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病重离世,三哥生死不明,二哥惨遭杀害,还有离疆、断鸿、掩月和武通关那些战死的士兵,你想过他们吗,哪怕只有一次?”灵烟避开了他的手,没有回头,连声量都是极低的:“他们和你一样都是我最在意的人,我将自己和他们一并交给了你,而你选择利用我的信任!既如此,自今日起,我洛灵烟与你萧彻便再无瓜葛!”
再没有留恋,甚至不想多看一眼,她语气决绝:“大哥,人交给你了!”
其实,在灵烟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他想过无数次自己的结局。可是此时,面对灵烟毫不留情的决绝,他还是惊呆了!没有预料之中的伤心难过,悲痛欲绝,只是几行眼泪就轻描淡写的终结了他们的感情?眼前的一切太过突然,完全让他措手不及,无论是今晚的会面,还是灵烟的出现,他都难以招架,可是真正让他无所适从的还是灵儿由始至终的平静和冷漠!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可是她的平静打乱了他。可若就是这样老死不能相见,他无论如何不能甘心。渐行渐远之际,他高声喊道:“灵儿,我萧彻有负于你,死有余辜,可是今日之事必是有人设局陷害,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啊灵儿!”
可是,真真假假对于眼下的洛灵烟来说,根本无从分辨!今晚的一切太清楚,从诱使云妃和萧彻在院中会面,再到大哥告诉她萧彻的身份,从完整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再到如今的意冷心灰,这中间一环紧似一环,环环相扣,都是大哥精心策划的,大哥是要引她入局!
可笑的是,她竟丝毫没有了抵抗的力气。那个就在刚才还口口声声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夫君,就在自己的家中,自己的眼前,还深情款款的抱着她大哥的女人许下承诺!虽然只有只字片语,可是看二人的神情和话里的意思,他们的关系不言而喻!
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人们会这样?为何总是口口声声将爱挂在嘴边,却从来不肯一心一意?麻木的躺在床上,心中像被千斤巨石压下喘息不得。她没有力气去分辨自己心上的疼痛到底是因为萧彻和云妃的关系,还是因为他的欺骗和背叛,或者,是因为那些因他们而惨遭不幸的人们?
一直以为他的迟疑正是他温柔的地方,一直以为他在乎的只是尊严,却没想到,那只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她不知道大哥的用意何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遇到什么?这都是为什么?亲人之间,爱人之间,为何要如此隐瞒,欺骗,算计,背叛!为何自己要被困在这样的牢笼里,为何无论如何渴望,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她恨,恨萧彻,恨云妃,更恨……叶凛天!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一直以来,她的一切都在叶凛天的股掌之间!他宠她,护她,给过她最美好的向往,却原来只是个计策?一个阴谋?一个把戏?
所有的那些,那些纠葛、防备、猜疑、宠爱、守护、不舍,全都只是一场戏?可是他为何要费尽心思为她安排这场戏?她早在他的掌中了不是吗?
想到在东凌,自己竟然像个傻子一样的任他摆布,甚至为他寝食难安灵烟就再也无法平静!她为了那人,开心过、伤心过、犹豫过,甚至放弃了逃走的唯一机会,想要和他平静的度过自以为为数不多的余生!
现在想来,这一切多愚蠢啊!她在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身边用尽全副心神,上演了一出精妙绝伦的“红杏出墙记”!是啊,怎么忘了,他最爱的就是征服的快感,征服天下,征服女人!而她想必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他旺盛的征服欲望!尽管她不知道那持续了多久,现在是否仍在……持续?
不过很快的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说过“女人都是索然无味的”。他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人,更冷。除了自己他根本不可能去爱任何人,不,或许,他,连自己也不爱!
天将平明,灵烟的眼泪也已经流干。一夜哭泣会让眼睛酸涩难忍,可是她好像无动于衷似的。一个人静静的来到了烟波湖边。湖水里,倒映出她憔悴的影子,苍白、单薄、愚蠢……丑陋!母后死了,二哥死了,三哥下落不明,或许永远不会再出现,而自己的夫君,不,是她自己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无法面对这一切,无法面对最亲的亲人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和疏忽而送命!无法面对自己竟然一次又一次的迷失在敌人的陷阱之中!无法面对自己唯一仅剩的亲人对她的算计!更加厌恶那即将到来的,漫长的深不可测的将来!
她怕了,原来她也只是个怯懦愚蠢的鼠辈!她不敢去想二哥临终的惨状,不敢去想二嫂信任的眼神。她很疼,每一下喘息都伴着剧烈的疼痛!她累了,想休息,更想结束这无休无止的疼痛!这世间,已经再无可留恋之处,到了他们的去处,起码自己还可以赎罪!
“如今已经开了春,想必河水不会像上次那样冰冷?”看着静静的烟波湖,想到的,却是东凌那条不知名的山涧。兴许当日自己就该死在那里?反反复复,想着一些往事,却眼见着那冰冷的湖水渐渐的靠近自己面前。
“我心高气傲的妹妹,竟然沦落到要在自家的湖水里轻生?”熟悉的声音响起,灵烟急忙转过头去,却见是个僧人打扮的陌生人。
可那声音不会错,她怯怯的唤了声:“三哥?是你吗?”
摘下了斗笠,那僧人咧嘴一笑,洛灵烟当时就知道了那是她的三哥,这样纯粹的,宠溺的笑容!一定就是她的三哥没错,这世间不可能再有别人有他这样的笑容!她多想走过去,扑进那个久违的怀抱里,将自己所有的依恋、痛苦和疲惫统统倾*来。
可是,毕竟折腾了一夜,此刻又惊又喜,她的身体哪里受得了,只走了一步便软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感到那个温暖的身影正在远去,急急睁开眼,却发现天已黑透,自己正端端正正睡卧在榻,房内一灯如豆,细细望去,只有沉星默默坐在一旁。失望之情顿然而生,恍惚间,灵烟竟分不清白日那一幕到底是真是假?
是自己思虑过重引来了幻觉还是有人冒名而来?可是那熟悉的声音和温暖不会错,尽管那人并不是三哥的样貌,可是她知道那人就是三哥不会错!只是这下,自己恐怕是错过了唯一与三哥相见的机会!
“公主,您醒了,您可醒了!”看到她醒来,沉星倒是显得异常开心。
不过现如今,她已经无法分辨那份开心中到底有多少是发自肺腑。她身边的一切都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变得面目全非。曾经执着相守的夫君,曾经全心信任的侍女,还有她血浓于水的大哥,全是假的!他们在自己身边都是有目的的。
她已经分不清真假,辨不出是非,心……已经冻成了冰!如果说选择轻生的确有些一时之气,那么活下去就是她最为恐惧的事!眼下,朝中大权全在大哥手上,朝臣也都是些惟命是从的亲信。想到日后的每一步都要仰人鼻息,她就感到周身冰凉!她不知道这样的未来是否还有坚持的必要?
“我怎么了?”她还不想戳穿他们的伪装,起码现在不能!
“今日一早,您晕倒在烟波亭里,真真是把奴婢吓死了。”
“是吗,旁边可见到其他人?”沉星正在倒茶的手顿了一下,灵烟自然也注意到了,暗自责怪自己性急,只是眼下要收,也已经不能够了。
“奴婢见到公主的时候,并未见到旁边有什么人啊!怎么,当时公主是和旁人在一起?”
“二哥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我以为二哥就在我身边的。是我糊涂了,人死又岂能复生?即便二哥肯来入梦,想必沉星你应该也是见不到的。”
看沉星此刻的神情,对于她的说辞好像也并未起疑。按下心中不快,若无其事的接过她递上的茶水。虽然她的身份是个威胁,不过眼下,也正好用她稳住大哥。
只是,以她目前的心力恐怕还不足以应付沉星。为今之计,最好先暂避锋芒:“我累了,再睡一下,天色不早,你也休息去吧。”
殊不知沉星这厢,自觉愧疚,正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心事重重的两人于此事上倒是难得的一致。待她收拾好一切退出房中,灵烟反而直直坐起,全无睡意。她完全猜不出大哥的打算,虽然可以肯定他之所以会将萧彻一事直言相告,背后必有所指,只是至今她还是想不出,今时今日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值得大哥如此费尽心机?
正自思索间,窗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女声:“公主,我是微儿!”
她知道若不是急事,微儿不会贸然前来。连忙跳下床,打开房门:“可是二嫂有什么事?”
知道干系重大,微儿也不啰嗦:“这两日睿达楼附近总有一位僧人来来去去,不见有什么动作,倒更像是监视。要不要动手,奴婢不敢擅自做主。”
一提起僧人,灵烟马上想到自己白日见到的那个僧人,莫非真的不是幻觉?若那人真的存在,他就一定是三哥,只有三哥才会和她一样关心二嫂的安危。信手写下一行小字,塞进微儿手中:“再见到他,交给他,悄悄的带他来。”
不想问也不用问,微儿知道她这般行事一定有理由。
没过几日,灵烟就再次见到了那个面目完全陌生的僧人,她的三哥!
“微儿,守着门,不许任何人靠近。”
门彻底关上之后,那人才摘下斗笠,笑嘻嘻的问:“这个丫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的沉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