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血雾从孟婆身上透出,瞬间将她笼罩。
黑暗降临镇魔司。
蒯满周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后背脊柱往后一弓,一头长发迎风扬起,发丝疾速增长,化为密密麻麻的水中藻类,将她身体包围。
她将自己防护好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赵福生。
随即小丫头的眼中露出凶光,大量血煞之气从她身上激出。
一团团鬼花在她脚下盛放,将赵福生包围。
胸口扎着一根鬼棺材钉的厉鬼庄四娘子的鬼影在小孩的身后出现,接着蒯六叔等鬼村村民现身,排在蒯满周的身侧。
小孩正欲动手,一只鬼臂却从上方穿过,揪住了蒯满周衣领。
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将小丫头提起,将她提溜到了后侧。
赵福生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还在这里,用不着你来以命相博。”
她侧身一让,出现在蒯满周面前。
赵福生意识一动,召唤门神!
封神榜提示:门神已经出现。
背着鬼门板的双鬼现身。
‘呯呯呯!’
镇魔司厢房本来敞折开的房门受到诡异力量的影响,大声关闭。
房梁上木尘被震裂,无数尘灰飞溅。
二鬼神情阴冷,挡站在赵福生的面前。
同一时刻,镇魔司上方的匾额似是感应到司府衙门内在这一刻有数鬼同时出现,接着匾额开始疯狂震颤。
一股恐怖的气息像是苏醒,试图镇压复苏的鬼群。
镇魔司的匾额、庄四娘子与鬼村、赵福生召唤的门神,以及此时突然生变的孟婆,相互对峙,形成一种极为恐怖的震慑力。
‘嗡嗡嗡。’
镇魔司的屋门、房顶都在震颤,厉鬼的煞气相互较量。
这种可怕的影响力不止是出现在镇魔司,同时城西鬼陵也开始出现鬼雾。
而城南的夫子庙中,刘义真与往常一样,准备先供奉刘化成,接着再像往常一样煮些简单的饭食填饱自己的肚子。
就在他准备察看祖父与无头鬼的鬼躯所在时,他突然感应到了什么,本能的转头往夫子庙门的方向看去。
刘义真的脸上露出惊骇。
他在母亲肚腹中时就与鬼相伴,生来拥有非人的镇压厉鬼的能力,对于鬼的煞气感应灵敏。
此时他感知到了一股血光冲天而起,接着迅速的笼罩了整个万安县。
原本陷入沉睡状态的刘化成、无头鬼在血气席卷县城天空的刹那,也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变化。
刘化成紧闭的眼皮内开始渗出血珠,这使得他本来死后安详的面容变得有些瘆人。
无头鬼的双手本应该交迭,放置于它的胸口,却不知何时,无头鬼的双臂垂落到它的身侧。
细看之下,他的鬼手并没有完全垂落,像是悬浮于半空中。
这一异变惊骇得刘义真肝胆俱裂。
二鬼的真正力量有可能达到了灾级,一旦复苏,不要说区区万安县,恐怕整个徐州的州郡都要被鬼域所笼罩,从而撼动整个大汉朝的根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从血光所在的方向,可以看出是城中,而城中唯一的危险源——
刘义真脸色大变:
“赵福生?”
他喊完之后,骇道:
“难道她厉鬼复苏了?”
赵福生一共有三鬼傍身。
要饭鬼、先予后取的鬼、双门神,三鬼一旦复苏,造成这样的动静也不稀奇。
刘义真刹时头疼欲裂。
同时天空还在发生变化。
夜幕疾速降临,天空中不知何时有一轮血月高高挂起,血红的光芒将整个万安县笼罩在内。
“血月?”刘义真声调变形。
灾难以这样的方式措不及防的出现,他拔腿就想往外冲,嘴里骂骂咧咧:
“这个赵福生真是不省心,都和她说了驭鬼要慎重,她偏不听,如今惹出祸了吧——”
只见夫子庙外的鬼灯笼被血红的光影笼罩,灯笼内本来惨白的冷光一下映照成艳红的色泽,仿佛饮饱了鲜血。
血光照耀下,夫子庙的外头也变成了一条血红的大道,两侧破旧的房舍被隐入阴影。
刘义真在脚在即将踏出夫子庙的那一瞬,他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一声若隐似无的丝竹唢呐声。
接着一道嘹亮的戏腔响起:
“铛铛铛铛铛——呛——嘿呀——我道是钱债易偿,情债难还——”
那唱腔高亢有力,穿破红月诡光,传入夫子庙大堂,也如一柄锋利无匹的银枪,直刺入刘义真的耳膜,钻入他的心脏。
他脚步一踉跄:
“谁?谁在唱?!”
话音一落,‘咚咚隆咚呛’的声逐渐湮息,那唱腔戛然而止。
夫子庙位处城南,且才刚经历鬼祸不到半年,当时死的人多,许多知道内情的万安县人都不敢往这个方向靠近。
从万安县被朝廷放弃后,大部分得知消息的人都提前跑得差不多了,没听过城里有什么戏班子存在——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出现在夫子庙。
庙内两个大鬼,平日只有刘义真一个人在。
他大声厉喝完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夫子庙内陷入极度的静谧中。
刘义真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激烈心跳。
外头红月出现在半空中,地面带着红光。
兴许是极度的紧张,刘义真觉得自己的听觉好像出问题了,他好像听到了‘悉索’的起床声响。
这不是起床!
夫子庙内除了他之外没有旁人,有的只是——
鬼!
刘义真咬牙想往外跑,但外头红光逐渐浓烈,身后的动静越发的大。
他脑海里响起赵福生说过的话:将夫子庙内的两个鬼看好,终有一天,我会将这两个鬼的麻烦一并解决。
刘义真牙关紧咬,眼睛充血。
赵福生已经死了。
他拼命想要在心中告知自己这个念头,促使着他弃庙逃亡。
但同一时刻,他的脑海里又想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她吊二郎当挤在前头,被人恶意塞了一碗布施的粥;
得知名字被录入一名册时的恼怒,尾随要饭鬼走到夫子庙前的疯狂。
还有她推探要饭鬼来由时的缜密与从容,收服厉鬼后暴打陷害她的乞丐——
两人往来的种种浮现在刘义真的脑海中,他突然重重的一跺脚:
“赵福生,你丫的还差我两碗汤没还呢,答应我的要求做不到,骗我汤喝,可没你好果子吃的!”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转头往夫子庙内冲。每往前迈一步,刘义真的身体表面就镀上一层金光。
待走至二鬼棺柩近前时,他周身上下金灿灿的,宛如一具全身由纯金打造的金身雕像。
无头鬼的尸身直挺挺的从鬼棺之内坐了起来。
刘义真靠近的刹那,厉鬼垂落在身侧的手臂举起,往他颈部摸来,像是想要摘他项上人头。
他伸出一双金灿灿的手,一把将无头鬼的双手抓住。
两手相接,刘义真手掌被摸到的地方大量金芒暗淡,取而代之的是诡厉骇人的漆黑鬼指头印残留在他手掌上。
他仿佛感知不到疼痛,抓住无头鬼的肩头,用力将它往棺材里按:
“睡下!躺好!”
此时的刘义真说话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
鬼物在他命令下被强行按回去躺平,但双手却不安份的乱动。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棺材里,刘化成的尸身也在乱摸。
它一手作执笔状,一手似是在寻找自己的伴生大凶之物——
鬼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刘义真的胸口,他面无表情,将这只乱摸的冰凉鬼手抓住,依样画葫芦,将刘化成也搬回原处。
……
同一时间,庞知县正在府中办公,他听闻赵福生归来的消息,还想要在办完手头的事后去一趟镇魔司。
如今的万安县赵福生就是主心骨,老知县时常看到赵福生还在镇魔司内,就觉得心中踏实,继而干劲十足。
师爷正陪伴在旁,帮着整理户籍的资料。
就在二人核对时,外头的天色突然黑了。
“这——”
“这是——”
二人捧着卷宗,满脸疑惑的相互对视了一眼,很快的,像是知县府衙的上方被‘人’笼罩了一块巨大的黑布,光线一下被阻隔。
屋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状态。
庞知县正满心疑惑之际,就听师爷发出一声惊呼:
“大人请看!”
只见一轮红月从天边冉冉升起,血红的月光笼罩了整个县城。
屋里的黑暗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诡异的红光,透过敞开的门窗照入屋中。
庞知县与师爷也是经历过鬼陵事件的人,两人一见诡红月光,都极有默契的后退数步,躲回阴影里,避免被血月的光线照射。
“幸好赵大人回来了。”
这本该惊悚万分的场景,庞知县却并不觉得如何恐惧,他心中叹息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赵福生的面容:
“不知道这次出现了什么鬼案,大人会如何解决——”
万安县街巷各处,本来还有零星普通百姓,一见血月出现,便都见机找地方躲。
……
夫子庙内的异变赵福生并不清楚。
庞知县以及众乡绅、富贾及县内平民百姓们的反应赵福生也不知道。
但是厉鬼出现,天色大黑,红月升天的时候,她却看到了。
她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自己重生当日,范必死曾说过的话:大汉朝一百多年前曾有个名为乾坤笔的大将许驭,她利用厉鬼的力量预知了未来发生的事。
万安县将来会遭遇大劫,会出现血月当空,百鬼夜行。
一股寒气自赵福生足底钻入,顺着她双腿往上走,刺激得她后背汗毛竖立,将衣裳顶住。
“孟婆。”
她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孟婆。
此时的老妇人面容失去了以往的温柔平和。
血光笼罩在她周身,将她的眉眼、皱纹褶子的凹陷处打出浓重的阴影,使她的面容显得狰狞可怖。
天空中陡然出现的血月与孟婆的异变有关。
孟婆对她的喊声充耳不闻。
赵福生平静的吩咐:
“满周,将孟婆制住。”
“好。”
小丫头点头应了一声。
无数鬼花在孟婆脚下出现、盛放,但在碰到孟婆身上血光的刹那,鬼花又疾速的凋零。
花瓣枯败后化为黑气,但黑气并没有散。
蒯六叔等鬼村村民现身,将孟婆的身体牢牢‘抓’住。
她无法动弹。
但蒯满周的强横力量在此时突然失控的孟婆面前却像是受到了一定的限制,她未必能撑住多长时间。
孟婆近在咫尺。
赵福生召唤鬼印,往孟婆额头一印——二门神的鬼影透过孟婆额头的纹路映入她身体中。
血光迅速蔓延开,门神的力量与她身体的力量相互抗衡。
红与黑相交映,孟婆脸上的阴暗影子被驱散大半。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清明,接着露出迷茫之色。
正在这时,赵福生不紧不慢的收回鬼印,嘴里若无其事的问:
“孟婆,沈艺殊的下落,你还听不听了?
像孟婆这样被大鬼标记、亦或是与某种鬼物法则产生纠伴并且多年未死的人,都非一般人物。
今日她突然失控,是因为她听到了女儿下落,一时气急攻心的缘故。
赵福生认为她还有清醒的机会。
她纵使猜到了孟婆死后极有可能厉鬼复苏,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
孟婆力量强横,目前看来又与传闻预言中的血月相关,驭使了两大灾级鬼物的蒯满周在她面前也隐隐有被压制的风险——与其现在制她,不如先将她唤醒。
但如果唤不醒,赵福生也有另一手准备。
解决封门村鬼案后,她的功德值足够再开启下一个神位。
一旦孟婆彻底失控且无法唤醒意识,最后的结果她可以开启神位,将孟婆立即封神。
……
赵福生在喊孟婆名字,并与她提起沈艺殊的同时,已经一心二用,准备打开封神榜的神位。
但就在这时,孟婆的眼珠微微一动。
‘沈艺殊’的名字似是钻入她的心中。
几十年没有停歇的寻找,已经成为了这个妇人一生的执念,几乎在赵福生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孟婆身上的血光一滞,她的嘴唇动了动:
“……听。”
话音一落,她眼里的血红暗影消退。
孟婆的理智开始复苏,失控的厉鬼煞性被人性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