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影瞧着朱七七的模样很是天真可笑,忍不住冷笑着讥讽道:“傻瓜,不填饱肚子怎么有力气听我讲故事?”
“我不饿!”
朱七七把脑袋埋在沈浪怀里,闷声回了一句。
江流影轻哼易声,却也不再理会她,而是很仔细很认真地吃着手中的食物。这种凶禽的肉质粗糙难以下咽,但江流影眼中的神情却是很享受,仿佛这根本不是什么粗糙血腥的生肉,而是这人世间最美味可口的食物。
沈浪冷眼旁观,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道:“忍时能忍,狠时能狠,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这本是做大事才能具备的特质,可惜……”
江流影停了下来,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却是世家出身,有一个是非观很强的父亲,子传父教,不管你认不认,你都做不到绝对的‘坏’ 。”
微微一怔,江流影接着叹息道:“是可惜了,这种出身于我却成了一种束缚,所以我不如公良云宓者良多,所以注定以失败收场。”
江流影的思绪似乎被牵引,陷入某种回忆当中。虽然她还在吃,可她的眼神却是空洞没有焦距。
良久良久,江流影回过了神,才发现手中只剩下了骨头,她把骨头扔向一边,然后轻轻执起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角,擦完了有恍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过于优雅,忍不住自嘲道:“有些习惯能改,有些习惯却已经深入了骨髓……”
她在自言自语,但似乎却是在向沈浪解释着。
沈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江流影如此,这算不算一个好的开端?
低头瞧向朱七七,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沈浪不由眼眸一柔,伸手轻轻扶去她脸颊上散乱的发丝,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片刻后,他把朱七七轻轻放在地上,缓缓挪动了一下身躯,挣扎着站了起来。
从崖上坠落,为了保住朱七七,沈浪几乎用整个背去承受下坠的外力,其结果可想而知。在醒来的那一刹那,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以为就这样了。还好,渐渐地他身上又有了痛楚传来。
靠着石壁,沈浪缓冲了好久这才慢慢抬腿一步步到了边上。
沟壑深不见底,云雾缭绕,这会儿更是没了太阳,让这一方天地黯淡了不少。
沈浪站在边上瞧了良久,忽然也伸手解下了衣带,脱了外套,一点一点把衣服撕成条,如江流影一般在末端系上小石块。
江流影直直盯着沈浪,瞧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会了才忍不住道:“现下雾大!”
“我知道!”
“快要下雨了。”
“我知道!”
“可是……”
江流影忽然不说话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瞧着沈浪的眼眸更是复杂到了极点。
沈浪的动作并不快,似乎一举一动都要忍受极大地痛楚。到最后,额头上都已经慢慢渗出了汗水。
把布条垂钓在边上,用石头固定好,沈浪又掏出那只小药瓶固定在边上,然后才回到了朱七七身边,伸手又把她揽在怀里。
离开冰冷的石地,朱七七舒服地嘟哝了一声,而后扭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过去了。
江流影瞧着如婴儿般酣睡的朱七七,却忽然有些羡慕。心思单纯的人或许更容易满足,更容易找到快乐。想她自己,也曾有如此韶华,做梦的年纪,原本可以无忧无虑,可是……
江流影又瞧向了沈浪,却见他已经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作势扔了过来。
接过油纸包,江流影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竟然瞧着油纸包若有若无地扯了扯嘴角。冷声道:“有些事并不值得,你完全可以不用去做,也没人会因此看轻了你。”
江流影意有所指,沈浪岂能不知道。
“为所当为,俯仰无愧!”
“那么她呢?”
江流影清楚沈浪和柴玉关的仇,但他却垮了过去,为什么?
沈浪瞧向朱七七,眼角多了抹温柔。他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你不懂!”
不懂么?她可比沈浪大了二十多岁,当真就不懂么?
瞧着沈浪温暖的笑容,温柔的眼眸,江流影怔住了,朱七七和沈浪,这本是两种极致的人生,如今联系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相反却有着英雄美人般的和谐。
或许,她是真的不懂了!
只见她稍做沉默又开口道:“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只可惜……你虽然智计无双,这辈子却注定做不了呼风唤雨的枭雄。”
沈浪道:“为什么非要做枭雄不可,难道平凡一生不好么?”
“可你是平凡人么?”
沈浪一时沉默了下来,瞧着朱七七久久不语。
江流影却难得打开了话头,低头瞧着油纸包轻哼了声,道:“我回了朦月堡,哦……就是江宅,看到我费心藏着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顿了顿,江流影又道:“或许你会问,放着千机门的人不用,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做那种浅显的连机关都没有的暗格?”
抛出了问题,江流影却没有回答,或许她觉得面对沈浪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我一开始便知道,公良云宓根本就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但我还是怒冲冲的找她讨要了……哼,还不惜陪上性命。”
说道这里,江流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笑,仿佛自己的性命和别人的性命一样,随时都可以放弃似的。
“珍贵的丹药、武功秘籍、回魂秘术,哼……只怕她现在已经深信不疑了吧?”
公良云宓不见得会怀疑从江流影那里拿到的东西,但江流影这种舍命的姿态却会更加让她坚信不疑,以为得到了宝贝。
夜幕降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面还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还好,这一处藏身之地虽不能挡风,但是还稍稍能做避雨之用。
冷意袭来,躺在沈浪怀里的朱七七却依然睡得安稳。可是,一侧的江流影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了,因为冷,也因为浓浓的孤单。
这么多年了,江流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虽然她还有幸存下来的亲人,但他们却只能是她回家时的一点慰藉,始终帮不了她多少。孤单惯了,就会变成了一种习惯。可面对着相互温暖的沈浪和朱七七,她却忽然觉得不怎么习惯了。
风冷夜长,如何去熬?
“睡了吗?”
江流影一开口便有些后悔,这么冷的天,黑的夜,或许也只有她一个人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没!”
片刻后,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而后,黑暗中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江流影没说话,沈浪也不可能去问。可江流影知道沈浪一直醒着,他是在等着她开口。
“那一年……”
江流影沉默良久终于徐徐开口了,有了第一句,接下来的故事讲得就比较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那一年,我才二十一岁,和朱七七一般大,花一样的年华,做梦的年纪。可是……”
沉默片刻,江流影又接着道:“回雁峰的那几日每天都是杀戮,每个人都想疯了一样,难道得到了宝藏就能天下无敌?可没人去深思,就那么杀杀杀,山道两旁尸骸堆积,我不知道究竟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我只知道我父兄六人全部都死了,临死之际却还没有见到那所谓的宝藏”
深深吸了口气,江流影接着沉声道:“可笑的是,山洞的最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只留了一句话:你们都上当了。上当了——可叹人命在他眼里比草芥还不如……”
又是一阵沉默,沈浪始终没有说话,但江流影知道,他一定在听着。
“连番打击之后,我却幸运的活了下来,回到了家,迎接我的却是江家的毁门之劫。人心叵测,最亲的人或许是就是背后捅你的人。之后,郎溪江氏支离破碎,就剩下我和二爷爷、三婶婶以及几个仆人相依为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却碰到了公良云宓,我们各取所需,以后的一切事情都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