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府的马车一路缀在范时车队后面,入夜时分,范时车队进入江夏驿馆。土豆找了一间客栈,又按照韩萱的吩咐出去添置了一些随行物品和几套衣裳。
随后土豆去驿馆打探消息,得知范时车队的人已经各自回房歇息了,韩萱和韩葳这才偷偷混进驿馆,一路来到林彦的房间外。
林彦所住为一间套房,随侍的两个仆人此时都在房内,听闻敲门声,一个仆人走过去把门打开,韩萱就带着韩葳钻进房中,把门关上,“嘘”的一声,制止了仆人的叫喊。
林彦见到一副小厮打扮的韩萱和韩葳,不由大惊:“你们还真得跟过来啊!我就说这一天怎么莫名地眼皮跳。”
姐妹俩对视一眼,心道有戏,开心地笑了,韩萱道:“你能带着我们去镇海吗?”
林彦有些气恼地看了她一眼:“我现在还能把你们送回去吗?”
“不能。”韩萱和韩葳齐声答道。
“我们好歹也颠簸了一天,你可不要让我们半途而废,这样回家可比挨骂还丢人。你要是向范大人告密,我们就和你绝交。”韩萱说道,韩葳在旁连连点头。
林彦看着这两个偷跑出来的相府小姐打扮成小厮模样,心下觉得好笑:“你也知道会挨骂?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也少不了被我爹骂,而且还有个问题,你们想过吗?”
姐妹俩面面相觑,林彦继续道:“我最多就是挨一顿骂,但是你们两个未嫁的姑娘家,跟在我身边不太好吧?”
姐妹俩都是从六七岁时就开始跟林彦范硕等人一起玩耍的,来的时候确实没想到这茬,韩萱偷眼打量林彦,眼前的男子端坐案后,新浴后乌黑光亮的头发披在身后,剑眉星目,气定神闲,给人的感觉似是比年龄更长的江渔还要成熟稳重一些,确实与小时候大有不同。
时人都道林彦高傲,与同为“京都二俊”的韩杉的温润气质对比鲜明,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同为永安城中最为人称颂的翩翩佳公子,一举一动皆惹人注目,更何况林彦现今因拒绝了多门亲事而大受非议,不知有多少人正盯着他。
韩萱不禁一叹,道:“葳葳,要不你带着土豆回去吧,全永安城的人都猜得到,我韩萱去镇海是要找江渔的,应不至于惹出什么误会,但你就不好说了。”
“你疯了,你一个人跟在林彦身边,江老夫人就更有借口不待见你了。”韩葳道。
“怎么?江家人为难你了?”林彦双眉一扬,有些诧异,而后又皱着眉摇摇头,对韩萱道:“你就这样主动去找江渔,恐怕江家的人也不会待见你。”
韩萱闻言,登时愁容满面,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才语气坚定地道:“我一定要去问问江渔,到底有多大的决心跟我在一起,为什么纳彩之礼还没定下,就那么听话地跑去了镇海军。我韩萱是什么人,要是他江家实在不欢迎我了,我……我还不想嫁了呢。”
林彦心下暗叹,道:“要带着你们也可以,两个条件,”见韩萱和韩葳都忐忑地看着自己,心道自己太过严肃了,不由一笑,继续道:“第一,从现在起到你们回永安城的这段时间,不准惹事,一切都要听我安排,我尽量帮你们见到江渔,但是无法承诺一定可以;第二,尽量秘密行事,我也不想让人知道两位相府小姐在我身边,我出门只带了两个随从,不能再凭空多出两个,所以从现在起就需要你们顶替他们,当然,贴身的服侍我也不敢麻烦二位。”
韩萱心下郁闷,面对现在的林彦,她再也找不到小时候对着一众孩子颐指气使的感觉了。韩葳倒是无所谓,她的贴身丫鬟几乎天天都被她留在医馆帮忙,很多事都是自己动手的。二女虽然出身权贵,却还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做个小厮嘛,照葫芦画瓢,韩葳自觉应该没多大问题,笑着道:“好的,包我身上!”
林彦想了想又道:“如果这一路没有被发现,你们大可宣称路上是偷偷跟在范大人车队后面,而不是在车队当中。”
韩萱道:“放心吧,我们比你更不想让人知道。”
韩萱和韩葳回到客栈,一番商议,决定过几日再给家中写封信报平安,写得太早,恐怕会被韩平川直接派人从半路追回,写得太晚,等韩芷韩芙回到家中,众人发现不见了韩萱和韩葳又难免担忧。至于土豆,则让他在江夏待一段时间,等韩芷和韩芙从别院回吉安巷后,土豆再去潜山别院等候,以免韩平川大发雷霆之时,只能找到这个替罪的小厮出气。
第二日一大早,韩萱和韩葳就扮成小厮模样跟在林彦身边。林彦思虑再三,还是把事情告诉了范硕,如果连范硕都隐瞒,那就真的有些暧昧难以说清了。林彦给姐妹俩弄来一辆轻便马车,不想惹人注意,所以带着她们落在队伍最后面。范硕寻了个间隙策马走近,韩葳从车窗探出脑袋,范硕见状嘿嘿笑着,拿马鞭敲了敲她的小厮帽,“这位小哥,你家公子尚且骑马,你坐在车中成何体统?”
韩葳皱着鼻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缩回车中,范硕大笑,拍马回到队伍前方。
越往南行,天气就越和暖,视野中还是一片花红柳绿,韩葳百无聊赖地盯着车窗外,突然又想到了小青湖,“不知李迎潮现在在做什么?他真的再也不去小青湖了么?”
此时的李迎潮正在书房中给父王李擎苍回信,书案的角落,一副卷起的画轴安静躺着。敲门声响起,陆仕潜走入房中:“公子,探子得到消息,韩萱和韩葳离开了永安。”
李迎潮笔锋微顿,抬头看了一眼陆仕潜,目光深沉,不辨喜怒。陆仕潜继续道:“如我猜的没错,她们应该是跟在林彦身边,混进了范时的人马中,目的地就是镇海。”
“那又怎样?”
“此事若在京中传开,想必林望会携子去韩府求亲。”
李迎潮一笑:“我还以为师父在担心韩萱,原来想说的却是韩葳。师父不必多虑,我不是那等纠缠不清之人。”
“是我小人之心了。还有一事,肃王爷派来的人应该快到永安了,我找时机把他们接入府中。”
“可知晓来的都是何人?”
“骆无霜、余胜翼、连峻。”
李迎潮沉默半晌,方道:“父王费心了。”李擎苍在给他的信中详细介绍过这几个人,骆无霜,才智过人,肃王身边的第一智囊;余胜翼,肃王军中后起之秀,同北辽大小战斗十余次,骁勇无敌;连峻,北辽降将连峰之子,能征善战,但为人沉默寡言,与肃王军中其他将领有些隔阂,李擎苍把这个人派来,似是对李迎潮的一大考验,就看他能否将连峻收为己用了。“师父千万小心,不能被赵氏的人觉察到任何蛛丝马迹,父王这是把将来肃王军起兵的精锐都送到我面前了。”
陆仕潜郑重道:“公子放心,属下明白。”
陆仕潜离开后,李迎潮顿感一阵倦怠,不由自主地展开了案旁的那幅画,喃喃自语:“你倒是洒脱,说走就走了,也许你我之间,真的没有再见之日了。”
韩葳在车中坐着无聊,便嚷着要学骑马,在林彦的指点下,很快就能放马缓行,有模有样了。范时出身世家,就算在路上也颇为讲究,遇到风景就会游览一番,遇到重要的地方官绅也少不了登门拜访,所以整个行程谈不上辛苦,反倒颇为悠哉惬意。
晚间范硕会带着仆人到林彦的房间帮忙做些杂务,毕竟林彦也不能真的把韩萱和韩葳当成小厮使唤。韩葳在镇上又买了一副棋具,拉着林彦陪她练棋,范硕与韩萱在旁观看,时不时冒出两句逗趣的话,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这样的旅程甚是愉快。
又过了几日,车队夜间落脚镇上驿站,范硕照常带着仆人来到林彦房中,韩葳与林彦在棋盘上杀得兴起,不料这时范时在外敲门:“林贤侄歇息了吗?”
房内之人俱吓了一跳,韩葳和韩萱连忙躲进内室,装作整理床铺的样子,棋盘来不及收走,范硕只好坐到了韩葳的位置。范时进来后一愣:“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还能下棋了?”
范硕硬着头皮笑道:“林兄非要我陪他。”
林彦连忙起身施礼:“范伯伯还未歇息?”
“赶路辛苦,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多谢范伯伯关心,林彦不是娇惯之人,倒是世伯要注意身体。”
范时笑呵呵地道:“无妨,你们下你们的棋,不用管我。”
范硕心中大呼苦也,他棋力低微,估计下两手就会被范时看出破绽,林彦见状,急忙拉着范时聊些家常,直到范时打起了瞌睡,才把这位老大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