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千站在楼梯间里,手机屏幕按亮了又按灭,她持续着这个动作很久,最终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再次按亮,这次没有再灭掉,而是打开了通讯录,默默地按通了那个号码。
“喂?你好!”对方接听了。
“曲叔叔,您好啊!我是千千啊。”
“原来是千千啊,在公司里适应得怎样啦?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都挺好的,我就是想您了嘛。”秦千千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果然,对方听了便哈哈大笑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瞧你这小嘴,从小到大都那么甜,等我想想啊,你这肯定是有事才给叔叔打电话的,说吧,什么事?”
秦千千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曲叔叔最了解我。”她手机换了手握着,突然转了话题,“还确实有事要拜托曲叔叔一下。”
接下来她将话说了出来,对方听了,丝毫没有犹豫,立马就应允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简单!”
“那先谢谢曲叔叔了。”她笑着道谢。
等挂了线,秦千千的笑容突然暗了下来,出神地看着屏幕渐渐暗去,许久,她眼里有了几分光亮,收好手机,离开了楼梯间。
纪夏果,对不起,是你逼我的。
我一直在电脑前忙,临近下班时想说去拿杯水喝,可能站起来得急了,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头晕得厉害,我撑着桌子,半天才缓过来,我看见总编朝我走了过来。
“夏果,有些工作要交给你弄一下,因为叫得急,所以你尽量今天弄好吧。”
总编把一叠厚厚的文件叠在我的电脑前。
“可是,总编,都快下班了,这么多怎么今天弄得完啊?”我看着那叠文件就心惊。
总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做不完就加班做啊?这点工作效率都没有怎么做好事情?”
看着她微愠的脸我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最近总编对我一直没有好脸色,我还是别埋怨太多了。
好吧,现在时间还早,我赶紧做总能赶在天黑之前做好吧,我望了一眼时间,又望了一眼那叠文件,忽然间觉得头更晕了。
忙死忙活,临下班前我还没能消灭那叠文件的三分之一,简直焦头烂额,这时付书远走了过来。
“怎么?还在忙?”付书远惊讶地看着我桌上这一堆混乱。
我从一叠文件中忧伤地抬起头来,“书远,我告诉你,惹恼总编没有好下场啊。”
“这么严重?可是总编每次见我都满脸春风啊。”
“会不会聊天?”我鄙夷地看他。
公司上下谁不知道付书远是女王大人的心中准女婿?
付书院笑了笑,“我帮你做?”
“行了行了,你先走吧,要是被总编看到你帮我干活,我吃的苦要更多了,”
“真不用我帮?”
“不用不用。”我摆摆手,“走吧。”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下子安静了许多,只有我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在清脆地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从电脑前一抬头,才发现天已经全黑了,秋意浓烈,我低估了这天黑的速度,也高估了我工作的效率了。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楼道里的光透了进来,脑袋实在有些昏沉,可能对着电脑太久了,眼睛也酸涩的痛,我关了电脑屏幕,趴在桌子上,想着闭目养神一会,然后出去买点吃的再回来继续忙,可是也不知怎么了,我刚趴下一会,困意就重重袭来,控制不住地我竟睡着了。
迷糊中我总感觉有些尖锐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脑袋上空盘旋,听得我心里一阵发慌,可是我真的很困,真的睁不开眼,四周似乎很吵杂,手机铃声一阵接一阵地响,催得分外着急,我越睡越昏沉,感觉身体越发沉重,压根没有力气去看是谁打来的电话。
我紧接着又陷入一阵昏睡,这时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耳边拼命地叫着我的名字,呼吸急促。
“果子,醒醒,你醒醒——”
我勉强睁开眼,眯着一条缝,但看不真切,我只感觉到眼前的灯光刺眼,晃得我都无法睁大眼睛。
“书远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你感觉怎样了?”
“头疼”我挤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来。
“你发烧了,来,先别说那么多了,楼上发生火灾,我们赶紧出去!”他二话不说将我抱起,匆匆跑了出去。
火灾?那刚才那些尖锐的声音就是警报声了,天哪!若不是书远,我怕我就要葬身火海了,可是,他怎么突然回来了?楼上若发生了火灾,电梯肯定是不运行了,我们办公室在十五层,他是一路跑上来所以刚才说话的呼吸才那么急促吗?
我闭着眼,听到他呼吸声浓重,我们一路下去,我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焦味。
“火势不大,只是拉响了警报,没事的。”付书远还不忘说话安慰我。
后来,我意识又渐渐飘离了,眼前一阵发黑,之
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还没睁眼就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在我鼻子里上蹿下跳,周围很安静,我熟悉这里,这里是医院。
我努力睁开眼,医院那白色的墙壁就顿时映入眼帘,我眨了眨眼睛,静静地看着那几乎看了无数遍的墙壁。
我微微一侧头,竟看到了我意料之外的人。
方彦坐在床边,扭着头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完全没有留意我的醒来。
他抿着嘴,皱着眉,一切表情都是我所熟悉的模样,我定定地望着他,直到他忽然收起目光,转过头来,我们的目光一下子交织在一起。
“你醒了!”他靠了过来,把手放到我额头上,“怎样?还难受吗?”
是我的错觉吗?明明是书远带我离开公司的,他呢?去哪了?方彦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我烧糊涂了吗?
“别看了,那个送你来的人已经走了。”方彦收回手。
“为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知道了火灾,然后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他说你在这。我让他走的,我在这照顾你就行了。”
“方彦,”我看着他,“你走吧,我一个人在这就行。”
他微微一愣,他是看出了我的神色异常的,但他并没有理会我的驱逐,而是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朝我走过来。
“喝多点温水,对病情好。”
我盯着那个透明的玻璃杯,看向他的掌心,那里纹路清晰,交织缠绕,说不清那些萦绕的线路中隐藏了些什么。
“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我停顿了一下,“我是说,我们不要再见了。”
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用力得有些发白,一如他的脸色。
“你究竟要我怎样?是不是我怎样做你都不满意?!我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他每次一激动声音都不自觉地拉高,完全没有了在商界的那种淡定且游刃有余,他像个焦躁的孩子,忘记了去掩饰他所有的情绪。
“你不需要做什么,什么都不需要,我们之间也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觉得累了,不想再和你纠缠不清了。”
“不对。”他眉头一皱,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是不是秦千千和你说了什么……”
我淡然一笑,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没错,我刚知道那些事的时候是感到难过感到恼火,我一度走不出来,可是后来我想通了,无论他是怎样的人,我的心都无法完完全全地接受他了,我了解我的心,有些事情始终搁在我心里,放不下,忘不掉,扔不掉。
“确实是她是吧。”我的沉默让他得到了默认,他有些慌乱地说:“夏果,你听我说。我……”
“不用解释了,没有必要。”
“你先听我说。”
“方彦,你根本不欠我一个解释。我听与不听又有何区别?”
“你就是在怨我了对不对?夏果,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可以解释,你相信我,我不可能伤害你的。”他急切地拉住我的手。
“没用了”我轻轻将手挣脱出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明明知道,可是你没有阻止。”
无论我怎么骗自己,说到底我还是很在意那件事,秦千千说的没错,我眼里根本容不下一颗沙子。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做着恶梦,梦见我站在所有人愤怒的目光里,她们推搡我,指责我,谩骂我,我孤独无援地站在那里,恐惧得恨不得立即死去。而方彦,依旧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如何绝望,如何受尽屈辱。
“是,我是知道。我承认我确实是动了一点念头,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为了让你的心回来,我做了这样的一件蠢事。你知道吗?我看到你不再抗拒我的接近,我的心有多欣喜。我只是想,那些伤害我可以来给你抚平,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弥补你。”
“方彦,你总是这样,先达到自己的目的,然后后知后觉地去想办法弥补,去掩盖自己的行为,你知道,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弥补的,它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方彦端起水杯靠近唇边,手心似乎在微微颤抖,他喝了一口温水,喉咙滚动着咽下,试图要驱赶那口干舌焦的难受,他舔了舔依旧干涩的嘴唇,望着我。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每一个字都像拉着他坠入无底深渊。
“该停下的时候就停下吧,不要再苦苦追寻了。”我翻过身背对他,闭上眼,“走吧,我累了。”
过了许久,久到我一度因脑袋昏沉想要睡去的时候,我听到他脚步缓慢远离的声音。
走吧,方彦,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
方彦回到车上,靠在椅背上,刘叔见他脸色苍白,问:“方总,你还好吗?”
方彦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地方,看着看着,突然红了眼眶,他低声地抽泣着,声音很小,像极力在忍住,可是慢慢的,他的情绪便像失控一般,泪水纷涌而来,击
溃了他最后的防线,他坐在没有灯的车厢内,哭得像个孩子。
刘叔没有发动车子,他保持着沉默,从那些哭声中他清楚地知道此时的方彦是痛到极致了,他很少做那些失控的事情,他一直沉稳地活着,他能够控制自己的人生,却总是在遇到那个女生的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控。
这段时间里,刘叔亲眼目睹了他对那个女生的付出,看着他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他看着也实在是心疼。
每天那个女生下班时,方彦就经常吩咐刘叔慢慢开着车偷偷地跟在她后面,他坐在车里一路看着她回到住处,然后在她家楼下看着她那层的灯光从亮起到暗灭,再悄然离去。
她工作出了问题,方彦立马就跑去拜托那个大明星贝岚,请求别人这种事他很少做,但为了她,他没有了底线。
方彦经常跑去看她的父亲,在他父亲病情稳定的时候陪他说说话,散散步,这些她应当是不知道的。
除了那次,他去疗养院时遇到了她,出来时便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让刘叔把车开回去,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后来刘叔就接到医院的电话,说他出了车祸。刘叔赶到医院时,便看到他满身伤痕鲜血淋漓的样子,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人是清醒的,但却像丢了魂一样,幸亏只是轻伤,休养一段时间便也好了。
总之,方彦只要遇上纪夏果,人便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去控制。
时间渐渐接近天明,天地似乎慢慢苏醒过来,护士小姐过来给我测了一次体温,她捏着那根细细的体温计,微微转动着,她看到温度的同时轻轻皱了皱眉。
“你现在还有点发烧呢,要注意休息,把汗擦干,多喝水。”
我疲乏地点点头,感觉嘴唇干得厉害,一夜没睡,眼睛干涩得厉害。
“我刚才看到你家属出去了,是去买早餐了吗?”护士小姐问。
我感到讶异,问:“家属?”
“是啊,”她说话间给我把空了的针水撤了下来,“一直坐在门外,守了一夜呢。我问他为什么不进去,他说屋子太闷,在外面坐坐。”
“他是穿着衬衫吗?”
“是啊,白色的衬衫,你可能发烧睡着了不知道,他昨晚来找你的时候,脸色苍白得很,一直问你的病房在哪个方向,着急得很。”
我出神地看着一个方向,连护士小姐离开了都不知道。
方彦,你就这样在外面坐了一夜吗?我以为你听了我那些话会走的,会离开的。你这样做,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难受得很,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捏在手心里,一下一下地挤压,力道不大所以也不痛,但就是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我给林楦打了个电话,他得知火灾的事情后惊讶得很。
“那个点你怎么会在公司啊?真是,幸亏没发生什么事。”
“好了,反正没事就行。你过来医院一趟吧,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我身上除了手机什么都没有。”
“这么快出院?烧退了没?再观察一下吧。”林楦劝我。
“没什么大碍了,烧退得差不多了,我在这里也睡不着,还是回家好。”
“那好吧,等我一下。”
挂了电话没多久林楦就过来了,见我一脸憔悴,确实是没睡好的样子,二话不说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还是回去我照顾你得了,你这身子实在太弱了,得好好补补,怎么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呢。”出医院时,林楦一路唠叨个没完没了。
若是平时我肯定就反驳他几句了,可是今天实在没有力气了,我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几番出神。
“夏果,夏果——”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想什么呢,走错路了,车库在这边。”
我看了一下周围,尴尬笑笑,“没看到。”
林楦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我看你魂不守舍的,很不舒服吗?”
“没事,”我朝他虚弱地笑笑,“只是有些累,要不你去把车开过来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行,你等我。”说着他自己一个人去了车库。
我站在门口的空地上,清晨的风吹得皮肤发凉,深秋的天气总是阴沉,没有生气,我裹紧身上的衣服等着林楦开车过来。
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似乎停在那里很久了,车上的人一直默默地看着空地这边。
“方总,要过去吗?”说话的是刘叔。
方彦提着一份还滚烫的白粥透过车窗一直凝视着那个方向,许久也没有说话。
刘叔见他不说话,也不再发问。
车子里很安静,白粥散发的热气萦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的手心却一直是冰凉的,长达一夜未睡,夜里的寒气似乎都侵占了他的身体,可是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就算是在门外,他也想守着她。
这时缓缓开来一辆车停在她身边,她坐了上去,方彦再也看不见她,直到车子离去,方彦轻叹一声,开口说:“刘叔,走吧,回公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