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这人怎么说呢?从前给人的感觉的确是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儿,又爱往窑子里去喝花酒,我都劝过他好几回了,不过对于尚未娶妻生子的他来说也无可厚非,总的说来他也没害过谁辜负过谁,反倒为那些姐儿的收入添了一笔,你说是不是?可这仅仅是夏夜的一面,夏夜的另一面你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会有机会看到。t”
“他有另一面吗?”海樱不屑道。
“有,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夏夜跑货的这些年没少行侠仗义,劫富济贫,都是做的无名英雄,你哪里知道去?”
海樱微微颦眉道:“有吗?会不会是你弄错了?他那样的人不劫富济自己就好了,还会济贫?”
“别嘴硬了,海樱!你要真觉得夏夜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又何必默默地喜欢他那么久呢?”
海樱低头理着手里的衣裳道:“我也没默默地喜欢他很久……”
“夏夜这人你还是认可的,只是你性子像男孩子,不会像一般姑娘那样表达出来,法子的确是糙了点,但你的心意是很明确的。不过……”宝梳说到这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也看见了,夏夜对詹媛几乎是痴迷了,恨不得自己变成条哈巴狗爬詹媛跟前十二个时辰地摇尾巴。你再搬过去,只会看到夏夜对詹媛的好,越见你会越痛,所以我劝你真的别搬过去,那是给自己找难堪啊,海樱!”
海樱低头不语,两只手不停地绞着那件衣裳,仿佛想把这衣裳绞成碎片。宝梳一把抓过那衣裳抖了抖道:“这么好看的一件衣裳你就别糟蹋了!还是刚刚来临安城的时候做的吧?都没见你穿过一回。不喜欢的话拿出去捐给那些逃难的人多好啊!衣裳跟男人一样,得挑自己喜欢的,但也要穿在身上合适的,明白吗?”
海樱望着绣墩上的花纹发神道:“詹姑娘不会看上夏夜的……”
“看得上看不上这得看他们缘分深浅了,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t老实说,我还真不想夏夜跟詹媛一块儿,但这仅仅是我的私心罢了,他们俩能否有*终成眷属,不是我能干涉的。跟你说了这么多,不是叫你放弃夏夜,只是想提醒你别再那样对夏夜了,你只会令他更反感的!”
“你为什么不想夏夜和詹姑娘在一块儿?”海樱问道。
“这话说起来就是几百年的事儿了,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没法跟你细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海樱姐,”宝梳拍了拍海樱的肩头道,“你若真想跟夏夜好,就得把你那些强硬的盔甲卸下来,拿出你的真心和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男人应有的温柔去对他,不然的话……唉!我也帮不了你的。”
海樱脸色不佳,咬了咬下嘴唇道:“行,我不搬过去了,不去给他添堵了,让他追花逐蝶去!看他怎么个死法!”
“唉!你怎么又说起赌气话来了呢?”
“我不是赌气!”海樱振振有词道,“事实原本如此!就算他跑去詹姑娘跟前献殷勤,当哈巴狗又怎么样?人家詹姑娘压根儿就没把他放在心上!好,我就让他去碰壁,他不头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
“万一他真的和詹媛在一起了呢?”
“不可能!詹姑娘跟绒绒说过,这辈子她不会再嫁人了,草药就是她的男人,她愿意跟药草过一辈子!”
“她真这么说?”
“对啊!这几晚她不是都叫绒绒过来针灸吗?我路过的时候偷听到的。t我听她那口气,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好啊,让那个死夏夜去好了!他以为是个姑娘就得为他动心吗?像詹姑娘这样的人压根儿瞧都不会正眼瞧他一眼!我倒要瞧瞧,到时候他得怎么哭死!”
“不过海樱……”
“不必劝我了,宝梳!”海樱起身道,“就这样吧!我不搬过去,我看他怎么折腾!横竖到了最后,他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来的!行了,我要收拾屋子了,你赶紧回去吃午饭吧!”
宝梳知道海樱性子很倔,又要脸面,再劝再说她也是听不进去的,只能让她自己慢慢想明白,慢慢消化了。
下午那阵,宝梳和曲尘躺在榕树下乘凉,一边乘凉一边说着里弦书院那片改建的事情。曲尘把里弦书院保留了下来,聘请了先生继续开学堂,里弦书院后面那一片贫居全部改造成苏州园林式山庄,眼下已经动工了一个月了。
前一阵子都忙着干各自的事情,两口子难得清闲,挤在凉塌上指着图纸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过了一会儿,钟氏抱着末儿出来了,喊了一声洗澡澡咯,宝梳忙爬起来跑了过去帮忙。随后曲尘,还有院子里几个小丫头都围了过去,看的看,洗的洗,帮忙递东西的递东西,在院子一角好不热闹。这真是公主的架势,一个人洗澡十几个人伺候!
末儿已经四个多月了,在盆子里很是活跃,圆滚滚的小胳膊扬手不停地拍水,越拍越兴奋,笑得脸都快皱成小汤圆了。围在澡盆子旁边的宝梳钟氏等人全都无一幸免,个个从头到胸全都湿了。宝梳抹了一把脸上的热水,笑道:“臭末儿,不许再拍水了,听见没?你娘这点淡妆都快花光了,脂粉钱你出啊?”
“用不着她出,有她爹出不就行了吗?”钟氏一边给末儿抹身子一边笑道,“末儿小姐这身子可比丁香小姐好多了,打出生起就没得过病,好动闲不住,就跟老板娘您似的……”
话还没说完,末儿忽然又兴奋地双手一拍,溅了钟氏满头满脸的水,好像在说:钟婶婶,说得好!旁边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这么起劲儿?”午饭后出去办事的侯安回来了。探头一看末儿在洗澡,他忙转过脸去道:“哎哟!怎么把大小姐弄院子里来洗澡了?你们也不弄个屏风什么的?”
“老板娘的主意,说天气热,弄院子里来洗洗。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钟氏抹了抹脸上的水笑道。
“我回来,是有件事要跟老板娘说。”侯安退到旁边藤架下坐下道。
“什么事?”曲尘走过去坐下问道。
“今儿不是杨信出殡吗?我刚出门的时候听人说,上午出殡的时候,杨夫人在坟头撞碑自杀,被人从城外头抬回来了,听说快不行了。”
“撞碑自杀?”宝梳回过头来问道,“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我是听浩瀚阁那边的伙计说的,他们亲眼看见杨家的人用竹架椅把杨夫人抬回头,满头都是血,看上去已经不行了,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形。我心想,杨夫人到底是老板娘的亲娘,先告诉您一声,您有个准备不是?”
曲尘点点头道:“也对,这样,你再叫个人去打听打听,看杨夫人到底怎么样了。倘若真的去了,就准备份帛金送去。她不仁义归她,我们得做足了我们自己这份。”
侯安起身点头道:“我明白,我这就去!”
侯安走后,宝梳把浑身是水的末儿抱起,跑到曲尘跟前丢他怀里,叉腰歇了一口气道:“我们管洗,你管穿,这不为难你吧?末儿,叫你爹给你擦干净了,把漂亮的红兜兜穿上,娘新给你做的!”
曲尘接过钟氏递来的粉浴布,慢条斯理地给末儿擦了起来,然后再把那件新做的红兜兜给末儿穿上了,动作娴熟,一点都不生疏。宝梳喝了口茶笑道:“哟?像个样儿啊!阮老板,背地里练过?”
曲尘搂着小女儿逗了逗笑道:“这算什么?我老早就会了。从前我娘照看蕊蕊的时候,我没少帮忙,这点活儿算什么呢?说到我娘,我最近倒给末儿想了个名字。”
“什么名儿?”
“我想我娘辛苦一辈子,到过世之前都没享过什么福,亲孙女也没能见上一面,所以我想把她的名字嵌到末儿的名字里去。我娘叫虞静娘,末儿就叫阮静虞怎么样?”
“阮静虞?挺好听的!就叫这名儿吧!当沾沾她奶奶的福,让她奶奶在天之灵好好保佑她!”宝梳弯腰下去,弹了弹末儿粉红的脸蛋笑道,“静虞静虞,你往后就叫阮静虞了知道不知道?你得谢谢奶奶,赏了你这么好听一个名儿,鬼节的时候多给奶奶烧两只鹅下去知道吧?”
末儿拍了拍两只小手,笑得嘴巴都裂开了,好像在表示非常赞同。曲尘把她放在了凉塌上,她四肢乱蹬了几下,然后两只小爪子抱住了右腿,慢慢拉到了嘴边,津津有味地啃起了小脚丫子,那神态,十分地享受啊!逗得院子里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且说杨夫人那件事,侯安当晚就给曲尘回了话。据打探的人说,杨夫人脑部的确受了伤,还躺在*上养着,虽说没什么性命之虞了,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恢复。听杨家下人说,杨夫人在杨信棺木落下坟坑时,一时激动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撞向了旁边石碑上,当场撞了个头破血流,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