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如一惊,谁盯着她看?顺着儿子的视线抬头看去,她顿时一愣。
那靠着车子在夜幕中吞云吐雾的男人,不是杨辰浩么?他来做什么?
修长的手指间夹着香烟,那一点火星时明时暗,英俊的眉宇间促成一个川字,他眸光淡淡的望着她们一家四口的方向,也不知等了多久。
察觉对方注意到自己,杨辰浩将手里的烟蒂扔在脚下碾灭,才抬步走上前去。
陶正华牵着小丫头的手,看着一步一步走进他们的年轻男子,脸‘色’渐渐由吃惊、讶异转为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不是阿城吗?他来找婉如有什么事?陶正华当下心里想到,难不成这些年,他们一直都没有断了联系?
杨辰浩也看到陶正华了,脸‘色’晦暗不明,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冷静,平淡的反应就像是见到了阔别几天的熟人而已。他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神在孩子们脸上停留了片刻,转而看向陶正华,平静的开口:“陶叔,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陶叔?陶正华心里笑了笑,听到这个昔日亲切的称呼,只觉得讽刺。
“托杨警官的福,我还不错,起码活着出来了。”陶正华面上也含着笑,从容的调侃。
“陶叔,当年的事,我也是身不由己,您应该能理解的。”
“当然,杨警官肩负重任,为民除害,我自然是理解。”陶正华一脸笑意说着这话,微微挑眉,有些惊讶的问,“难道杨警官今天过来,就是专程跟我一个糟老头子道歉的?”
“跟您道歉是一个原因,另外,我也是来见见我的侄子侄‘女’儿。”他语调含着恭敬,可冷不丁的抛出这句话,让陶婉如吓得面‘色’骤白。
从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她心里就开始担忧了。以前从没想过父亲这辈子还会跟他见面,可现在就这么触不及防的遇上了!而更关键的是,他跟陆君浩的关系--她还没准备好现在就让父亲知道!
可是他就这么云淡风轻的揭开这层关系,还一副优雅淡定的模样注视着她!
陶婉如瞬间明白,他是故意的,故意来搅局的!
那么,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呢?不是说都要订婚了吗?他这样做又是什么意思?
眼神防备的盯着他,陶婉如发现现在的杨辰浩已经完全不是三年前的样子了。那时候,他还低声下气卑躬屈膝的哀求,而现在,他像一个地狱恶魔派来的使者,深不可测,‘阴’翳的可怕!
果然,陶正华听了他的话,大吃一惊,“你的侄子侄‘女’儿?”他还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你家亲戚住在这里?”
“是啊……”杨辰浩并没有纠正他的话,而是顺着说,“陶叔,我们真正成了一家人了呢。小如现在可是我准大嫂,这两个孩子不就是我的侄子侄‘女’儿吗。”
“什、什么--”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陶正华,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一时也吃惊的不敢置信,他一脸的‘迷’‘惑’不解,盯着‘女’儿看了看,又低头看看两个孩子,而后,视线再度看向‘女’儿,吞吐的问,“婉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辰浩又点燃一支烟,气定神闲的吸了一口,才看向陶婉如,亲切的道:“大嫂,原来你还没跟陶叔说明这一切啊?我大哥也是的,既然孩子都生了,陶叔也出狱了,他还这样瞒着是什么意思?我还听说,昨晚他跟曼琳去了酒店,小如,要是我大哥还怀着二心,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讨回公道。”
陶婉如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愣的听着这些话,仿佛隔着一段真空听不真切。她盯着杨辰浩,年少时美好的记忆支离破碎,一点都粘不起来。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歹毒的样子?难道自己得不到的,也不允许别人得到吗?一定要破坏她跟陆君浩,让他们不得好过他心里才能舒畅吗?
恶狠狠的瞪着他,看着他满脸的笑意,陶婉如有一种想冲上去撕破那张脸的冲动。哪怕是跟陆君浩争吵最剧烈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陶正华整个人已经不淡定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还不明白,那真是老糊涂了。
紧紧盯着‘女’儿,他沉声问:“婉如,那个陆君浩到底是什么身份?曼琳又是谁?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既已至此,隐瞒也没有了必要,陶婉如冷眼看着杨辰浩优雅闲适的弹着烟灰,对父亲解释:“爸,您应该知道他的身份吧?他是陆家的人,而陆君浩,是陆家的长子长孙,他们--是亲兄弟。”
陶正华身体一僵,盯着‘女’儿整个人都紧绷起来,‘胸’膛起伏片刻,他才心痛的训:“你……你明明知道我是怎么入狱的,你怎么还跟陆家人牵扯不清?这世上的男人是死光了吗?你还瞒着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嗯?”
他声音紧巴巴的,严厉而沉重,两个孩子被大人间凝重紧张的气氛‘弄’得一头雾水,俱都抬头不解的看向妈妈,眼神带着些微恐惧。
陶婉如把两个孩子都拢过来靠在自己身前,似乎是护着孩子,又似乎是让孩子支撑着自己。早知道父亲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能接受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幕被杨辰浩现场围观,她心里‘乱’作一团,急忙道:“爸,这件事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是打算有时间跟你好好解释的。”
“小如,这件事那用你跟陶叔解释?我大哥身为男人,应该是他来--”
“你闭嘴!”终于对这个心怀恶意的男人忍无可忍,陶婉如凌厉地打断他的话,“杨辰浩,我真没想到你变得如此面目可憎!”
简单一句话像是一把利刃****了心脏,刺中了杨辰浩团聚了几年的不甘与怒火,眼底流‘露’出‘阴’冷的光,他英俊的脸在缭绕的烟雾后透着淡漠,平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变成什么样,都是被你跟我大哥‘逼’得。小如,你居然愿意没名没分的为他生孩子!”
最后一句话终究失去了平静,显然这才是刺‘激’他失控的根源。他的小如,生了别人的孩子,而且没名没分,一个人独自抚养--那是得有多深的感情,她才愿意这样付出!
两个小家伙虽然才三岁,但也明白此时大人间的话题似乎是围绕着他们的。两个孩子都不约而同的抬头看着妈妈,漂亮的大眼睛里‘迷’‘惑’不解。
陶婉如‘摸’‘摸’孩子们的头,不想再当着他们的面讨论这个问题,怕给他们年幼稚嫩的心理留下‘阴’影。
“杨辰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没有谁‘逼’你,是你自己想不开。”她淡淡留下这句话,牵着孩子们转身,“宝贝,走,回家吧。”
原本,她是想让孩子们叫他一声“二叔”的,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恐怕他也不稀罕。
陶正华盯着杨辰浩看了看,转身跟着‘女’儿离开了,他心里有好多疑问亟待解答。
回了家,陶婉如温柔的哄着孩子们去玩自己的,在客厅里坐下,等着父亲的发问。
果然,陶正华等孩子们离开客厅后,也开‘门’见山:“婉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爱上谁不好,为什么偏偏是陆家的男人?”
他早就知道陆君浩身份不凡,但怎么也没想到冤家路窄,他居然是陆家的长子长孙,是杨辰浩的亲大哥!
这些事迟早都要摊开来讲的,既然今天被杨辰浩揭开,陶婉如也不隐瞒了,将三年多前回国后遇到的一幕幕事无巨细的一一道来。包括跟陆君浩的相识,事后得知真相时的痛苦,两人的分分合合,陆家的极力反对,杨辰浩的各种破坏,兄弟俩的仇目相对,以及自己费尽周折的离开,生下孩子--
那些事都过去好久了,可是回忆起来,所有一幕幕都像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原来关于陆君浩的一切,关于他们的共同记忆,她都记得这么清楚。
“爸,这就是整个经过--”等到叙述完所有的事情,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她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继续道,“如果不是陆君浩,我可能早就死了不知道几回了。我知道他是陆家的人,可我也无法自拔的爱上他了。”
陶正华慢慢消化着这些信息,盯着‘女’儿浑浊的老眼变得沉痛起来,“你说当年你在墓地里自杀过?”
时隔多年,她已经淡忘了这件事,点点头下意识的捏着手腕上的表带,“嗯,就是你宣判的前一晚。”
陶正华看着‘女’儿的动作,明白那表带下隐藏着的伤痛和绝望,心里越发疼痛,“傻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能想不开走绝路啊!”
“可当时真的是绝望了。”她平静的说,“不过我命不该绝,你看后来那么多次险境,我也都被救了回来。”
陶正华沉重的叹息,心头像是压着千斤重担一般。其实这些事情都怨不得‘女’儿的,如果不是他那时候鬼‘迷’心窍以身试法,也不会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境地。
“婉如,你就没想想,那时候陆君浩为什么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在墓地?我怀疑他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这越发说明他这个人城府深,心机重。”
这个问题陶婉如当然想过,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起,“不管他城府深还是心机重,他对我好的无可挑剔,这就够了。爸,当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我心里的挣扎、生气和震惊不比您现在少,那时候我是恨陆家的,可我还是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他。爸,您自己都说不怨杨辰浩的,可为什么又不接受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
陶正华脸‘色’冷了冷,看了‘女’儿一眼,“我不怨杨辰浩,但也不想跟他们家有任何关系。婉如,你大概不知道--那时候针对我们陶家的,不止是卧底的警察……”
“那还有谁?”她随即蹙眉。
“……是整个陆家。”他缓缓道来,提及心里埋藏了几年的往事,“换句话说,扳倒了陶家,陆家在政界的地位才更上一层楼。那时候我们陶家权势很大,一般人根本查不了,陆天霖为了办我,不惜把自己的儿子送来做卧底,后来,陶家出事了,那个案子震惊全国,陆天霖政绩显赫,才又高升了一步。”
陶婉如怔住,眸光渐渐凝聚起来。
“那时候你还小,这些事我从没跟你提起过。但出事后,律师很肯定的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陆家密谋已久的。当然,我犯了错,当局处理我,无可厚非,我是罪有应得。但客观上,我们跟陆家也算是仇家了。你跟陆君浩在一起,这算怎么回事?”
陶婉如怔怔的,久久之后抬眸看过去,“……爸,你说得都是真的?”
“嗯。”
“而且,我不认为这件事陆君浩会毫不知情。”
“爸,你不要说了--”她痛苦的皱眉,仿佛身体正承受着极度的痛楚,连那几个字吐出来都带着艰难。
心里一阵一阵冰凉,身体都止不住轻轻颤抖,陶婉如想着父亲的话,一股绝望扑面而来。还真是现实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啊,她以为他们历经艰险就要苦尽甘来了,却不想最大的障碍才渐渐浮出水面。
陆君浩知道这件事吗?不得而知。可不管如何,事实摆在眼前,她本来就对陆家人没有好感,现在又得知这一真相,以后还要怎么跟他们相处?共处一个屋檐下?
电话适时响起,她不用接也知道是谁打来的。陶正华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孩子啊,当年你跟他在一起时,为什么就瞒着我不说呢……现在你们木已成舟,可怎么办?况且,不说我心里的感受,就以我的身份,以我们家的现状,陆家怎么可能看得上?高高在上的陆家会跟我一个坐过牢还在假释期间的囚犯结亲家?”
电话响了又断,片刻后,再次响起。陶婉如麻木的拿起手机按了关机键,整个脑子里一团‘乱’。
“爸,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吧。”其实心里有些怨恨父亲,怪他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可站在父亲的角度,她也能理解这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