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出事后的第三天,杨晋忽然来阮府找宝梳。宝梳觉得挺意外的,但听过他的理由后也并不觉得意外了,因为他说杨夫人奄奄一息,行将就木了。
或许是临死前心愿未了,杨晋说杨夫人希望在临死前再见宝梳一面,把前尘往事一一说个清楚,算是了结了。宝梳斟酌片刻后答应了杨晋。
来到杨夫人房间时,宝梳一眼就看见*塌上躺着的杨夫人,旧日的精神奕奕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面容和裹着厚厚白棉布的脑袋。她看上去随时都有离世的可能,宝梳走到*边坐下,看了她两眼问道:“你找我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她缓缓睁开虚弱的双眼,在宝梳脸上盯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道:”你……你来了?“
”对,我来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宝梳……“杨夫人气若游丝地唤着她的名字道,”我……我真是……对不住……不住你……“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有些话……我想在合眼之前……告诉你……是关于……关于你亲爹的……“杨夫人说着看了旁边杨晋一眼,杨晋明白她的意思,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内就仅剩下宝梳和杨夫人两人了。杨夫人张嘴深喘了一口气,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后说道:“宝梳……你为什么……一定要逆我的意呢?我……我都是为了……为了你好啊!”
“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思了,”宝梳把绣墩挪近了一些道,“你不是说有关于我亲爹的事情要告诉我吗?到底是什么事情?”
杨夫人转过脸来,眼神莫名地变得犀利了起来:”孩子……你知道一句俗话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话,乖乖地做我的好闺女呢?你非要揪着从前的事情不放,那是你自己看不开啊!“
杨夫人的话忽然变得利索了起来,连眼神都变了。宝梳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刚想起身时,一柄冰冷的长剑落在了她脖颈之处,有人在她身后!
“哼哼!”杨夫人仰头冷笑了两声,双手撑着从*上坐了起来。
宝梳猛然明白了什么,瞪着杨夫人憎恶道:“你是装的?”
杨夫人沉沉地喘息了一口气道:“也不能这样说,为了引你来,我可真是下了血本儿的。坟前撞碑那场戏是真的,只不过我伤得没有外面说的那么严重,只是看起来严重罢了!若不如此,杨晋怎么会乖乖地去帮我把你引来?”
宝梳蔑笑了笑道:“看来我终究比你善良,说实话,靳宝梳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呢?为什么母女之间的差别那么大?你可以阴险狠毒到这种地步,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要杀?”
“不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杨夫人挣扎着从*上站起来说道,“你和阮曲尘令我在临安城颜面失尽!当日若非阮曲尘当街羞辱于我,我家老爷就不会去找柳寒原,他就不会死!我们这个家还是团团圆圆的!”
“那你可知柳寒原为什么要杀你丈夫?”
“我知道,”杨夫人冷冷道,“不就是为了他父亲还有那颗夜明珠吗?可归咎到底,我家老爷也是你和阮曲尘间接害死的!如今我们杨家败落,连叶飞那个混账也捐款私逃,这笔账我头一个就要找你算!宝梳,你可别怪娘,这也是你给逼的!”
宝梳紧了紧拳头,刚想转头,脖子上的剑立刻动了动,示意她不许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可真费心思,还花大价钱找了杀手,不过我死在你们杨府上,你也难辞其咎吧?”
WWW_ t t k a n_ ¢ O 杨夫人轻蔑地笑笑说道:“我怎么可能那么笨?让你死在我杨府上我岂不是自找麻烦?你放心好了,你背后这位会送你上路的。过不了多久,你心爱的相公和女儿也会来陪你,你们一家三口就在黄泉路上团聚好了!动手!”
话音刚落,宝梳迅速偏头,躲过了身后杀手的第一剑。她那敏捷的身手让杨夫人瞬间愣住了,片刻后,杨夫人立刻指着宝梳喊道:“快!不能让她跑了!就地了结了她!”
那杀手也微微一惊,好像事先并不知道宝梳会功夫,立刻提剑上前。宝梳急忙抓起旁边两支烛台使劲地朝那杀手扔了过去,然后踩在矮塌上跳窗而出。正守在院子里的丘平忽见宝梳飞身跳了出来,当即吓了一身冷汗,再看见一个黑衣杀手紧跟着跃出,顿时吓得呆立在原地!
宝梳落地时在地上滚两圈,起身不稳,被那杀手赶上一剑刺破了肩上的衣裳,一阵刺痛立刻传来。她顾不得那么多,抬脚踹开了那杀手,捂着肩从呆若木鸡的丘平跟前跑过,一下子窜出了门。那杀手追至院门后停下了步伐,没再继续追下去,转身回了刚才那间房里。
“怎么样,死了吗?”有些头晕的杨夫人扶着椅子着急地问道。
“你没跟我说她会功夫!”这黑衣人有些生气。
“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她跑了?你怎么能让她跑了?这是千载难得的机会啊!你赶紧去追,务必要把她了结了!”
“我去追?你想让你府里的人亲眼目睹我杀她吗?那样的话,就算有施夫人保我,她丈夫阮曲尘不会放过我的!”
“什么意思?”杨夫人扶着椅子浑身颤抖道,“这就完了?她还没死,你怎么能半途而废?别忘了,施夫人可是说过的,我引她来,你负责杀了她……”
“可你没说她会功夫!”这黑衣人冷冷道,“若是你早告诉一声儿,施夫人就不会派我来,而会派一个身手更好的!不是我没完成任务,是你自己消息有误!”
“废什么话啊!”杨夫人几乎抓狂了起来,“赶紧去给我杀了她!杀了她!不能让她跑了!不能让她活着从我杨府跑了!不然的话……她和阮曲尘是不会放过我的……咳咳咳……快去!快去!”
“她已经跑了,你再喊也没用……”
“蠢货!你就是个十足的蠢货!一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你还有什么用!蠢货……咳咳咳……早知道我就自己花重金请个杀手回来了!”
黑衣人逼近她,目光阴森道:“我想你应该没那个机会了!”
“你什么意思……啊!”
杨夫人刚一抬头,眼前便一刀雪亮的剑光闪过,鲜血从她脖颈处喷射而出,顿时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啊!”门口处忽然传来了丘平的惊叫声。
那黑衣人转头就朝丘平扑了上去,丘平吓得惊慌失措,拔腿就跑。追至院内,那黑衣人一脚将丘平踹翻在地,举起血淋淋的长剑正要刺下去时,杨晋和杨戈忽然赶到了。杨晋腾身一跃,正中那黑衣人的心口。黑衣人往后滚了几圈,起身便踏着树干越墙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夫人!夫人!快去看夫人!”丘平浑身颤抖地指着屋内喊道。
不过可惜,此时再去已经是回天无力了。那黑衣人一剑割断了杨夫人的动脉,杨夫人失血过多而死。杨家又添丧事,年弱的杨戈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场气晕了过去。
杨晋看着自己二娘的尸体,眼睛瞪得比铜陵还大,浑身颤抖了几下后,忽然转身奔出房间,一把将软瘫在地上的丘平抓了起来,使劲摇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那个黑衣人是什么人?靳宝梳怎么会被人刺伤?也是那个黑衣人干的吗?”
原来刚才宝梳逃出去时,正好在花园里遇见了杨晋兄弟俩。见宝梳受伤了,杨晋十分吃惊,忙问宝梳怎么回事。宝梳只说了一句:“你二娘房里有杀手!”,然后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杨晋这才急忙赶了过来。可还是来晚了。
“说啊!”杨晋怒喝着惶恐中的丘平道。
“奴婢……奴婢不知道哇!”丘平胆颤心惊地摆手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是谁啊,大少爷!”
“不知道?”杨晋睁着发红的眼睛喝道,“那我二娘房里怎么会有刺客?你说!是不是我二娘打算对靳宝梳做些什么?”
丘平浑身颤抖道:“是……是夫人的意思……夫人想……想收拾靳宝梳……所以……那杀手是夫人放在屋子里的……”
“什么?”杨晋惊愕万分。
“大少爷,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只知道是施夫人派来的!”丘平抱着头嚷出了这么一句话。
杨静又愣了,抓着丘平逼问道:“你说是施夫人派来的?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二娘跟施夫人之间有什么勾结?”
丘平呜咽道:“夫人……夫人恨毒了靳宝梳……她想……她想为老爷报仇……后来好像是……是施夫人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装成快要死的样子……然后……然后安排杀手在屋里把……把靳宝梳给杀了!奴婢……奴婢就知道这些!”
“你们混蛋!”杨晋丢开了丘平,指着她喝道,“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杀人是要偿命的!你们以为自己是神,那个施夫人也以为自己是神,可以随意妄为吗?”
丘平跪在地上,泪眼汪汪道:“大少爷,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应该劝住夫人才是!若不把杀手放在夫人房里,夫人也不会被那个杀手给杀了呀!”
“这叫杀人灭口你知道不知道?”杨晋怒喝道,“把我二娘一杀再把你一杀,就死无对证了,你们这是引狼入室!”
“呜呜呜……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往后再也不敢了!”丘平哀哭了起来。
杨晋扬起手掌使劲地拍了自己脑门几下,气得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二娘居然一直在演戏,就为了让自己去把靳宝梳哄来,然后杀了!好在宝梳没事,不然的话,自己也成了帮凶了!而且自己要是赶不及来目睹这一切,宝梳也许还会成为疑凶!这个施夫人太阴毒狡猾了!
杨晋转身怒踹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满面涨红地冲了出去。路过小花园时,已经由丫头包扎好伤口的宝梳瞧见他这副模样,忙捂着伤口吃力地走上前拦住他道:“怎么了?”
杨晋的脸阴沉得可怕,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二娘被杀了!”
“什么?”宝梳吃惊不已,“真的假的?是那个黑衣人干的?”
“对!”杨晋咬牙切齿道。
“人呢?”
“跑了!但我知道是谁派来的!”
“谁?”
“施夫人!是施夫人那个贱女人派来的!我那愚蠢的二娘居然跟施夫人联手演了一出好戏想要杀了你,我还傻子似的当了帮凶把你叫来了!”杨晋懊悔万分地摇摇头道,“对不住了,宝梳!我差点把你也给害了!”
“算了,”宝梳摆摆手道,“说到底也不是你要害我,对不对?别说你没想到了,连我都没想到她居然会用这种苦肉计来哄我,看来她真的很想我死。”
杨晋表情略显痛苦道:“这可能真是有因必有果,因果报应吧!当初我爹害死了柳寒原的爹,又盗走了他家传之物,即便苟且偷生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但终究逃不脱还债的命!我二娘太执迷不悟了!我已经劝过她,收敛心性,可她偏偏不听,居然还想买凶杀你!你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你这儿要去哪儿?你不会是想冲去找施夫人吧?你无凭无据的,去了也是吃亏啊!”宝梳劝道。
“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杨晋攥紧拳头道,“那女人实在太恶毒了!她根本就是利用我二娘来杀你,好为她自己除却心头之恨!没杀着你,就把我二娘给杀了!无论如何,这仇我一定要报!”
“报终归是要报,但绝不是现下!杀手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凭什么去指证施夫人?到时候,施夫人还会说你丧心病狂,胡乱污蔑她!”
“你别管了,宝梳!我自有分寸,我叫个下人把你送回去,你好生回去养着!”
“杨晋你等等……”宝梳刚想伸手去拦杨晋,却不小心扯动了自己伤口,一阵痛楚袭来,令她痛叫了一声,神经绷紧,微微喘息。杨晋忙回头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你伤得重不重?我干脆立刻叫个大夫来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