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才刚蒙蒙亮。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一只上了年纪的绿毛鹦鹉蹲在笼子里, 对着一间门窗紧闭的房间,有气无力地吟唱。
“起床了——起床了——”两个十到十二岁的男孩儿站在房门口,拍着门, 齐声朝房里叫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起来了!我起来了!”房间里传出清亮的童音, 不久, 房门“咿呀”一声打开, 一个六七岁白净俊美的瓷娃娃跨出房间, 睁着一双清澈的黑眼睛,打着呵欠嘟着嘴对站在房门口的男孩儿说,“大哥, 二哥,你们起得好早咧!”
“早?不早了!爹说了, 今天要带我们去山里狩猎, 你怎么不快些准备?”两个男孩儿齐声道。
小孩一派平稳, 咭咭笑道,“爹爹自个儿还没起来呢, 大哥二哥急什么呀!”
“爹还没起床?你怎么知道?”男孩儿们一副不相信的神态。
“我当然知道!”小孩得意洋洋,“每天都是我叫爹爹起床的嘛!”
“不可能!”男孩儿们不信的同时眼里流露出羡慕,除了羡慕,还另有种待遇不公的不平。也难怪他们会有此神态!他们每一个都是年满六岁就离开爹娘身边,住进属于自己的独立院子, 不像这个老三, 直到现在还与爹娘住在一处, 时时亲近, 占尽宠爱。
真是太、太、太不公平了!
“我才不说谎哪!不信——”小孩扬起下巴, 得意地睨两位哥哥一眼,甩过头, 转身蹦蹦跳跳往爹娘房里去了。
两个男孩儿对视一眼,跟过去,到了爹娘房门口,却又停住,不再贸然前行。
那个小孩可不管,一头撞进房内,一路叫着,“爹爹,起来了——爹爹,起来了——”
房里床榻上,幔帐已经勾起,床面却还躺着一个大人,睡得雷打不动似的。
小孩奔到床榻边,趴在床沿,调皮地往大人耳朵里吹气,同时嘴里吟咏不停,“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小鹦哥儿——”床上的大人忽然大笑出声,翻身坐起,伸手捞起趴在床榻边的小小人儿,搂在怀中,犹如抱着婴儿,神情温和,嘴里宠溺地问,“宝贝儿,今儿起得真早,不多睡会儿么?”
“不了——爹爹,忻儿想骑马,爹爹,你带忻儿去骑马,好不好?”小孩搂着爹爹的脖子,乞求的声音软软的,细细的。
“好!”大人满口应承。
“忻儿想看爹爹狩猎,爹爹,我们去狩猎,好不好?”小孩又求。
“好——”大人依然爽快地应,应声未落,醒悟似的一拍脑袋,“呃!爹爹几乎忘记了,今儿要带你们去山里别业,爹爹这就起来,咱们赶早上路。”
“耶——”大大敞开的房门外传来男孩儿们的欢呼声。
“外面怎么回事?”大人扬起眉毛,神情不解的样子。
“是大哥和二哥,他们等爹爹出发哪!”小孩解释。
“乖宝贝儿!”大人亲了下怀中乖巧的小孩,“全学了你娘亲,哪一点随爹爹呀?”
“爹爹,有啊——”小孩一本正经,“爷爷奶奶姑姑姨姨都说忻儿长相有一半儿像爹爹。”
“呵呵!”大人笑了,声音开心、欣慰,“宝贝儿,爹爹一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个女儿!”
“……我们呢……”由门外传进来男孩儿隐隐的哀叹。
“你们啊——是爹一生最大的骄傲!”大人笑着对门外说。
“嘿——噢——”门外满意的声音。
沐夏从膳房回到“兰薰院”,站在卧房门外,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勾起。
七年前,她生下女儿,如了赵隽的愿,遂了夫妻俩的心,赵隽欣喜若狂,给女儿起名——赵心忻。这个孩子,乖巧、贴心,是上天的恩赐,是全家人的心爱,赵隽尤其视若珍宝!
这个男人,果然最爱女儿!瞧——两个儿子站在门边,眼巴巴望着房内,对照那俩和乐融融亲昵的父女,真有些可怜兮兮的味道哦!
沐夏摇摇头,含笑上前,“奕儿,彦儿,准备一下,要吃早膳了。”
赵奕和赵彦兄弟俩虽然早早搬离“兰薰院”,却都要回来与父母一起用膳,这——是规矩。
“娘!早安!”
赵奕和赵彦听到沐夏的声音,忙转过身来给母亲行礼问安。
“娘亲,你回来了——”
赵心忻听到门口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沐夏,高兴地叫一声,钻出爹爹的怀抱,跳下床榻,奔过来亲热地抱住她的娘亲。
“宝贝儿,见了你娘亲,爹爹也不要了?”赵隽在那边装可怜打趣,神情却是十足的心满意足。
赵奕和赵彦则是更加的羡慕——谁让他们是男孩儿呢!男孩儿大了,再也没有理由赖在爹娘怀里讨宠爱了!唉……不过,爹也说了:男儿自立自强才能顶天立地,女孩儿则是用来宠的需要他们保护——哈!至少,这一点他们比妹妹强哦!
沐夏低下头,轻轻抚摸女儿仰高的小脸,这张小脸,有他的额头,有她的眉眼,有他的鼻梁,有她的嘴巴……完全融合她与他的特征,一如她曾经期待的样子。
她期待的——都实现了!
***********************************************
晋靖王府别业。
依然还是二月,依然还是那片梅林,依然还是那座亭子,沐夏与赵隽依然坐在亭子里,赏梅花。
“梅花,生于天地之间,却是‘不受尘埃半点侵’……”赵隽抬头看看顶上一树白梅,低头注视怀中的如花美眷,不禁情动于衷,“夏儿,你便是这白梅花。”
是的,她清雅、卓绝,身处红尘,却不为俗世所惑;恬淡、安适,纷纷扰扰置之身外;聪慧、灵动,从不让生活成为负担。十几年的岁月弹指一挥便过去了,他对她的爱却不曾消,不会减,日愈深浓,与她相守,惟愿长长久久,生生世世……
“隽——”沐夏握住赵隽的手,十指交缠,贴合得密密实实,“做你的妻子,我很幸运!”
是的!很幸运!这个男人,有他的骄傲、矜持,甚至冷酷,可是,他愿意为她放下一切,愿意对她敞开心扉,爱得专注、恒久,全心全意!被他爱,除了幸运,只有幸福!
“也是我的幸运!”赵隽回握沐夏的手,觉得幸运的同时也觉得庆幸,“夏儿,谢谢你当初愿意嫁给我!”
“那么,我是不是也应该感谢夫君当初愿意娶我?”沐夏俏皮地笑。
“说起来……的确是!”赵隽刮一下妻子的小鼻子,珍爱地抱紧她。
人生,是多么不可思议!想当初,他们一个娶得不甘,一个嫁得不愿,彼此有过冷落,有过疏离,不曾想后来演变为至死不渝!冥冥之中,一切皆非定数,一切,又是注定了的!因为,他们愿意对彼此用心!
红尘纷纷扰扰,困惑了几多人心,有人沉溺,有人超脱,聪明者不会庸人自扰!所以,人生于世,该舍便舍,该放便放,该追逐便追逐,该坚持便坚持!
该爱便爱!
正如《雁丘辞》里说的: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痴情的不只是天上双飞的大雁,红尘——自有共舞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