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和半夏的半系越发疏远,而与花喜,却越来越近。花喜看到了我在刻意避开半夏,心中甚是欢喜。左一个余恨姐姐,右一个余恨姐姐,我们的感情,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但,只有我心里明白,有些隔阂只要存在在了心里,就一辈子也不会消逝。
半夏面对我的异常,开始的时候我可以看得出他十分苦恼。可后来,见我和花喜的关系渐近。他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他不像以往那般亲近我了。连嘘寒问暖的话,也很少说了。不过,偶尔花喜不在的时候,他还是会跟我说两句话,或是询问我身体的情况。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处着,我的肚子日渐长大,眼看腹中的宝宝就要出来了。我是喜半掺忧,喜的是,幸苦了这么久,终于要看到这个孩子了。忧的是,我完全还没有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转眼,就到待产的那几天了。
日子越发接近,我的内心越发不安和挣扎。同时,又隐约有丝期待和害怕。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产妇,在这之前,都是这样的心情。
这时,吃过晚饭,平日我都要回房休息。毕竟大着肚子,干啥也不方便。再说,鬼老怪他们,也不让我做事。稍微过重的事情,都不让我插手。
今天,不知为何,我特想出去走走。抬头,天上的明月异常的光亮,我能清楚地看远处起伏的山丘。还有那环绕在山间的古藤与老树,偶尔一群乌鸦飘过,露下一窜让人惊悚的声音。
明知道这样做有些危险,可我还是像着了魔似的往无忧谷后山走去,仿佛冥冥之中,我在梦里梦见过这个地方。而梦中的惊景,就指引着我什么。因此,我扶着小腹,瞪着眼睛,跌跌撞撞的朝前而行,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成了虚空,如同我梦里一般,迷雾在四周散开。这时,腹中轻微一动,我心中陡然一惊,继而笑道,孩子你不要怕,娘亲会保护你,你看,这山中风景真美,再过几天,我就许久不得出来了……“余恨姐姐?你在这里干嘛”一个清脆而惊疑的声音响在我的耳畔,不知是因为太突然,还是因为受了惊吓,我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如同梦游一般惊醒过来,迷雾层层散开,周遭的景物飞快地还原,我茫然地看着提着灯笼的花喜,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怔怔的看着我。
我冲她淡淡一笑道:“我想出去走走!”“余恨姐姐,这么晚了,您又大着肚子,这是想去哪里啊?”花喜蹙着眉,有些纳闷的劝道:“夜里太黑,什么都看不清,你还是回去吧,师傅都说了,这两天孩子就要生了。”
不错,为防我出意外,这几天,花喜都被特别指派在我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我就是想看看山中风景,好像我的头脑,许久不曾这般清醒过了!”我固执地道,同时,转过头,迷恋的看着四周一切。
这时花喜默然,看着我的表情以后,沉她默地跟在我身后。
可没走两步,我只觉得脚底发虚,当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在我体内延伸。
下腹那种坠落的感觉,让我不由轻声唤道:“花喜……过来……”
花喜原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见我一点一点的蹲了下去,脸色完全发白。
当下,她扔下手中的灯笼,然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道:“余恨姐姐,余恨姐姐,你怎么了?”我捧着小腹,声音有些颤抖道:“不知道,好像是要生了……”“啊?生了?”花喜吃惊的全身一颤,然后喃喃道:“不会吧,师傅说不是还要几天吗?”
“可能是我刚刚走得太急,动了胎气,孩子恐怕要提前出来了。”
“那怎么办?”
“啊,好疼……”我失声尖叫一声。
花喜吓得手足无措,当下,翻身拔腿就要跑。
“不要……”我惊得大呼出声。
花喜立刻停住脚步,为难的转过身来道:“余恨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去找师傅啊。”
“不,快扶我起来,扶我回去。”
“呃……好!”花喜当下六神无主的转过身来,又蹲下身前来挽扶着我。
“好疼……”那种下坠的感觉,越发强烈了。我知道,孩子真的要生了,天,怎么会这么巧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余恨姐姐,我不会啊,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啊。”花喜在那里慌了神的大喊。
“快快……大声唤你的师傅和半夏,这山里很空旷,而且这里……这里离无忧谷不远,他们应该听得到。”
见我这样说,花喜当下就不顾一切的大喊道:“师傅,师兄,你们快来啊,我们在后山,余恨姐姐要生了,你们快来啊……”
“花喜,你快扶着我,快……”我浑身无力的抓住她,然后挺起肚子坚难的往前走。
是的,我不能躺在这里出生。否则,孩子会有危险。
然花喜却茫然的看着我,神情惧怕道:“余恨姐姐,你还要往回走吗?你的身子……”
我紧紧握拳,咬住牙道:“不要紧,走……”
在花喜的挽扶,我没走多久,就摔倒在了地上。
一股温热从裙底下涌出来,我软倒在地,然后用手一抹,竟是一片腥红。
我还没出声,却听得花半的声音又尖又凄厉的喊道:“哇,血,余恨姐姐,你流血了,你流血了。”
“不要紧……”我忍着痛,想再起来却动不了了。
“啊,余恨姐姐,你流了好多,一直在流,怎么办啊?”这次,花喜是真的慌神,当下尖叫,又开始往回喊:“师傅,师兄,你们来了没有啊,你们在哪啊……”
我只觉得这喊声,让我心烦气燥。听得这声音,仿佛体内的力气,流逝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我依稀看到了半夏的白色身影。他焦急的朝我这边走来,眼神可谓心急如焚。
看到他,我莫明的安心。我知道,只要他来,我和孩子就不会有危险了。
这时,走来的半夏,不顾一切的将花喜推开,怒道:“我和师傅不是让你看好余恨吗?你怎么还让她来这种地方?你知不知,现在要待产中她,是多么的危险。”
“我……”花喜想说什么,却满是委屈。
我一把握住半夏的手,想要阻止他责怪花喜,但却发不出声,只能用尽所有力气道:“快生了……”
他望着我的眼神,异常坚定,当下给我一个沉稳而肯定的眼神道:“放心吧,我一定会保住你们母子。”
我疼得不再多话,只是点头。
半夏却一股脑的蹲下身道:“别说那么多,我马上背你回去,师傅已经在准备待产的东西了。花喜,你还怔着干嘛,扶着余恨啊。”
在半夏的半怒半忧下,花喜眼中含着泪,有些不情愿的扶向我。
我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是的,是我要固执来这里,完全不关花喜的事,现在却惹得花喜被半夏骂,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
当我匆急被半夏背回小木屋时,我只觉得自己快剩下半条命了。
也不知是血,还是汗,将我浑身浸湿,那种感觉,很是不好受。
然而,原本还白衣胜雪的半夏,因为背着我回来以后,已经浑身染血。
我惊恐的望着那些血,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难道,我要死了吗?
半夏将我放在榻上,用被褥盖好,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害怕,连忙出声安慰道;“余恨,你别怕,你和孩子都会安全的,你一会就照着师傅说的去做,放松,不要紧张。”
我除了点头,也只能点头。因为我的生死,已经不再掌握在我的手里了。
怪不得别人场说,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鬼门关走了一圈。看来,此话绝非虚假。
突然,我有些想我的妈妈。是否,当初她在生育我的时候,也经历这般的痛苦呢?想过以后,我更担心腹中的孩子。是的,我要生下来,我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那是我和萧清允爱的结晶,也是我们在一起过的最好证据。哪怕今生可能不会再与他相见,但这个孩子,会成为我唯一的依偎。
“花喜,快去烧些热水。”鬼老怪一边洗手,一边给手中的刀子消毒。
花喜听罢,忙不迭道:“好的师傅。”
鬼老怪看着在我旁边急得团团转的半夏,于是沉稳的喝道:“半夏,准备剪刀,纱布,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师傅,我马上去。”
痛,好痛,我只觉得漫天的疼痛,肆无忌惮的朝我侵袭而来。
尤其是小腹,那又胀涨又下坠的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全国性。
这时,鬼老怪脸色一凝,轻轻掀起被褥,眉宇越发严肃,当下他将我稳住身形,俯身看我,苍老而嘶哑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焦灼:“丫头,你现在怎么样了?”
“好痛……”说罢,我的眼泪就直接滚落了出来,因为,腹部那炙热而疼痛的感觉迅速席卷而上。一股仿佛要将我撕裂的剧痛从腹部曼延至全身,我喘着气,额上流下大滴大滴的汗水。温热的液体像洪水一样从腿间奔涌出来,有什么东西从腹中往下身坠去,我恐惧得尖叫:“孩子……孩子要出来了……”“热水来了师傅……”这时,花喜端着热水飞快的走了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继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我。从她的眼神我可以瞧出,我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惨不忍睹。不然,花喜的眼神怎么会那么痴傻而害怕。
眼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疼痛越来越剧烈,腹部的下坠感越来越强,我感到一阵剧列的宫缩,蓦地抓住身后的帐子,吃力的说道:“啊……好疼,我快不行了……”“怎么办啊怎么办,师傅,你快看啊……”花喜把盆放下,眉宇间,全是恐惧不安。
“花喜,你上前帮她。”
花喜纳闷道:“我怎么帮啊?”“那些消了毒的阴垫,垫在她的体下。”
“垫哪个位置啊?”花喜急了,她也是黄花大姑娘一个,哪明白鬼老怪的意思。
“就是……”鬼老怪想说,一时却又不知如何说。我当然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将大腿缓缓张开,用尽唯一的力气道:“花喜,来……垫在这下面……”
花喜听罢,这才小心翼翼的垫了下去。
“怎么样了余恨姐姐?”
我摇摇头,宫缩的频率越来越快,腹部的疼痛越来越强烈,我感觉孩子的头部已经冲出子宫,逼近了子宫口,身子痛得轻颤起来,手脚仿佛都被禁锢住,“不行,我好难受……”“师傅,剪刀来了!”半夏如风一般冲了进来,将剪刀交到鬼老怪的手里以后,便朝我这边焦急走来。
鬼老怪无视他道:“花喜,你就守在这里,为师教你,你一步一步来的!”“啊?我……”花喜回头,有些慌乱地应着,她的样子六神无主。
眼下,我身子发冷,五脏六腑缩成了一团,神智却异常清醒,清醒到我能感觉到每一股痛楚在我全身流窜,由血液传送到四肢百骸。我没生过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不能慌,也不能睡。是的,我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必需。想着电视里那些女子生产时的模样,我不由咬了咬牙,用尽力气,颤声道:“鬼爷爷,无论如何,你要帮我保住孩子……”
“余恨,你别急,我会守在这里的。”“是啊,余恨姐姐,你别急。”“啊……”这一声,几乎喊得我的声音都哑了。可是没办法,孩子在肚子里乱窜,似急着想出来。
鬼老怪看着我痛得直冒冷汗,当下厉声道:“花喜,快给她把裙子脱了!”“这……”花喜看着我裙上四溅的鲜血,一时犹豫不已。
我却抓住她的手道:“快,快,要来不及了……”
“余恨姐姐……”花喜没经过这样的场面,有些求饶的看着我。继而,又朝半夏望去。
半夏冷着脸道:“花喜,这里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放下对余恨的成见,好好保住她和孩子。”
花喜听完,原本着急的脸上,闪过一抹冷色。
这时,鬼老怪却道:“半夏,你快出去。”
“啊……师傅。”半夏有些纳闷的盯着鬼老怪。鬼老怪神情肃穆道:“妇人生产之地,岂是你一血气方刚的男儿所待的地方?不怕冲撞了孩子,也沾了晦气。”
“我……”
见半夏犹豫不舍的看着我,眼里同样是挣扎的痛苦,我忙道:“你先出去吧,我会没事的。”说罢,流露一个费力的微笑。
他看在眼里,身子轻轻一颤,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这才转身离开。
花喜见他走了,立即蹲下身来,然后一把撩开我的裙子,帮我把裤子脱下来,分开我的腿。
“余恨姐姐,你再用力,孩子的头已经挤出一点了。”
我当然也想用力,可眼下,我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冷汗打湿了头发,黏乎乎地粘在我的额头。都怪这落后的古代,没有麻药,只能我自己硬生生的吃这个苦。
想到这些妇人,每次生产要受这样的罪,我真的觉得很是同情。
但,同情只在我心中停滞了片刻。因为要命的疼痛让我无法多去思考那些,眼下,孩子停止了前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次又一次地使力,他就是不肯出来,力气一分一分地消失,我觉得全身发冷,颤抖得厉害。
鬼老怪见孩子还没出来,不由沉着声道:“丫头,吸气,再用力!”我惊叫一声,再用力,可是可是根本没有力气,这一刻,只觉我的大脑有些昏了,意识也有些飘散,我全身已经冷得麻木,痛得麻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是不是要死了?就算不死,我也想睡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鬼老怪焦急的在喊:“丫头,别睡,再睡你和孩子可能就危险了。”
接着是花喜,她害怕的说道:“余恨姐姐,你和孩子不能有事啊,我要当干娘啊。”
“花喜,快给她的小腹搓揉,动作要轻,要快。”
“是……”
“姐姐,我来帮你了,不过,你也要用力啊,我们再试一回好不好……”花喜见我睁开眼睛,意识清醒了,于是又开始为我打气。我身体没有了方才的漂忽无力,但痛感并没有消失。为了我的孩子,为了萧清允,我只能用尽全力去试一回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命了。
终于,如累赘般的东西,在那一刻,蓦地从腹中释放。
就好比一个千金般的负担,将你快要压死的时候,突然被强卸了下来。
那种轻松自在与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人眼前豁然开朗。
那窒息般的痛意,也开始消失消散,我轻轻的松了口气,连呼吸都觉得如此的费力。
“啊……”在孩子钻出我身体的同时。一声嘹亮的儿啼响彻夜空。那声音,仿佛打破了寒夜的寂静,打破了诡异的阴风。他像征着一切光明和美好的诞生。
“生了,生了……真的生了……”花喜激动的叫唤着,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开心。
鬼老怪看着这个新的生命,也是如释重负的一笑,微翘的眉角,满是喜色。
我欣慰的看着这一些,只觉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