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唉……”一声女子的叹息从水晶帘后幽幽传出。

“唉……”又一声唉息从廊外应和着传入水晶帘内。

“蠢物,你可是要找死!”水晶帘内传出女子的嗔怪。

“蠢物你可是要找死。”廊外传入相同的责问。

“要死啦!连只鹦哥儿也来欺侮我!”帘内女子恼怒地低语,一只绣花鞋蓦地从水晶帘里飞出来,直往蹲在廊下挂环上的鹦鹉过分多的小嘴巴招呼而去。

“要死啦——”鹦鹉张嘴大叫,绣花鞋正正击在喙上,当即直直从挂环上掉下来,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怪眼一翻,即刻闭嘴。

“糟糕!姐姐,你把鹦哥儿打死了,我走以后谁来陪你解闷呀?”一个清亮的隐忍笑意的声音随即响起,然后啪哒啪哒一阵脚步声,水晶帘动,分花拂柳似地走出一个白衣飘飘的少女,用两根手指拎起地上鹦鹉的爪子,又转身又走入水晶帘里。

“死了就送到厨房,吩咐厨子烧水烫了它,拔毛,油炸,调上味,好好装盘上菜,晚膳就吃它吧!”水晶帘内面朝墙壁躺在长榻上一袭浅蓝衣衫的女子轻摇罗扇,嗓音轻柔地说。

“要死啦要死啦——”

一阵吱嘎乱叫,鹦鹉猛地从少女手指上挣开,扇动翅膀,斜斜往窗棂飞去,扑地撞在纱窗上,本是无路可逃,大概是撞昏了头,拼了命想往外钻,却无论如何钻不出去,不由得又是一阵吱嘎乱叫,胡乱扑腾翅膀,由于扇的太用力,几根绿毛飘飘悠悠飞离本身所在,回旋飘舞于半空中,在午后由窗外斜射而入的阳光照耀下,显得分外翠绿。

少女忍不住扑哧而笑,抱着肚子几乎打跌,“姐姐——姐姐,看你把鹦哥儿吓的!不等厨子动手,它早活活被你吓死了。”

长榻上的女子以一副淡淡的语气应道,“噢,没死?活了十七年,我只听说过人会还魂,还没听说鹦鹉也会诈尸的,稀奇,今儿个真长了见识了。”

“姐姐,不就是只调皮的鹦哥儿么,何必与它计较?”少女努力忍住笑,走到窗边,抓住昏了头仍然一个劲想往外钻的鹦鹉,抱在怀里,轻轻抚摩那些绿毛,安抚它。

长榻上的女子把罗扇盖在脸上,不说话了。

“看你以后还敢装死不!”少女轻敲鹦鹉,悄悄觑一眼长榻上的姐姐,眼珠转了转,忽然低低吟咏,“打起鹦哥儿,莫教笼里应。应声扰妾心,不得思夫君。”

“可能吗?”长榻上蒙着脸的女子轻轻应道。

少女不理她,自顾吟哦,“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妹妹,你别编排我了。”榻上的人移开罗扇,转过脸来对上她的妹妹——临秋,清澈的眼底,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相思。

“既无相思,何来叹息?”

“可叹之事何其多!为何定要解作相思之叹?”

“姐姐,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姐夫吗?不会吧?”临秋不置信地瞪着她的亲生姐姐——沐夏,低嚷,“你嫁的可是晋王世子——京城最出色的男人——赵隽!整个京城的闺中女儿梦里都想嫁给他,姐姐还不中意?”

“整个京城?”沐夏瞥临秋一眼,“唉,早知如此,当初应该礼让妹妹先出嫁才对——”

“羞!姐姐这话也敢说!我是想呀,谁让我是妹妹呢,否则哪会让姐姐占了先。”

“妹妹有心,就也嫁了他吧!也好替姐姐分担一些……”

“娶了妻的有妇之夫妹妹我才不要!天下又不是没有其他好男人,何况……还不知道姐夫是不是个好男人呢?晋王世子就留给姐姐自个儿受用吧!”

……

闺房之中,时光寂寥,姐妹俩毫无顾忌地开着对方的玩笑,聊以度日。

“姐姐,你——为什么不喜欢姐夫呢?”闹够了,临秋小心翼翼的问。

“我没说不喜欢他呀!”沐夏又摇起罗扇。

“那——姐姐爱他吗?”小妮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沐夏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反问:“没相处过的人,你会爱吗?”

“不会!”临秋本能地否定,然后蓦地睁大眼睛,“不会吧?你们成亲到现在没有一年也有半载了,不会没有相处过吧?”

沐夏轻摇罗扇,“他成完亲就出征,你不会不记得吧?”

要不是国难当头,身为武将的晋王和晋王世子必须立即衔皇命出征御敌,她沐夏也不会被赶着嫁到赵家——以期延续赵家血脉。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你们好歹也一起过几个洞房花烛夜了嘛!”临秋某种兴致在心底隐隐发作。

才怪!她沐夏不是个稀里糊涂跟陌生男人度过洞房花烛夜的女子,而他……似乎也不是个肯与陌生新娘将就的男人,所以,只有天知地知她和他两个人知,他们的新婚之夜究竟怎样度过。

“不会——姐姐和姐夫至今尚未圆房吧?”临秋愕然的同时兴致更加盎然。

“小孩子家,这是没出嫁的女孩儿该问的话吗?”沐夏敛起淡然与无谓,轻斥妹妹。

瞧着姐姐严肃的样子,临秋吐吐舌头,不敢再探问了。

屋里安静下来。

沐夏的心却千回百转起来。

闺中女儿是没有自由的,婚姻更是如此。双亲做主把她嫁入赵家,惹来多少待字闺中女儿的羡慕和嫉妒,她却毫无任何幸福和荣耀可言。

新婚之夜,她怀着忐忑的心等来她的新婚夫婿,他对她说的惟一话语是:我想,我们都还陌生,都需要时间互相了解。然后,他在椅子上坐一夜,她独自在大床上安睡一夜——那夜起,她知道了,他和她一样,不是心甘情愿走进这个婚姻的。

这样也好!她安慰自己。反正,她也确实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婚姻,适应有个丈夫。只是,他成亲的第三天就整装出征,她连适应他的机会都没有,以至今时今日,想起他来大脑竟然一片模糊混沌,他的模样根本无法清晰地勾勒出来。

爱……或者喜欢,哪儿摸得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