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爷,我们接回遗孤那天,已做了妥善安排,相信不会露出马脚的。另外也打点了一下下人们的口实,务必不要担忧了。”从小在明府长大的许山柏,深知老爷的心思,两人私底下已成莫逆。许三柏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着。“只是怕……”

明紫山瞳孔一缩:“说下去。”

“虽然已做好了处当的后事,还只怕逃不过一些有心人的眼睛。”

明紫山何尝不是这样想。“山柏,这两天辛苦你了,哎……”

摇摇手:“老爷言重了,只是可怜了那孩子……”那天的惨烈景象,虽已过去,但至今回想起来,仍会历历在目,在痛恨魏家狠辣手段的同时,也深深为这孩子感到痛心。也幸亏那天老管家的急中生智,把鹿蜀的尸首彻底粉碎,更不知从哪抓来一只小猴,生剥了皮,造成了一个孩子骑着马,从悬崖上失足掉落的假象。只是幼小的心灵,承受住如此悲痛,将会怎样面对。

知情的人隐隐担忧,无谓的人笑笑一过,伤心的人昏昏欲睡,死去的人茫茫流荡,活着的人……碌碌奔波。

“易家的最后一脉香火,我是绝然不会让宵小得逞的!”大厅中又陷入了一片沉静。

梦旋拉拉母亲的衣角:“娘,小弟弟躺在床上已经三天了,怎么还不醒来呀?还有,小弟弟身边的那只小兔子好可爱哦,可是我喂它吃东西,它也不吃,我想跟它玩,它也不让我抱的,娘,我要……”明梦旋年方十二,乃紫山夫妇晚年所生。溺爱有加,视若明珠。

“妹妹,你还说,上次父亲那两只金丝雀还不是被你溺死了?我看是那只兔子不喜欢你,所以才不让你抱的,妹妹没事,我也不喜欢那只兔子的。”那只兔子太可恶了,居然让明夜天在父亲的部下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煽动所有人讨厌那只兔子。以报那一咬之仇。

“我就喜欢它,我就喜欢它,不喜欢二哥,二哥讨厌,不跟你好了……哼。”

夜安高兴了,心里连夸好妹妹。平日里这么疼她,现在知道大哥比二哥还是好很多吧?臭臭得那么想着。

夜天?妹妹拿那只小小兔子和我这个英俊潇洒的二哥对比,居然还在大哥面前说不喜欢他。刚想驳回,弹指神攻忽然发威,“额……”夜天摸了摸额头,悻悻住了口。“哪有你这样安慰妹妹的。”母亲笑骂的打了他一下。梦旋嘟起小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起娇来。

老夫人眉目中满是笑意,抱紧了女儿,别过头,明紫山正闭目不语。似在沉思,一副认真在在的老样,明夜天似乎要把刚才的郁闷在老管家身上找到平衡,看老管家苦着脸就知道了。只有夜安,还是静静的站着。不过眼中也是一片柔和。一家人,此时有着一种别样的不尽兴的温馨。

“笃。笃笃……”“老爷。我是张山。”

静止了少许的时间,“进来。”

伴随着“呀”的开门声,一精悍青年平静的脸上带着少许的欣喜,凑到明紫山的耳根,“老爷,孩子醒了。”

“什么?”突然的站起,碰到了几上的茶杯,“砰”的一声。明紫山也无暇顾及,“你……你再说一遍。”

“哎呀,那是我表姐特地从宫里托人带出来的上等碧盏。你个死老头子。”老夫人心痛了,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

被老爷的举动吓了一跳,张山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对,绝对是鄙夷,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大,活了那么久,性子还那么急,还那么怕老婆,不鄙夷你鄙夷谁?不过他掩藏得很好,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老爷,孩子醒了!”这次几乎是喊出来的,包括明紫山,包括在内的几人,眼神或是动作都呆滞了那么一下。

“哇,小弟弟醒了,娘,我去找他玩!”第一个跑了出去。也不知是找他还是找它?

“梦旋,跑慢点!”

“知道了,娘,咯咯咯……”

“张山,你笑什么?”明夜天看见张山在笑,不知怎么的心情忽然有点糟糕。

“那个,二少爷,小人忽然想起大少爷吩咐的一件事,小人这就去办,请大少爷不必忧心。”作一个揖,赶紧出了门,张士擦了下冷汗,踮起脚得意的一溜小跑。

反映过来的明紫山,哈哈一笑后,和老管家一起,脚步声慢慢得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一老一小,性子都这么急。哎,”老夫人嘀咕着跟了上去。

“哥,你刚才看见张山在笑没?”

“看见了。”

“哥,你有没有觉得张山的笑里有没有古怪?”

“有点。”

“哥,你说他是不是在笑父亲?”

“我怎么知道。”

“哥,你叫张山去办什么事?”

“没,我没吩咐过他办什么事。”

两兄弟一前一后,一问一答,“快走,看看那孩子。”

“哥,那只兔子会咬人,小心点。”

“闭嘴。”

“是,哥。”

1注太仆寺:官名,始置于春秋。秦,汉沿袭,为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王莽一度更名为太御,南北朝不常置。北齐始称太仆寺卿,历代沿置不革。清废。

太仆寺最高长官为太仆寺卿(从三品),属官有太仆寺少卿2人(正四品),太仆寺丞四人(从六品上),太仆寺员外郎(从五品),太仆寺主事(正六品),太仆寺主簿(正七品)等。

幽凉小院,一棵小草,徐徐摇曳在长满青苔的墙缝中。碧瓦朱檐,几排盆景里的波斯菊,在一阵桂花香的滋养中,欲发娇艳欲滴。一家仆拿着扫把,追赶着满地打着旋的叶子,梳理着有过浮华的生命,聚集起一地琐碎,默默倒入了不为人知的角落。只是,它们的根还在。只是,被叫做一串红的花,悄悄绽放着它的忧愁,因为冬天,就要来了。

一口浅井,在院中一旮旯处,水中有几条鱼,来回戏耍着,不知花为谁开,不知月为谁残,只知……一井星斗……

“咳……咳……咳咳……”嗓中干涩,肚子传来了“咕……咕……咕”向主人发泄着它的不满。已经醒了,却紧紧闭着眼睛。

“啊哟,小家伙醒了,张山……张山……!”

一直在门外守侯着的张山:“娘,什么事?”

“你快去禀报老爷。孩子醒啦!”老太太眼睛乐开了花。

“娘,你也累很多天,该好好休息了”

“我没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声音中竟然有点酸涩。

““你快去吧。免得让老爷夫人担心。”

“知道了,我这就去。”匆匆走了。

“我在什么地方?这是哪?怎么没有家里的感觉?家里的木榻睡在上面很硬的,现在怎么这么柔软啊?还很香的……”醒来的孩子偷偷拽着被褥一角,紧张得想着。

“小家伙,你都已经睡三天了,担心死我了,现在可好,老爷知道一定会高兴的。”

“这声音不是隔壁家的吴奶奶。她是谁?我在什么地方?”眼睛闭着,不敢睁开。

“瞧我这记性,哎,人老了,不中用啦,三天没吃饭,你肯定饿坏了,乖乖躺着,姥姥给你准备好吃的去。”轻轻摸了摸他额头,有种温暖又陌生的味道,细微的脚步声,在耳中越传越远。

想着以前问娘亲在哪,爹爹说娘亲给他买好吃的话,眼角涌动酸楚,泪湿了枕巾。眼睛偷偷张开一条缝,在陌生的地方,不能大声的喊,痛快的哭。

“好好看……”张大了眼睛。

红绿相间的被褥,上面绣起几朵大花,床上面停着几只大鸟,那是木头雕刻上去的,只是他从来没见过,圆圆的凳子错落着一张方方的桌子,桌上放有茶壶茶杯,别致有成,又看到一精巧香炉,想必刚才闻到的香味正是由它飘散而来。壁上挂有一副画,画中山水蔼蔼,人物飘逸出尘。床的对面是一扇开着的木窗,没固定好,被风吹得“嘎呀”作响。

不谙世事的孩子,无依无靠的环境,迷路在陌生的世界里,走失在繁芜的旧梦中,忘记了,放下吧。那已经渐渐模糊的身影,忍住了,因为茫然还在。追逐吧,不知在何方的憧憬。

这个时候,小小的他,学会了沉默。也懂得了沉默。沉默在自己的世界中,沉默在归去的心碎中,沉默在……别人的眼睛中……

这个时候,一声不和谐的娇喝打破了这份属于小小的他的沉默。

“小兔子小偷!不许抓鱼!”嗯?小兔子就是那只小鹿蜀了,未成年时跟兔子差不多。

话说,小鹿蜀食运不济,抓鱼多舛……好不容易抓着了水井里的一条鱼,这条鱼可是它垂涎了好久的,又白又嫩,又肥又大……抖抖水淋淋的身子,趴在阳光充足的地方刚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明梦旋跑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于是一直在旁边偷偷看着。直到它抓好了鱼,趴好了身体,正想小小朵颐的时候好让她抓个正着。更没发现明梦旋早已冒出星星的那双眼睛。这小丫头挺聪明的,还知道捉贼见赃这么高明的成语,俗话说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恨,一疏忽……小鹿蜀为这个疏忽深以为耻,在以后的“抓鱼生涯”中,更是小心谨慎了。

“让我抱一下,不,两下,让我抱你两下,我就饶了你。”兔子,很幸福……只是小孩子都喜欢用这个语气,兔子,也很无辜。

“嘤。嘤。哦。”后脚踩着那条鱼,后来发现那鱼力气挺大的,索性一屁股坐了下去,挥舞着两只小爪,似在辩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跟鱼儿交个朋友,怕它在水里太无聊,就和小鱼商量了一下,在它同意的情况下,带它上来透透风。”

明梦旋一看兔子这摸样,忍不住了,也不管它身上湿不湿,一把抱起它,一边狠狠“蹂躏”,一边诱惑口吻:“小兔兔乖,姐姐让人把这条鱼煮熟了给你吃,以后你就跟姐姐了好不好?”这条鱼,也很幸福,也……很无辜……

“梦旋,放下它,不得胡闹。”明紫山见过兔子咬儿子,生怕宝贝女儿受伤,人未到,声已至。

“爹爹,不要嘛,你看它,这么可爱的。我就抱一会,好不好,好不好嘛。”梦旋黏着他施展起了撒娇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