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实际上并没有多老,不过三十来岁,真比起来的话他比这方屯长还要年轻个两岁。
然而,颠沛流离的生活给他留下了太多苦难的痕迹。
以至于正当壮年的他却看得是老态龙钟,如似六旬老汉一般。
曾经的他在河北的老家也算有六七十亩薄田的有产之人,父母健康,妻子懂事,还有一儿两女三个孩子,一家人过着平凡而安稳的生活。
然而,时局动荡,黄巾之乱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大汉王朝,将他的生活彻底颠覆。
被战乱裹挟,他加入过黄巾,与官兵作过战;也当过逃兵,带着妻儿家小连夜出逃,背井离乡。
最终,他如无数战乱中的流民一样,来到了京师洛阳,天子脚下,首善之都。
在洛阳,老牛见识到了繁华背后的苍凉。
京师虽大,却难容一个流离失所之人。
这里的土地早已被世家大族所垄断,没有一寸可以给他们的空闲。
不过,虽然没有土地了,但那些世家大族,也会收纳流民,只要签上一份卖身契,再怎么也能谋上一条活路。
但是,卖身,对于在战斗中失去一只手的老牛来说却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收留一个残废的乞丐,哪怕他曾是多么的勤劳坚韧。
老牛带着妻儿,在洛阳的街头巷尾徘徊,日复一日地寻找着哪怕是最卑微的工作机会,却屡屡碰壁。
只能与家人挤在狭小的棚户区,与众多难民争抢着有限的资源,生活举步维艰。
最终,为了生活,为了有口饭吃,他先是将自己将要成人的大女儿卖于京中富商做妾,换来些许口粮解一时之忧。
那一刻,老牛的心如刀割,眼泪无声地滑落,他紧紧抱着尚且年幼的一对儿女,心中发誓,无论如何,绝不让这两个孩子再受分离之苦。
然而,事与愿违。
一个居无定所,几乎丧失劳动力的老汉,如何能在一片混乱的流民生活中保住自己那点口粮呢?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老牛遭遇了一场背叛。
同样住在一片窝棚的邻居竟然出卖了他,不知从哪找来了几个地痞流氓,趁夜深人静,偷偷潜入了他们的辛苦搭建的棚户,企图带走他全家的依靠——那出卖女儿才换来的口粮。
老牛在睡梦中被那嘈杂声惊醒,他拼了命想要去保住那点粮食,然而仅凭他一只手臂,又怎能抵挡得住这些恶徒?
他不但没有阻止那些人,反而在混乱中被推搡倒地,头部重重磕在了坚硬的地面上,一时之间眼前金星乱冒,疼痛难忍。
等到他勉强挣扎着爬起身来,只见那些恶徒已经带着粮食扬长而去,边走还边骂他不识抬举,只给他留下了一旁吓得哇哇大哭,嗷嗷待哺的妻子儿女们。
粮食被抢后,老牛一家人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他没有等来时局变好的反转,为了不让儿女和自己饿死,只能再次把自己最宝贵的儿子带去洛阳城外的集市,交给那些世家大族为奴,再换来一点粮食,希望能撑过去这苦难的日子。
老牛把儿子交给了那些冷漠的世家仆人,看着他们带着儿子远去,心中如同被掏空了一般。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但他别无选择,他不能让全家人都饿死。
然而,这该死的世道,好像再也不会好了一样。
虽然这一次,他用心藏好了用儿子换来的粮食,但是迟迟没有生活来源,他终究还是再一次的面对断粮的绝境。
于是乎,老牛是居安思危,不敢坐吃山空,他每日乞讨,起早贪黑,不但学会了偷窃,也学会了一些狡黠的生存技巧。
比如在市场里捡拾别人遗落的菜叶,或是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潜入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希望能找到一些被遗弃的食物。
但这些行为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毒打,甚至被抓进官府。
然而,生活并没有因为老牛的坚强而变得温柔。
今年夏天,高温的时候在他们聚居城外的窝棚,竟然要死不死的又爆发了一场热疫。
有人说是因为,这是因为京城的老爷们相互火拼,杀得血流漂杵,连天子都不得不逃难的恶性惹怒了上天,于是降下大疫惩罚世人。
也有人说,这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汉朝要完了,他们这些在京师脚下的苟延残喘的百姓,不过是上天用来祭旗的牺牲品,大疫便是预兆,预示着改朝换代的动荡即将来临。
老牛听着这些流言蜚语,他不懂那许多,他也不关心什么苍天黄天,也不在乎朝代更替,他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能够平安度过这场灾难。
然而,热疫的肆虐却让他束手无策,窝棚区里,每天都有人因为疫病而死去,他们的尸体被草草地裹上破布,扔到了远处的荒野中,连老牛的妻子和女儿也相继病倒。
不过,也不知是否是苍天垂怜,他的女儿倒是很快就挺了过去,然而妻子的病却迟迟未愈,吊着一口气努力的活着。
今日,他便是听说朝廷官兵大胜,想要来此地讨点粮食,没想到便遇到了方屯长觊觎他的女儿。
坦率来说,对于如今的,已经卖掉了两个子女的老牛来说,他其实已经看开了,不排斥卖掉这个女孩。
最起码,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生活中,如果孩子能去个大户人家,虽然是为奴为婢了,但起码能混口饭吃,不会冻饿而死。
但是,眼前的方屯长绝对不行。
老牛心中清楚,方屯长此人名声狼藉,对待手下兵士都刻薄寡恩,经常鞭笞下属。
更是色中饿鬼,强抢民女,喜新厌旧不说,还总是虐待。
就在这粮仓后面,他知道的就已经埋了两个可怜农家女孩瘦弱的尸骨了。
而他的小女儿才刚刚十岁,怎么能交到这个人手里呢?!
于是乎,面对方屯长别有用心的逼问,老牛连连退步,忙拒道:
“方屯长啊,您好意小人心领了,但小女年幼,实在是承受不住。”
“粮食咱也不要了,咱不要了。”
然而,老牛却没想到,他的拒绝更加激起了方屯长的歹意。
本来他只是听手下们闲聊提起,不甚上心,这一番见老牛如此护犊珍惜,顿时占有欲更重。
好家伙,这糟老头子,莫不是还真藏了个美妞?
顿时,方屯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欲望之光闪烁。
他一把抓住那转头欲跑的老牛肩膀,不费吹灰之力的一拉扯,便让老牛摔倒在地:
“跑什么跑?本大爷看上你家女儿,那是她的福气!”
方屯长恶狠狠地瞪着老牛,语气中满是威胁。
他身边的几个西凉兵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眉开眼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显然对此已是见怪不怪了。
其他的那些流民们,则吓得是一哄而散,生怕惹火上身。
老牛心中悲苦,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方屯长一脚踩在背上,动弹不得,只能声音颤抖地哀求:
“屯长,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小女年幼无知,她……”
“年幼无知?那正好,本大爷就喜欢调教无知的小丫头。”
方屯长打断了老牛的话,一脸淫笑的转身对身边的士兵吩咐道:
“去,把那小丫头给我带过来。”
兵士们得令,立刻心领神会,争先恐后的抢着出门去干活。
原因很简单。
他们屯长一向喜新厌旧,这小妞若真个漂亮那也就罢了,若是一般货色,那屯长玩不了两天就会腻了。
那剩下便轮到他们这些出力的功臣享受了。
老牛虽不知这些门道,但看着那些兵士们的背影也是浑身冰冷又绝望。
他拼命挣扎,伸手哀求这些西凉兵不要这样。
但一个贱民的哀求,自然是无足轻重。
绝望了。
看着那些高大的西凉兵消失在黑暗的门外,老牛涕泪横流,屯长则踩在他身上得意的点头,还不忘喝一口小酒,等着小弟们把那小妞送上门来。
谁知,他的一口酒还未喝完,就听门外“DUANG!DUANG!”之声响起,几个出门的兵士立刻翻着跟头似的飞了进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卧槽?!”
方屯长被这一幕惊得差点把酒喷出来,他一边惊呼,一边猛咳。
只见大门口,一袭黑衣的不速之客正大步走来。
他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竟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屯长大人,好大官威啊。”
“天子脚下,欺男霸女,俗,俗不可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