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写的是。
姓名杨桃,性别女,年龄24,氯化钠注射液费用,缩宫素注射液费用,麻醉费用,手术费用,主刀医生签字,以及无痛人流手术确认签字。
喉咙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只手,呼吸发紧,我感觉喘气十分困难,大脑都有些缺氧。
咬着牙才用力挤出声音,“是的。”
那张白色染着血手印的纸张就飘落在地。
靳少忱眼底的血色渐浓,眼圈周遭氤氲出一些水汽。
在我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时,他已经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声音冷到让人浑身发寒,“为什么?”
被人掐着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没法呼吸,眼睛瞪到脱眶,我涨红了脸,却没有反抗。
白士熵从一旁冲过来,用力掰他的手腕都掰不动,有些气急败坏地吼,“你放开她!”
靳少忱没有松开我,掐着我的五指瞬间用力,让我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他活活掐死的痛楚袭遍全身,耳边炸出他低哑的怒吼,“杨桃!你答应过我!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白士熵对着靳少忱的肚子用力挥出一拳,靳少忱踉跄着后退几步,顺势松开了我。
我大口喘气,又大力咳嗽,咳到眼泪都飚了出来。
耳膜嗡嗡,我几乎都快听不清刚刚靳少忱在说什么。
白士熵还在替我顺背,又用自己沾血的袖子给我擦眼泪。
我知道自己不能哭。
可控制不住泪腺。
嘴里的内壁被牙齿不断扯咬着,口腔里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推开白士熵,抬起头的瞬间咬牙挤出笑,“帮我把那个东西拿过来。”
白士熵却充满防备地站在我面前,他在担心靳少忱再次对我动手。
我心狠狠痛了下,朝他摆手,“没事的,你去吧。”
白士熵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他满身的伤,却没靳少忱的严重。
靳少忱脑袋还在流血,满脸的血看起来就特别吓人。
李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了纱布要压在他伤口上,却被他挥手打掉了,他伸出两指做了个手势,李白就和两个保镖都出去了,李白关上了门。
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他嗓音干哑地再次问了遍,声音又低又轻。
我用力掐着手心,目光触及到他受伤流血的伤口就一阵心疼,心像是被揪紧了一样难受发疼。
我撇开脸,盯着地板上的血色脚印,努力控制住自己濒临哭腔的声音,“靳少忱,你问我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生下你的孩子。”声音不可控制的发抖,我死死咬着唇上的嫩肉,才换来声线上短暂的平静,“你这样的男人不配做父亲。”
靳少忱整个人都踉跄了下,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他抬脚往我面前走了一步,就停在那许久都没有动。
我不敢看他的脸。
只死死咬着唇盯着地板。
直到我看到地板上砸出一滴水。
当我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心脏骤然一缩。
脚步忍不住朝靳少忱的方向跨了一步,卧室门突然被打开,白士熵抓着两张纸进来,门口的李白也跟着进来,护主般站在靳少忱身侧。
靳少忱双眼赤红,如果不是我看到了地板上被砸开的水渍,我完全不敢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白士熵把两张纸递给我。
等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个。
我怎么能因为一时心软而放弃。
我狠下心,把离婚协议书朝靳少忱面前摊开,“签了吧。”
靳少忱没动。
他盯着离婚协议书下角已经签完的两个黑体字看了许久,才伸手接过。
声音像是瞬间苍老了一般,透着股颓废,“杨桃,你就因为想和我离婚,所以才去打掉孩子是吗?”
我撇开脸,硬生生咬牙说,“是。”
空气稀薄到缺氧。
窗外的大太阳照在身上,我却如临冰窖。
“好。”他低声说,“如你所愿。”
空气变得静谧逼仄。
明明这是我想要的。
我却心痛到难以复加。
像是有人从我身上活生生抽出一根筋,痛到胃部都有些痉挛。
我才想起,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没有吃饭。
也不知道会不会饿到肚子里的小家伙。
李白递出一支笔,靳少忱压着自己的左手掌心,在纸上沙沙地写着。
最后递给我的离婚协议书上全是红色的血迹。
靳少忱三个大字写得扭曲不堪。
我看过他写的字,龙飞凤舞一般大气磅礴。
这三个扭曲的字像一把刀,从我心口穿了过去。
痛到呼吸不能。
离婚协议书又被人抽走,靳少忱目不斜视地盯着我,话却是对李白说的,“李白去办吧。”
我知道,他是想省得我们还要去民政局碰面。
我点点头。
我怕一开口就露出哭腔。
靳少忱一直盯着我,直到他转身离开。
我垂下眼睛,突然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立马喊,“等等!”
靳少忱极快地转身,他目光里的情绪太过汹涌,我差点承受不住,只装作没看见,“戒指还给你。”
我把戒指摘掉,扔了过去,靳少忱没动,身后的李白伸出长臂接住。
靳少忱已经转身,站在卧室门口时,一语双关地说,“被别人用过的东西,我不会再要。”
我心头狠狠一窒。
李白就把戒指高高抛起,扔在卧室的地板上。
我听到金属的声音在旋转摇曳,最后归于死寂。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一片死灰。
我张开嘴,一遍又一遍,轻声说,“再见。”
靳少忱,再见。
眼泪再也止不住,汹涌决堤。
——
空间变得寂静。
所有人都走了。
我还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脚底板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血红的颜色,无声刺激着眼球,我眼前闪过的都是靳少忱那张不停流血的脸。
白士熵给我换衣服,浴巾下我穿着内.衣,他无奈地叹气,随后帮我套上干净的衬衫,蹲下给我穿裤子时,突然发现我腿心流血,有些惊恐地把我拦腰抱起来冲了出去。
我这才发现不是胃痛。
是肚子痛。
之前去医院堕胎都没有这样恐惧过,我害怕地抱着自己的肚子,边流泪边问,“怎么会流血,怎么会,是因为我没有好好吃饭吗,还是我昨晚一夜没睡受凉了,还是什么?白士熵,我孩子会不会有事?”
白士熵把车子开得飞快,他衣服都没换,满身的血,连闯了几个红灯,中间伸出手隔着中央控台握着我说,“杨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不要多想,医院马上到了。”
“是我的诅咒应验在自己身上了,我诅咒自己永远不会生下他的孩子,所以,老天爷生气了,他要把我的孩子带走了是不是?”我整个人哭到哽咽,身体都在发抖。
“不是,你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白士熵没法安慰我,只把车开到最大速度,到了医院就把我裹在毛毯里抱了出去。
医生让护士把我抬到移动病床上,就开始转急救中心,我恐慌地拽着白士熵的手,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不要,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孩子死了是不是?是不是?!白士熵,我不能没有孩子....”
医生让家属站在门口,不能进去。
我紧紧抓着白士熵的手,“不要走,不要走,白士熵,不要走,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医生和护士有些头疼地看着我,“别耽误时间,现在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进去检查才能知道,你别耽误时间,晚了你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
我一听立马松开手,乖乖躺在病床上,只咬着唇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医生,你一定要救我的孩子,这个世上,我只有孩子了....”
周遭嘈杂的声音呼啸着冲进耳膜。
我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白士熵抓着我的手,不停对我说,“杨桃,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我就对自己说,我会没事的。
我只有孩子了。
我会没事的。
....
被推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
医生为我做了保胎治疗。
他说我是劳累过度的见红。
我不明白,我只关心一件事,抓着他的袖子问,“孩子呢?”
医生隔着口罩叹气,“孩子没事,但你以后要好好保胎,不要过度劳累,也不要太过情绪化,大哭大笑都能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我抹掉眼角的泪,“谢谢你,谢谢你。”
“没事,好好养着吧。”医生无谓地摆手。
护士把我推出来后,我没看到白士熵,而是看到了顾队。
他穿着简单的t恤,浑身的肌肉在t恤上都崩出紧实流畅的线条。
一张脸依旧粗粝硬朗,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沉稳。
看到我出来后,跨步过来的姿态让人无端相信他是个合格的兵。
“你怎么在这?”我虚弱地问。
顾队从护士手里接过移动病床车,推着我往前走,“头儿跟我说,看你最近在单位门口晃,像有事的样子,让我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想不到,我都离开了,头儿还关心着我。
我低低应了声,“大概。”
顾队没听清,停下来望着我,“什么?”
我也看向他,咧开嘴苦涩一笑,“大概,需要吧。”
我们都不曾想到。
未来的几年里,我们会相依为命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