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傻傻的眨了下眼,明显感觉到身侧散发出的阴冷寒气,唯恐王爷一时忍不得发作,忙抽回手冲那没眼力介的曼柔姑娘笑道:“小姐客气了,能为小姐引路乃是应当的。”便是跨前一步,示意的朝左侧摆出手臂。
似是没想到郡王这么好说话,林曼柔羞怯的眼儿顿时亮了起来。可眼见着郡王的脚抬起一半,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拉住,“你去哪儿?”
阮清被拽了个趔趄,讪讪的看了眼面带羞怯的曼柔姑娘,实不好当面说叫王爷先自回去洗澡,只好扯了下嘴角,轻声对王爷道,“苏叔叔且先去忙着,我将这位小姐送回前厅就来。”
苏辄今晚真是要气炸了心肺,原以为这半路杀出的丫头片子乃是冲着自己而来,过往二十几年见惯了这种搭讪伎俩,王爷自是没什么心情应付,可谁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家压根是冲他身边的小儿来的。这可真是杀了王爷一个措手不及。
只一个李恪就够王爷烦闷了,现在又来一貌美少女,这小儿倒是男女通杀,要祸害整个京城不成!
这倒也罢,小儿还真天真的可以,如此拙劣的手段都看不出来,竟也眼巴巴的往上贴。
当下怒目圆瞪,冷声喝道:“可还记得你的身份,倒是什么人都能叫一个郡王给领路了!”
阮清微微张着嘴:这不是情况特殊,怕王爷您被熏坏了嘛。明明是王爷您的爱慕者,却要我来收烂摊子,最后反而是我出力不讨好了。倒是还有天理不?
林曼柔原本只是有些僵硬的脸,在听了苏辄的话后便是青白交加。她不过是区区大理寺卿之女,在这两位身份贵重的人面前确实卑微的不值一提,可被当面说到这个份上也难以承受,何况还是当着她心仪的郡王殿下的面。
林曼柔快哭了。
天杀的王爷,自个儿冷冰冰的没人爱就算了,还要棒打鸳鸯,破坏人家的好事。
活该一把子年纪了还娶不到媳妇!
林曼柔不甘心,不顾身后的丫鬟小声劝阻,上前一步,笑着道:“却是曼柔莽撞了,确实不该劳烦郡王殿下,但曼柔初到府上,实在认不得回去的路,王爷可否唤个府中的下人来帮曼柔带路?”
姑娘甚有心眼,打定主意要将碍眼的王爷支开。
阮清不知姑娘的曲折心思,也并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但要王爷开口唤人大概是不实际了。作为王爷的贴身小跟班,总要力所能及的替王爷排忧解难才对得起王爷多年的宠爱。便是打算将隐在暗处的天七唤出来代劳。
谁知他嘴还没张开,王爷突然开口了。
“还请林小姐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冷冰冰的话语落地,王爷就径直拉起目瞪口呆的小儿扬长而去。
“小姐!”丫鬟一把将摇摇欲坠的林曼柔扶住,满脸心痛的安慰道:“小姐莫要难过,许是王爷确有要事与郡王忙,且王爷的性子冷漠,世人皆知,并非针对小姐一人。奴婢先扶您回去吧,以后总有机会的。”
林曼柔紧紧抓住丫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痛的丫鬟脸色发白紧紧咬牙。“可是你看见了吗?都道王爷冷漠无情,不喜与人肌肤相触,但王爷一直都握着殿下的手……”
丫鬟不愿承认自家小姐的猜疑,昧着良心道:“那是因为郡王是男子,且又是王爷从小看大的,自然要比别人亲近几分。总归郡王待小姐十分亲切不是么?”
就因同是男子,林曼柔才更加不能接受。早年前有关苏辄那点子秘而不宣的流言,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道听途说毕竟不若亲眼所见,瞎子都看得出王爷看郡王的眼神,那绝不是一个端庄的长辈宠溺小辈的眼神!
真是不要脸!都已经有一个世子爷了,还要再来祸害年幼单纯的郡王,是要将皇室大好青年都轮上一遍,好彰显你苏家人高人一等不成!
且观郡王殿下的态度,似乎也对混账王爷俯首帖耳,心甘情愿。如此,她还能有什么机会?
若是被别的女人捷足先登,她尚可勉强认为是自己魅力不足,可偏偏对手是个穷凶极恶的男人,刚刚王爷那一个冷眼简直都能将她凌迟当场了。
自个儿如此年轻貌美,竟败给一个阴冷暴戾的老男人,这叫林曼柔如何甘心!
林大小姐脸色一阵变幻,最后也只能是气沉丹田,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的惊疑和失落,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阮清一步三回头,拐过月亮门之后终于忍不住唏嘘道:“苏叔叔实在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苏辄拉着他一路进了明月斋,进门后方绷着脸问:“你觉得何为香玉?”
阮清歪着头想了想,“长得好看的女人?”说着松开苏辄的手跑到桌边倒了杯茶灌下,拍着心口喃喃道:“真是好紧张,我口都干了……”
苏辄心内莫名的下沉,不由顿住了脚,这才想起眼前的实实在在是个少年,也到了懂得欣赏美人的年纪了。难怪刚才在席上看花了眼似得不停对着那群女人看来看去,刚刚还主动提出要做护花使者。
他却是成了破坏人姻缘的罪人了?
难道真是自己想差,这小儿一味撩的其实压根不是自己?
苏辄越想心里越不舒服。他这把子年纪了都还没娶媳妇,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儿竟然就想着拈花惹草了!
于是,语气谆谆道:“可知有句话说女人是老虎,你年纪还小,可是随意招惹不得,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
阮清微微瞪着眼,认真道:“可是也有句话说男人似豺狼啊?太子哥哥说豺狼虎豹正好配一对,这乃是伦常天理。”
苏辄张了张嘴,竟觉无言以对。
但毕竟是做了几年太傅的人,岂会轻易输给一个小儿。他走到桌前,低头俯视着大眼迷茫的小儿,有板有眼道:“太子打小课业就不好,你觉得以他的理解能力说出的话值得信任?”
“大概……不大可靠?”阮清不确定道。
苏辄满意的点了下头,手指轻轻抹去小儿嘴角的一滴茶水,温声告诫:“所以,今日外面有那么多老虎……还有豺狼,你还是呆在房里比较安全。”说到这儿,王爷的口气明显加重,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面上还是清清淡淡的,从旁边的书架上挑了一本书走回来,放到桌上,“这是我今早刚给你买的,是你最喜欢看的杂闻趣记。你且先看着,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务,大概要耽搁一会儿。”
“竟然是甘蒙子的绝本!我找好久了呢,苏叔叔是从哪儿买到的?”阮清一看到桌上的书立马将豺狼虎豹抛诸脑后,眉开眼笑的将书捧了起来,不等苏辄回答,便随意的抬起一只手挥了挥,“苏叔叔赶紧去忙吧,不用管我!”
苏辄嘴角抽了抽,不过是一本书也能乐成这般,倒是把他这个送书的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果真是养不熟!
但王爷心里却是认真的想着,若真能用书将这不知安分的小儿拴住,他倒不介意将天底下所有的书都搬到自己的院子里。
从房里出来后,苏辄转脚进了书房去处理那紧要的事务了。
应召而来的十五立在书案前,垂首听着面前白衣凤眸的男子沉声道:“这几年我不在京中,却是疏于一些人事的了解了……稍后你便去营里挑选两名得力的斥候去给本王查一个人。”
十五神情一肃,直觉此事事关重大,忙问:“不知王爷要查的是何人?”
苏辄简短的吐出两个字,“李恪。”
十五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李恪乃是李威将军的儿子。难道这个李恪有什么问题?或者,是李威那里……
苏辄微微抬眼,似是看出十五的疑惑,贴心的提示道:“主要查一下他这几年的所做所为以及品性.爱好,尤其……和阿阮在一起时有无异样举动,给你两天时间,事无巨细,查清楚后立马回来向本王汇报。”
十五觉得自己可能没听懂,更不明白王爷这般慎重的调用天机卫去查一个无作为无官阶的毛头小子的琐碎是何用意。不禁再次疑惑,李恪与保平郡王关系匪浅,是从小玩大到的好兄弟,难道,都是假象?李恪莫不是别有居心要害保平郡王?
十五心下一惊,可又不解这事跟品性.爱好有何直接的关系。.
随即又听书案后面的人淡淡道:“尤其要仔细查清楚那厮到底是不是喜好男风。”
等等!
他是不是听错了?
十五略有些傻眼,可刚一抬头就对上王爷冷冷审视的眼光,咯噔一下,连忙压下嘴边的疑惑,心思颤颤的跑去执行了。
十五刚走,杨太妃院子里的姚姑姑就跟着走了进来,来到苏辄跟前弯身恭敬道:“王爷,太妃请您过去一趟。”
纪凡番外一
尧国康永十五年。
年仅八岁的郡王尚客居定王府。一日,趁着授业解惑的太傅苏辄离京前往尤平查看水渠修建进程,阮清悄悄跟着青松两兄弟出门去学堂长见识。所谓的长见识,也不过看着青松两兄弟进了学堂,自个儿坐在马车上瞭望几眼罢了。
苏辄人虽去了尤平,却留了两名身手精炼的护卫随身保护郡王的安全。这两名护卫不像首领凤扬那么冷脸吓人,比较好说话。阮清软磨硬泡之下,马车便离开了学堂门口,在大街上穿街走巷起来。
经过一家点心铺子的时候,阮清拍着车板叫停。护卫不知所以,停住马车问何事。
阮清咬着手指望着那刚出锅的霜米团,对其中一位名叫天七的护卫说:“七叔叔,我没吃过那个,想尝尝看,可是我没有钱……”
天七身为护卫,兼得是保卫之职,并不熟稔后院的深厚规矩,听见小儿竟连几个铜板的霜米团都没吃过,可怜的好像饿了几天的小狗,心顿时软成了一滩,忙自掏了腰包买了一大包。
不一会儿,马车又经过了一家水果铺子,阮清再次拍着车板叫停,指着摊子上的甜瓜道:“七叔叔,那白白的圆圆的是什么?我没见过,是用来吃的么?”
这甜瓜虽然常见,但在这个季节却稀罕,市面上卖的也都是从西域贩来的,价格十分昂贵。天七不忍拒绝孩子期翼的眼神,咬了咬牙,自掏腰包又买了两枚甜瓜。
阮清囫囵着躲在车里抱着啃了一口,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吃,不免有些失望,随手就扔到了桌子底下。
很快,马车又接连在几家珍玩店,花鸟铺子,面摊子前面停了几停。天七的腰包飞快的见了底,痛心疾首的将另一名护卫十五的腰包也扯了过来应急。
无奈小儿没见过世面,不知物价高低,凡是入了眼的便要,护卫单薄的身家哪里扛得住,不过半个上午,脸色俱是蜡黄蜡黄的,也不晓得王爷回来之后会不会体贴的补偿他们。
马车里却是一团喜庆,鸡鸭共鸣,花草相依,肉包子猪骨头堆成小山,阮清肚皮朝天的躺在一堆杂物里面,伸个脚都会不小心被花花草草砸到。
快近正午,学堂里散了学,马车才沉甸甸的回到了学堂门口。青松两兄弟已经挎了小书篮在门口等着。
阮清跳下马车,迫不及待的要将战利品分享给好兄弟共赏玩。却因跳的太急,没留心被挂在车顶的鸟笼子勾住了头发,扯断了发带。乌黑的头发顿时披了满脸。
阮清随手拢了两下便花蝴蝶似得朝青松两兄弟跑去。
“呦!这是哪来的小丫头,长得可真水灵!”蓦地一个声音从苏燕青身后的大门里传了出来,透着一股子的不正经。
阮清闻声左右看看,哪里有什么小丫头,连只母苍蝇都不见,便也没在意,停住脚欢快的朝青松两兄弟招手,“我刚刚买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全在车上呢,都是七叔叔他们送我的。”
天七和十五默默的摸了把空荡荡的钱袋子,齐齐撇嘴。
苏燕松却是天真的信以为真,拉起阮清便迫不及待的上车。
“苏燕青!”便在这时,方才那个突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苏燕青回头,不知所以的看过去,见喊人的正是兵部尚书的孙子纪凡,“你叫我?”
纪凡比苏燕青还大两岁,生的瘦瘦长长的,大概是因为个子发的猛,显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原本还算清秀的五官因沉溺玩乐,带着几分邪气。纪凡指了指也正回过头来的阮清,“这个小丫头是谁?我怎的从未见过?”又瞥了一眼阮清同苏燕松亲密的拉在一起的手,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与身旁的同伴相视而笑,“这么漂亮的丫头你们竟然也不介绍我认识认识,莫不是什么时候偷偷找的相好?”
苏燕青愕然张大了眼,仿佛还没反应过来纪凡说的什么。
苏燕松也是一脸茫然。
就在两人还愣怔的时候,阮清松开了苏燕松的手,大眼瞪向纪凡,威严乍现的大声道:“你莫不是吃少了,营养没跟上,连眼睛都不好使了!”
这一嗓子可真是尽显了男儿气概,阮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威风过。
他竟然骂人了,还骂了一个比自己大好多的纨绔子。
自己是疯了找打不成?
果然,不等他后悔,纪凡就变了脸色,阴沉沉的快走几步来到阮清跟前,“你说什么!”
阮清立的笔直,“年记不大,倒是耳朵也不好使么?”
“大胆!”纪凡红着脸气势十足的一声大喝,顿时响彻了四面八方。
两护卫一看情况不对,想要上来掠场子,可对方全是蒜苗高的娃娃,他们两个大人贸然出手算个什么事?可不出手,万一小郡王被打了又如何是好?虽然现在还没被打,可被调戏了也是要命的事啊。
天七素来机敏,连忙跑上前来,弯身揖向阮清,“殿下,午时已过,您和小公子们需得回府用膳了,迟了,太妃怕是又要念叨了。”
哪知他一片好心,人家根本不领情。阮清一派正色的对他道:“七叔叔,这事你不用管。”
如果可以,我是真心不想管!
“可是……王爷叮嘱过属下,一定要看护好您的安全。”
“我很安全啊。”阮清镇定从容的拍了拍天七快要弯到地上的肩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放心,我不会打架的。”
天七眼角抽抽,嘴巴张了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
纪凡看他们这一对主仆一唱一和的也不知在搞什么鬼,但听天七唤阮清殿下,他想了半天,没想出到底是哪个殿下。
这丫头还这能是公主不成?
怎么可能!若真是公主怎会出宫,还和苏家两个小子玩到了一起!
纪凡想的脑门疼,烦躁的推了挡在自己面前的苏燕松一把。苏燕松的小身板哪里经得起这一推,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二弟!”苏燕青急急丢掉小书篮跑了过来,伸手去拉苏燕松。阮清却突然指着纪凡,喊了一嗓儿:“燕青哥哥,打他!”
天七心头一跳,说好的君子动口不动手呢?怎的转头就要开打了?
虽然纪凡可恶,但好歹也是兵部尚书的宝贝孙子,小小推回去一下还可,打?就怕赶明儿兵部那个老头子就领了整个兵部将这两个小子踩成灰。
便是胆战心惊的安抚起突然暴走的郡王殿下,“殿下,君子可不能随便打人。”
阮清义正言辞挺了挺腰,“来而不往非君子!”
天七觉得今个儿心脏受的刺激太大了,胸口略痛,只得默默的站到了一旁。
小孩子吵吵闹闹,大人还是不要随便插手的好,免得落人话柄。
苏燕青原本还有些犹豫,听到这一句,顿时便被激起几分男儿血气,将摔得懵懵的苏燕松拉到一旁,挥起小拳头就对准纪凡打了过去。
纪凡也不是个好惹的。在听到阮清喊打时,就机警的转身招呼身后的同伴,结果等他回过头来,迎面就挨上了一拳。
苏燕青毕竟年纪小,个子要矮许多,照着纪凡的肚子去的一拳却不偏不倚正中打在了纪凡的命根子上。
一拳下去,鸡飞蛋打。
四面顿时一片寂静……
纪凡嗷的一声惨叫,只觉得裤.裆.里瞬间烧着了一把火,燎出了热乎乎的蛋香味儿。青红交加的脸也疼的拧成了油炸糯米团子,兜住裤.裆就是一脚,将来不及撤退的苏燕青给踹了出去。
虽然因严重创伤消减了不少威力,这一脚也踹的苏燕青一连倒退了数步,重重坐在了地上。
门口看傻眼的几个孩子终于反应过来,迅速的围了上来,有的扶住纪凡,有的仍忌惮苏家小子的身份,只瞪着眼攥着拳等纪凡一声令下,放手大干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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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凡此刻正疼的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捂着裆,一只手指着苏燕青直抖。
阮清趁着敌人自顾不暇,忙跑去将苏燕青从地上扶起来。
“燕青哥哥你没事吧?”
苏燕青呲牙咧嘴的安慰阮清,“没事!我皮厚着呢,哪里像那个废物一拳都吃不住!”
纪凡:他娘的,我这个废物也给你裤.裆.里来上一拳,你倒是再嚣张的说一句没事看看!
“给我打他!往死里打!”
随着纪凡愤怒的尖叫,站在他身边的几个孩子呼啦一下就敏捷的跳了出来。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阮清向来善于审时度势,见势不妙也不逞强,立马回身喊高手天七帮忙。然,嘴巴还没张开,却是忽然听见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飞速的传来。
“燕青!阿阮!”
像闹市里赶来了一百只鸭子般的声音转瞬就到了跟前。
阮清抬头,见着正午的阳光下,一匹枣红色的马驹上身穿纯黑色大氅的少年轻盈的翻身落地,宽大的氅衣像展开的翅膀一般遮住了刺眼的光线,视野一下子暗了,而少年那张微黑而俊朗的脸却十分清晰的映入了他瞪的滚圆的眼中。
天七十五面露喜色:救星!
李恪一落地便叉腿立在了前面,张手怒视着那几个身手看似敏捷却终归因腿短落后一步的孩子,“谁敢上来!”
这一声竟是比纪凡还管用,几个孩子齐齐在李恪跟前一尺处刹住了脚,其中一个因刹的太猛,把自己给撂倒在了地上,摔得哇哇大叫。
尘土飞扬,呛得小伙伴们眼泪都快出来了。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纪凡当然认识李恪,与那几个管打雷不管下雨的孩子一样,在京里纪凡最忌惮的人之一也是李恪,因为李恪身手好,脾气又硬,是京城里有名的小霸王,家世背景样样都不比他差,是他少数人里惹不起的。
纪凡是真怕李恪。
方才还意气风发的纪大公子,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裆处疼痛稍缓,便是强撑着气势道:“李恪,你不要多管闲事,我不想跟你打架,你赶紧让开!”
李恪凌厉的双眼一瞪,“我要是不让开呢?”
“你、你……”
阮清拉了拉李恪的氅衣,小声和煦道:“恪哥哥,燕青哥哥已经打了他一拳,便是扯平了。”
小儿尖着呢,虽然看不惯纪凡,却也不想惹上麻烦,再说这么多人打起来,两拳难敌四手,李恪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又伸出头对纪凡假惺惺的喊道:“我们不愿欺负你,你快走吧,要是真落下什么重伤可就不好了。”
阮清的声音清脆甜腻,暗讽的话听到耳朵里却是柔嫩的男子汉都要怀孕了,纪凡原本还一肚子不得发泄的火气,闻言命根子都不觉得痛了,立时抖擞起来。再看阮清被长发盖住一半的小脸雪白清丽,好像新鲜的花骨朵似得,看的他本就躁动的心里更痒了,搡开扶着他的同伴,直起身子眯着眼睛盯住阮清,“还是小丫头懂事,知道心疼哥哥我!”
这话多数人没能领会,一时还在思忖纪凡是不是被打蒙了,口出胡言。
倒是在旁酝酿了半天仇恨的苏燕松,在这时跳将出来,满腹波澜壮阔的鄙夷和愤怒到了嘴边都化作了一声铿锵有力的“呸!”
有了李恪掠场,小子腰板都硬了几分,叉腰指着淫.荡.诡笑的纪凡,不遗余力道:“你少在那儿自作自受了!”
阮清张了张嘴,匪夷所思的看向李恪,“这也是你教他的?”
李恪忽然觉得头疼,伸手将苏燕松拉回来,在他耳边更正道:“是自作多情……”
“是吗?”苏燕松摸了摸头,又从谏如流冲纪凡喊道:“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了!”
“苏燕松你找死是不是!”纪凡气的眼角直跳,一耸一耸的就要上来,却又忌惮李恪,只能在原地跺脚,面部狰狞的吼道:“我告诉你们,别说是今天有李恪给你们撑腰,便是你们家王爷来了我也不怕!你们还当死去的爹能给你们出头不成?也敢和我斗!我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说什么!”两兄弟几乎异口同声的叫了起来。若不是李恪眼疾手快,两人就直接红着脸冲了上去。李恪一手拽住一个,恶狠狠的瞪住纪凡,“狗仗人势满嘴喷粪的废物!欺负小的算什么本事,你他娘的有种站出来跟我单挑!”
“我他娘的偏不!”纪大公子甚有骨气的一扭头。
“……”
阮清也是傻了。
一个个的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世家礼仪呢?说好的名门气节呢?恕他小乡来的见识少,天子脚下,京城繁华之地风气竟是这般令人痛心疾首么……
不过他倒是真的有一点好奇,偏头问李恪,“他爷爷是谁?”
不等李恪回答,纪大公子便洋洋得意的挺起胸脯,斜觑着阮清自报家门,“我爷爷可是当朝的兵部尚书!怎么样?你不如跟我走吧!”
李恪:这厮脑子没毛病吧?
苏燕青:被打的到底是下面还是上面?
天七十五对视一眼:作死!想抢人,问过王爷同意没?
被抢的那个却是一派从容自得,天真的望着纪凡:“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纪大公子不假思索摆出一副人贩子的嘴脸,奸笑道:“我爷爷是大官,我又是家里的嫡孙,你跟着我保管没人敢再欺负你,而且,我们家很大,很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穿的,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把好东西都给你。可不像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软趴趴的,你跟他们在一块能有什么好!”
这……果真是要金屋藏娇啊?天七擦了把汗,觉得自己头一回认识了这位尚书家的嫡孙,小小年纪真是太……
阮清认真的想了想,咬着手指软绵绵道:“那我得回去问问舅舅,舅舅同意的话我就去你们家。”
纪凡闻言眼睛一亮,忙道:“你舅舅是谁?我直接让我爷爷去跟你舅舅说就是了!”
“真的吗?”阮清一只手掩着樱红的小嘴,大眼明媚道:“我舅舅就是当今皇上啦!”
天七默默地扭过头去,纪凡这个草包碰上小狐狸一般的郡王也是够倒霉的。纪尚书若是有胆子跑到皇上面前要人,皇上就敢直接将他孙子的孽根给切了。
阮清似乎很高兴被拐卖,又补充了一句:“我饿了,要先去吃午饭了,你赶紧回家去找你爷爷吧,记得让你爷爷去找我舅舅说喔!”说完不等纪大公子回过神儿,便拉上李恪和青松两兄弟上了马车。
纪凡呆呆的看着人上了马车,一溜烟的跑没了影,转头问旁边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喂,你听说过皇上还有外甥女吗?”
那小子刚刚听到阮清说吃午饭,正想着待会儿吃什么,闻言流着口水问:“外甥女是什么?好吃么?”
“蠢货!”纪大公子一个大耳刮子就把人给扇了出去,瞪着跑没影的马车屁股,皱眉想了一会儿,也是没能想出什么,便是立马丢下一干没用的小弟,跳上自家马车朝家中飞奔而去。
马车上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四个半大的小人儿各自找准了位置坐下。
李恪明显还没回过味来,看了看青松两兄弟,又看向阮清。刚才在外面他没顾上细看,这么坐下一瞧也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就见对面端坐的孩子,长发乌黑散在白嫩嫩的脸颊边,只露出一双玛瑙似得大眼儿,闪闪的发亮,红红的小嘴嘟着又像一颗熟透的樱果,总想让人伸出手去摸一摸是不是也像果子一般柔润可口。
还真像个丫头。
李恪心思奇异的盯了阮清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我怎么听着纪凡一口一个丫头的喊你,难道他不知道你的身份?”又看了看青松两兄弟:“你们又是怎么打起来的?”
青松两兄弟还因纪凡的话气闷着,俱是憋着没有做声。
阮清笑嘻嘻的拽了拽李恪的袖子,“也没什么啦,那个纪凡眼神不好,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竟张口就调戏我,燕青哥哥就上去教训了他一下。”
李恪眼角跳了跳。乖乖,才多大的孩子,竟也晓得调戏这样的话。又有些讪然,别说纪凡眼神不好看错了,他明知阮清是男孩子,细看之下都忍不住要怀疑人生。便是咳了一声,肃着脸道:“那你干嘛要拦着我,再打他一顿岂不痛快?”
“不用啦,你要是打了他还会惹上麻烦,就让他去胡思乱想好了,只要他敢让他爷爷去找舅舅,舅舅自然就会教训他的。”
李恪无语:“你可真是……”阴险狡猾!
不过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虽然才见过两次,他却是领教了,明明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却比他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还有心眼,偏偏还生了副童真无害的脸,让人无法防备。
这要是长大了还了得?
纪凡番外二
这日御书房议事,兵部尚书纪明泽旧事重提,刺挠了苏辄两句。
照苏辄以往的性子,听了也当他放屁,在心里冷笑一声就算了。但纪明泽实在是没眼力介,挑在这个时候发难,苏辄当时就沉下脸,睨着纪明泽冷冷道:“纪大人如此深明大义,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却怎的连自己的孙儿都教不好?孰不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纪大人何不先检讨检讨自身?”
原来,纪大公子先前被阮清狠狠摆了一道之后,暗恨于心,一直琢磨着要寻机会找回场子。于是,一日,在打探到阮清独身前往武馆找李恪厮混时,立时带上小厮追赶而去,一番洗心革面的示好之后,抽冷子将阮清搡进了水塘子里,可怜旱鸭子郡王在连只蛤.蟆都淹不死的水塘子里扑腾了没两下就沉了底,因此病了数日未能起床。
当日从武馆回去之后,天七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跟苏辄说了,虽然天七也说纪凡应是不小心,是个意外。可苏辄不这么认为,哪来那么多意外?
便就是意外,他也当它不是个意外,何况早前纪凡就跟阮清有过不对付的“陈怨旧恨”。
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纪家人这种德行。纪凡可是深得了纪明泽的真传。
纪明泽被苏辄当着皇上的面骂到脸上,噔时毛了。但他并不知道几日前的那桩事故,纪凡自己怕的要命哪敢回去说,纪明泽便只当苏辄是在翻半年前的旧账,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怒声道:“王爷这是何意?老夫不过是就事论事,你何故东拉西扯,拐着弯的诋毁老夫?”
承帝也皱了皱眉,有些狐疑苏辄正说着朝事怎么就扯到私事上去了。难道被纪明泽为难了一大堆,他却只骂纪明泽这么一句,心里就痛快了?这可不是苏辄的作风。
纪明泽暗暗睃了皇上一眼,想到皇上是极其宠爱保平郡王的,可不能让苏辄在皇上面前戳了坏,又忙道:“我那孙儿是顽劣了些,可毕竟是孩子,尚不懂事,后来也诚心实意的亲自去给保平郡王道了谦,王爷是不是太苛刻了一些?还是说王爷心中有鬼,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苏辄冷狞一笑,“孩子?不懂事?小小年纪就敢将郡王推进水里,长大了懂事了岂不是就敢火烧太子东宫了?”
“苏辄!”纪明泽猛地跳了起来,连苏辄的官称也不喊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般大逆不道无的放矢究竟意欲何为!”
承帝也沉下脸来,不悦的看向苏辄:“定王,你又何出此言?”
苏辄等的就是这句话,立马将那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他口气平淡,措辞不夹带任何私人感情,也不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直述的口吻却更加无法令人怀疑他这是在借机报复,而是就是在描述事实罢了。
承帝还没听完,脸就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堪为第二个翻版的苏辄,转头冷冽的盯住纪明泽,“纪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给朕说来!”声音并不大,却寒气狂飙,令人脊背都冷了。
纪明泽哪里知道怎么一回事,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当即便噗通一声跪倒地上,“臣、臣不知……”
承帝气的龙冠都快飞起来了,重重一拍桌案:“大胆!”
苏辄上前一步,冷着脸落井下石,“纪尚书忠于朝事,对家中疏于管教,不知情也不外乎。倒是纪尚书的这位孙儿却是个胆大心宽的人物,既然身手如此敏捷,何不放到军中去为国家为百姓谋福?”
纪明泽霍然抬头,目眦具裂的瞪着面不改色的苏辄,那眼神恨不得扑上去将苏辄一口一口撕了。随即又想到承帝宠爱保平郡王的事情,唯恐承帝一怒之下真的听了苏辄的蛊惑,将宝贝孙子扔去军营,连忙敛色磕头:“皇上明鉴,拙孙愚钝,险些闯下了大祸,臣回去一定严加惩戒,令他再不敢犯!只是拙孙实在年幼,顽劣是顽劣了些,哪里懂得什么身手,又如何有资格谈什么报效国家,只要他不惹事臣都要烧高香了,还请皇上施恩,臣今后定当好好教导拙孙!”
苏辄目光淡淡的从承帝面上扫过,深表担忧的对纪明泽道:“纪尚书日理万机,朝政之事更是离不开纪尚书您这位栋梁之才,只怕也没什么时间去教导家中儿孙吧。”
纪明泽心中一跳。
果然,承帝沉吟了片刻,沉声道:“纪卿也是年纪大了,不宜操劳过甚,兵部的事由定王先帮衬着管理,这段日子纪卿就暂时歇在家中,含孙弄怡吧,等什么时候家中的事理顺了,纪卿再回来为朕分忧。”
纪明泽身子一垮,颤声应是。
苏辄面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先帮衬着管理?等家中事理顺了再回来?呵!
苏辄心中冷笑。如今兵部的乱麻谁人不清楚?皇上这是借机把烫手山芋扔给他,想着等他处理好了,再顺势收回还给纪明泽。皇上这是当他傻子不成?
不过,如今也算是达到了他的目的,他本就对兵部这个缺不感兴趣,只是不喜欢兵部在这个时候拖他的后腿罢了,没了纪明泽这老匹夫在跟前碍眼,日后也就好办多了。
阮清并不知道自己落了次水,也会引起朝堂上时局万般变化,养好了病便又开始跟着苏辄继续课业,当然门也是万万出不得了。苏辄已经下了严令,无他的亲自批准,阮清只能呆在府里乖乖看书。
期间纪明泽亲自领了纪凡来定王府探望。阮清并没有咬着那点过错追究到底,礼数周全的陪着说了会儿话便送走了这爷孙俩,并笑眯眯的收下了爷孙带来的重礼。
只是,那日纪凡前来却一改本来面貌,全程耷拉着脑袋,一副虔诚知错的嘴脸。倒是将阮清看的满心疑窦。
纪凡确实变化良多。
那日在武馆,他也确实是冲着找场子去的,然而当他成功的将阮清推进水里,又看着李恪将浑身湿漉面容惨白的阮清从水中抱起来时,心里竟有那么一瞬后悔,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贱手给剁下来。
回去的路上,纪凡坐在马车里,脑海里却是不停的回想起那个抱着小狗甜甜微笑的身影,纵然已经知道阮清不是女孩,可一看到那张莹白漂亮的小脸,他就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纪凡也算是有眼界的,混迹京中多年,作威作福,什么五花八门的人没见过,更是小小年纪就呼朋唤友的结伴逛过青楼酒肆,早早开解了人事。心性不稳的少年郎,初尝禁果,便是有些不能自持,见到长得白嫩水灵的小姑娘就想吃上一口。可近日纪大公子的胃口变得艰涩起来,自从在学堂前被伪娘们真郡王惊艳了一把之后,再看那些花丛里的蜜蜂蝴蝶便俱都成了臭头苍蝇,难以下咽。
是以,在武馆看到那个倒了自己胃口的小郡王,纪凡第一个念头就是将风光霁月的郡王殿下从一朵鲜花变成臭苍蝇。然而等着看郡王丑态的他却发现,即使是以狗啃屎的姿势跌入水中,泡了个通透,那朵鲜花依然变不成苍蝇,本就清丽出众的小脸经水那么一泡,更加水嫩了,苍白着透着几分孱弱的美竟是更加叫人心神颤动,视线无法挪开一分。
分明是去找场子的,可纪凡觉得自己好像非但没占着便宜,反先败下阵来。
回去之后,纪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除了被从宫中回来的祖父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郁闷之外,也是闹不明白自己是着了什么道儿,竟然真的对将那个小白脸推进水里一事有了那么一丝愧疚。
后来,纪大公子那些狐朋狗友们,少了冤大头纪大公子的财力支持,好几日都没能痛快出入酒肆青楼后,终于耐不住寂寞的找上门来。见纪大公子精神不佳,最擅投其所好的孟家三小子,便捡了最近一桩家门鲜事道来,与纪大公子分享,希望能借此激起纪大公子那么一点兴致,好振作精神重出江湖,继续带着他们尽情挥霍银钱。
纪凡目瞪口呆的听完孟三满面红光的自曝家丑,整个人都傻了。
原因无他,只因孟三所说实在太有冲击力了。其实纪凡之前也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道是孟家老二背着娇妻在外面私养了一位娈童,几乎夜夜不着家,与那娈童厮混苟且。后来被眼明心细的娇妻发现,一怒之下带着人捉奸床上,直接将那娈童从孟二的身下拽下来,乱棍打死了。但外间传的并没有这般详尽,纪凡初初听到时也只是冷笑一声,觉得荒谬。可有了孟三如临现场的泼墨描绘,这事还真就像一把子钢针撒在了纪大公子的心窝子里,瞬间打通了纪大公子的奇经八脉。
原来,京中所传有人喜好男风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他纪凡也并不是只爱大胸脯的丫头片子,每每看到小郡王便拔不开眼,甚至因此丧失了儿郎那一点英伟的雄风,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孟三的努力没有白费,果然令颓唐的纪大公子精神重振,当天就偷偷结伴翻墙出去,不过这次去的不是青楼,而是小倌馆。
孟三以及一众小伙伴其实有些失落,他们没有孟三那位二哥的精妙道行,不爱屁股。纪大公子也很失落。因为纪大公子发现所有的屁股都及不上小郡王的小白脸来的勾魂摄魄。
纪大公子迷惑了,心情烦躁了,有些不能肯定自己到底是爱大胸脯多一点还是喜欢翘屁股多一点,是以,再见到水嫩漂亮的小郡王时,纪大公子难得的忧郁了一把,只心神飘忽的不停拿眼睛偷瞄郡王的小白脸究竟有何迥异于常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