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飘零远?
有些情绪随时间的推移开始泛滥成灾。
……
过了立秋,天气渐转凉爽,几场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初见走在街上,缅怀地拾起一片梧桐落叶,嘴角是遮不住的弧度。
这几天重新绕了离家不远的街道几圈,初见发现有些东西依旧不会改变,像楼下的小吃店,公安局的花园里的那棵挺拔松树,甚至是一成未变的老桥头的夕阳。一切的一切,都让初见熟悉到想哭。初见仔细地眺望每一处的风景,像是希望把每一处的细微都刻进脑子,带回Y城。在回来的这几天中,初见曾无数次的想着,我真的就这样回来了?结果想到最后,句末的问号也就变成了句号。
初见抬眼看看远处街道旁的两排梧桐连接成点,N次感叹要是Y城也有这般风景的话,也许自己也会乐不思蜀呢。再认真看看,家乡的梧桐总归是不一样的,不一样在哪里呢?初见又说不上来,有一种独特细腻的情绪是初见在画纸上尝试过无数次也描绘不出的。
如往常一样初见敲开清茶家的门,可今天同往常不太一样,初见站在门口向内望了一眼,杂几上没有放着清茶最近爱不释手的《长歌行》漫画,也没有清茶以往的一句“嘿,你来了?”初见疑惑的拧拧眉,向里迈了一步,往门边的厨房望了一眼,这一看初见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一瞬间僵硬,双手及时捂上嘴,把一声尖叫给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清茶整理完书后下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初见双手紧紧的捂着嘴,眼睛瞪的无限接近乒乓球的形状,顺着初见惊惧的目光看过去,哦,是清茶她妈昨天弄回来的一条中型犬,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清茶看着初见和那条狗隔着拉门和初见大眼瞪小眼,轻咳了一声,希望打破这诡异的气氛,见那一人一狗谁也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有点懊恼,走过去疑惑地凑到初见身边,“你怎么了?入定了?”
初见一点一点地转过僵硬的脖子,清茶感到眼皮跳了跳似乎能清晰地听到脖子扭过的咔咔声。
“你家什么时候养的狗?!你怎么不提醒我?!”初见面目扭曲地转向清茶。
清茶愣了半晌,忽然就笑了起来,且越笑越大声,“噗——哈哈!哈哈哈哈!初见,你,哈!居然怕狗?而且它还是被锁在厨房里的!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呦,快来扶我一把!”
初见有些窘迫,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又怎样,笑笑笑,笑个死啊!”
然后看见清茶仍一刻不停地笑得飙泪的样子,初见磨牙道:“真这么好笑?”
清茶很不给面子地点着头,仍不断爆发出笑声。
无奈地叹口气,咬牙威胁道:“你再笑,信不信我烧了你那本《长歌行》?”
清茶听完稍稍收敛了一点,但初见仍清楚地看到她那不停抖动的双肩。
初见挫败地垂下头,“算了算了,你要笑就笑,我懒得管你!”
清茶听出她带了几分赌气,渐渐止住了笑声,问道:“初见,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怕狗啊?就算你小时候被这种生物追了整整一条街,也不用这样吧?”
初见嗤鼻,“有本事你也去试试跑上一整条街,后面追着条疯狗,每每回头,一排的利齿距离你的腿没几公分,要知道这完全比它直接嚎一声再利落地咬你一口要恐怖的多,这是心理战术,心灵创伤,懂不懂?!”
清茶见初见一脸“你永远不懂我伤悲”的哀怨表情,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吧,那你就慢慢修复你的小心脏去吧,我接着看漫画,哎,上次看到长歌怎么样来着?”
清茶很快沉浸在漫画中,初见见此,暗骂句真没良心,但听着一声声的犬吠,还是委曲求全地问了一句,“清茶,你家厨房的门,应该够严实吧?”
清茶懒懒地一抬眼,摆摆手,“放心放心,我相信狗的智商不足以拉开那扇门,你就消停点,别转悠了!”
初见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上次的那本《环游记》呢?再借我看看!”
“喏,就在书柜最上层,自己找。”清茶示意初见自己拿。
“咦,没有啊!”初见翻了又翻,皱着眉。
“怎么可能,我找找。”清茶放下书起身。
在清茶自己翻了十多分钟后,终于相信那本《环游记》不见了的事实。推了推眼镜,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呀,我想起来了,那本书大概被我妈借给我表弟了,明天我帮你要回来,真是的,他一个四年级的小鬼也来借这种书!”
初见看着清茶一拍脑袋的动作有些失笑,记忆中清茶似乎永远是一副万事在握的样子,看她做这种动作难免让人看了不习惯。
“你表弟四年级?他能看的懂么?”
“我肯定他是悟不出书中的精华的,暴殄天物!”
“那你还借给他?”初见挑眉。
“是我妈听他说什么要练习练习看没有拼音的名著,于是就脑袋一热随便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借他了,还是事后才告诉我的。”清茶撇撇嘴。
“要不你自己随便找本书看看吧?”清茶转过头来,浅浅一笑。
“……好”
“嗯。”初见忽然被一本书吸引了眼球,抽下那本书,很特别的书名——《桐言》
翻开第一页。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开篇就是这么一句。
初见聚精会神地看下去,作者的文风如书名一样的独特,仿若是点点细雨中的秋天,缓缓地展开一幅山水画,细腻却不失大气,温婉却兼有磅礴的气势,看似有些矛盾交错,却又那么自然地娓娓道来。
不多久,不大的书房只剩下清茶与初见清浅的呼吸声。
其实有时候初见想想自己和清茶之间奇怪的相处方式觉得不可思议。每次要么初见到清茶家,要么清茶带书到初见家,然后两个人各看各的书,各干各的事,有时候偶然间翻到有意思的情节会一起分享。她们不是没有普通的好朋友之间煽情的话语,而是不必要;不是没有恨不得时刻在一起的想法,而是这种似有若无的方式更适合她们这样清淡的两个女孩。初见想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因为有了足够的默契,才不需要多余的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屋外的梧桐叶也被染上一层金色的暮光时,初见才不舍的起身,刚想开口向清茶借书,却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
初见朝清茶疑惑地眨眨眼,清茶父母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段来的。
清茶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了看,随后一脸轻松地转过头,“是我同学,八成是来找我教她写论文的事的。”
初见一怔,随后了然地点点头。一直以来,有机会回乡后,初见都是和清茶两人单独安静地待在一起的,初见已经习惯了这种平淡的二人世界,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清茶的朋友碰面。
暗自埋怨自己在懊恼什么呢,清茶人这么好,身边朋友多当然是正常的了,自己当然不会指望清茶深情并茂地对自己说什么“此生有你一个朋友足矣”之类的话,若是清茶真的说了,初见才会被吓到。
开了门,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生,单眼皮,扎一个马尾辫,一身运动装,白色的球鞋,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清爽。
进了门女孩显然也没想到屋内还有人,微微愣了一下,随后抿抿唇,朝清茶疑惑地看去。
清茶作了解释,“昱晨,这是我好朋友初见,我和你提起过,在Y城生活,现在暑假回来的。”
又转向初见,“我的同班同学,丁昱晨。”
女孩友好地笑了笑,“你就是初见啊,清茶跟我提起过几次,因为你的名字很特别,所以就记了下来,一直想着你会是个怎样的女孩,不过现在看来你的名字和你很配呢!”
初见听着女孩清脆的嗓音,对女孩有了几分好感,不好意思的一笑,“谢谢。”
不再多话,初见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着《桐言》,有好几次初见想问清茶自己可不可以把这本书借回去,但看到她们在一起讨论着论文,那个女孩时不时插上一句话,清茶就会浅笑一下,于是初见一次又一次地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那样活泼的女孩才是适合清茶的吧,不像自己是个闷油瓶,虽然有默契,但却不善言辞。想到这里,初见挫败地低下头。莫名地有些难过,皱皱鼻子,暗骂自己自私,清茶有好的朋友,自己应该替她高兴才是啊,自己在这里嫉妒个什么劲啊?
嫉妒?初见被忽然从脑海里跳出来的名词吓了一跳,嫉妒……么?
自己什么时候气量这么小了,不就是讨论论文么?逼迫自己不要多想,可初见却越想越多,心底悄然滋生着一种名为烦躁的情绪,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那个,清茶,我先把这本书借回家看了?”扬了扬手中的《桐言》,初见挤出一个笑容。
清茶看过来,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自便。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讨论……”初见几乎是从清茶家逃出来的。
迎面吹来的秋风让初见清醒了几分,初见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想着刚才怎么能那么失态地打断她们说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令初见快要窒息,加快了脚步,初见觉得自己最好去洗洗脑。
秋风萧索了几分,夹杂着雨滴。
何以飘零远,此问,欲问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