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不懂煎药,到了伙房,就依样画葫芦地往药罐子里灌了满满一罐子水,再把药草都塞了进去,然后找了条矮凳子坐在小灶前慢条斯理地烧起了火来。
他一边烧一边盯着火苗发神,完全忘记了面前还有一罐子药汤。忽的一声噗嗤,沸腾了的水如喷泉似的冒了出来,他这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抓两只罐耳却被烫得缩回了手。正当他手足无措时,背后有人拍了他脑袋一下说道:“拿手去端,手不想要了?”
“老板娘?您回来了?”
只见宝梳利索地扯过两块湿抹布,包着罐耳端到了一边。她瞧了瞧罐子里道:“水都扑完了,只能再熬一遍了。我说乐乐,你坐那儿发什么神呢?”
“哦,没什么。”乐乐表情有点郁闷地回答道。
宝梳给罐子里新添了一瓢水,重新放上小灶道:“没什么?我怎么看你有心事似的?今晚我让你去浮云楼那边盯着,你就给我盯了个陈灿回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说起来话就长了……”
“那就留着明儿再说吧!”宝梳打了个哈欠道,“我今儿也快累瘫了,喂完末儿的奶就得歇着了。你盯好了,别又在扑水了,不会弄的话我叫元宵来弄?”
“不用了,”乐乐捡起柴火往灶里塞道,“你们今儿也够累的了,都去歇着吧,这儿我来就行了。”
“那好,别烫着了,我先走了。”
宝梳刚走了几步,乐乐忽然叫住她问道:“老板娘,您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娶绒绒啊?”
宝梳走回来倚在灶台边问道:“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事儿了?因为上午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吗?”
“也不是,只是……”乐乐垂头道,“只是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都怎么说?”
“那些绣娘,有些像丫丫那样说我薄情寡性的,也有像老板娘您一样劝我跟绒绒说清楚的……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思来想去,好像不娶绒绒真是有点对不住人家。想当初,是我自己厚着脸皮跑雅州去找绒绒的。没我这个傻子缠着她的话,没准她已经找到婆家了。”
宝梳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熬红了的眼睛道:“乐乐我跟你说,应该和想是两码事儿。想是基于自己内心所愿,而应该是基于情理和法理。你这会儿问我你是不是应该娶绒绒,那就说明并非你内心所愿,而只是基于良心和别人的议论,所以这娶不娶你先别草草下定论,好好斟酌斟酌再说。我今晚真太困了,等我闲下来的时候再慢慢跟你说这感情之事。这种事要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但要简单也能很简单,总而言之……”说着她又打了个哈欠道:“总而言之,都得理顺了,才能明白自己心里到底想的是谁。我先回去了,你看着药吧!”
宝梳走后,乐乐又盯着那跳跃的火苗发起了神来:“想?应该?感情的事真的有那么复杂吗?”
宝梳这*睡得十分香甜,一睁眼,窗外已经是艳阳光照了。这还不算神奇,最神奇的是一向早起的相公也还躺在*上,正拿着那块金宝石欣赏着。她翻了个身,钻进了曲尘的怀里,半闭着眼睛问道:“很喜欢这颗金宝石吗?”
“这真算得上是无价之宝了,”曲尘长细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这块宝石,宝石迎着透进来的阳光折射出美丽的金光,十分地剔透。
“不说值五万两吗?”宝梳嘟囔道。
“五万两?哼,”曲尘轻笑道,“就算给你个十万两你也没处找去。这比柳寒原手里的那颗夜明珠值钱多了。江公公给个五万两是故意在压价,他有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
曲尘抛了抛宝石道:“昨日瞧见这金宝石时,江公公就有进上的意思,可他不好明说,就几番暗示于我。我是不想做亏本买卖的,也对那些虚名没什么兴趣,就故意接了江公公的话,说五万两就卖。临安豪商富甲多得是,花一个五万两买下再进献给皇帝,多少能得个虚名,这样的好事绝对有人肯做。这不,刚刚就有人来了。”
“这么快?谁啊?”宝梳睁开朦胧的睡眼问道。
“陈老爷。”
“陈老爷?”宝梳有点意外。
曲尘抬手顺了顺宝梳耳边的发丝道:“你刚才还在做梦打呼的时候,人家就来找我了,说愿意出价五万买下,进献给皇帝。”
“为什么啊?陈老爷不是一向跟我们不合的吗?难道是因为昨晚乐乐帮陈灿的事儿?”
“多多少少吧!昨晚乐乐跟我说了事情经过,原来他和殷漱儿歪打正着地救了陈灿和施家二小姐,你知道施夫人想干什么吗?”
“准没好事吧?”
“施夫人设计让陈灿和施银秋在浮云楼后院私会,还用mi香迷晕两人,弄出*的假相,妄图阻止施银秋进宫。”
“哇!太缺德了吧也!”宝梳吐吐舌头道。
“后来乐乐把陈灿藏x底下,等殷漱儿把其他人引开后本来打算带着陈灿翻墙跑的。可陈灿不服气,爬到二楼偷听到了施夫人和杜姨娘的话,这才知道施夫人有心拿他母亲来对付杜姨娘,还企图设计陷害他和施银秋,坏两人名誉,如此一来陈家岂会坐以待毙,安静处之?势必要稍微还以颜色的。出五万两买下我们手里的金宝石,等于是帮了我们这边募捐,也等于是给了施夫人一个脸色看。”
宝梳在曲尘怀里蠕动了两下,打了个哈欠道:“看来陈老爷是觉悟了啊!好前途,好同志啊!不过可惜了,这金宝石要交出去了,得好好多看几眼,不然就没得看了。”
曲尘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这金色倒也不衬你,反而是那颗蓝宝石更配你的脸色,我拿去给你打条项链如何?”
“哇!那蓝宝石那么大,你放在浩瀚阁标价一万五千两,我们自己扣下来,岂不是要缴一万五千两到募捐款里?划不来!划不来!”宝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还是搁在浩瀚阁里卖好了!我喜欢数银子,不喜欢戴石头。”
曲尘笑了笑,捏了捏她的小耳朵道:“那颗蓝宝石也是难得稀罕,做成项链,你戴了再传给末儿,这样不好吗?就这么说定了,你那么会画底图,要不要自己画一个样式出来?”
宝梳鼓了鼓腮帮子,坐起来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心疼道:“相公,我肉疼……一万五千两,太贵了!等于在割我的肉呢!”
曲尘在她胸口上捏了一把笑道:“相公我会再把它赚回来的,瞧这小人精儿的样儿!活脱脱一个守财奴,只能进不肯出,都快成钱迷了!”
宝梳笑着拍开曲尘的手,扑上去将他压住,扭了扭身子谄媚道:“我不是钱迷,我是尘迷,是相公最最忠诚的fans!”
“饭死是什么东西?”曲尘纳闷地问道。
“呃……”宝梳把身子往上挪了挪,偷袭了一下曲尘的唇道,“大概嘛,就是死忠的意思,表示我对相公是绝对地忠臣和死心塌地的。”
“哦,”曲尘嘴角勾起一丝邪笑道,“那我也得死忠一回表表心意吧?”说罢他就翻了个身把宝梳压在了身下……
两口子正入巷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曲尘有些扫兴,却不肯起身,停下来问道:“什么事?”
“有两个事,一个不打紧,一个打紧的,曲中从北边带了信来。”侯安在外喊道。
“进来吧!”曲尘放开了宝梳,起身披了件衣裳绕出屏风问道,“信呢?”
侯安忙把信递了上去道:“还没拆呢!我想曲中几个月没消息了,指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呢,所以立马给您送过来了,不……不耽误您吧?”
曲尘扯开信看了看,眉心微微拧了起来。侯安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这个初心!”曲尘一掌把信纸拍在了桌上。
“初心姑娘怎么了?”侯安甚少见曲尘动怒,一般情况是因为家里的事情。
“你自己看吧!”曲尘把信丢给了侯安。
里头的宝梳听见这动静也躺不住了,忙抓了件披风裹上,匆匆绕出屏风问道:“初心怎么了?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侯安一边看信一边说道:“这……这出不出事不好说啊!曲中在信上说,他在北边找到了初心,也顺当地赎了出来,谁知道……”
“谁知道什么?一口气说完吧,侯安哥!”宝梳催道。
“曲中说他把初心赎出来之后本来打算带回来的,不过初心又偷偷跑了。”
“什么?又跑了?她还当真跑上瘾了是不是?曲中千里迢迢,冒着性命危险去找她,赎出来居然还跑了?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宝梳略显气愤道。
“可不是吗?”侯安放在信纸摇头道,“这个初心姑娘真是有点过分了。不管怎么说,她也该先回来啊!北边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会遇着个什么?这趟曲中去也是顶着风险去了,弄不好去了就回不来了,唉,这下怎么办?北边乱成那样,再派人找就不好找了!”
“不找了!”曲尘铁着脸说道,“她既然愿意在外野跑着,就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闯闯,看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
“要不还是找找吧?”宝梳看曲尘都动怒了,忙坐下劝道,“她可能是因为在北边被金人欺辱了,不好意思回来了。姑娘家的脸皮子终究是要薄一些的。”
“我劝她劝得还少吗?”曲尘一脸失望地摇头道,“她真的太不争气了!从裴元庆那件事情开始,我就一直在提醒她,可她始终充耳不闻。旁人使出浑身力气劝也没用,唯有让她自己到江湖中走一遭,她才知道哪儿最踏实安全。侯安,传话下去,不找初心了!”
“当真,老板?”侯安问道。
“还有,回封书信给曲中,让他尽快到临安来,不必回雅州了。”
“明白!对了,还有件事情。您昨日不是让我去查捐宝石的人吗?已经有眉目了。”
“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暂时还不知道,就只知道她暂住在灵隐寺内。”
“你们怎么查到的?”宝梳好奇地问道。
侯安笑了笑道:“老板娘大概不知道,昨日打从你们开始摆摊募捐起,就有本帮兄弟在外监视着。老板就怕有人会来捣乱或者闹事什么的,所以早早派人看着了。来了些什么显眼的人,捐了些什么好物件大东西,不单单您那儿有笔帐,我们那儿也有呢!”
“哦!”宝梳转头冲曲尘笑了笑道,“行啊,阮老板!您不做买卖了,还可以去开个间谍公司了!我也正想谁会那么大手笔捐出五颗宝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善心长老啊?没想到你就已经查到了,真厉害啊,相公!”
“言归正传,到底是个什么人。”曲尘问道。
侯安说:“是位去灵隐寺进香的夫人,随行有四个人,看上去都是有些身手的。我的兄弟偷听到,说她明日便打算离开临安城,却不知她将往何处。”
“明日就离开?”宝梳皱眉道,“这么一听,似乎并非是有心捣乱的,难道真是一位善心且爱国的夫人?”
“国之将亡,说不定真有那种隐富之人肯大手笔捐赠呢?”侯安道。
曲尘转着茶盏斟酌了一小会儿道:“这件事还是弄清楚为好,以免我们这次募捐成了别人利用的对象。”
“那让我去吧!”宝梳自告奋勇道,“对方是女人家,又在寺里进香,我去是最合适的了!”
“你不嚷着累死了吗?好好在家歇两日,别到处跑了。”
“我好奇嘛!”宝梳双手撑在曲尘膝盖上,央求道,“相公,相公,你就让我去吧!去上个香而已,又不是去再搞一回募捐,不会很费劲儿的。”
曲尘想了想点头道:“行,早去早回,见好就收知道吗?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多带两个人去,以防万一。”
“知道啦,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