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烟丝丝袅袅飘升,重重纱帐垂挂,暖阳透棂以后在所及之处留下微光,褪色般渐渐黯淡。纱帐间一点火光明灭,偶尔在衔着烟杆的双唇间吐出滚滚烟气。
突然纱帐微动,就似一股凉风漏进门户紧闭的室内,拂抚一室轻纱。
唐三不改慵懒,挽唇轻笑:“瞧,这是林悦给我送的红珊瑚首尾缕金镶玉烟枪,名字叫如意吉祥,很不错的宝物。”
“也比不上之前的。”
轻纱扬舞间漏出一条白色身影。
闻言,唐三搁下烟杆子,侧眸睐向来人,笑容更深:“怎么有空来探望我呢?‘已逝’的你,随意接触我,好吗?”
“你心里明白。”
“明白?”唐三笑容可掬,完全不把对方冷若冰霜的表情放在眼里,调笑道:“阿弥陀佛,贫僧怎敢自夸,在这世上又有谁敢明白妖王共工的心思呢?”
白发男人不惊不乍,神情淡漠,平平道出二字:“万径。”
“嗯哼?”唐三挑眉。
“我现今的名字。”
这一回,唐三挑高的眉毛终于落下,而后墨色双眸从眯起的眼睑间窥视眼前人。不着痕迹地将人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唐三笑意渐深:“万径?万径人踪灭……呵,好煞气的名字。”
万径根本没有心思与唐三闲谈,便直接切入主题:“你设计林悦与朱翎生子,究竟是有何阴谋?”
“……”唐三沉默了。
虽然是交谈,但在黯淡光线下,二人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更别说深入了解。
“设计?可别冤枉我,这只是使命所在,你知道我的职责。”唐三随意挥手,屋内一切仿佛拥有生命般,纱帐纷纷卷起,窗户自动打开,桌上茶壶杯具似有人操作般分工合作,沏出一壶热茶。唐三微笑,春暖花开般灵动:“如果他早愿意供出妖王剑的下落,事情就不会发展至此。”
万径背手而立,表情就似结冰的湖边般冷淡。
唐三却决心要将这份冷静敲出裂痕,接着说:“你知道天庭需要什么。妖王剑一日未毁,三界就始终会有面临浩劫的危机。以前林悦能扛住,是因为没有人打它的主意,可惜紫微星君轻易摧毁他艰难挖下的根基。如今排除威胁是势在必行,端看林悦如何选择,要保妖王剑或是紫微星君。”
“你故意将朱翎扯进去,就是要强迫林悦做选择?”银眸变得更加深沉。
掂起烟杆子的手顿了顿,唐三自嘲般哼笑:“俗语说打蛇打七寸,谁叫朱翎是他的软肋?不过,拐弯抹角的确很麻烦,既然妖王亲临,是不是可以让你亲自告知妖王剑的下落?反正你一日还爱朱炅,就不可能重执那柄剑,留它也无用。”
万径态度冷淡,此时甚至招呼也不打就旋踵转身,临走前掷落一句话。
不是责备,只是陈述:“他不会感谢你。”
话音才刚歇,屋里就只剩下一人。
唐三磕了磕烟杆子,黑眸睐向窗外绿意,失神般轻喃:“怪我也罢,谁叫我是动机不纯。妖王剑?呵~”
林悦并不知道消失掉的丈人是去哪了,而且他现在也无暇顾及。看着不远处疑似紫薇尔康上身,肉麻兮兮的二人,他不禁虎躯一震。
司马易会爱谁?能爱谁?那个宣扬人性不可信,那个总是冷静理智甚至残酷的,那个演技直赶影帝的司马易,能爱谁?
因此林悦只想到一种可能性——司马易自那次不欢而散以后心有不甘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冷艳以证明己身实力。明显司马易的做法就是勾引冷艳,让她变心,但林悦不认为这能有好结果。林悦只觉无明火自心中燃起。冷艳不过是十来岁的女孩,再脑残也犯不着跟她较真,而且先不论这个,就司马易的行为已经很有问题。林悦不解,就司马易的性格和观念,招惹冷艳不是自寻烦恼吗?正正是损人不利己。
他以为,司马易这一回怄气实在太不理智了。
其实林悦这时候的心情是挺矛盾的,理智较起情感来得更险恶,因为理智正在劝他乐见其成。如今恶毒的司马易和脑残的冷艳这么纠缠,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林悦大可以不管不理,还能理直气壮,因为是那两个人自找的。
只见那一对鸳鸯渐渐靠近,鼻尖擦着鼻尖。这一幕落入林悦眼中,他心中轰的一声起了火光,理智先于一切被情感冲破,坍塌。
林悦始终是感性动物。
他火车头般冲向痴缠的二人,大吼:“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干这种伤风败德的丑事,不怕折寿吗?”
林悦的出现把那二人吓得不轻,冷艳楚楚可怜地在婢女挽扶下泣不成声,颤声呢喃:“表……表哥,我……我呜……”
林悦不动声色,他睐一眼冷艳,再瞧瞧装得一脸惊慌的司马易,只觉额角突突地发痛。
他根本没有兴趣看这出戏,只是已经踏进舞台,也就不得不配合。林悦认了,既然生相恶霸,那就恶霸吧。
二话不说,林悦先一把揪住司马易的衣领,马咆哮上身般吼问:“爬墙?!你们对得起我吗!”
旁边一名婢女首先挡不住钱大少爷的霸气,呜呼,嘤喝一声不支倒地,昏菜了。其他人也没好多少,纷纷下跪,也只差没喊大王饶命。
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林悦知道这是必然的,但司马易有必要装得这么柔弱吗?
只见平日八风吹不动,卧轨也不惧的司马壮士现在完全变成可怜的文弱青年样,那脸色苍白,发青的双唇抖个不住。
“少……少爷……”司马易的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能被自己的喉咙掐断。
林悦的唇角猛烈抽搐,牵动整张脸的肌肉,表情又狰狞了几分。
“是我不对,请处罚我。”
冷艳突然悲呼一声,陡地飞扑,抓着林悦的腰带,声泪俱下:“表哥,易大哥,求你们,求你们不要为了我而争斗。我不要,不要看到你们任何一方受伤。都是我,是我该死,是我定力不足,是我抵受不住表哥的冷落,对同样神伤的易大哥暗生情愫。请不要怪他,要怪只怪我明知自己豆蔻年华天生丽质本不应该随便亲近年轻男子,却疏忽大意,连累易大哥堕入情网。都是我的错,表哥要怪就怪我的情不自禁吧。”
林悦听后,眼角疯狂抽搐,他以为冷艳急需要大脑纠形。这冷艳怎么镜子一揽就自恋起来了呢?玛丽苏圣母也有个限度好吧?
正当林悦囧得不能自拔的时候,只听司马易低哑的声音虚弱地轻唤:“艳妹……你不要把所有错都揽到身上,我也有错,是我定力不足,我不该被你冷艳高贵、妩媚中夹杂着清纯、明媚而忧伤的气质吸引,我该死。”
囧……林悦已经完全不知道钱无尽的脸被扭曲成怎么样了,如果眼前这是电视机,他会毫不犹豫地转换频道或者按下OFF键。
可惜这不是。
“易大哥……”
“艳妹……”
“山无棱。”郎俯首。
“天地合。”妹抬头。
“才敢与君绝。”深情互凝合音。
林悦的心头一片暴风雪夹杂着狂风暴雨雷电交加汹涌澎湃,明显,这是一场灾难。在活生生地被雷死以前,他决定自救。
“我靠!都给我闭嘴!来人呐,把冷表小姐带回房间里去关起来,要是被我看到她在哪里闲逛,我就把看管他的人灭了。”人间凶器就要管制,冷艳别想再在他眼前撒野。
咆哮起到威吓作用,毕竟这次是冷表小姐出墙在先,道理在林悦这边,自然没有人再顾及表小姐的意愿,一个个匆匆扶着冷艳带走。
“放开我,放开我……啊,表哥,请你成全我们,如果你念在过去的情份,念在我与易大哥的山盟海誓,请你成全我们……”
冷艳凄苦的表情连同她的声音一起消失在远处,那些下人脚下可利索,速度不是盖的。
解决完冷艳,林悦侧眸睨向司马易,果然看到那一脸恬然淡笑,哪还见刚才伤心欲绝的的模样,分明是扮猪吃虎。林悦有股冲动,想一拳把这笑容揍飞,可是他始终没有真的动手,打人还要拳头痛,他不干这赔本买卖。
放开司马易,林悦恨声问:“你在搞什么?”
司马易重获自由,他好整似暇地整整衣襟,目光不经意扫过一丈开外的左冲,笑答:“我在搞什么,你不是看到成果了吗?”
“成果?”林悦落了一额黑线:“你刚才是注意到我,所以故意去亲冷艳?”
司马易淡笑依然,温文尔雅的微笑添了几分真实:“不然你以为?”
“以为个屁,我不是说我会自己解决吗?要你狗拿耗子?!”林悦恨不得摇醒这家伙。
然而司马易却有自己的见解,他拂开扯住衣襟的双手,施施然退出两步,拂平锦缎上皱纹,语气平淡地说道:“这不过是闲着,消遣时光罢了。”
林悦怔住,他看着这长相端正的人,就不知道这人的性格怎会扭曲到这种程度。可是对司马易说教有用吗?林悦不认为有用,而且以他己身德行,也不具备说教的资格。
“行了,管你消不消遗,你别拿我的正事当成乐子耍。”
“你的意思是嫌我碍事?”司马易眯起眼睛,沉声问:“今天不是因为我,你才有理由软禁冷艳?”
“行,你有功劳,爷给你打赏。”林悦龇着牙,皮笑肉不笑地从怀里掏出钱袋,挑了几块铜板塞进司马易手里:“给,去买串糖葫芦啃啃吧。”
司马易看着手里两块铜板,懵了。
林悦打鼻腔里重哼,转身就走,与左冲擦肩之际说道:“你叫左冲吧?你既然整天跟着这个疯子,就管管他,闲着就练字看书耍武功跳舞弹琴,爱怎样高雅就怎样高雅,别总干傻事。”
难得地,左冲十分赞同林悦的观点,他竟然躬腰称是。
林悦不想久留,跟 司马易耗倒不如去讨好那两座泰山,他还指望那二人帮朱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