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五儿冒险来信求援,必定是朝中动荡,有大事将来。恰在此时,床上的小绍扬突然哭了起来,声音洪亮,惊动了二人。那就是二哥的儿子!洛靖扬满带期望的走过去,慢慢将小家伙抱起,在怀中一荡一荡的轻哄着。嘴上却问:“朝中到底发生何事?五儿如今情况究竟如何?”
“大王他数月前已经昭告天下,言明公主并非先王骨血,而是作为神女降生后交由太后抚养的普通农家之女。更以小殿下的性命和圣龙神碑要挟公主,强逼公主与他订婚,现如今公主和二殿下的一些亲信还被软禁在上仪殿。一月之后待国丧一过,他就要正式迎娶公主为圣龙王后!”
“什么?”他可以想象到朝中大乱,或者大哥施政不善,甚至是圣龙被袭,难保朝夕。却怎样也想不到大哥竟然作此有违纲常人伦之事!灵烟是他们的小妹,纵然真的并无血缘牵绊,可是多年来这兄妹之情毕竟是真,他怎能强娶自家小妹!还大肆张扬,昭告天下!他是想让全天下人都来耻笑他们圣龙有悖人伦,罔顾纲常吗!
“太后和二爷也都是被大王亲手所害!还有小殿下的母亲,也是被大王灌下催产药,才会早产,最终血尽而亡的!可怜小殿下才刚出生,生母即亡,只有一个姑姑可以依靠,本就孤苦,却还在襁褓之中就成为大王手中的人质!”
饶是洛靖扬一个历过沙场的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连连后退,难以站稳。竟不知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母后、二哥、二嫂还有灵烟竟遭受这样的迫害!可是他不敢相信,这不会是真的!就算大哥奸狡成性,狠毒无情,至兄弟之情于不顾,可是他又能对自己的母亲下手?
“肯定是哪里弄错了,大哥绝对不会加害母亲的!那时他的生身母亲啊!就算他会还二哥,会害我,会害五儿,他也不可能会亲手加害母亲!”
“一切都是大王亲口所言,当时公主已然晕厥,是奴婢一直在旁伺候。大王说此番话的时候,奴婢正被大王身边的尉庭拘押着站在门外,可是所有的事那个尉庭和奴婢都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三爷之所以兵败,隐匿此处,也都是大王暗中布下的阴谋。还有三爷的另一个妹妹,灵若公主也……”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够了……”洛靖扬神情激动,一声断喝打断了微儿接下去的话。真的已经足够了,当日他乔装潜入城中,看到大哥的亲信在睿达楼周围窥伺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些疑虑。只是他从没有真正去想过,也许是害怕去想。他不敢相信生而为人竟可以残忍到此种地步!也不敢相信过去二十多年看似和乐美满的家,竟然隐藏着这样的血腥!
什么看破红尘!什么了断前尘!想必都是因为那些人心中,没有如他这般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在母亲和二哥最需要的时候,只顾躲在一边舔舐自己的伤口!他不能原谅自己,竟然将千斤重担压在一个孱弱的女子肩上!他竟然只顾自己逍遥度日,而将五儿推入地狱一般的深渊之中!
可怜的五儿,她是如何面对接踵而来的这一个个血淋淋的现实?又是如何熬过一个个无望的深夜黎明?
他知道五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他知道五儿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丧尽天良的禽兽!他知道这一次,五儿没打算活着走出正扬宫!
该是他站出来的时候了,该是他负起责任的时候了!这是身为一个男子,身为一个洛家人的责无旁贷!他不能躲在这里继续逃避,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后一个亲人,因为自己的懦弱,失去生命!
定下心来,洛靖扬的眼里又出现了当日驰骋沙场时的坚决。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如何去做,于是沉声道:“今日天色已晚,大雪封山不便夜行,你先吃点东西,好好歇息一夜。我这便去向方丈辞行,明日一早,我们就下山。”
微儿笑了,从得知此事至今,这是她第一个真正的笑容!公主说了只要三爷回朝,她就能自保。而她相信公主,不仅能自保,更可以力挽狂澜!
几日的奔波劳碌,加上如今任务已成,松下心防,令微儿一夜好眠!次日一早,睁开眼睛,却看见日上三竿,已近正午,身边绍祥也还在呼呼大睡!她大惊失色,忙跑到院中,抓住一个正在扫雪的和尚,劈头就问:“三爷呢?远和师傅呢?”
被一个姑娘家紧抓着衣领,又离得如此之近,那和尚颇有些不知所措,怯怯的说:“远和师弟今日天不亮就已经下山去了。”
“什么!可是……他……”这下不知所措的变成了微儿。
“施主,远和今晨离去之时,有一物托老衲代为转呈。”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微儿一回头看见个披着袈裟的老和尚,正安静的站在自己身后。看来这位应该就是方丈?微儿腹诽着,快速拿过他手中之物。
是公主的笔迹,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微儿妹妹,圣龙不日将有大乱。我知妹妹一心为我,可是请为绍祥保重自身。
原来公主那两方绢帕是不同的两封信,一封是给洛靖扬的,而另一封则是给自己的!她知道自己必然要求跟着三爷回宫,所以特地留此信给她,要她以大局为重,以绍祥性命为重!她知道只有这个理由是自己无法拒绝的。
如此看来,此番必定凶险非常!不行,她一定要回去保护公主,与公主共进退!心念稍动,微儿二话没说转头回到房中,将睡梦中的绍祥包好像来时一样绑在自己身上。可是一回头,却看到那老方丈站在门口:“施主当以大局为重,此时回京施主一人又能如何?不如留在此地。保得洛氏一脉,才可不负贵人生死相托!”
“方丈既如此说,就是知道内中缘由了,若是此刻不回去,怕是就与贵人永别了!”
“缘起缘灭,既是有缘就必有缘尽的那一日,然今日之缘尽未必不是下一段缘分之始!施主个性刚毅,既能冒这漫天风雪上山,又为何不能担负身上这千斤重担?”
是啊,若是回宫,只怕不但不能帮到公主,甚至还极有可能像前些日子一样成为公主的累赘。公主对绍祥的爱,她最明白不过,自己当然不要紧,可是若是将绍祥至于危险之下,怕是公主心也难安。只是她一个女子住在这寺院之中,似乎……
“施主请放心,远和临走之时,已经将你和这孩子托付给老衲照拂。老衲虽为方外之人,却也并未泯灭人性。虽然施主身份留在此地多有不便,但此时正值大雪封山,山寺之内不会有人前来,施主安心住在此地就好。事成之日,待远和回到云济寺,施主再下山不迟。”
看着怀中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朝她笑着的小家伙,微儿知道为了他,自己也不能再不识轻重:“既如此,便有劳方丈了!”
而此时的圣龙宫中,正是一番新气象。贺千羽率部,日夜不停已然从百盛回到锦川。此刻正着手宫中侍卫交替等诸多事宜。
大王的身体好像越发憔悴,已经有十几日未上朝。这日他回京,大王也只在昌鸣宫寝宫内召见了他。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自己仰慕之久的军师青冥。
虽然当得知军师竟是灵烟公主时,他也有不小的失望,只因他从来都认为,像青冥这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智囊,合该是如孔明先生那般的人物,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刚刚及笄的闺中女子!
可是也因此,他也更加敬佩灵烟的睿智、聪慧更有她神乎其技的用兵之术!
灵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的将军,据说他是由大哥一手栽培,对大哥忠心耿耿,但是谁知道呢,这世间也许从来就没有不可破灭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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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听闻贺将军是圣龙最年轻的大将军,今日一见果然龙精虎猛,锐不可当!”坐在洛旭扬床边,虽然手被他牢牢攥在掌心,可是她的眼睛却一刻也没在他身上停驻,倒是直盯着贺千羽。
很快的洛旭扬就明显的表现出了不满,本来闲适的语气很快变得生硬,看着贺千羽的目光中也充满了防备和不悦!
极善察言观色的贺千羽也察觉出了他的不满,别扭生硬的一番寒暄之后,忙不迭告辞出宫,想离那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任谁都能看得出大王对神女那浓浓的爱慕之情,他看到了大王的那个眼神,那时一种近似疯狂一般的痴迷眼神。从公主出现到他离开,这种眼神始终跟随在公主身边。
他在大王身边也有数年,还从未看到过大王的眼中染上过一丝一毫的温度,如今那双眼却像是烧红了一般,让人看的心惊。
虽然对于公主美貌,这些年早有所闻,但是今日一见却还是让他震惊!虽然贵为公主之尊,但是她身上却并无一丝一毫骄奢之气,与她一见扑面而来的首先是那慧黠通透的灵气!除此之外她还有着常人难以比拟的美貌,虽然过于消瘦,虽然过于朴素,但这些丝毫都不能抵挡她由内而发的优雅华贵!
想来,也只有如她这般钟灵毓秀的天之骄女才配得上大王的英明果决!对大王突如其来的改变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意外,这样的女子天生就能让人难以自拔!
只不过真正让他心惊的是大王的态度,适才大王看他的眼神,好像要将他置之死地而后快似的。可是他只是坐在那里,甚至连多看公主一眼都不敢。看来果然伴君如伴虎,未来他也得多防着一点才行。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之后,灵烟的脸上突然飘上一抹极为清浅的笑容。她看的出来贺千羽急促的脚步,像是逃命似的脚步。她知道贺千羽已经领略到了君王的反复无常和霸道多疑。疑心就是这样,只需要沙子般的一粒却可以很快淹没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