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有渊底绿眼紧紧盯视,上有巨眼漠漠看之,他却浑然不知,因为,眼中黑色的世界,清晰的出现了几个人影,儿时双亲在熊熊烈火中,苦苦喊着他的名字:“易采文!”……岐山村,小青姨娘泪眼抚摸着他的头,“我可怜的小宝,你在哪里!”……义父魏听白在那荒山雪地中,背起了他,“我儿,我们回家!”……青丘角象,师尊元菱正襟危坐,淡淡的看着他,伍诗云在旁边笑笑对着他喊着,“小师弟,快回来吧,为兄在等你!师尊在等你!我们都在等你!”……林紫衣默默的看着他,突然,上去牵起了他的手,“小文!我们一起走吧!”……儿时梦中出现的黄衣哥哥,转眼变成了陆吾,“孩子,沙阿宝是你,魏阿宝是你,易采文,也是你!孩子,还有更好玩的事,在等着你!”……叹生林,林默然对他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假的,你,还是你!”
“我,还是我,我还是我……”猛然的睁开眼睛,却是突然发现,自己停留在了半空,月夜半空。
玄音旖旎幽浊月,天眼沧桑对世情。
红云滚滚,有那一对幽浊天眼,静静的看着他。
苏醒之人转身,静静以对。
“你……你终于想到了死?”声音柔腻适中,悦耳动听,说话之间,红云不断翻腾,红光更是大盛,但是只闻其音,而不见其人。
“你是谁?我的生死,与你无关。”声音透出的桀骜不驯,游荡在滚滚红云中。
那声音并不答话,红云开始飘散,玄音慢慢隐失,只是那对巨眼还是淡淡的漂浮在空中。
苏醒之人,在那万里半空之中,突然失去引力,一头掉了下来。
合眼,眼中一片朦胧。就让往事,随风而逝吧。死去,万事方空,死去,万事才休……
天空之中,缓缓的伸出一条绳子,悠然荡下。追上了苏醒之人。
苏醒之人,朦胧之中,一把抓住了绳子。
“现在你的生死,已在我的掌控之中,你……”
苏醒之人冷哼一声,徒然松手,再次坠了下去。
“混蛋!”声音极其恼怒,轻轻的啐了一声。
“哼!你想死,可我就是不让你死!”声音追了上去。
苏醒之人忽觉风止于耳,身触于一片细柔温暖之物。
死了吗?终于死了吗?这就是死了的感觉吗?原来,死亡也是温柔的。伸手探出,想要摸清死亡到底是何滋味……很软,也很有弹性……猛的睁开眼睛。鼻间传来幽若兰雅的气息。
“啪”的一声,苏醒之人感到脸上传来阵阵痛楚,“你!”,苏醒之人指着面前的一人,四目紧紧相对。
“我心已死,姑娘,请放手!”
“你想死,我偏偏不让你死!”
“为何?”
“我故意的。”
“……”
“请你放手!”
“你叫我放手,我偏偏不放手!”
“为何?”
“我故意的。”
“……”
“你到底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我才怎么样的好不好?”
“又是为何?”
“你猜。”
“好,现在我不想死了,请你也不要放手。”
“哼,我才不上你的当了,你故意这样说,目的是想让我偏偏不听你的话。你!唔……”苏醒之人对着她玉致琼鼻,轻轻一啄。
“你混蛋!”一把推开,怒指着苏醒之人,却是突然听到“砰”的一声。
苏醒之人再次发现,刚才离地面不过几米之遥,不禁兴味索然,额前小小流血,冷漠的看着站立在他眼前盈盈含嗔的一个惊为天人的女子。
“你到底是谁!”苏醒之人走了上去,一把提起她的衣领。
“你管我是谁!反正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了。”女子踮起脚尖,冷冷面对。
“哼!”放下她的衣领,转身欲走。
“站住!我叫你站住,听见了没有!快站住!”
“说!”看着毫无声息,再次出现在他前面的女子,苏醒之人不由怒眼,对之狠狠瞪问。
“我是你身上的那块玄铁!”
“这位姑娘,告辞!”
“等等,你听我说完。”女子一把拉住了他。
“长话短说,当你纵身跳下万丈深渊之时,我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自心底传来,在你就要到达渊底之前,唤醒了我的记忆,于是我就从你怀里出来阻止你啦!我本是一颗星球,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成为一颗流星,随着众多流星一起陨落。因为我是众流星里的最后的那一颗,众流星燃烧所散发出来的灵气,都被我无意识的接收,然后就陨落到这个星球上了,成为一块小小的玄铁,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怎么会在你身上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其他的一概不知,因为我能记起来的,只有这些呢……”
“既然你已经阻止了我,我们各不相欠,告辞!”
“你混蛋!你要对我负责!”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对我亲亲了。”
“……”
“对你负责?那我再死一次!”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耳光。
“你想死是吗?那你去死啊,快去啊,别让我等太久,这里到处都是石头,干脆点,一头撞上去,我看这里风景不错,挺适合你现在这副酸样子的。”
看着他默不作声,“不敢了?怕死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哼!懦夫!胆小鬼,而且还是个不负责任的王八蛋!”
“没错!我就是个懦夫!我的义父,谋害了我的爹爹娘亲,我却不能杀了他!我却不敢杀了他!因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没错!我就是个胆小鬼!不敢面对一直欺骗我的他们!不敢面对我是勿名之人的身份!我虽无意亲近他们,待他们却是真心!而他们呢?而他们呢?如何对我?一直瞒我骗我!没错,我就是个王八蛋!明明知道是谁杀害了我父母,却没有勇气去报仇的不负责任的王八蛋!”
“不,你错了,如果你死了,你的义父对你的愧疚将会更深,一个对你视如己出的老人家将会在愧疚与无望中慢慢死去!这比你亲手杀了他还要来的残忍!如果你死了,瞒你骗你的他们,更是无颜面对你的死去。因为这是他们间接对你的伤害,才造成的。不是你无颜面对他们!而是他们一直无颜面对你!既然你连死的勇气都有,为何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为何没有勇气,在面对真相的同时,找出真相的答案?与其在未找出真相前承受痛楚,不如在找出真相后试着去改变真相!”
女子的这一番话,让苏醒之人有如醍醐灌顶,深深的看了眼眼前的女子,转身就走。
“喂,你去哪。”
“刚才你的第一句话,说我终于想到了死,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刚才的死法,唤醒了我以前的一点记忆。”
“为什么我死了,你也活不了了?”
“……你猜。”
“……”
“快说话呀,你去哪?”
“……”
“……快放手啦……”
若烟城,南水街,一醉来酒馆。
小英被一群路人,围观在石桥下的一棵柳树。
赤文站在酒馆门前,默默的看着车水如龙的行人客商,南来北往,熙攘的东街西林,人们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生活,本是如此。“哼!皇帝小儿,太过无理!”
一醉来的钱掌柜看着突然消失的赤文,战战兢兢的抱着几坛酒,送到了一张桌子上,又是战战兢兢的站回柜台,把头深深低下,算起了账目。
“小师弟,小师弟,为兄知道你心里有苦衷,但是你要走,也要跟为兄说一声,不是还有为兄吗?为兄跟你一起走就是,现在的你,在哪儿?为兄想和你说话……”伍诗云抱起一坛酒,颓废的在那自言自语,“嗝……”随着一阵断断续续的“咕咚咕咚”声,凳椅下又多了只七零八到的酒坛。
“娘,小心点,前面就到了。”明梦旋小心的扶着温代荷,跨进了一醉来酒馆,“阿宝,你走吧。我们明家,不欢迎你。”冷冷的看了眼前脚刚要踏入的年轻人,冷声说道。
“三姐姐,我……”
“谁是你的三姐姐!这么多年,你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易采文,骗了我们全家这么多年!”
“干娘……”年轻人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夫人,突的跪了下去。
坐在伍诗云旁边的温代荷一言不发。
“干娘,孩儿没骗你们,这么多年,孩儿一直在欺骗与痛苦里挣扎,更多的是良心上的谴责,孩儿不敢说,永远也不敢说,因为孩儿不想,让干爹干娘伤心难过,孩儿只是……只是默默的做着他,默默的做着你们认为是他,我才做的事……”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孩子,你起来吧。”老夫人现在年事已高,明紫山前几天刚刚入狱,现在音讯毫无,老夫人心中半是凉意,半是无望。
“谢谢干娘!”年轻人一把站起,“干爹!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孩儿还以为……”明紫山根本没看他一眼。看到远远在后面形神萎缩,面容憔悴的魏听白,阿宝脸色不禁一变。
“老爷!”温代荷猛的站起,看向了门外之人,“夫人!”四只手,紧紧握住,四目紧紧相对,转而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孩子,我们明家,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老夫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以来,没有做过一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待你比亲子还亲,而你,也该走了,现在的明家,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明家,而你,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易采文了。”
年轻人再次跪地,“干爹,其实我……”
“你刚才说的,老夫都已听到,老夫问你,如若易家后人永远不出现,你就一直扮演着他的身份,善意的敷衍我们?这对你不公平,对易家后人,也是不公平,此举,对我们明家来说,也是不公平。”顿了一顿,看着默默跪在他跟前的年轻人,明紫山眼中有过那么一丝不忍,但转而坚决地说着:“你还是你,别人代替不了你,你也不能代替别人,你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老夫也是不忍心看着,你永远的活在别人的世界中,挣扎在别人的情感中,你还是做回你自己吧,阿宝……”
阿宝情急之色写在脸上,欲待再说,明紫山转身背对摇手,“勿须再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