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停下脚步来,“你可派人盯去了么?”
“那边有人。”
小书房里。
泽英叫出来泽兰,兄妹两个立在小书房外。泽英负着手,泽兰望着哥哥。“大哥,是我遣去的小厮,我想着寻大哥来商议一事。我现是通房丫头了,算是老太太的人了,可是老爷却并没有多待我多好,我想着,大哥是迎喜行的大掌柜,大掌柜去求求夫人,也许是使得的?”
泽英望着一脸喜悦的妹妹,“你是说让我以大掌柜的身份去和夫人求,若是夫人不答应,我就对迎喜行下手,是不是?”
泽兰点点头,到底是哥哥,自己一说就明白。
没想到,泽英抬手抡圆了掴了一巴掌在泽兰的脸上,打得泽兰跌坐在地上,呆愣愣的望着面前的哥哥。泽英的话也骂了出来,“你是痰迷了心窍么?夫人你我兄妹如何,你竟然这样害夫人?一个通房而已,不做了通房,难道将来还能委屈了你不成么?你瞧瞧绣橘,嫁给了孙管家,那是个多好的女婿啊,吃穿不愁,又是人前尊贵的管家娘子。你现在纵是当了通房,却依然是个奴才,却不想想,你有了今日的体面,不全是夫人赏给你的?你拿什么脸来活着?”
泽兰捂着嘴,哭起来,“老太太许我,若是生了一男半女的,老太太就抬举我成姨娘。我若是姨娘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了,我这不也是为我将来打算,为了你打算么?夫人是不能生养的,我若是生了儿子,你将来的地位岂不也是水涨船高么?”
“再高又能如何?难道老爷会因你休了夫人,我会成为这府里的舅老爷么?你快别打那些妄想了,这府里的舅老爷可是姓贾的!”
泽兰哭的声音高大了些,“自从我当了通房,这府里再没人正眼瞧我,你现在也来这样作贱我,我还能指望上哪一个啊?!”
“我且告诉给你,你不要指望上我,我来这府里不是为了帮你来的,我比你有良心。你即这样伤夫人了,我还哪里有脸做迎喜行的大掌柜的?!”
泽兰听了泽英的话,愣了愣,一把抱住泽兰走了两步的腿,“大哥,你要做什么去?”
泽英看也不看自家妹子一眼,“向夫人辞行去,有你这样的妹子,我没脸当迎喜行的大掌柜的!”
泽英狠狠的甩开了泽兰,向迎春的院子走去。泽兰望着兄长的背影,呆了呆,低低的抽泣起来。
迎春端着茶盏望着跪在地上的泽英,“你要回乡下?为什么?”
泽英的头低下去,“奴才没脸见夫人……”
迎春放下茶盏,“你可是为了泽兰的事?”
泽英一个头磕在地上,“奴才管教妹妹无方,害得妹妹居然对夫人起了异心,奴才该死啊。”
“泽英,你不是我府里的下人,不用自称‘奴才’,况且,你是迎喜行的掌柜的。”
泽英依然垂着头,“先前奴才是老大爷那边的人,是老太太见我老子娘病了,才把我放出去,主子开恩,我才是个庶民,若没有老太太的那句话,奴才现在还是大老爷的人。主子的恩典奴才怎能忘记呢?泽英现在虽然不是贾府里的奴才了,却不敢忘了主子,若没有夫人的提携,泽英现在还在乡下吃了上顿,不及下顿的,夫人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啊。现在妹子丧了良心,忘了本,奴才怎能对得起夫人和老太太呢。”
泽英说着,头低得更低。
迎春望着泽英良久没说出话来。“泽英,我是不会同意你辞行还乡的,迎喜行是你一手挑起来的,迎喜行需要你。”
泽英抬起头来,“夫人若是不要泽英辞行也可,那就让泽英自卖身在迎喜行罢,让泽英堂堂正正的做夫人的奴才。”
迎春完全怔住了,她第一次听说有人愿意自卖去为奴的,自由身,对于一个奴婢来说是怎样的奢求啊。可是泽英,却情愿再次成为别人的奴才。
“不可,你已是自由身了。”迎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同意。
泽英挺直了腰背,“夫人若是不同意,那就请允许泽英辞行,夫人若不许,泽英只能跪死在夫人面前。”
迎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泽英忽然大哭着磕起头来,“夫人,就请让泽英来替妹子赎罪罢。”
迎春别过脸去,她有一千个一万个设想,她想过泽英的要挟,想过泽英面上不露,却背地里在迎喜行捣鬼,她想过泽英会撺掇伙计们辞行,却没想到泽英的大义。泽英大概心里已经知道泽兰的下场了,这样背主弃义的人,孙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极瞧不起的。他这个当过大掌柜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呢?泽英也是在为泽兰求情。
迎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起来罢,一会儿子让孙管家带你去办贱籍罢。”
泽英当当当的给迎春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司竹眼圈微红着走过来,“夫人,奴婢没想到蒋掌柜(泽兰和泽英姓蒋)倒很大义。”
迎春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么个好人才了,有这样一个妹子受尽了拖累。”
小芸走过来,“夫人倒也别伤心,把咱们这屋子里的姐姐许给泽英不就是了。从此即安抚了泽英,又给了泽英的体面。”
迎春眼睛一亮,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丫头,司竹先低下头去,迎春心里有了打算,却笑问着小芸,“你看哪个合适?”
小芸捂着嘴,声音因为忍着笑而呜呜作响,“我瞧着司竹姐姐就极好。”
一旁的司竹羞得满面通红,伸手就去拧小芸的脸,“我撕了你个小蹄子的嘴,看你还敢不敢在夫人面前乱嚼舌头了。”
小芸忙往迎春身后藏,“姐姐,这是做什么?脸儿上都红了一片,倒不用新娘子上妆了。姐姐可仔细,放着蒋掌柜这样的好人才,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姐姐可快求着夫人开恩罢。”
司竹气得不行,就去迎春身后扯小芸。迎春拉住司竹的手,笑着说,“小芸这话说得倒是极有道理的,我们这屋里也许久没了喜事儿了,自从绣橘嫁给孙喜后,倒真是安静了许多。我瞧着小芸这个主意极妥当,等老爷回来我就告诉给他,让他给你们做主。”
司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也不答迎春的话,急急的去扯小芸的袖子,“我只打你,都是你个小蹄子招出夫人这些子臊人的话来,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小芸笑着闪着身子,嘴里还不闲着,“蒋嫂子,你就饶了妹子这一遭罢。”
原本有些压抑的屋子,因为小芸和司竹的笑闹倒显得有了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