就在我们吃得正起劲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土匪的后妈突然从天而降了。我们先是听见门响, 然后就看见一个很年轻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她竟然穿着一件裘皮大衣,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顾不得看她手里都提了些什么东西, 因为我的眼球彻底被她那件裘皮大衣给抓牢了。我第一眼看见她穿着的那件裘皮大衣时不禁吓了一大跳, 我还以为是走进来的人是小萝卜头他妈呢。不过等我定了定心稳了稳神再仔细看时立刻就看出她并不是小萝卜头他妈了, 因为她比小萝卜头他妈要年轻一些。
就在我们盯着她傻看时, 老吴的老婆不知从哪儿跑了出来, 踢踢踏踏地一路小跑跑到门口,把所有的大包小包都从那个女人的手里统统接了过去。
“就先随便放在我房间的地上,呆会儿我自己整理!”我们听见那个女人说道。老吴的老婆立刻回答说好的, 然后便提着那些大包小包上楼去了。
那个女人这时才朝坐在沙发里的我们几个望过来,嘴巴随即张成了O形, 那个O真是张得太标准了, 我们的英文老师教字母O的发音时都没有她的嘴巴张得圆。
“天啊, 振轩,带朋友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早知道我就不出去了!” 那女人尖声说道, 一边说一边脱掉了皮手套和身上的裘皮大衣,然后把裘皮大衣和皮手套都放进了门口的衣帽柜里。
她把裘皮大衣脱掉了,按理说看上去应该顺眼一点了,可实际的情形是她看上去更糟糕了。她刚进门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裘皮大衣上了, 没注意其他的。现在她把裘皮大衣脱了, 我才发现她竟然把自己打扮得五颜六色, 花里胡哨的。首先她头发的颜色已经很奇特了, 红不红黄不黄的, 红里有黄,黄里有红。其次, 她脖子上还围着一条不知道是什么毛的围巾,颜色是灰色的,虽然不刺眼,但是灰得很古怪,很阴森。我一想到围在她脖子上的是某种动物的皮毛我就不禁想到生吞活剥这几个字,更加上那皮毛上面就是她涂得血红的嘴唇,还有脱掉手套和裘皮大衣后,她“血淋淋”的双手也暴露出来,指甲长长的,也涂成了血红色,和嘴唇几乎是一个颜色。那血红的嘴唇血红的指甲以及绕在她脖子上的动物的皮毛让我无法停止这样的想象:她先扒了某个动物的皮围在了脖子上,然后又把那个动物给生吃了,总之这个女人的穿着打扮让我感到有点毛骨悚然。
尽管已经猜到这个女人大概就是土匪的后妈,因为我们在这栋房子里的很多地方都见识过她的照片了,只是照片上的她看着还好,至少不像现在这样血雨腥风的。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敢确认,我不禁探头到土匪跟前用很小的只有我们俩个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她是你后妈吗?”
土匪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看来这个女人的意外出现让他很不高兴。
我和棉花糖对了对眼,几乎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阿姨好!”棉花糖说。
“阿姨好!”我说
“哎!好好好!”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扭动着腰肢朝我们这边走过来。看她走过来的样子,我有点担心,因为她的腰扭得实在太夸张了,我怕她会扭伤。说真的,扭伤挺不好治的,我小时候因为爬树扭伤过一回,很长时间都不好。何况,像腰这种地方,几乎没有什么强大的骨头,只有几根腰椎撑着,很不牢靠,实在很容易扭伤。
“你们是振轩的同学吧!”那个女人终于停止了扭腰,一屁股坐进了摆在我们右手边的那张沙发里。
听见她这样问,我和棉花糖不禁同时探出头用力点了点。也许是因为土匪的后妈实在够瞧的,我和棉花糖点完了头以后却忘了把探出去的头收回来,而一直探着头看着土匪的后妈。直到我的眼球实在受不了那个女人的五颜六色了忍不住悄悄地往旁边转开时我才瞥见立在客厅门边的那面大穿衣镜,我从镜子里看见不但我和棉花糖在伸长着脖子探着头,就连紧挨着我们坐着的土匪也伸长了脖子在探着头,并排坐着的我们三个活像三个问号。我于是连忙把脖子往回缩了缩,顺便扭头偷偷看了看土匪的脸,就见土匪紧锁着眉头,满脸都是愤怒的神色。我觉得情势很不妙,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想立刻起身走掉,很想一直走出门再也不回头,可我不知道棉花糖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想走,所以我不敢盲目地行动,只好继续坐着。
“你们俩都叫什么名字啊?”那个女人尖声问道,一边问一边用手不停地摆弄头发。
“我叫唐唐”棉花糖答。
“我叫蒋晓奇。”我答。
“唐唐,蒋晓奇,名字都很好听啊。”那个女人尖声说道,我一再说她尖声是因为她的声音真的很尖,是那种刺耳的尖。她一边尖声说话一边还在不停地摆弄她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不过在她摆弄头发的时候她那个红指甲不那么醒目吓人了。也许是指甲的颜色被头发的颜色给冲淡了,也许是因为她的手指还算好看。纤细圆润,光洁亮丽,一看就知道是从不做家务的手。不像我老妈的手,不但没有这样的纤细圆润,光洁亮丽,反而干燥粗糙得很。
“看来振轩跟你们俩不是一般的好啊!你们知道吗,这可是振轩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玩儿呢!”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研究土匪后妈的手指突然又听她尖声尖气地说道。
关于土匪是第一次带朋友来他家玩儿这一点我和棉花糖的确没想到,于是我们俩忍不住一起转头去看土匪。
“你知道什么,根本不是第一次。我妈活着的时候,我经常带朋友回家玩儿!自打你来了我才不带了!”土匪突然涨红着脸冲那个女人嚷嚷起来,那个女人忍不住愣了一下,脸色也变了。不过只一瞬间的功夫脸色便又变了回来,就见她笑着站起身(虽然笑着,但笑得十分牵强,有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振轩,留同学在这儿吃饭吧,我这就去告诉厨房准备一下!”
就在这时棉花糖的手伸到我的背后捅了我一下,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我们俩几乎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几乎同时说道:“谢谢阿姨,不用麻烦了,我们这就走了!”
“别呀,哪能不吃饭就走呢!必须要留下来吃饭,你们要是就这么走了,振轩会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那个女人一边尖声说一边不停地用眼睛瞄土匪,土匪却看也不看她,铁青着脸不说话。
“阿姨,我们真的不吃了,我们回去晚了,家里也会着急!”棉花糖说道。
“是啊,回去晚了,家里会着急!”我立即附和道。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振轩,你说呢?”那女人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土匪问。
“她们要回去就让她们回去好了,反正留下来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换了我我也不愿意留下!”土匪气鼓鼓地回答。
“既然振轩都这么说了,那就随你们吧,我也不好勉强!”那女人又尖声说道,而且又开始伸手摆弄她五颜六色的头发。我好像突然理解了搔首弄姿这个成语的含义。以前老师给我们讲到过这个成语,说这个成语的原义是指用手指梳理头发,摆弄身体的姿势,引申的意思是形容装腔作势卖弄风情。我听了虽似乎也懂了搔首弄姿是什么意思,但脑海里却始终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概念,因为我根本想象不出怎样用手指梳理头发,怎样摆弄身体的姿势才算是装腔作势卖弄风情。不过,今天见识这个女人之后我立刻理解了搔首弄姿这个成语,并不需要谁教,我可以打包票,像土匪的后妈那样夸张地扭腰,而且还没完没了地摆弄她那些本来就很惹人注目的头发的行为一定就是搔首弄姿。看来,学习知识不一定非要从书本上,从课堂上学,就像杏花春雨常说的,生活本身就是一本最生动的教材,关于这一点,我今天算是实实在在体会到了。
“那我和奇奇先回去了!”棉花糖对土匪说道。
“等一下,我送你们回去!”土匪一边说一边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振轩,你就别出去了。呆会儿你爸爸就回来了,他给我打过电话了,说是要跟你好好谈谈呢!你也知道,你爸爸一天到晚有多忙,要不是为了你,他何苦还要特意抽这个时间出来。你得留在家里等他,不然等他回来见你不在家又该发火了!”土匪的后妈一听土匪要送我和棉花糖回家,立刻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的话。
“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送了!”棉花糖听到土匪妈这话便很识相地说道。
“那好吧!我过两天再去找你们玩儿!”土匪说道。
“过两天不是要去美国吗?爸爸连机票都订好了,你哪还能去找朋友玩儿啊!”土匪的后妈立刻接着土匪的话搔首弄姿地说道。(因为弄通了搔首弄姿这个词,形容起来土匪的后妈来可省力多了。)
“美国你们自己去吧,我不去了!”就见土匪铁青着脸对那个女人说道。
“去美国是给你联系学校去的,你不去我们去做什么?再说了,盈盈妹妹也想你了,昨天她不是还打电话来让你过去看她吗?你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土匪的后妈说道,声音仍旧尖尖的,只是语速比之前都快,显然是有点急了。
“我不去美国!你干嘛非要我去美国?”土匪的脸色更难看了,声调也提高了。
“美国多好啊,学校好,教育环境也好!”那个女人说道。
“既然美国那么好,你怎么不去?我爸怎么不去?”
“我们是要送你去的!”
“送?送完了还不是要回来!”
“振轩,别耍小孩子脾气!我和你爸爸不可能一直呆在美国呀!你爸爸在国内有那么一大摊子的生意要照顾,我也有我的事情。你已经长大了,也该学着独立生活了。要你出去留学,锻炼锻炼独立生活的能力,这也是你爸的意思!再说,送你去美国是为你的前程着想。在国内读完了初中,到美国去读高中,然后再在美国考大学,这多好呢!你知道有多少家长想把孩子送到国外读书都送不出去呢!”
“我才不要去美国读高中!什么为我前程着想,根本就是没安好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赶走!我才不会让你称心呢!”土匪几乎开始痛斥他的后妈了,他后妈的脸色也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阿姨,你们说话吧,我们先走了!”棉花糖见情势不妙立刻准备开溜,她没等土匪的后妈再说什么便一把拉起我的手走到门口,我们从门口的衣帽柜里取出各自的棉服穿上,又带好围巾和手套。
“等一下,我送你们走!”土匪说着三步两步串到了门口。
“还是我去跟司机说一下,让司机去送吧!”土匪的后妈说道。
“不要什么司机送,我就要自己送她们回去,反正我现在也不想呆在家里!”土匪气哼哼地说道。
“你们家住在什么地方?我让司机送你们!”土匪的后妈不再理会土匪了,而是转而对我和棉花糖笑着说道,不过那笑容明显是硬挤出来的。
“阿姨,真的不用麻烦了!路我们都认得,我们坐公交车回去!”棉花糖答复道。
“那好吧,我就不留你们了。那个振轩过两天可能要去美国了,你们再见面恐怕要等开学了!”土匪的后妈继续叽叽喳喳地说,声音越发地尖锐刺耳了。
“我去不去美国的也不用你说!”土匪吼道,样子几乎要抓狂了,我从没见过他那副样子,我不禁有点害怕,心扑通扑通地跳。
“不管用不用我说,你总得听你爸爸的!”土匪的后妈一点儿都不让劲儿,看来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我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我送你们走!”土匪突然转头对我们说道,不再理他的后妈。就见他快步串到衣帽柜前,打开柜门从衣帽柜里拿出羽绒服穿上,围上围巾。
“振轩,还是让司机送她们吧,你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他说要你在家等着他,他有话要和你说!”
“土匪,你真的不用送我们!”棉花糖再一次用强化的语气说道。
“是啊,不用送了!”我也连忙附和。
“罗嗦什么,我说要送你们就要送你们!”土匪铁青着脸吼道。我和棉花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戳在门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走啊!”土匪催促道。
我和棉花糖仍然站着不动,因为我们要是走的话土匪就要送我们,而他的后妈不让他送我们,可是土匪非要送,我们又阻止不了他,所以我们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走对还是不走对。
“你们不走我走了!”土匪见我们俩站着不动,便不理我们俩顾自拉开房门。
“振轩,你不等爸爸了?爸爸回来看不见你会生气的!”土匪的后妈进一步威胁土匪。
“生气就生气,谁怕谁呀,我还生气呢!”土匪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你快去快回,我叫司机来,你们还是坐车走吧!把她们送到了地方你立刻就跟车回来!”土匪的后妈见土匪态度坚决,只好退了一步。
“我不要什么司机,我们自己又不是没腿,又不是不认得路!”土匪很倔强地说道,说完便径自出了门。我和棉花糖见状只好也跟着出了门,既然土匪都走了,我们俩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在他家门口傻站着呢。
“你们俩有空再来玩儿啊!”我们听见身后传来土匪后妈尖声尖气的声音,可我和棉花糖谁也没有回头,谁也没有应声,我们一直头也不回地跟着土匪默默地走过花园中宽阔的甬道,最后走出了土匪家的大门。我想我和棉花糖都明白,土匪的家我们怕是不会再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