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放下来!”
狷狂的声音,带着穿透似的沙哑,随着风一并掠过寇占星的耳畔。
谷底风沙吹过,掠过钢炉里面的热浪,滚滚地挲过寇占星的脸颊,那种湿热与粗糙的砥砺让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擦了一把,但真正让他觉得皮在发毛的是钉在上头那个小女孩。
正确来说,是那个械人女孩!
她的心脏处被那根钢管直直的穿过,甚至她身体里的零件在转动的时候都还能磕碰到那根钢管,发出磕磕碰碰的细微声响。
而她的身子以下,却是两边滚轮被履带裹着,摇摇晃晃,时不时的有机油从她的衣角处蜿蜒,顺着双腿的滚轮和履带滴落。
漆黑的机油,落在滚烫的钢炉边上,发出“滋”的刺耳声响,寇占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股寒意,竟然来自于这个小小的械人。
寇占星久不答话,小小没那么多耐性,不禁提声喊了句,“你聋啊?”寇占星一个激灵,闻声之后讷讷的点着头,温顺乖巧的“哦”了一声。
小小这才满意勾唇,眸中毫不掩饰蔑视的意味。
人类从来胆小,本质永远改不了。看这人拉怂着双肩,更是没半点风骨的样子,如何和他们械人一身刚硬相比?哪怕现在她无法动弹,还不是一句话就得乖乖……
等等!
小小似乎开始意识到哪里不对劲,看着怂垮如丧家之犬的寇占星依旧倒腾着手里的破书继续往前走,完全无视她的背影。
小小再顾不得继续摆弄自己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禁嘶声大喊了起来。“喂,你给我回来,把我放下来。”
寇占星视若无睹,让小小几欲发狂,愤怒的身姿越发摇摆,越发显得凌乱无奈。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给我滚回来,”小小的声音随着寇占星的背影走远,越发的大声尖锐了起来,“喂,喂……喂!”
寇占星捣弄着老头子留下的半册书卷,绞尽脑汁尤然没能在上面那些圈圈绕绕的点中看出什么来,小小的声音又不断萦回,他不禁回首喝了一声,“吵死了。”
顿时,周遭肃然安寂,唯有风沙掠过的杀意冲脸刮来。
挂在钢管上的小小,本就眯着的一双眼,现下更是蒙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严肃,除了大叔之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呢!
她开口,“你不是要找龙脉吗?把我下来,我告诉你!”
这下,轮到寇占星眼一眯,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天官下册,又抬眸,“不,你骗我!”
“不,我保证,一定不骗你!”
然而,寇占星却更加严肃认真了起来,摇头道:“可你的眼神告诉我,你想杀了我。”
这句话像一把火,一下投进了火药桶,将小小少得可怜的耐性全部炸开,零件快速的运转着,搜罗着她所知道的人类最简单粗暴的宣泄口。
“我去你个先人板板……你找死找得这么明显吗?叫你把老子放下来,唧唧歪歪那么多,想死吗?”
“臭不可闻的人类,贱人,人渣,我下来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熬油点灯,然后挂在红崖的山壁上被风沙吹来吹去……”
有风吹过,小小的身形便不受控制的摇来摇去,伴随着钢管摇动发出的枯涩声音:吱……呀!
寇占星觉得,自己没有将她放下来,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正当寇占星转身之际,正当小小再破口大骂之际,“轰”的一声巨响传来,如是钢铁砸碎了这片世界似的,旋又下一刻,自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狮吼声,吼声传遍红崖世界。
整个红崖世界都被惊起。
侧目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飞扬起沙土,漫卷着尘埃。
在这一刻,小小看着漫卷尘沙的方向,原本眼里的轻蔑与傲慢,在这一刻全部凝聚成了震惊之色,一双眯着狭长的眼,逐渐扩大,眼白里的血丝清晰可见。
下一刻,小小忽然嘶声大叫了起来,起伏的心膛猪坚强强烈,张开了大口不断的呼着气,像是在惧怕前方某种东西,恨不能将肺腑也一并呐喊出来。
“快,放我下来!”
……
风沙吹过,鳞次栉比的红崖客栈亮起的一盏盏灯光,此刻就像是建立在废墟之上似的,摇曳着的风姿,逐渐被这铺天盖地的黑暗所遮掩。
在这客栈之前,人与械、血肉与钢铁,天生有压倒性的不同。霍青鱼再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一点,犹如当初被压在霍家村的断墙之下。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血肉之躯,毫无抵挡之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械人肆虐、杀戮,诚如此刻……
此刻,那架没有皮囊的钢铁械人全身上下精光乍闪,从那个大坑里爬出来之后,定定的站在霍青鱼的面前。
一时静默,如同死寂下去的机械,那漆黑空洞的眼洞,看不清楚到底能否视物。
霍青鱼能够感受得到到眼前这架站在自己跟前的械人,与红崖世界里的械人的不同。
这些械人的骨架如同是被打磨得锋利无比的钢刃,在霍青鱼定定的看它的那一刻,忽然挥手袭来,这一袭,手臂风刀划破霍青鱼肩头,便如被刀锋划过,皮开肉绽。
在这一刻,霍青鱼大喊阿诺:“走,带着玄机走!”
身后,阿诺听到霍青鱼这声喊的时候,想也不想的爬到玄机的跟前,将她此刻柔弱的身子背在身上,艰难的起身,碾着足下细沙便想爬上山崖。
可……那少年根本就爬不上红崖的石壁,霍青鱼只能冲着那少年大喊:“回客栈,回红崖世界,找冼雄狮!”
对,此刻唯有找冼雄狮,才能有出路,或者……他才有办法让玄机醒过来。
可霍青鱼这话音还没落下,械人横来的手臂如刀刃,五指划过,刺破风沙,在半空破开了凛冽的五道寒光,抓破霍青鱼的胸膛衣衫血肉,这一击,将霍青鱼抛开老远。
眼见械人身影徐徐,却淋漓刚狠,它张合的五指再次超霍青鱼过来,一伸手触摸到了那把长杆刀,长刀雄狮,静静的半掩在尘沙下,霍青鱼想也不想的将刀柄一握。
械人袭来。
霍青鱼握起刀杆,长刀雄狮便如在他手里活过来了似的,从沙里扬起,刀锋劈砍过去,落在耳械人的骨架上。
锋利对锋利,钢铁锻钢铁,一道清晰的划痕自那坚不可摧的钢铁骨架上呈现,然而,霍青鱼也因这一刀的劈砍,整个人被弹开了老远,摔倒在客栈门前,胸膛里有止不住的翻腾,哇的一口血喷溅了出来。
前方,泛着古黄色的械人步履不变,依然朝着这边走来。
可身后,一诺背着玄机往里跑的时候,一阵嘈乱的声音止住了他的步伐,紧接着就传来少年无力的劝阻声,“不要出去,出去会没命的。”
连接客栈与红崖世界的通道,从里面涌出来的械人根本就听不见少年的呐喊声,冲着漆黑前方的那道亮光一路往前冲。
直到客栈门口的那一刻,那背着光站在客栈门口的械人,就这么冷冷的、静静的的站在那里,毋须像一诺那样呐喊叫唤,毋须任何言语,周身上下散发出的肃杀足以让所有人顿步。
霍青鱼撑着刀杆站了起来,擦了一口血,再次抡起长刀挥砍而去,声音也同时传来,“回去!”
这一刀,力道十足,可落在门口那架械人的背上,除了留下一道砍痕之外,再无任何损伤。那没有皮囊的械人并不在乎那不痛不痒的一刀,跨步朝前。
迎上前方红崖里冲出来的械人时,手刀劈砍而过,一劈为二,自头颅到身体,连同那块嵌在后颈的芯片也一并被破开。
被劈砍成两半的械人如两瓣莲叶倒下,体内的显露还在“滋滋”作响。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奋力往客栈外冲的械人,此刻奋力的转身朝红崖世界里面面掉头狂奔。
红崖世界里的械人去而复返,霍青鱼也被重新打了回来,一架没有皮囊的械人,一夫当关似的站在通道口,无人敢再上前去。
再这一刻,原本埋藏在这里的机关炸药,如同早就设定好的程序,一旦启动,便开始了倒计时,留给械人们离开的时间到了,那通道口处的机关也忽然“轰”的一声炸开。
随着断石被炸断,进出红崖世界的通道彻底被绝死了,而那架没有皮囊的械人正好站在通道口,被这断石落下时,厚重泛黄的金属全部被压塌在乱石下。
所有人都静默着,看着被断石压塌的械人,没有人比红崖的械人再清楚了,那块断石重达千斤,一旦落下,便再也难开了。
这是红崖,最后一道防线,用他们的家园,埋葬诛邪司。然而,他们也全都出不去了。
整个红崖,将所有的械人和所有的诛邪师全部困顿于此,此刻,他们全部成了困兽!
这一声断石炸开的轰炸声,响彻整个红崖,冼雄狮惊恐回头,看着身后密集的伙伴全部被断石隔绝在这里,不禁惊诧。
远远的,还能看到霍青鱼带着人重新冲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冼雄狮难以置信的开口,“不是让你们赶紧离开吗?”为什么还一个个的都要回来?
然而,冼雄狮没能等到回应。
这一失神,身后叶丹霄的身影忽然闪现,巨大的袭击自冼雄狮的天灵落下,如同泰山压顶,巨石般的断臂尤然带着黑气,从被后拉开他的皮囊,钻入冼雄狮的骨骼内。
这一击,于械人而言,是致命的。
芯片带动的电流带动冼雄狮的中枢零件,然而在快速运转之下因为这一击,开始噼啪出现火花,冼雄狮有那么一瞬将头重重一歪,眼前闪过一幕的黑。
然而,也只一瞬,如同死又复活的冼雄狮,骤然地将头抬起,脸上的表情开始狰狞了起来,皱起的鼻峰下,张嘴如同猛兽一般。
吼!
一声兽吟传遍,那是极具愤怒与痛苦的一声,就好像是冼雄狮用尽了全身的力道吼叫而出,他蓄力一挣,体内原本有那么一刻停顿下来的零件,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转动。
这一次,雄狮再不含蓄,原本精巧收纳重叠在一起的零件,随着这一声吼叫,再不收敛,骤然全部张开。
冼雄狮顶天立地的模样,骤然飒飒,立于狂沙飞起的世界中。
他踉跄的站在尘沙之中,两腮的牙帮子有止不住的痒,他下意识的伸手将身后腰间别着的那根树枝拿出,可拿到跟前的时候,冼雄狮的动作一顿。
忽然,冼雄狮鄙夷一笑,“难吃死了。老子,可是一头狮子!”
话语迎着风沙吹起,风沙又落。
自沙幕之中,一头威猛高大的狮子如王者踏步走来。而这王者的嘴一张,那狰狞的獠牙便将叶丹霄一叼,随后将狮头一甩,便将那石化了的诛邪师甩开。
只见那如石头般的女子摔落在地,如同石头一般,断裂、死去。
狮子继续朝前走,横在跟前的钢铁挡住它的去路,狮子大嘴一张,便将那钢铁给啃断,如同他啃树枝那般。
此刻,它再不需要用那难啃的树枝来克制自己的兽性,想撕便撕,想咬便咬。
狮子体态优雅,王者一般跨过风尘,缓缓而来。绕颈的鬃毛随之飘动,四蹄前后踏来,它宛如这世界的獠牙利爪,开始一步步地撕开这亘古的沉寂。
身侧,不断有诛邪师闻声而来,长剑与银丝落在雄狮身上,狮子一一抵挡,将困顿的伙伴全部护在身后。即便满身是伤,即便狮子的背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着头顶到后背将它的皮囊破开,即便里头的零件已然开始散落,无序又胡乱的转动……
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它不再矫健,不再雄壮。生命燃烧,正在一点一滴的昭示着王者的消逝,此刻不过是它最后一刻的拼命罢了!
在经过那闯入红崖的男子旁,狮子没有停步,而是跋步朝前,却留下余音,“小子,你有你要保护的村民,我有我要守护的同伴,我们……”
“没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吗?
霍青鱼呆住了,看着狮子四蹄狂奔的踪影,那残破的身躯再不复那个雄壮的模样让霍青鱼由心底重重地一震,震得连灵魂都在颤颤发疼。
眼里在这一刻有难以挽留的眼泪滴落而下,和着风沙湿黏在脸颊上,他想起了莘莘学子中那个苍老的面容,他想起了少年一诺,他还想起了……屋顶上那一吻的温柔。
一幕幕流淌过心间,生与死,与人何异!
这一路狂奔,飒飒风声撩过那长长的鬃毛,雄狮像是有所遇见似的,只朝着那个目标而去。可是,却在咫尺之遥,足下从黄沙里弹出一道银丝。
狮子不慎,前蹄跨过诛邪师布下的银丝,后足却被绊住,一绞,另一只后足也被缠,紧接着银丝如跗骨似的,骤然紧绷。跃起的狮子被重重一拉,掉落在地上,扬起满地尘土,狼狈在地。
狮子强撑了几次,没能起身来,银丝又一拉,将狮子的腹部翻仰在上,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道痕迹,叶轻的身影踏空而来,手中长剑快而准,朝着那狮子的腹部刺去。
雄狮双蹄被缚,可眼下他的目标却不是叶轻驰,而是……被断石封住的通道口,任凭是谁,都没有冼雄狮清楚,压在断石下面的家伙,有多么的强!
强到,冼雄狮至今想起当年曾交手过的记忆,他至今都在害怕。
远远的,断石落下的通道口,在雄狮的眼中映着的被压塌在千斤断石下,忽然一动……再动!
“宣夫人,不是彻底毁了它们吗?为何……”狮子口吐言语,从心底深处泛起的一层惊惧,“还会出现在这里?”
在雄狮的呐喊声中,它强撑着起身,却也在这一刻,叶轻驰的长剑刺来。
“杀戮者降临,在这里的无论是人是械,都得死!”
随着冼雄狮的话音落下,长剑未曾刺入狮子的体内,却被一把长刀一弹一挑,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叶轻驰执剑落地,朝执着长刀抵挡住他这一剑的霍青鱼望去,“是你!”
霍青鱼紧握手里长杆刀,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也再没有任何疑惑,只有冼雄狮留给自己的震撼与坚决。
“是我,你们谁也,别想伤害这里的械人。”霍青鱼说着,挥刀出手,孤身止在了叶轻驰之前。
霍青鱼这一出手,也给雄狮争取到了足以站起身来的时间,继而雄狮继续跋步,朝着断石的方向继续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千斤断石之下,那只泛着古黄色的金属手臂破石而出,紧接着,那坚如钢铁的断石如同被从里面劈开一样,随着那杀戮械人站起来的时候,断成碎石。
就是了。
没有皮囊,没有情感,只有杀戮程序的械人,此刻那副钢铁铸造的骷髅身躯明晃晃的站在冼雄狮的跟前。
映在狂奔前去的狮子眼里,仿佛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曾在这片黄沙中对峙过的战场似的,它曾也是如此拼命狂奔过去,以雄狮之力将它制服,可……
可当年,雄狮之力狂奔而去的那一刻,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杀戮械人只出双手便抵挡住了它,如同刀锋一样的骨架双手,插进了他的体内,一撕。
那次,宣夫人用了好几个月,才将他重新修理好。
也是那一次,冼雄狮认识到了自己的短板在哪里,同为械人,实力竟是天差地别。
可这一次,雄狮还是那样狂奔过去,甚至这副残躯已经千疮百孔,甚至还远不如当年的体魄,可这又怎么样,雄狮此刻眼里没有惧怕,没有畏怯,他的身后是所有的同伴。
狮子的两条后腿奋力一蹬,从地上跃起,大声喊:“小子,看清楚了。”
冼雄狮的声音让霍青鱼疑惑,一刀劈开和叶轻驰的距离,侧目看去的时候,只见那头一跃而起的狮子踪影蓄尽了全身的力,在杀戮械人刚从断石下起来还未舒展开零件的时候,前爪抵住那古黄色的械人。
杀戮者被狮子前爪压覆在地上,尚未出手时,狮子用它前所未有的矫健,咬住那钢铁骷髅的头,用自己的身子凌空往后翻,凌空划破了一道银光弧度。
他这是把自己当成了神兵利器,叼着杀戮者一抡,落地,利爪刺在它的中枢处。
可也在狮子将杀戮者这一抡落地的那一刻,利爪抵主的下腹处,狮子的鬃毛被剌开,里头的零件一眼可见。
“你以为,还是二十年前吗?”冼雄狮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兴奋,有种一往无前的劲头,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腹部也填了那道凛冽的伤痕。
“老子,可是冼雄狮啊!”嘶吼着,矫健着,在那杀戮械人的手再次穿插进他的体内的时候,机械与机械之间相互契合,也相互卡顿。
在这一刻,杀戮械人仿佛被困在了雄狮的腹下,雄狮的速度惊人,一跃而起,竟是转头朝着红崖世界的尽头跑回去。
这一路狂奔,从雄狮的伤口上不断有废弃的零件掉落,可这又如何?
一路不断有诛邪师横扫而至,长剑也好,银丝也罢,纵然诛邪师倾巢而动又有何惧,冼雄狮从来不曾真正畏惧过。
唯有这杀戮者,是冼雄狮拼尽一切也要铲除的,它努力将这械人卡在自己体内的伤口处,即便那械人手刀如刃,已经将他的内在重要零件全部搅碎,可……那又如何?
冼雄狮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明,穿过雕廊画栋,穿过废墟钢铁,穿过那笼屋城寨,迎面遇到了那个双腿滑轮裹着履带的萝莉。
小小足下滚轮滑动,速度本就是红崖里最快的。
可眼下冼雄狮一路奔来,竟是和小小擦身而过,速度竟比她还快,小小刹住脚步,回首惊呼,“大叔,你想做什么?”
极目望去,冼雄狮所去的方向是那口大钢炉,滚滚铜浆铁汁在高温之下的汩汩冒着泡。
小小心底一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许,绝对不许你这样做。”
小小带着愤怒,大声嘶喊。转身要追,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银丝布满前路,挡住了她的去路,只能徒望着冼雄狮的身影远去。
杀戮械人仿佛觉察到了雄狮的意图,在抵达钢炉边的时候钢臂也快速的翻转着,机械手臂从雄狮的下腹穿透狮子的背。
雄狮吃痛,却一跃而起,用自己的头将这具钢铁骷髅往地上一撞。
械人和狮子同时落地。
这一撞用尽全力,在地上撞出了偌大的一个坑。雄狮像是不要自己命了似的,在将钢铁骷髅撞进地底时,仍旧不断用自己的头往下砸,每一下,狮子的头颅也开始变形,颓落,可……这已经无所谓了。
以这个坑为中心,狮子每将地面砸陷一分,地面像蛛网似的斑驳裂开,一道道沟壑从钢炉处朝外长长地延伸,延伸……
坑中,狮子在上,械人在下。但下一刻,狮子像是被扔开似的往边上一倒,从那坑中,杀戮械人站了起来,左右扭动自己的头颅。
那一击,冼雄狮可是用尽了全力,甚至此刻趴在地上,试了好几次都难以再站立。可对那杀戮者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损伤,除了,骨架上多了些许尘沙显得狼藉之外。
呵呵,二十年过去,拼尽全力也未能匹敌吗?一股绝望从心底攀升。
不甘心啊!
红崖世界,难道真的在劫难逃吗?
冼雄狮一声悲鸣,忽而又站了起来,瘸着腿,雄狮四足连走路都带着狼藉,却又这样一步一步的朝前走,逐渐地,放快了速度,仿似它的身上并没有那些伤似的。
这一去,雄狮再度敞开了自己的要害,在械人刺入它的颈部时,它也张口将械人一叼,这一次毋须多快的速度,它朝着钢炉一踏。
钢炉之火烈烈,里头滚冒的铜浆汤汤,那灼热的气息将狮子的踪影照应得无比刚烈,但见在这一刻,杀戮械人再度将他前胸后背全数贯穿。
雄狮仰天长啸,身上的鬃毛被热浪灼得猎猎。
这头王者般的狮子正在这巨大的钢炉旁,用尽生命的最后一刻,唱响着独属于它最后的挽歌。
带着这最后的挽歌,它与那械人一并落入汤汤钢炉中,业火烧尽,这无边的守望。
“小子,帮我守住红崖!”
“……守到,宣夫人回来!”从钢炉快速挣扎的两个身影中,传出最后这一道声音。
这是他们红崖里所有械人的信仰,传到霍青鱼耳中的时候,如遭雷击,再也顾不得叶轻驰的牵制,也朝着熔炉这狂奔而来。
“大叔,大叔!”
然而,钢炉的温度,再硬钢铁进入也足以快速消融。
那狮子的体态,那狮子仿生的皮毛在熔炉之中快速溶化,就连那两具钢铁骨架也以极快的速度在消融,消融……最后没顶。
就在两具骨架落入熔炉的同时,从钢炉中有铜浆翻滚流出,洋溢四散,如雨瓢泼,诛邪师四散也难以躲过,死伤与哀嚎斥满整座红崖。
但更多的是,那些滚烫的铜浆顺着刚才那个大坑延伸出去的沟壑流淌,流淌……直至,火红灌满整片大地的沟壑。
从红崖的上空俯瞰而下,就像是用烧红的熔浆铺开的一张网,将红崖紧裹其中。
顺着那延伸而去的鸿壑,那如死一般不愿醒来的女子,纤长的手指横在沟壑边,当熔浆流过的时候,那高温将她指尖的皮肤灼伤,褪去了那层仿生皮,里头的钢铁骨指清晰可见。
玄机她没有痛觉,她感觉不到指尖的痛,却能听到冼雄狮临终前那一声喊。
宣夫人!
宣姬!
她不是不愿醒来,她是宕机之下深陷在记忆的红崖之中无法醒来。可却在听触到“宣姬”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只被熔浆化了皮肉的指尖,忽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