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要派我前去?只是大哥此番召我回京,想必就是怕我在百盛做大,如今既已擒虎入笼,岂有再放虎归山的道理?可是他这一顿,到底是想要我接话,自请入百盛?还是果真有意将我放逐百盛?又或者,他只是在试探我与他是否“心有灵犀”!
大惊,决不可让大哥看出自己已然洞悉他的心意,否则等不到五儿回来,他就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命丧黄泉!眼下,哪怕让大哥对他的积极心存疑虑,也绝不能妄自揣度上意!
“王兄,莫不如让臣弟再次出使百盛,臣弟虽然不才,愿略尽绵力以使王兄耳聪目明!”
洛旭扬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笑意,却迅疾湮没。起身轻拍洛绍扬的手,他仿佛面有难色:“二弟去当然是好,寡人也最为放心,只是你的夫人如今身子越发沉重了些,寡人看着也觉颇有不便,你这一向又连番使外,她这独自在家若万一有个什么好歹,寡人怕是追悔莫及!寡人想过了,莫不如此次寡人亲自前去如何?”
“万万不可啊王兄!依臣弟愚见,百盛乃是新近降于我朝,如今人心必定不稳,想必多有流民生事,王兄身份贵重,岂可以身犯险?再者,朝政之事千头万绪离不开王兄啊!”
洛旭扬暗自窃喜,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设计在进行:“正是因为百盛新降,短短几日摇身一变,成我圣龙一县之地,势必人心不稳,所以寡人此去才算正是时机!如此即可安抚城中民心,又可亲*劳前线将士,岂不两全其美!”
洛绍扬在犹豫,似乎已有所动,但他还是坚持着说:“那朝政王兄要如何处理?”
“所以寡人想认命二弟为监国,统管全国政务,直到寡人归国!”
话刚落音,洛绍扬已然直直跪地,将头深深叩下,洛绍扬连声调都发了颤:“臣弟不敢,臣弟万万不敢,漫说臣弟愚笨不通国事,纵然臣弟有五儿的机敏聪慧,也实在做不好这监国之人。王兄啊,监国理政实乃国之大事,岂可儿戏?”
“二弟一向心思机巧,上次出兵一事,众臣有目共睹,不必太过自谦。二弟方才说的儿戏之言,寡人深有同感,正因如此寡人才将这重中之重的大事交予二弟,也只有交予二弟寡人才能放心离开。”
洛绍扬心知绝不能接,大哥对他一直多有忌惮,若在做了这监国之人,只怕自己命不久长!只是王命难违,他知道这就是今天诸多铺垫的目的,想让他接下这烫手山芋,又怕此时送出的诱人糕点还回之时已经是被人咬下的残羹冷饭,所以才有了今日敲山震虎这一幕!“王兄莫再提那次,正是因为臣弟纸上谈兵、信口开河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此次臣弟断不能依。这监国一事历来都是太子方可接手的,臣弟怎能逾矩!朝中大臣也不会认同的!”
“二弟不是才说要为国家略尽绵力,怎的马上就反悔了?放心,寡人会让太尉大人从旁协助你的,二弟只须做这个决策之人即可。”
换言之,就是无兵无权的空头监国!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如此。洛绍扬知道若是再推辞,就有违抗王命之嫌了。不论如何,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眼下他也不得不咬牙横下心来,往前冲!
看他终于垂头丧气的跪在自己面前,洛旭扬觉得心头没来由的畅快!多少年了他终究等到了他无奈臣服的这个表情!其实他的这个二弟平时倒也称得上谨慎,只是对着二弟,不知为何他却总有股子不甘。
出了正扬宫大殿的门,掩月才愤愤不平的对着洛绍扬发起了牢骚:“那个尉庭如今越发放肆了,对二爷您,他都敢如此怠慢。哼,狗仗人势的东西!”
“噤声!”洛绍扬脸色苍白,语气也是少有的严厉。
自从主子失踪后,掩月就一直跟在洛绍扬身边伺候。这些日子以来,对于他的脾气也稍微能掌握分毫。他虽谨慎小心,倒也一直未见他如此刻这般魂不守舍。难道?
可是就算再好奇都好,她还是憋到出了宫门才小心翼翼问道:“大王又难为您了?”
“王兄命我为监国,即日起参政辅政,直到他从百盛归来。”
“大王要去百盛!!为什么?大王历来多疑,对二爷您又多有忌惮,怎会放心将朝政交予您监管?”
掩月跟在灵烟身边日久,许多事情上也显得极为敏锐,洛绍扬身边早无可信之人,夫人又身怀六甲,所以有些心事倒也愿意跟她说上两句:“有太尉在,军务政务都掌握在他一人把持之下,我只一人而已,还能翻天了不成,王兄何惧之有!”
“大王一向疑心深重,就连您和三爷想必也从未真正信赖,却为何独独对这位太尉大人如此深信不疑?这其中有何利害?”
“王兄他谁都不信,所以才命我与太尉相持而立。我乃圣龙皇族,虽无实权,却也和他一样不愿看到皇权旁落,所以以我的身份与威望正好与手握实权的太尉程朔鼎足而立。如此平分秋色倒正中王兄下怀。”
“可是百盛刚刚平定,大王如何非要此时前去?”
“掩月,想必不久之后,五儿就可安然归国了。”
掩月不懂了,刚刚不是还在讨论大王的百盛之行是否另有隐情吗,怎么又扯到主子身上去了:“怎么大王去一趟百盛,主子就能回来了?”转念一想,音调陡然拔高许多:“难道主子一直被暗中扣押在百盛?”
洛绍扬笑而不答,若事情真的非黑即白该有多好!若是他所料不差,王兄此行的关键绝不在百盛。百盛势弱,早已如砂石被他粉碎,这件事已成定局。纵然真有区区几个流民,也有贺千羽坐镇,断无可虑。眼下,王兄真正顾虑的无非是流落在外的五儿!
五儿聪慧远非常人可比,王兄虽然对五儿多有顾忌,可是以他对五儿的宠爱断不会眼看着五儿颠沛流离,反之,正因他的顾忌,所以他也绝不会让五儿为他人所用!所以必定是王兄已经有了五儿的确切消息,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而此时,叶凛天和洛灵烟才刚刚来到夏邬城。一直以来灵烟都以为所谓江心阁必定是江心中一处隐蔽的处所,却万万想不到其实它就隐藏在夏邬城中,而且看上去也只是一处并不华丽的老宅,三人从人流稀少的偏门进到院中。
院中,亭台水榭、雕梁画栋无不精巧,就连立柱也染上鲜艳的颜色,倒是极为符合东凌人喜爱艳丽色彩的审美!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行色匆匆的叶凛天牵起了手,直接奔后院而去。
后院里,倒是显得极为古朴,只有一坐假山突兀的立在墙边,才在假山处一绕,不知怎的眼前突然坠入无尽黑暗之中。在黑暗中,人们通常会迷失方向,忘记时辰,不知走了多久,灵烟心中越发不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味道,灵烟无法克制心中的恐惧,下意识的靠近叶凛天的身边,紧握住叶凛天的手掌。黑暗中却听见叶凛天压抑着笑道:“想不到军师天资聪颖,这胆量竟也非同寻常!不过你如果再踩孤的脚,孤就将你一个人留在此地。”
前方带路的微儿没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灵烟觉得委屈,干脆拉起他的手掌,狠下心肠,一口咬了上去。因为过于紧张,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使出了多大的力道,叶凛天吭也不吭一声,灵烟就觉得自己肯定是力气小了,于是索性使出浑身解数,可还是没有得到他丝毫反应。
自己觉得没意思了,松了口,却还是不忘将他的大掌牢牢攥在手中,并且暗自庆幸,黑暗掩盖了她烧红的双颊。可是下一瞬,突然有强光照进洞中,猝不及防间,一只大掌已经挡在她的眼前。她被人牵着来到一处香味浓郁的地方。眼前的手没有了,只有花,满园子的花草,和那迎风送来的淡淡香甜。
闭上眼睛深深嗅,就是这样的清香,好像曾经在叶凛天和微儿的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睁开眼睛,触目可及的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就像锦川城郊自己的那片花海一样的美!
远远望过去,这里像是一片未经雕琢的自然风光,可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实际上却都别具匠心。看来这里应该就是真正的江心阁!
“这里只是落雪苑,今天累了,先休息一下,明日再去江心阁。”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一般,叶凛天一改往日似笑非笑的邪魅,薄唇勾勒出完美的上扬弧度。
不知为何,离开了宫廷的他们,似乎也少了心机与戒备。多日不见的明亮笑容终于再次出现在灵烟脸上,虽然脸上已经带有明显的疲惫,但她依然兴致勃勃。将头一转,她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去理会叶凛天,一个已经纵身于花海之间。
叶凛天看着她从未展露过的孩子气,爱不释手!现在这个她才是真正的她洛灵烟吧!就是这个毫无心机,天真机灵的小丫头,是她一直源源不断的给予灵烟力量,才让她如此善良、美好、单纯、充满朝气!
他爱每一个洛灵烟,哪怕是马上那个苍白的活像个病鬼一样的矮胖少年!从第一次较量开始这个身影就已经印在了他的心里,尽管是刻骨的仇恨,可是那仍然是他叶凛天生命中唯一的波澜!
晚饭是微儿简单准备的,直到这时玩的酣畅淋漓的灵烟才注意到叶凛天手上的齿痕。“啊”情不自禁叫出了声,她没想到竟然会那么深,那么明显!关键是叶凛天竟然还未做丝毫处理。
“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啊,怎么连伤口也不知道包一下!”
按下她忙乱的身体,动作虽轻却带着让人不能拒绝的气势:“这是我的战利品,我想带着它走进坟墓。”
微儿早已自动淡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灵烟大大的眼睛眨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明白他的话,还是假装不明白,只是她有意的回避,挑起了叶凛天的怒气。他的一只大掌轻松的找到了灵烟的下颚,上次,叶凛天就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灵烟的美失去了以往的疏离显得如此脆弱、娇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