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孙思邈突现洛阳,而且还在给皇帝李弘看病!
这样一条消息在洛阳的上层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年头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所以但凡是权贵,只会用几个看熟了病的名医,至于皇家则更是如此了。但是,像孙思邈这样的重量级名医,几乎能和扁鹊、张仲景并列的人物,放眼古今又有几个?
虽说大人物不怎么相信什么妙手回春药到病除那些神话,无奈孙思邈名气太大,不能不让人思索病恹恹的李弘会否一夕之间大振雄风,成为一代英主。当有人打听到,这位赫赫有名的药王乃是李贤亲自礼请出来的,傻了眼的人不是少数。
有这么大公无私的储君么?这李弘和李贤年纪只相差一岁,这要是李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可以说李贤就永远不会有登基上位的可能,他怎么就不知道呢?
无数想要赚取拥立之功的年轻官员们暗地里捶胸顿足,而像老上官这样资望高的宰相则无不欣欣然。皇家兄弟和睦?那敢情好,难道非得像太宗皇帝那帮儿子斗得你死我活,这样才算完?储君真贤德也!
一时间,当初李贤不务正业开出来的那些店铺他们都看顺眼了。怪道是处处都是贤德的金字招牌,这果然是名如其人!于是,当李贤把药王孙思邈正在为李弘开方子调养身体的消息传去九成宫的同时,原先四个宰相连同刚刚抵达洛阳的裴行俭和李敬玄六个人联名上书,一份发往九成宫,一份直递徽猷殿。
中心意思很简单,李贤大贤大孝,该当重重褒奖!
然而,这一晚在家里花园中乘凉的李贤,却躺在藤椅上笑呵呵地对娇妻美妾眨眼睛:“所谓贤孝的名声,我才不在乎。这只要合我心意的事,就是别人不高兴指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也要去做。反过来,我不高兴的事,就是再多的人劝说我也坚决不干。”
“切,谁不知道你这古怪的脾气,我才不稀罕什么贤孝仁德呢!”贺兰烟一面说,一面把一只寒瓜切开,熟练地取出所有瓜囊切成小块,继而把一小块塞进了李贤嘴里,“皇帝五哥够贤孝仁德了,结果你看做什么事情都不自在,我看那帮老家伙在给你下套呢!”
“知我者,贤妻也!”李贤一把抓住了贺兰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由于刚刚在水盆里洗过,冰冰凉凉的极其舒服。只是这享受还没多久,贺兰烟自个一把挣脱了不说,他手臂上就被人狠狠掐了一记,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个作为重点保护对象的孕妇,还有某位光荣妈妈。
甭说这两位原本就得罪不起,现在身怀六甲,就连脾气好的许嫣也有点化身母老虎的架势,李贤更是不敢怠慢,连忙笑嘻嘻地说:“我就知道我家诸位贤妻绝对不会像那种没见识的女人那样认虚名,咳,这父兄自然是要敬的,诸位贤妻当然也不例外。有道是十年修得共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这能作夫妻缘分羁绊可就深了,是不是?”
一句后世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的话此时此刻说出来,顿时让他面前那四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容光焕发,就是丢过来的白眼也更像是媚眼。
打情骂俏了一会,许嫣终究脸皮嫩,忽然开口岔开了话题:“对了,六郎你把药王留了下来,又使人报了太上皇,太上皇会不会及早从九成宫返回?”
这个嘛……李贤一下子陷入了沉思。虽说老爹老妈跑去了九成宫避暑,但不得不说,他那位史上第一彪悍的老妈似乎对休假这种东西不太感冒,几乎天天一封信询问国事。他起初还认认真真自己写回信,到后来发现这怎么都报告不完,干脆就找了个书吏代笔,最后自己草草写两句署个名。
这种办法虽然偷懒,但由于报告详尽,每次都是洋洋洒洒近万言,反而投了武后的缘法,不但隔三差五能得到两句好话,就连那个负责记录大事件的书吏,也得到了晋级的承诺。
“父皇对身体似乎是很在意的,只不过,他对于那个……嗯,二人世界只怕是更在意,毕竟他现如今这身子板还不错。”敢于这么评论当今太上皇,无疑只有李贤这么一个,反正面前的都是自己家里那几口子,不愁有别人听了去,“所以父皇听到这消息多半还是会继续避暑,反正药王不会一时半会就走。至于母后嘛……”
“母后大约是想早些回来的。”
屈突申若不等李贤说完便笑吟吟接口道,脑海中浮现出了武后看自己时那微妙的表情。算起来,她遇上李贤的时候和武后昔日遇上李治大概差不多年纪,之后出嫁和武后重回宫大约也是差不多。当然,她并没有武后那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深宫经历,虽说嫁为人妇的时候已经不再年轻,但总的来说整个人生一直顺顺当当,因此武后的心境她大约只能体会十之四五。
但她还是可以断定,她的婆婆是绝对不甘心只当一个皇后……不,应该说是太上皇后。
正如李贤一家子的猜测那样,当李贤的私信送到九成宫,称已经挽留了药王孙思邈给李弘调养身体治病,这正在九成宫避暑度二次蜜月的李治和武后同时为之大喜。两人虽说都为皇帝的病情能够出现转机而高兴,但额外的侧重点却各有不同。
李治最高兴的是李贤这个儿子果然有本事,能够留下那个犹如闲云野鹤般的孙思邈,以后他就是生病也不怕了。而武后最高兴的则是,可以用这个机会作为契机,说服丈夫回洛阳。这避暑二十天来,往来洛阳和九成宫的快马就不曾停过,她尽管能够知道洛阳的风吹草动,但这种遥看不能遥控的感觉实在不太美妙。
然而,这个最佳借口却被李治用以柔克刚的方法打了回来:“媚娘,以贤儿的本事,孙思邈既然如他彀中,要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就算等到天气凉快了回去,他也必定不会走。这事情上官仪他们说得对,是应该好好褒奖贤儿!不过,朕现在的身体再好也没有了,一时半会也不需要什么神医药王。只要你天天陪伴在身边,朕再无他求!”
如果让李贤进行评价,那么他一定会说,这话很肉麻,相当之肉麻。然而,作为一个皇帝,哪怕是已经退位的皇帝深情款款地对不再年轻的妻子说这么一句话,是人就不会不感动。武后亦不是天生铁石心肠,倘若说最初兴许还只是贪恋李治的权势,那么夫妻二十多年下来,她对于这个小自己四岁的丈夫亦是有深深的感情。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姐姐韩国夫人和宫中仅剩的徐赞德去世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人和她抢夺丈夫,这种独占的感觉亦让她那种多年深宫养成的戒备心淡化了许多。
尽管还惦记着洛阳的情况,她却只能半怒半嗔地说:“陛下如今越老越不正经了,要是让别人听到,说老夫老妻还如此做派,像什么话!”
“这儿哪里有外人?”
离开洛阳城,李治觉得心情豁然开朗,前些时候一直发作的唠叨症也减轻了很多,其中不乏拖上了强势的妻子陪同自己一起来避暑的关系。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以往武后忙于国事忽略了他,他这个丈夫又怎么会没有怨言?想到洛阳那边有两个儿子精诚合作,他便笑呵呵地拉起了武后的手,继续兴致勃勃地往山上攀登。
虽说身后还有不少随从,但武后觉得最近李治颇有些老小孩的迹象,索性只能随他去了。不但如此,她此时的心中亦不无矛盾,一面想着尽快回洛阳重揽大权,另一面则颇为留恋这种夫妻独处的大好时光,目光不禁有些迷离。
长安城中,终于不必在西北和风沙作战的刘仁轨踏入大明宫,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政事堂那帮人的私心他当然清楚,不过他亦不是糊涂蛋,这种时候出面去打擂台的事情他决不会做。况且,他隐约记得李贤曾经说过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他在长安离洛阳远远的,这跳出是非圈子反而更稳妥。
他都已经是老头一个,翻身之后也已经是位极人臣了,也未必非得去争当什么首席宰相。
就在他怀着这种考量,准备在长安重新建立自己的威风时,洛阳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上官仪等人联名称颂皇太弟贤德,这倒是让他吃了一惊。待搞清楚事情始末,这老刘头亦是满意地连连揪胡子。
早年担心李贤锋芒太露盖下了兄长,现在看来这发展势头相当可喜。如此看来,若是将来皇帝李弘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李贤继任想必也不坏……等等,李弘还有一个儿子养在李贤膝下,这到时候岂不是连下任储君也有了?
为了自己这个意外的发现,刘仁轨一下子高兴了起来,竟是在政事堂中哼起了小曲。留守长安的几个官员前来奏事的时候发现这么一幕,立刻齐齐陷入了失语状态——究竟是什么事情,让这位最擅长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宰相那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