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钱府富贵,照明用的是夜明珠,夜幕降临之际便打开纱笼,让珠光映亮厢房。富贵人家尤其讲究享受,不论物质上或精神上。例如用餐时给明珠罩上一层淡金色薄纱,暖光衬得整桌佳肴油光鲜亮,让人食指大动。
既然朱翎怀孕,除了吃仙药,甚至日常饮食也得特别注意。林悦小心衡量,看中营养价值较高的鱼类,他将一块鱼肉剔骨后,举箸穿越圆桌放到朱翎碗里。
后者抬首,绛色变得更加鲜活,就因为一块鱼肉,已经十分愉快。
横插进来的双筷无情地戳破二人世界,隼鹰般冲向朱翎碗里的鱼肉,夹起放到自个嘴里嚼了嚼,又吐出来。
“不好吃,呸,这什么饭菜,太不靠谱了,林悦你怎么可以给我家宝贝吃这种东西,是虐待,这是虐待。宝贝,我们不住这里,回家去。”朱炅叫嚣着,手上筷子被他当成鼓柱,又是敲碗又是击盘,没有一刻消停。
“爹,你只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别随便谈‘家’。”朱翎淡淡一句。
“呜!”朱炅立即矮了几寸。
朱翎木然转向另一侧:“父亲,请好好管教你的伴侣,实在很失礼。”
万径睐一眼儿子,不惊不乍:“他要管得住就不是朱炅。”
父子俩默默对凝。
“你辛苦了。”
“习惯就好。”
可是父子俩忘记了控制音量,朱炅又不是聋子,他听得清清楚楚,顿时横眉怒目,手往腰上一搓,双腿分站,泼夫做茶壶状张嘴就喷。
“万径,你敢再损我就准备吃素吧。还有宝贝,别以为我不能治你,嘿嘿,你再不学会尊重我这爹,我就虐待林悦,看你还敢不敢。”
父子俩木然评论。
“流氓。”
“无赖。”
“哼,反正揍林悦我不心痛。”
碰的一声,一颗脑袋砸到桌面上,杯盘蹦起老高。
一家三口终于闭嘴,纷纷瞄向自虐的人。
好半晌以后,林悦揉着额角直起身,目光触及那一家三口,头痛比什么都厉害。
距离司马易给他戴绿帽子之后一个时辰,餐桌上就是这种景象。林悦对这一家人毫无办法,他的岳父是无口系,总端着一张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脸,果真有万径人踪灭的气质;岳母?朱炅则热情似火轰轰烈烈地以加害儿婿为己任,朝着目标不断奋斗。林悦面对两老已经够苦,再加之朱翎被俩老挟持,他更不可能丢下小凤凰逃掉,更糟糕的是岳父大人似乎对伴侣采取放任政策。派~派~小~说~
以上就是林悦的悲哀。
“还好?”水绝流轻声问。
林悦被这一问,顿即热泪盈眶,他在桌下握紧水绝流的手,寻求慰藉。
水绝流原想拒绝,但见林悦被整得可怜,就没哼声。他睐过对面的一家人,看那二位十分年轻的家长,虽然对他们的行径颇有微词,却不曾说出口。一来对方是长辈,理应尊重;二来这是林悦和朱翎之间的家务事,他不好插嘴。他今天>只是应邀前来用晚膳,却没想到会见着朱公子的父母,而且还是是两个男人。开始他不免感到惊诧,不过想到朱公子本人也可以生子,那父母都是男性也不奇怪。总归地说,地下的人很奇怪。
林悦正因为水绝流的体谅而稍稍得以安慰,这小动作却引起朱炅的注意,恶婆婆炸毛,上蹿下跳。
“林悦!你好大胆子,竟敢当着我家宝贝面前跟别人卿卿我我!”
朱炅又是拍桌子又是掳袖子,大有动手扁人的意思。
见状,水绝流要挣开林悦的手,但林悦却不放手。他急了,低喊:“别连累我被波及。”
林悦本就做好挨揍的觉悟,原是不准备放手的,但听罢水绝流此言也只好放手。他眼神哀怨地瞅了水绝流一眼,虽然明白后者多半是口是心非,但心里还是犯堵。
朱炅哪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林悦,存心找麻烦加上爱子心切,提起拳头就准备给林悦喂一顿老拳。可是朱翎何尝见得林悦被打,他不顾一切地跳起来抱住朱炅的手臂。
前者不识轻重,后都不知分寸,直把林悦吓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管不着泰山的面子,又或者别的,林悦腾地蹦起,半空中翻身一个筋斗,落地前搂上朱翎,足下轻点便溜开老远。看着朱炅那重重地往后撞来的手肘,林悦冒了一额冷汗。
“朱炅,朱大人,朱天>王,你行行好先安静地吃饭,然后我让你尽情地揍,挖坑把我埋掉都成,可以吗?现在先安静,行吧?”林悦语带微愠,却仍不敢太放肆。
朱炅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略略愣怔,却拉不下脸给林悦低头。
水绝流终是看不过去,眉间挤出川字,他义正辞严道:“朱公子有孕在身应该小心呵护,朱伯伯若不能自控,理应与其保持距离。”
伯伯?林悦有微怔。
“伯伯?!”朱炅怪叫:“你也没比我年轻多少!”
水绝流眉间川字又深了几分,脸上显出与年龄外貌不符的古板:“辈分无关年龄。”
朱炅被堵得一口气下不去,原本就大的眼睛快要瞪成乒乓球一般大。
“吃饭。”
冷冰冰的万径突然冒出一句,各人同时瞪向这位大爷。
朱炅原本还有意见,却见那人淡定地往他碗里添了一块剔掉刺的鱼,他顿时喜上眉梢,扔下众人飞速赶回去,怕有人跟他抢似的狼吞虎咽:“真好吃。”
“……”
万径睐他一眼,施施然端起朱翎用过的碗筷放到新位置上,朱炅立即扁了嘴,因为那是林悦身旁,不过吃了万径夹的鱼,他就没再多话。
看着岳父仅露一手就把岳母治了,林悦松一口气之余,不够暗骂万径狡猾——分明对冲动的朱炅很有一手却放任其胡闹,借刀杀人,果真的狠。林悦已经充分感受到这对父母对自己的不满了,他这儿婿以后的日子肯定有得受。
想再多也是空,未来还是由不得他们左右。林悦不纠结,反正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认了。
拉上朱翎坐旁边,他这中间人开始忙左忙右,给朱翎布菜,又强迫水大侠进点荤食,哄完这俩就讨好地给泰山们上上酒,招招冷眼白目。
一顿饭下来,自个没吃上几口,他比三陪小姐还操劳。
食饱喝足,水绝流给两位长辈颔首致意,然后支会林悦自己要离开。
今天>一顿饭竟然要水绝流面对朱翎的亲人,压力自然是有的,是委屈他这样的人了。林悦不准备让水绝流自个离开,要跟上去送人。
朱翎没有意见,朱炅却有意见,于是林悦又被铁拳打得撞翻了桌子,残羹冷炙泼了一身。后来还是万径适时开口,让满身狼狈的林悦有机会送水绝流和换一身干净衣服。
出了院子,林悦回头给朱翎挥手致意,大门却被朱爹爹奋力阖上了。
林悦有点同情门框架。
悻悻然回过身,林悦一边陪水大侠走,一边拔掉卡在头发上的一根鸡骨,再捞劳,还有鱼刺和虾壳。
水绝流默默地走着,但眉头却愈皱愈紧,终于咬紧牙关,伸手要摘掉挂在林悦肩上的菜叶。
林悦却直觉地侧身闪过,一边拂掉肩上的菜叶,一边说:“脏呢,别碰。”
闻言,水绝流脸色阴霾,双唇抿得钢化般生硬。他一把揪住林悦的衣襟,扯过来,动手清除林悦身上油腻腻的食物残渣。
这一刻,林悦明白了水绝流别扭的关心,便咧开嘴灿笑:“水,你真好。”
水绝流唇角轻微抖动,冷哼一声,没回话。
拖拖拉拉地把水绝流送回去,林悦本想离开,水绝流却突然扯住他的衣袖。
林悦有些意外,毕竟水大侠难得有这种举动,显得有些幼稚,而且亲昵,多难得。
明显水绝流也意识到,分明耳酣脸热,却装做冷漠:“你在这边也有换洗衣物,何必再跑一趟。”
林悦听罢,笑意上了心头,不矫情之余也不忘称赞:“幸好你够灵活,想得周到,不然我得浪费时间。”
水绝流外在虽然没有表示,内里却很受用,转身带林悦进屋里梳洗。
林悦昂首看向天>际仅剩一线的弯月,嗤了一声,决定不拿月亮做借口,又没有规定狼人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不准嗷嗷叫。于是引狼入室的水大侠被按进浴池里充当浴巾里里外外用个彻底以后,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
终于清洗好,林悦将水绝流送到床上盖好被子,一副靥足的模样看得水绝流直咬牙。
“林悦!你除了想这档子事,就没有别的了吗!”
听着那略略沙哑的声音,林悦都快连骨头都酥掉了,他嘿嘿地笑着:“那个,钱无尽的壳子本来就不争气,而且练了蜷云焚天>功以后好像变得更想这种事了。”
水绝流瞠目,呢喃:“原来秘笈记载是真的……”
“啊?”
“跟你解释你也不懂。”水绝流喝了林悦一句,而后为难地咬指甲苦思:“不行,这个得治。”
治?
林悦不需要明明白白,从水大侠的言行举止分析,明显最近的急色真的因为练邪功,而且水大侠决定把它当成病来治。林悦可不想治,要是被弄得阳X不就惨了!
“嗳,他们肯定等了很久,我得走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林悦立即开遛。
只是前脚才跨出去,后脚跟却粘住地面了。林悦不知哪来的灵感,突然回头问水绝流:“水,你知道有哪个叫重黎的人么?或许不是真人,或许是某些神怪小说的。”林悦总觉得这名字耳熟,却硬是记不起来,想起水绝流的博学,他决定试试。
水绝流微讶,眉头又蹙紧,他翻身坐起,苦思道:“是有,曾经在记载上古神怪传说的典籍提及。传说引发洪水为祸人间的西北洪水之神共工被火神祝融打败,而祝融原名重黎。但上古神话遗留下来的内容相当混乱,后来更是经历篡改和编造,所以未必可信。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提起来,林悦倒记得一些,像盘古,夸父,后羿,共工,祝融,黄帝。
“我靠,怎么摊上这了!”林悦蹦起老高,差眯要拿脑袋敲墙壁。可是转念一想,即使他真是那个重黎,真是祝融又怎么样,他后来不是当了闲懒的赌神嘛,跟紫微星君那档子事情才是关键。
水绝流看林悦表情多变,心里疑惑:“我不准备与我解释吗?”
“啊?”林悦苦笑:“这个解释不清楚,这只跟天>上的人有些关系,实际上并不重要。”
水绝流也蹙眉,即使听林悦说了很多次天>上地下都有人,也未曾像现在这般在意。
林悦失笑,伸手顺了顺水绝流柔软的发丝,随口问道:“那么这神话来祝融的结局怎么样?”
“……被黄帝杀了。”
“嘎?”
水绝流蹙眉:“神话很混乱,不一定可信,甚至有传洪水之神共工后来成了妖王,无稽之谈。”
“嘎?!”
林悦这一回真的一头撞到床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