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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响起烟花的鸣爆,五颜六色一下映照了满屋,照在时书白皙的眉眼之际。

隔壁噪杂议论之声再次袭到耳朵里,炸得时书脑子里沸反盈天。

冰冷的手一刮,加上手上碰着的滚热事物,时书的酒意终于醒了!

他白皙的脸惊愕:“谢无炽,你。”

你!

时书都没敢低头!但余光里的东西仍然难以忽略!

让谢无炽的手轻轻一送,与掌心咫尺之距。丈量得清清楚楚,甚至还有起伏的青筋,沾着一些粘也。

时书“哇!”一声喊叫,抽开的整条手臂都软了。抬头疯狂质问谢无炽:“你在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谢无炽拿帕子搭在腰间:“看清楚了吗?”

时书脑子里一阵眩晕,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荒谬绝伦!他看到了谢无炽的,但他却十分从容平静。

时书要是被人不小心握住,会连滚带爬小脸通红拔腿狂奔,但谢无炽实在太平静,你甚至不能想象他接受到的是什么教育。

时书:“你,你,你,我没说要碰吧!!!为什么自作主张!”

谢无炽:“所以我盖上了,很可怕?”

时书揉着无力的手臂,手指头残余触感,喊叫:“不是可不可怕的问题,你好放荡!”

时书没忍住:“你——这个荡夫!!!”

“………………”

发自内心的呼喊后,一片安静。

谢无炽被用了这种形容词,不仅不生气反而面带微笑:“嗯,那现在都到这个气氛了,我上次说的东西还没给你看。”

时书喘着气,注意力竟然被转移:“什么东西?”

谢无炽:“刺青,想看看吗?”

“啊?”

谢无炽转头往下一指:“你眨眼就能看,为什么不看?”

“………………”

时书盯着他,心情可以用奔溃这个古早词来形容,穿越之前他是一个清纯男大,穿越后他的二观受到猛烈冲击,生活方式完全转型都算了,竟然,还认识了这么一个男人!

时书经常会有种抽离感,总觉得认识谢无炽是梦,因为在他任何原定轨道的人生中,绝不会和这人产生交集,哪怕有,恐怕都是一面之缘,彼此错开得远远的。

更可怕的是,时书发现自己的阈值在提高!脑子里又升起醉酒后头晕的感觉。

时书:“哥你现在衣服裤子都不穿,你让我看你腿,我能看?!”

谢无炽:“看看,我盖好,不让你看到其他的。”

谢无炽的话像要给时书分享他的艺术品,而这个艺术品显然藏在他隐私之处,让一条帕子盖着的秘密。谢无炽按住帕子的手背青筋虬结,藏住了他的攻击性。

一个人盛情邀请,时书反倒被打乱了思路。

时书:“我如果不看呢?”

谢无炽:“我会失望。”

“……”

“你的刺青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非要我看。”

“或许算吧,过来。

老实说,谢无炽这么热情推销,时书在酒精的助力下横心道:“你让我看的!别说我占你便宜。”

“好正直。”

“我倒要看看长什么样子。”时书准备看之前先起身:“门关紧了没有。”

等他回来,猝不及防,谢无炽已经将双腿分开了:“来。”

“………………”

想对一个人更了解,就像盛夏那些躁动的夜晚一样,充满着刺激感。

谢无炽单手用帕子蒙着腿间,坐在床头踩着木质的床搭脚,光影偏转之时,他的大腿肌肉颀长紧实充满了性张力。

一座书院的后厢房内极其诡异的场面,谢无炽满头青丝垂坠到身下,未穿衣服的上半身光洁赤裸,亵裤被拽开缠在大腿处,只用一张帕巾蒙着腿间。而他以这幅尊容被时书直视,脸上也毫无一丝的转折。

时书酒好像要醒了:“不是,我为什么要答应看这个?”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哥,看不清。”

“凑近看?”谢无炽将腿更分开了一些。

谢无炽肩宽腿长,纤薄的皮肤下蕴满了爆发力,莫名让时书想起游戏原画里彪腹狼腰的男人,肩背微弓时像窥伺的豹子一般,身上染着冰冷的硝烟气息。这个动作看得人喉头打结。

时书:“这,太暗了……”

“趴我膝盖上。”

时书蹲下身,忍不住嘀咕:“总觉得这个姿势很怪异,别的地方都还好,你就这么敞着个腿给人纹身?”

谢无炽:“自己纹。”

“嗯?”

“刺青,即用带颜料的针刺入皮肤底层描绘出图案。我有绘画基础,那时候自己刺了。”

时书:“那时候?”

时书定睛再看他的腿间,残留的酒意让头泛起涟漪,真的壮着胆子盯了过去。

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几缕黑须从帕子底下透出,有一片区域明显颜色更深,在腿根极为隐秘的地方接近耻骨处,也就是丛林的左侧,几乎不加区分便是被帕子遮挡的雄壮。

时书趴在他大腿仔细地看,盯着腿根的部位:“哦……”

边角尖锐的线条飞出,斑驳褪成了深青的颜色,与浑身上下的皮肤完全不同,那一片的皮肤布满了反复愈合再刺破的伤口,也坑坑洼洼不够平整,但其表面是一只头尾相吞的黑色危险衔尾蛇,组成的圆环被扩写成一轮辉芒闪烁的太阳,光的痕迹指向中心,和那斑驳的伤口互相掩映。

“这是蛇还是太阳?都是?跟你还挺相衬的。”图案有种禁忌的美感,尤其将衣服一穿便显得尤其端正高雅的谢无炽身上便极其反差。

时书:“不过这个图案危险,而且好多伤口,怎么弄的?”

谢无炽:“忍不住便拿针刺出的衔尾蛇,又叫‘自我吞食者’,自我毁灭和自我重生。

刺青表达信仰,把他纹在身上也许人能和意志融为一体。

谢无炽说着话时喉间在低颤,时书再把目光转向了那条衔尾蛇组成的太阳,刺在他的皮肤组织之上的图案,心想:“照谢无炽这种在意身体接触的人,身体纹刺青,一定表示这图案意义非凡?”

时书眨眼:“为什么是它,为什么是刺青?你当时有什么心路历程?”

“我说过,我喜欢痛楚,没有什么比亲手制造痛苦更能惩罚自己。”

谢无炽搭在腿根的帕子在动,嗓音低哑:“时书,多看它一会儿。”

时书:“怎么了?”

“我喜欢你的视线,被你看着很爽。”

“………………”

时书:“哥,你觉得自己变态吗?”

“与常人不同就意味着离群索居?至少我能享受不同层次的快感和痛苦,不觉得反倒是好事?”

时书品出一丝震惊中,低头再看,没留意到谢无炽盖在腿间的手攥紧像用力掐着,手背上的青筋起伏,被烛光的暗影映出黑与灰两种颜色。

谢无炽的呼吸变重,半弓着腰注视时书白皙干净的侧脸,汗珠沿着他的下颌滚动,嗓音发哑:“时书,它漂亮吗。”

时书:“挺漂亮的……”

不过对于时书来说,似乎这刺青之下有潜台词,按照从小爸妈的说法,自己并不会接触这个世界。

“摸摸它。”谢无炽哑着声。

时书:“啊?哥,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当外人了?”

“你可以触摸我身上的任何地方。”

时书总觉得他在盛情邀请,某个人对自己的某一部分很满意,想向你展示。不捧场的话过不去,伸出手指在太阳的中心点了一下。

“……我摸了。”

谢无炽额头起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整只手放上去,掌心覆盖。”

“这不合适吧?这个部位太……”

时书一边说着一边将整只手都贴上去,不过碰到的一瞬间十分震惊,谢无炽腿上的皮肤也好烫。

谢无炽似乎笑了一下:“掌心包裹不管有意无意,都有呵护和爱抚的意思,谢谢。”

那寸皮肤像被正午的太阳晒过的绸缎,非常灼热,时书正准备站起身,头顶上再响起谢无炽的声音:“喜欢的条件少说了一项,希望口我的时候,能抚摸这枚刺青。”

时书:“兄弟你真变态!……”

他的言行就吓不到自己了,时书忍不住道:“就算穿到古代了,你想找个对象不也很容易?老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谢无炽:“他们不配碰我。”

“…………”豪门哥。

“好吧,刺青看完了。”

时书靠近,拽着谢无炽被压着的裤子往上提:“谢无炽,赶紧穿好!虽然你是男的,但我们男的也要守规矩,不然以后会很对不起另一半。下次不要见个人就脱裤子给他看啊!”

谢无炽肯定有心理问题,对待性的态度不同其实也是心理不同,这么一想时书更理解他一些了。

时书叽叽咕咕:“你要爱护自己,爱惜自己。”

谢无炽垂下视线,微微停顿了一下,时书膝盖抵着床沿,两只手飞速把谢无炽的亵裤拉扯到腰际,变成了端正矜持的模样。

时书褐色的眸子看着谢无炽,认真点了点头:“放心,我替你保守秘密,不会有人知道。”

“……”安静。

谢无炽:“替我保守秘密?”

“就这些秘密,说出去影响你形象。”

时书一边说,还找来了外衫往谢无炽的肩头披。

谢无炽片刻转开了目光:“真是醉的厉害。”

时书给谢无炽一阵捯饬,终于把空气中全部的旖旎气氛一扫而光,变成了一切正常,时书刚准备拍拍被子躺床时,又听到谢无炽的声音。

他在黑暗中看他,灯火映着瞳仁中的猩红色。

“时书,我想做.爱。”

时书被两个字刺激得差点一头栽倒,勉力镇定下来,半晌红着耳朵憋出一句:“忍忍吧,哥,咱没有条件。”

说完,时书浑身像有蚂蚁在爬,十分的不自在。我天呢,跟这么个淫|魔当朋友真是痛苦得不行。

“要不你找个对象谈了。”

谢无炽:“我在找。”

时书正色道:“那你找到了和那个人说,我也帮不上你。”

谢无炽面色沉静如水没再说话,目光放在时书身上,神色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他选择了闭嘴。

时书收拾收拾准备睡觉,门外,响起了别的动静。

时书“刷”一下跑出去看热闹,原来是刚才聊天的那群人,其中不知怎么又混入了别的人,意见不合,大声吵嚷起来。

“你说清楚!欠揍吗!”

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男子,被人一把推了出来,面带笑容:“好了好了,诸位,别动手!”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体貌高大的男人,夜色中看不清晰,但那体格刚强健壮,远非寻常人所能比。

有人愤慨道:“好好聊你的天,非要扯到什么大旻,还说北境易主,也别怪我们动手了!”

这人拱手:“抱歉抱歉,我这还不是听你们骂人,说大旻尽是些秃头癞子歪嘴豁牙的人物,就随口提了一句。小人游历全国,北境更是常去,那里的大旻族人确实要比咱们大景的男儿生得高大些呀!岂不闻‘胡儿十岁能骑马’。”

“那你岂不闻‘勒石燕然’‘封狼居胥’!没成想大景的百姓中,还有你这种为外人说话的。”

华服男子道:“实事求是而已,单论体貌确实是他们异族人更胜一筹,大家承认现实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呢?”

他扇子一挥:“旁边这位,是大旻和大景的混血种,娘亲便是异族人,一家子被小人买来当了奴隶。你看他长得多高?走在大街上少有比他高的吧?”

“然后,你想证明什么?证明大景百姓是劣种吗?”

“不对!”

有人想起来:“方才隔壁便有个极其高峻挺拔的男人,让他出来给你看看。”

“……”

时书:“隔壁?不行我还在长身体,谢无炽,你去。”

果然,这几个读书人还真来敲了门,谢无炽刚穿好外衣,神色早已平静如常,一被叫便走出了门去。

“看清楚,难道他不够高大巍峨,仪表堂堂?”

华服男子转头审视他,谢无炽目光和他对视。无论是华服男子还在站在暗中的那位“混血种”,目光短兵相接时极度阴鸷,慢慢转为了平缓。

谢无炽往那一站,没说话,华服男人片刻后笑了:“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好好好,你们大景确实有这样威武的男儿。”

时书也被推上前去:“论美男子,哪个不比大旻人好看?”

“哎,干嘛?”时书转头想跑,硬被拉到人前,华服男子看得心悦诚服:“恂恂公子,美色无比。好,今晚是小人说的不对了。”

“那你们还不走?等着找骂吗?!”

这男子说:“过几天有鹤洞书院论坛诗会,届时诸位名家大儒辩经,我特意赶来,你让我走就走未免过于霸道了些吧哈哈哈!”

被人再二痛斥,还一点不显脸色,仍然笑吟吟的。

“算了,随你的便。”

见骂也骂不走他,拂了拂袖子向时书和谢无炽招呼后,回到了室内。

时书看看这两人,也没什么可说的,倒是这人先拱手开朗地打起招呼:“二位贵姓啊?”

谢无炽:“请回。”

“哈哈哈,怕我是祸害不敢说吗?二位如此姿仪,在鹤洞书院只要稍微打听就知道姓甚名谁了,拒绝有什么用呢。我先自报家门,元音,他是我兄弟,元图术。”

元音再二审视他俩,笑着说:“我与兄弟游历全国看遍大景河山。今晚却让我和兄弟受辱,你们二位的皮囊迟早有一天我要剐下来,挂在城楼上晒成干,给更多的人一睹姿容。”

“……”

“?”

时书本来见他笑吟吟,还以为正常说话,听到这句变态至极的话,一下反应过来:“喂!你说什么!扒什么皮?”

元音:“二位,再会。”

说完他打开折扇,和身旁那位高大的男子并肩而行,不紧不慢消失在浓烈的夜色中。

时书一股火气窜上:“这谁?”

“听姓氏,异族人。”谢无炽和他一起回了屋子里,“听口音和姿态,又像是接受教化已久,已通文化为荣。”

“但元这个姓很古早,除了北来奴区的人还用,一般异族人化名也少用这个,只在贵族中通行。看来这两人是大旻的望族,说是游历大景,指不定刺探情报。”

时书:“要不要找衙门?”

“不用多管闲事,这人一路狂放还能完好无损,背后自然有

人保的。”

时书:服了,长得帅也有错。”

“帅不帅涉及到人种优势,民族自信,他当然会很在意。睡了。”

躺下,时书这才意识到今晚实在经历得太多,困意袭来,隔壁屋子的谈话声也变小了,时书一路睡了过去。

-

第二早时书醒得很晚,他还在睡梦中,隐约察觉到有东西在脸上摸。

那只手冰凉凉的,摸了眼皮摸嘴巴:“谢无炽,别碰我。”

那只手继续摸。

时书爆炸了:“谢无炽!”

喊完睁开眼,眼前一双黑色圆溜溜的眼睛趴在跟前,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小手小脚猛地往角落里缩。

“……茯苓?你过来了?”

谢无炽站门口,早晨的锻炼结束,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回过身:“奶妈刚送他回来。”

时书:“……不好意思,刚才说话有点大声。”

时书昨晚喝醉,今天脑子不是很舒服,但乍一眼看到谢无炽,模糊的记忆还是涌上了心头。明明醉醺醺脑子迷迷,还被他昨晚的发情吓了一跳。

时书低头捏了下鼻尖,他尴尬的时候都这样,尽量想装作若无其事,谢无炽先道:“出门一趟,许家二位找。”

时书忙点头:“请请请。”

等谢无炽走了,时书才开始回忆昨晚,被送到手心里的触感,还有那衔尾蛇组成的太阳刺青,黑成了深青色,像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一想,时书后背冷汗都下来了,有种事后的后悔。

“昨晚干了什么!都看到他腿根了,不跑路先不说,居然顺着他把刺青也给看了!”

“喝酒误事,这辈子再也不喝。”

时书天都快塌了捂着额头,刚才谢无炽出门穿了一身儒衫,尽管不用名贵的料子,但他显然在现代就很考究衣着,宽袍大袖找人订做,仪容端正且列松如翠,光看外表一副迷惑人心的清高景象。

刺青不是淫纹,但谢无炽的未必。还是敞开腿,让时书趴在他膝盖上看的。

时书捂了起码半小时的额头。

完了。完蛋了。

没有觉得谢无炽不好,只是不合适。看别人腿,看□□,怪怪的,虽然有些说不清怪在哪里,但直觉上时书觉得怪极了。

他蹲够了,把茯苓抱起来:“等回了东都,你就跟着林养春当小药童,再也不跟我了。昨天晚上没带你,今天和你出门玩一天。”

-

时书出这书院,这小屁孩就牵他后衣摆,不停踩脚后跟。

时书去了一趟大街,今天依然热闹,红线节要热闹整整二天。

他不喜欢牵人,小孩儿也不爱牵,把袖子给茯苓牵住了,两个人往外跑。茯苓很喜欢他,但时书才十八岁,他还肩负不起照顾一个小孩儿一辈子,何况还是穿越。

走到绣阁,时书站在楼台下看热闹,中午被许珩门的下人认出来了:“公子,你家兄长和我家主人正在醉红楼吃饭,公子现在去吗?”

许珩门和谢无炽,这些人聊的都是宏观问题,家国政务,时书听不懂:“不去,我自己在街上走会儿。”

下人说:“真不去啊?不去就可惜了,主人今天请了宫里来的御厨,整个韶兴府最有名的待客之席,你要错过,可有损口福啊!”

时书仔细想想:“不是为了吃,单纯爱看厨师,走吧。”

“……”

那下人领着他一路到了醉红楼,据说是韶兴府最豪华的酒楼,眼看重檐歇山楼层林立,据说此等顶级楼阁,一顿饭的花销就是普通人一整年用度!类似于现代的五星级酒店。

时书牵着茯苓走到门外,听见几个人聊天。

“居然把小栾仙也请来了?”

“小栾仙一向不给面子,就是东都的世子王爷来了也不轻易出面。这次居然抱着琵琶移架醉红楼,少见。”

“昨晚周家画舫拉弓,你们没看见呐?那雄姿英发,膂力强劲,小栾仙一向不喜欢纨绔子弟,就爱豪侠人物,大概就来了。”

“……”

时书停下了脚步,他往后退,透过屏风看到了一位曼妙的背影,丹蔻轻扫,头上插满金玉,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这群爱风雅的公子哥儿,都要顺着她说话,不敢有一句违逆。

背影隔了一个座位坐在谢无炽左手,看来有人故意撮合。

时书挠了挠下颌,说:“突然有点不舒服,你们吃啊,我就不进去了。”

时书揣起茯苓,当场一个狂奔:“快走,让咱哥谈个恋爱。”

-

茯苓虽小,时书也跟他称兄道弟,买了串糖葫芦给他:“小老弟,快吃。”

沿河溜达的时候,时书在断桥旁又看到了昨天的钓鱼中年人。

这次他还站在树底下,抬头沉思着看树梢头。

时书走过去:“你鱼钩又甩上面去了?”

中年人转过脸,笑了:“是你啊,小友。”

时书仔细看:“要不然我教你爬树吧?这样你以后就能自己上去取了。”

中年人:“我会爬树,只是担心摔下来,不得丢人现眼呐?”

时书:“这里很多人看你吗?没人看着你啊。”

中年人转身拿起鱼竿:“你说得对。就算摔一跤,又有什么所谓呢?”

时书拽着树叉子往树上爬,这人看着他敏捷的身影:“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怎么人得了后不是快乐,而是恐惧。”

时书一下磕巴了,他最怕跟人谈心:“呃……老哥,你也有忘不掉的人吗?”

“算是,”中年人说,“比如这棵树,我以前是想爬的,但后来摔了一次后就再也不爬了,生怕丢了性命,杯弓蛇影。”

时书:“你说的是爬树?”

“也许不是。”中年人看时书站到了枝桠间,解着透明的鱼线,“但是鱼钩挂在树上,实际上是需要人爬树上去取下来的。当然爬树的

人也许有性命之虞,倒悬之危,坠落之惧,但还是要有人爬树。不然鱼钩便取不下来。”

时书没说话了,这个人肯定不是在说树。

见线重新绷直了,时书“咚”一声跳下来,震得周围灰尘弥漫:“我没事,小问题。”

中年人接过鱼钩,也没有说谢谢,转过身去:“假如没吃没喝,只有这一只鱼钩,树又是钢刀插出的刀山,谁敢上去取呢?勇士去取,抑或是披坚执锐的人去取,为什么二者不能是同一个人。”

“入魔,着了相。钓个鱼也钓不清净。”

时书转开了话题,看到岸边的浅流,随口问:“你这儿能钓上吗?”

“钓不上,空度岁月。但又不敢爬树。”

“……”

时书也不说话了,牵着茯苓:“我走了啊。”

中年人文雅的脸上带了笑:“你叫谢时书?”

时书一下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文卿给我的信上写过你。他一直不肯离开东都,想等时机递上谏书,应时而动,一遇风云便化龙。但我十年不曾踏出鹤洞书院,听他说身子不好,现在呢?”

时书:“你是谁?”

“许寿纯,”中年人将鱼钩扔进河水,“你兄长昨夜在周家画舫那一箭真是劲道十足,射穿了我的脸面。十年前裴植死了以后,为了这祖传的荣华富贵,我再也没碰过箭。当年我没有他的勇力,现在,儿子也不够勇武。但看到现在大景的年轻后人如此刚强有力,心中欣慰。”

时书一下怔住:“你们……”

“算了,”时书说,“你要是跟我说钓鱼,我能聊。说这些我聊不了。”

许寿纯:“哈哈哈,来,钓了一尾小鱼。”

不远处,一直若无其事坐着的下人。时书以为是百姓,居然是仆从,将鱼篓里的鲫鱼拎了出来。

“带去醉红楼,煮汤给他兄长喝,说是我送的。你呢,小友,以前还是个小和尚么?那就在这陪我钓鱼吧。”

-

时书岔开话题,但凡探问一概不聊,只聊鱼,免得一不小心露了馅。

毕竟谢无炽有事情要干,时书对朝堂不感兴趣,但不能把他给出卖了。

坐了一个时辰,茯苓坐不住了,时书便起身带他玩儿,离开了断桥旁。

许寿纯也并未对他们印象特别好,对长阳许氏趋之若鹜的年轻人很多,优秀的更是不胜枚举,时书更不会说讨人喜欢的漂亮话,许寿纯聊那几句只能算对这二人印象不错,仅仅一尾鲫鱼的优礼,至于他掌握的权力不会轻易施舍。

傍晚,茯苓被奶妈接去吃饭睡觉休息。

时书刚吃了饭,许家的下人又来了:“小公子,兄长托人带话,今晚不回来了。”

时书:“什么!!!谢无炽今晚不回来?”

“说是夜游画舫,醉眠花丛里了。”下人挤眉弄眼,“有佳人在侧,谁愿意回家独守空床啊。你兄长今年

二十么?是不是死过妻子这才孑然一身?”

“他一直是僧人,前不久才还了俗

时书道谢表示明白,等人送走之后,打水洗澡,“昨晚还那么饥渴,今晚就不回来了,谢无炽,嗯?你动作还挺快啊?!”

人一静下来,昨夜回忆涌动。。

船舱里摇摇晃晃的煤油灯,轻飘飘的热夜之梦,谢无炽睫毛几乎擦着他的睫毛,手指在他口中揉着牙齿。

好像说了什么,也记不清了。但昨晚看他刺青的事却记得一清二楚。

谢无炽人很好。

但谢无炽不对劲,他有毛病。不是骂人的毛病,而是心理问题的毛病。时书以前有个朋友,家里气氛不好,他就时常靠自虐才能缓解情绪。

“之前就说了有性|瘾,看他的表现是不是也要通过这途径才能发泄压力,让自己维持个人样?”

时书将湿漉漉的帕子擦在白皙的腰身,被刺激得曲起脊梁:“谢无炽找对象还挺重要的,不然唯一受害者就是室友我了。”

时书指尖淌过冰凉的水,脑海中是监狱里被他第一次亲,舌头在嘴里硬钻,他脖子上那一起一伏的青筋,暗色中活色生香。

舒康府他病得厉害,险些死了,气喘吁吁压在床上堵住嘴的狂吻。

时书鸦羽长睫垂下,眉心拧着,当时谢无炽那猩红的眼睛,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掐着他的下颌碾轧着唇,别管心理上抗不抗拒,接吻其实挺舒服的。

昨晚上,看他的刺青。

“也不说喜欢,要是我喜欢一个人,就会反复地说喜欢,做他喜欢的事,和他聊天说话吃饭散步逛街,逗他开心。”

“谢无炽也没有做到这其中任何之一啊!非常稳定,到没人时直接发情。”

“如果再遇到新的穿越者,或者他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时书寻思,“应该也要承受我的经历吧?”

高自尊高自律的谢无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尺子一样走在他划定的人生轨道上,每日晨练保持勇武和健康,写日记看书做事,处理完事物闲下来才开始发情。

傲慢且自恋,并不是小儿科的高傲,他就是自认为高人一等,表面对人客气,实则内心充满了优越感。

当然他没有对时书说过坏话,对时书也很好,时书能接受,更没有看不惯,毕竟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是吧。

“所以想亲人就亲了,想舌吻就舌吻了,还让我摸腿看刺青。换别人我早打人了,但谢无炽生病了,这怎么说……”

时书手里的帕子拧打结了,谢无炽吻他的热气,车轱辘的骚话激得他头昏眼花——

“想看我高|潮吗?”

“我喜欢你的视线。”

“漂亮吗?”

“什么鬼啊!你又不说喜欢我!你说了喜欢我我就明确拒绝了,让我在这猜。”

“行行行,不回来,你要真谈上了我还祝你幸福!不过这倒给我提了个醒,不能再胡乱碰我一

下,实在是没头没尾的。”

时书擦净身子躺床牵上被子,没想到还做了噩梦,梦里谢无炽扒开衣服在他身上乱拱,掐着脖子反复深吻舔吸他的舌头交换唾液,热气呵出缭绕。谢无炽的舌头粗糙有力,舔人特别舒服。

时书没回忆过,但也没忘记过。

亲完了唇又按着时书摸他的刺青,摸一下还不行,要掌心贴着皮肤摩|擦爱|抚。尾端延伸出太阳辉芒的衔尾蛇,自我毁灭和自我重生,伤痕斑斑扎在皮肤底层的疼处,没见过谢无炽高|潮的样子,但在舒康府医药局的那晚上,他高高在上吻他吻得意乱情迷的眉眼时书记得一清二楚。

神经病,疯了!!!

梦境中,谢无炽像鬼一样缠着他。

时书不记得有没有躲,他被谢无炽反反复复地亲,舔,那些躁动的声音,气息,体温,手背上的青筋,掐着脖颈时骨骼的收紧,明暗交织,手指的着色,一直存在于记忆里,所以一旦交织成声色迷离的梦境,就格外的刺激和清晰。

——更声,时书睁开眼恢复清明。

他掀开被子坐在床上,俊秀的眉眼,让月光照出了一点冰凉感,脸上没任何情绪。

“算了,之前都是我愿意,毕竟你救过我的命,还一直对我好,让你亲两口摸两把也算了。现在你有人了我就不干了,再开玩笑不理了。”

“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这点小事想来想去~”

“人总有点大病小病,给你亲了几次,也够了。”

时书琢磨琢磨,“就是以后真谈恋爱了有点对不起人。要不以后先说清楚,看谁愿意接受我。毕竟被男人亲过算得上是一种污点。”

“不过都特么穿越了,还想谈恋爱,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谈了!”

时书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这凡事不过心的性格,居然第一次失眠了!

反正也睡不着,时书索性起了床,打着呵欠到院子里练习跑步。奔跑起来让风擦过耳边,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跑得汗水沿着白净的耳垂往下淌落,时书撑着膝盖低头看汇集在石板上一滴滴的汗珠,这件事总算想明白了。

谢无炽,你得罪我了。

跟谢无炽谈恋爱就没关系,他自负得很,大概率看不上伶人。

但无论如何,你一开始就不该招惹我。

该来的总要来,时书和寝室室友还互相忍耐恶习呢,比如室友深更半夜打游戏吵得很,时书一训练每天洗二次澡搞得其他人上不了厕所。跟谢无炽和平共处这么长时间没有一点矛盾,本身就不正常。

时书到井旁拎了桶水,脱了衣服擦洗身子,把手臂上的汗擦得干干净净。

自己这两个月,确实也太依赖他了。因为谢无炽情绪稳定处事老练手段可靠,明显心理和生理都比自己成熟得多,时书就依赖他。

擦背时,院子尽头走来一道身影,挺拔端正,仪态十分稳重高雅,一身淡蓝色的长袍,不是谢无炽还是谁。

一看到他,时书脑海里瞬间想起了梦境和昨晚的事,摇头挥去想法,打了个呵欠。

“回来了?”时书问。

谢无炽:“你还没睡?”

时书穿上衣服,把木桶里的水倒干净,进了屋:“我睡一觉又起床了,有点睡不着。”

“怎么了?”

时书:“没事,想事情。对了,昨天我们遇到的钓鱼佬居然就是许寿纯!”

“昨天见面我猜是他,原来还真是。不用再见他了,明天启程去东都,那碗鱼汤算他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得提携我一把。”

时书:“好。”又打了个呵欠。

谢无炽转头,平静的视线转着他:“你在等我?”

“……那倒没有,我确实刚醒。”

谢无炽站在烛火灯旁宽衣解带,把外袍宽了之后,抬手将头发往后撩起来,用一根黑色带子绑了起来。

时书收回目光,拿起床上的衣服,说:“我再睡会儿,明天赶路了喊我。”

谢无炽:“好。”

说完,他就看见时书走出门,推开隔壁间那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