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到“五二零”
太阳正一点点的收起它的光芒,周围的一切慢慢暗了下来,防火站是我们路过的最后一个能见到人的地方,再往山里走就渺无人烟了。
我感到一丝丝寒冷正慢慢向我侵来,车轮咕噜咕噜的响着。奇怪,妈妈和弟弟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他们睡着了吗。
“快看,前面是池塘!”爸爸喊了我一声。
“真的,我看见了!”
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金色的,象镶在山脚下的一面镜子,金色的镜子。微风吹来,水波荡漾,流淌的是无穷无尽的金光。
我瞪大眼睛专注在水面,希望有鱼蹦出来,然而,并没有,一条都没有,我很沮丧。
爸爸看出我的心思,“有点晚了,天凉了,鱼怕冷,躲在水里睡觉呢,明天它们会出来欢迎你的。”
车子绕着池塘走了大约一里地,经过一座水泥桥,桥的东面是池塘,西面是一条小河。河水蜿蜒曲折,漫过山脚下一片片的草地向西面流去。
爸爸说,这里的河水,无论是南山、北山、东山和西山的都汇聚到西山脚下的“西河”然后一直向南,向山下流去,再会合其他的水流最后流入松花江。
在池塘边上,往北望去,我看到了前面的一座山坡,很缓的漫山坡,坡的中间有几排房子,掩映在树林里,炊烟袅袅、隐隐约约,爸爸说那就是“五二零”的场区了。
我们的车没有往山坡上开,经过小桥后左转在坡下面有一栋红砖房,房子前面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后来这里的房子被改造成学校,空地建成了操场,我一直就在那里上学,那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
车子开到砖房西头停了下来,屋里的人听见车声,纷纷走出来,房头的第一个门开了。爸爸下了车,第一个和他握手的是李书记。
李书记说,“欢迎你,王德山同志,欢迎你来‘五二零’工作。”
李书记中等个子,偏瘦的体型,常年被山风吹的黝黑的皮肤,方方正正的脸庞,脸上的麻子很多,大家当面都叫他李书记,可私下里还是叫他“李麻子”的人多。
李书记向爸爸介绍会计秦林、管理员李华刚、出纳员齐文,并说队长去山下总场办事还没回来,分场大队部包括司机三肥子,在家的人都到了。
大家一一和爸爸握手。最后爸爸看到了当年和他一起下乡的好兄弟黄朝举也来迎接我们。朝举叔也是黑黑的面庞,长圆脸、大耳朵、眼睛很小,高高的鼻梁,一米八多的大个子,身材很魁梧,爸爸紧走过去,他们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一起……
李书记把我们让进屋里。婶婶、阿姨们和妈妈一起,一边唠嗑,一边往屋里搬东西。
房间不大,里外两间屋,从南门进入走廊,往前走到头就是厨房,有两个婶婶正忙着为我们做晚饭。
从厨房左边的门进入,里屋南侧有一个大炕,炕下边灶膛里正烧着木柈子,溅出的火星噼噼啪啪的响,映红了炕前的地面。炕上铺着苇席,很干净整洁。屋北侧是一个方厅,用来放桌子、凳子和衣柜。
屋里是土地,四面的墙壁上刷的是白灰。房屋顶棚上糊的是报纸,虽然很简陋,但打扫的很干净。
李书记对爸爸说“老王,你们家四口人先委屈一下,临时住在这儿,场里分给你的房子还没有收拾完,等收拾好了,你们再搬过去。”
“好、好、好!让书记费心了。”爸爸回应着。
车上的东西全都收拾完,天已经彻底黑了。李书记没有留下吃饭,其他的人也都陆续地走了,只剩下秦林、李华刚、黄朝举和三肥子等几个人。
屋里的灯光很明亮,妈妈累了,简单地吃完饭,搂着弟弟在里屋先睡了。我依然很精神,在外屋一边玩,一边看爸爸和几个叔叔们一起喝酒、聊天。
爸爸说,“朝举,还记得咱们一起响应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年轻时一起下乡不?咱俩可是坐一列火车来的东北,到了鹤翔市,然后下乡就到这了。”
“记得、记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们一起坐了四天的火车,真是遭罪啊!在火车上最后一天都没吃、没喝了,当时我的烟也抽没了,你就剩下一颗,还分给我一半……”
“咱们刚来时在新连队吃饭,我饭量大,食堂打饭不够吃,晚上我们就一起去后厨偷咸菜,吃咸菜喝凉水,那日子过的就不用提了……”
朝举叔回忆着,就象事情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我看到他说话时一激动脸上的肌肉就会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
会计秦林说,“是啊,吃不饱饭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可是现在我们还没富起来。这几年农场建起来了,粮食年年丰收,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李华刚说,“我分析现在总场这次调整干部,把老王调到咱们这来,听说还要调一个林业技术员过来,可能是要在咱‘五二零’建林场了。”
三肥子说,“那可太好了!我把“55”拖拉机好好修理修理,到时候,拉树苗、运木材,多过瘾”。
爸爸说,“你呀!三句话不离本行,要是真在这里建林场,公家还不得给你配一台解放牌大汽车。”
三肥子一听这话,眼睛立刻瞪圆了,抓起酒杯,一仰脖就把酒干了,兴致勃勃地看着爸爸说,“老王,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那样,我先谢谢你,说实在的我早就想开汽车了,嘟嘟嘟,嘀嘀嘀,多威风啊。”
看着三肥子比比划划的样子,一桌子的人都笑起来。
“王一,别笑了,过来!”三肥子把我叫到身边,“大侄儿你说,长大了干什么?”
“我要开汽车,像三叔一样。”
“好好好,这话我爱听。来!吃一块猴头。”三肥子不由分说就夹了一块猴头菇送进我嘴里。
“这小子真有口福,这猴头儿是我连续进山半个多月,才碰巧采回来的一个,他一来就吃上了。”朝举叔笑着说。
三肥子瞥了朝举叔一眼,“朝举,我大侄儿不白吃你的,等人家长大了,开汽车拉你去北京溜达溜达,对不?大侄。”
“三叔,你总开车出门,见识多,我爸说鱼会从水里跳出来对吗?”我的一句问话让三肥子愣了一下神,随即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会的!会的!”他笑得更响了,“等你长大了也来个鲤鱼跳龙门……”
夜很深了,他们什么时候结束的,我不知道。等我睁开眼睛,妈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太阳光从南边窗户射进来,照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从炕上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问妈妈,“爸爸呢?”
“上班去了,快吃饭吧!吃完饭带弟弟去隔壁托儿所,找朱阿姨,我刚才和她说好了,以后白天你俩就在那儿,午饭也在那吃,晚上我回来接你们,我一会要去队里报到上班,今天是第一天,希望一切都好……”妈妈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后来我就听不进去了。
“你把弟弟送去吧,我要出去。”
“你去哪,回来!”我已经听不见妈妈再喊什么了,怀里揣着刚才顺手抓起来的一个馒头,飞也似地往池塘边跑去。好奇心一直在驱使着我,我要去池塘看看,鱼是怎么从水里跳出来的。
终于快到河边了,我看到还有几个小孩在河边捡石头子儿,他们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隔着一段距离,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应不应该过去,如果他们看我陌生和我打仗怎么办?
我就一个人,他们可是一帮人啊!我想了一下,决定还是要过去,不能让他们小瞧了,人多怎么了,我还真不怕。
“哎!你是谁家的,怎么没见过你?”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看到了我问道。我看了看他,嗯!没有我高,就算打起来也不怕他,我心里想着。
我说,“我昨天刚来的,我爸是大队王统计。”
“王统计?没听说过,你上学了吗?”
“没有,你呢?”
“我也没上学,不过我爸说我明年就能上学了。”
“你爸是谁啊?”我问。
“我爸是张友兰,我叫张林。”
好像没有什么敌意,我放松下来,“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
“来吧,这里的石子儿可漂亮了。”张林很高兴地邀请我。
河边沙滩上的石子儿真的很好看。有圆圆的、有椭圆的、有红色的、有绿色的、金色的、黑色的、还有的一半是黑色,一半是黄色……虽然形态各异,但是都很光滑,五颜六色,很是惹人喜欢。
小孩子们在一起很快就混熟了。我之前的犹豫一扫而光并在玩耍中认识了户沁平、赵红、黄桂英、刘元波……
我们一起见证了池塘里的鱼从水里跃出水面的精彩瞬间。
有一条鱼像表演一样,头刚刚钻出水面便飞速的侧身游起来,鱼尾快速的抽打着水面,鱼鳞在阳光照射下泛起银色的光晕,游了两三米,突然一头扎进水底,水面上泛起一条波光粼粼的痕迹,一会儿又慢慢恢复了平静。还有一条鱼从水里突然跳出来,在空中划了一个完美的弧线,一头又扎进水里,泛起的水花和波纹一圈圈的荡漾开去。
我想起了三肥子说的“鲤鱼跳龙门”,问他们几个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说不知道。
捡了满满一兜子的石子儿,哪一个都舍不得扔掉。摸摸这个,捏捏那个,都是宝贝,爱不释手。
家离的近,飞也似的跑回去,把兜里的石子儿一把一把的抓出来扔到家外面的窗台上,撒腿就跑,生怕隔壁托儿所的阿姨看到,把我抓住。
时间还早,去哪呢?环境是陌生的,一个人又不敢乱跑,于是又回到小伙伴中间,有了一点点安全感,还是找一下方向吧,面对四周的大山我的敬畏和好奇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