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振华山雄风

金狻猊武天洪、黑鹦鹉李玄鹦、玉蕊仙妃张琼、玉玲珑吴培秀,穷财神章嘏,五人五马,来到华山落雁峰前,已是黄昏过后,掌灯时分。

华山古称为太华山,“华”读作“画”子音,去声,有三个主峰:东北峰叫仙人掌峰,中央峰叫莲花峰,这落雁峰乃是西南峰。唐朝崔灏诗:“如遥太华俯咸京,天外三峰削不成”,即是指此,从“削不成”三字看来,可见峰势的锐拔耸天,雄险灵秀。华山派的山堂,在中峰莲花峰的山麓,称为“迢遥山庄”,仙人掌峰和落雁峰,都有分庄,迢遥山庄的正堂,称做“太华堂”。

五人五马,从大巴山来,自然先到达落雁峰之前,此时却远远望见,落雁峰的山麓上,迢遥山庄分庄所在地,灯火星星点点,似有人居住。

华山派自从惨遭灭门横祸之后,早已荒寂无人,此刻哪里来的星星灯火?五人注意警觉起来。

忽然乱石杂草中,响起一片紧急的锣声,哐哐哐哐!跳出来七个黑衣大汉,都是巨型鬼头大砍刀,一宇排开,拦住五人五马的去路。

从这七个大汉跳出来的身法看来,显然是喽啰兵,不是高手。

中间的一个大汉,摆一摆明晃晃的鬼头刀,喝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玉蕊仙妃一马当先,清丽明秀的粉脸蛋儿上,英风爽飒,全身素白熟缎劲装,背上湛卢剑,骑着纯白千里高头大马,一色银鞍玉辔,不待开口,这一派华贵高洁气象,已先把七个大汉镇慑住。

玉蕊仙妃尊严响亮地道:“我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我不在家,谁敢到我的山上来?我不和你们计较,叫你们的头儿,到莲花峰迢遥山庄去见我。”

七个大汉连忙收了刀,喏喏连声,退在一边。这些喽啰们在绿林中混得久,谁不知道江湖上的路道门槛?看见后面还有两个从未见过的绝色少女,都是劲装带刀剑,一个英俊少年,一个鲜红眼干枯瘦小老头,一望而知都不是好惹的,如何敢抗拒?玉蕊仙妃一马疾驰而过,其次是李玄鹦来到,略一驻马,向七个大汉正色问道:“谁占了华山?”

七个大汉一看,却似图画上的嫦娥仙子在向自己问着话,声音的清脆圆润,正像是从月宫里飘下来的仙乐,一身玄缎劲装,胸前绣着五彩烂灿的花团,骑着全黑的千里骏马,不由得使七个大汉一齐跪倒地上,中间大汉道:“回禀,莲花峰都是终南妖道,这里落雁峰是阴山的蓝眼罗刹,东面仙人掌峰是巨灵神。”

李玄鹦听了,不禁心中暗暗吃惊,她本是老江湖,知道终南妖道和蓝眼罗刹,都是极难碰的魔头,连少林武当都不敢轻易招惹,巨灵神是以前破大别山时所收伏的,后来失去了联络,不想又在这里出现。

武天洪在后面也听见,想起大巴山彭白姑彭雪姑姊妹俩,为了分家,曾说过请终南妖道来了断的,可见终南妖道和大巴山也有渊源。巨灵神前曾在大别山和武天洪对过手,武天洪一掌着着实实打在巨灵神背上,巨灵神竟毫不以为意。蓝眼罗刹则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当下李玄鹦点头道:“七位壮士请起,掌门人要兴旺华山,你们来改邪归正才好。”

说着,五人五马都过去,奔向莲华峰。

穷财神章嘏在后面道:“你们要当心,我一向知道,蓝眼罗刹这婆娘,是永远砍不死杀不尽的魔头,一旦招惹上身,十年也不得太平。那终南妖道使暗器,天下再没有越过了他的,叫你防不胜防,都是假银票上真钱庄:不好兑(对)付。”

玉玲珑回头笑道:“难道比血淋儿还厉害?”

穷财神的善意警告,被玉玲珑一句话拒绝了,心中老大不愉快,板起干枯面孔,翻着鲜红眼道:“单比暗器,终南妖道杀死十个血淋儿也不在话下!”

玉蕊仙妃不耐烦地顶回道:“老三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百发百中的安息针,第一次打我,也被我接了过来。”

章嘏厉声道:“狂妞子,在你老三哥面前耀武扬威?老三哥告诉你们的,是蜀锦裱的中堂轴儿,好画(话)!”

李玄鹦笑道:“老三哥不要着恼,我们小心点就是。”

这时,五人五马已经过了落雁峰七八里,最前的是玉蕊仙妃,其次是李玄鹦和玉玲珑,三人作品字形在前,后面是武天洪和穷财神并马而行。

突然左手疾风袭到,是暗器,直奔玉蕊仙妃,天色已全黑,一时不及细看,玉蕊仙妃在马上向后一仰卧,躲开暗器,还要卖弄一手,两只俏生生的薄底快鞋,脱开银镫,向空中一兜,把暗器夹住,却是一支狼牙快箭。

在同一刹那,李玄鹦、玉玲珑眼快手疾,看见还有十二支箭,毫无刮风之声,同时恰向玉蕊仙妃躲箭仰卧之处射到,二人火速四掌齐出,掌风一卷,把十二支箭全部打落尘埃。

这一下,才使各人都大吃一惊,玉蕊仙妃也吓一跳,五人一齐勒住马停下。

原来是一发十三支箭,其中只有一支是普通的箭,刮风有声,被玉蕊仙妃闻风仰身抬脚夹住,其余十二支箭,都毫无声息,是无声箭。

急向左方望去,左手一片丘陵起伏,衰草及腰,可以埋伏得了人,玉蕊仙妃、李玄鹦、玉玲珑,三个少女就马上拔身飞去,落在衰草中,迅速拔刀剑“拨草寻蛇”,搜索之下,半点看不出曾有人埋伏过的痕迹。

穷财神喊道:“你们三个回来,箭不是从那里射来的!”

三个秀丽女侠一齐回来,见章嘏在马上,手中拿着几支箭看着。

这几支箭都是无声箭,只有线香那样细,箭尖没有箭镞,像针尖,后面两小薄片代替羽毛,无镞无羽毛,所以毫无刮风之声,章嘏指着道:“你们看这无声箭,箭尖微有些偏,铁片羽毛也有些歪,这样的箭,射出来会转弯的,这是转弯箭,自然不会是从左边一直射来,这就是终南妖道的暗器。”

这种箭,与其说是射箭,不如说是射针,针尖涂有四五寸长一般蓝汪汪的剧毒。

李玄鹦道:“二妹,你把这些箭都收起来,你当掌门人,应当拨几间屋子,把你的战利品陈列着给你们华山后代看。”

玉蕊仙妃大喜,向李玄鹦投一瞥感谢的眼光,把十三支箭都收了。五人五马,陆续向莲花峰疾进。

疾驰不到一里,突然箭刮风声又向玉蕊仙妃疾袭,玉蕊仙妃已经知道一支有声的箭射来,正是要人闻声一闪躲,那就恰恰好中了无声箭,因此她不躲闪,又卖弄一手,在一刹那间辨准了风声,转面张开樱桃小口,白璧贝齿上下一咬,正好咬住箭镞,把这第二支狼牙快箭咬在口中。

身前身后,头上马下,十二支无声箭同时射到,全被李玄鹦玉玲珑掌风震落。

究竟骄傲不得,玉蕊仙妃一不留心,其中有一支无声箭,嗤的一声,贴玉蕊仙妃背脊而过,薄铁片把玉蕊仙妃的背后衣服,划开寸长的一道裂口,幸而只划破外面劲装,没有划到里面的衬衣,自然没有伤到柔嫩的玉肤冰肌。

玉蕊仙妃把口中箭取在手中,恨恨地道:“我记下终南妖道的一笔账!”

李玄鹦玉玲珑,对玉蕊仙妃张口咬箭,非常惊赞,连穷财神都冷冷地道:“二姑娘倒是有一手,要不然怎能当掌门人?”

的确,一支箭射程几十丈,从几十丈之外疾射而来,能够不先不后,不偏不倚,恰恰咬住箭镞,这一份精确,已经是登峰造极的功夫,何况箭的来势猛快,纵使能精确咬住,也止不住猛劲,立刻要折断四个门牙,跟随箭势,直射入咽喉之中,因此在咬住箭镞的一刹那之间,玉蕊仙妃还要把头向后一退,把箭的来势猛劲卸掉。

玉蕊仙妃笑道:“这算什么,我大师哥更强呢,楚霸王一镖丢过来,他能拿舌头尖把镖顶回去。”

众人都向武天洪大笑。

武天洪心中明白:因为大家都夸赞玉蕊仙妃,自己一向不喜欢玉蕊仙妃的骄狂,不曾开口夸赞,故此玉蕊仙妃挖苦他。

他正色道:“那是真的,玉蕊仙妃亲眼看过四次!”

众人又大笑。

转眼之间,五人五马,来到了中央莲花峰前。

峰前展开二三百亩的缓坡平地,里面一片房屋,叠重重黑压压直连到峰腰上去,却阖无人声,不见灯光,只见平地靠右的一边,排了一排喽啰兵,有二三十人,中间站着一个老道士,全身上下,活像吕洞宾,只是那一脸的横肉,两眼的杀气,和吕洞宾整个相反,手中一柄拂尘。

老道士左手,一个中年妇人,双眉倒立,眼如铜铃,扁鼻小嘴,没有下巴,像猫,料想定是蓝眼罗刹,手中一面藤牌,一柄弯刀,右手就是庞大无比的巨灵神,手中一对狼牙棒。

武天洪见了,心中暗惊:这些强盗消息传递得好快,华山三峰的三个魔头,竟能在五人快马到达之前,先已集合在一处。

五人到此,一齐下马。李玄鹦低声向玉蕊仙妃道:“摆起掌门人的身份,下命令叫我们对敌,你自己大步进迢遥山庄升宝座!华山是你的!”

玉蕊仙妃点点头,转面向武天洪高声道:“天洪,把那些闲杂人赶走!”

武天洪心中愕然,咦!师妹也开始会捉弄人?虽然心中很想回敬几句,可是当着右边那一排匪徒,焉能自己人和自己人先吵起来?他索性做顺水人情,一立正,应一声“是”!大步走向匪徒。

那边老道士、蓝眼罗刹、巨灵神,已抢先奔过来,蓝眼罗刹首先阴冷地笑道:“送死的来了,这是第一名,记下。”

巨灵神说话如空谷中虎豹夜吼,他吼道:“他叫武天洪。”

蓝眼罗刹走在最前,一听说是武天洪,似乎一惊,步下登时慢起来,回头问道:“那几个女的呢?”

巨灵神吼道:“穿黑的是李玄鹦,穿白的是张琼,小一点的叫玉玲珑,后面那烂眼皮老头儿不知道。”

蓝眼罗刹面上现出惧意,低说一句:“都是些硬点子!”

武天洪走近了,听见了,厉声道:“掌门人来到,你们是来拜见的,站在一边不要动,拿拜帖来,等候宣召,不是拜见的,马上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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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玉蕊仙妃在正中,李玄鹦拉着玉玲珑,在玉蕊仙妃身后面一左一右,穷财神在后。玉蕊仙妃庄严地转过半身来,向穷财神微躬一躬,伸右手请穷财神在前走,这是以掌门人的身份,让客尊老,章嘏在此情形之下,玩笑不得,略一拱手,在前先走,却不敢在掌门人的正前面,只在玉蕊仙妃身前五六尺的右边先走,然后掌门人玉蕊仙妃,由李玄鹦玉玲珑左右后拥着,四人一同进入迢遥山庄的大门。

那边武天洪走近发话,老道士把手中拂尘一挥,向蓝眼罗刹和巨灵神道:“你们两个把这狂小子干掉,妖道去找他们那个什么掌门人。”

蓝眼罗刹有点畏惧,缓步上前,高举着藤牌,半遮着猫脸,巨灵神吼一声,一舞狼牙棒,飞奔上来,老道士向斜侧里正在拔身飞纵奔向大门,武天洪一声断喝,一翻身疾拦在老道士前面五六丈,一掌劈去。

老道士一冷笑,左掌遥遥硬顶上来,“砰!”声震响,烈焰迸发,武天洪被震得摇了两摇,心中暗惊:这老道士掌风的雄浑,雄浑到这样的程度!但是,老道被震退四五步!一条烟影疾飞而到,却是玉玲珑,威风刀在手,一言不发,上前突砍巨灵神。

巨灵神那庞大笨重的身体,转动起来,比豹还灵活,只微一低身,让开玉玲珑的一刀,仍旧奔武天洪。

武天洪向巨灵神瞥一瞥不屑的眼光,疾出双掌,再向老道士猛烈打去。

老道士不敢再与武天洪对掌了,一飘身避开,还要奔迢遥山庄大门,恰好玉玲珑一刀没有砍到巨灵神,雁翎刀落空,正撞到老道士身前三尺。

老道士疾伸左手,直向玉玲珑头顶“百汇穴”猛烈拍下。百汇穴是人全身穴的总穴,点了百汇穴,等于点了全身一切穴道,立时毙命。

玉玲珑自从跟海国三英学了玄机武库,和八阵图各武功之后,十分艺高胆大,老道士向“百汇穴”猛列打下,她连闪也不闪,搪也不搪,把海国三英脱胎换骨的内功,叫足了十成,一贯气,顶上的头发,根根如钢针直立起来。

老道士大惊,火速缩手跳开,厉声喝道:“你是赵孟真赵仲善赵季美的门下?”

玉玲珑收回内气,娇叱道:“你们闲杂人等,马上离开华山!”

老道士奸猾的眼光一闪,拂尘一挥,厉声道:“蓝眼罗刹、巨灵神都住手,我们按规矩拜山。”

拜山就是挑战,按规矩拜山,已经无异正式承认,玉蕊仙妃是掌门人了。

蓝眼罗刹根本不动手,巨灵神已经挨了武天洪一掌,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起不来,像一双被老虎咬倒的大野牛,两只狼牙棒拿在武天洪的手中。

老道士向巨灵神看一眼,冷笑道:“叫你不要喝酒偏要喝酒,吃亏了吧?”

这完全是老道士遮掩面子的话,鬼也不会相信!老道士接着向武天洪玉玲珑一稽首,道:“终南妖道没有备帖子,相烦口头传报一声,妖道特来拜山,会一会掌门人玉蕊仙妃。”

武天洪点点头,指着蓝眼罗刹道:“你呢?”

终南妖道代答道:“她是妖道的随从。”

蓝眼罗刹怒叱道:“谁是你的随从?我观战!”

武天洪笑道:“华山的规矩,观战的人,到后来要打赢家的。”

蓝眼罗刹怒道:“打赢家就打赢家,谁胜了我跟谁打。”

武天洪笑道:“那就是了,二位请!这个喝醉了的大傻子,让他在这里凉快凉快,透透风吧。玉玲珑,你先去通报。”

玉玲珑先奔进去,武天洪陪着终南妖道和蓝眼罗刹,随后进来。

到了内大院。

太华堂上下内外,全无灯火。

大廊的外沿上,偏放着一张金交椅,那鲜红眼干枯瘦小老头儿,仰身在金交椅上,傲慢得像穿着衣服的石翁仲,中间八层高阶中间,直立着掌门人玉蕊仙妃,令人见了就可以想像出来,白衣观音少年时代的玉容宝相。她身后左边,站着李玄鹦,一身黑缎劲装,胸前五彩灿烂的花团大绣,肩头露着剑柄,活脱脱的月里嫦娥临凡。右面站着玉玲珑,满月似的脸庞儿,端庄之中,仍显露着天真的憨甜,又是一个月里嫦娥临风。两个人同嫦娥比起来,仍然是玉玲珑更像广寒仙子,李玄鹦毋宁是九天玄女的化身。

真不知道天地钟灵毓秀所结晶的人间三个天姿绝色少女,怎会这样凑巧,都集中在一起?假如透过这三个少女,再去看那鲜红眼干枯瘦小的老头儿,然后方能渐渐领悟到,一定是有高不可测的功夫的人!而这威名震动江湖的金狻猊,两招就把巨灵神放翻,看来只是华山掌门人的部下!到此刻,终南妖道细看了之后,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武天洪做面子索性做到底,上前打扦道:“禀掌门人,这位是终南妖道,特来拜山,这位是蓝眼罗刹,她说她要观战之后打赢家,我们华山派,没有这个打赢的规矩,请掌门人示下,如何区处?”

蓝眼罗刹听了,心中大怒,原来并没有打赢家这一条规矩,被这姓武的骗了!李玄鹦悄悄在玉蕊仙妃后面道:“答应他们。”

玉蕊仙妃庄严地道:“终南妖道、蓝眼罗刹,你二位是什么人的门下?”

终南妖道稽首道:“妖道和蓝眼罗刹,都是白骨夫人的门下,请问华山掌门人的师承?”

廊上的穷财神、阶上的玉蕊仙妃、李玄鹦、玉玲珑,以及院中的武天洪,一齐都愕住了,谁都不曾听说过什么“白骨夫人”,是何山何方的大魔头?不料终南妖道刚一说完,蓝眼罗刹忽然开口道:“不,我蓝眼罗刹,是阴山墨豹的门下。”

这“阴山墨豹”,倒有此人,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都听海国三英讲故事,提到过的,都是日月光华客和天下第一媪,写《玄机武库》之时,暗跟在后面的一个绝世大魔王,然而已是三百年以前的名字了。蓝眼罗刹倒也真会高攀,高攀到三百年前的魔王!这终南妖道说出白骨夫人,蓝眼罗刹说出阴山墨豹,玉蕊仙妃全然是闻所未闻,心中正在一呆,还是李玄鹦心思灵敏闪快,她又悄声道:“问妖道和血淋儿的称呼。”

玉蕊仙妃庄容问道:“终南妖道,和阴尸手什么称呼?”

这一问,真似乎刺中了终南妖道的心脏,他万不料这华山掌门人,如此见多识广,竟然知道白骨夫人是谁,不禁面色一白,答道:“妖道和阴尸手,是同门师兄妹。”

武天洪恍然大悟——血淋儿的师父,是四川松潘西边,毛儿盖附近,骷髅山白骨洞里,那个没有牙的老太婆;既然在白骨洞中,自然可称为白骨夫人了。但武天洪又想:终南妖道绝不可能是白骨夫人的门徒,白骨夫人的门徒血淋儿,能经得起铁崖丈人一连十二次五雷掌;终南妖道被武天洪一掌震退好几步,差得太多了,那里够上做白骨夫人的门徒?还未想完,穷财神弛坐在金交椅上,厉声道:“鱼眼睛当珍珠,混充的!”

终南妖道接着问道:“贵掌门的师承呢?”

玉蕊仙妃正容道:“铁崖丈人。”

终南妖道面色又是一变!

武天洪心中暗笑,替终南妖道想:不好,贫道此次运气欠佳,遇到的都是三英三圣的门下!

终南妖道哈哈笑道:“那正好,舍师妹阴尸手,正是重伤在铁崖丈人十二次五雷掌之下,功力几乎全失去,妖道找到铁崖丈人的门下,也正好替舍师妹报仇!贵掌门人画下道儿来吧!”

玉蕊仙妃道:“你还没有修到那份道行,不配和本掌门人动手,你师妹阴尸手,也还经不起我一剑,我这里玉玲珑师妹,亲手替阴尸手立的墓碑,你不信,可以先到毛儿盖去看看。天洪,你陪终南妖道过几手。”

终南妖道大震,血淋儿被这玉蕊仙妃杀死了?真的?大约不会假,她既然知道白骨夫人,能在白骨夫人面前活着回来,血淋儿自然极可能被她杀死!可是,这终南妖道,心中仍然是“有恃无恐”,上前一步摆手道:“不行,妖道在终南山,是一山之尊,你在华山,也不过是一山之尊,你若有真本领,能把妖道打败,你们华山才压得住陕西全省,你自己不露一手怎么行!”

玉蕊仙妃微转向玉玲珑道:“把转弯无声箭给他看!”

玉玲珑从大堂内桌上,取二十六支箭,玉蕊仙妃指着箭道:“本掌门人已经露过一手,这不是你的东西?”

终南妖道哈哈大笑道:“妖道有一百零八种暗器,只要你能破了妖道的十种暗器,妖道纳贡称臣,带着蓝眼罗刹就走。”

蓝眼罗刹叱道:“胡说,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相干,你凭什么带着我走?”

武天洪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玉蕊仙妃想起背上衣服,被转弯无声箭刮破一条寸长的口子,心中委实不甘,又听终南妖道这样一说,心中想想倒是真的,不把妖道打败,何以伏陕西全省?她回头向穷财神问道:“三哥,怎样?”

章嘏冷涩涩地道:“不到黄河心不死!”

只说了这一句。

玉蕊仙妃乍听之下,还没有明悟过来,李玄鹦在后悄声道:“教训他!”

玉蕊仙妃明白了,不慌不忙,不动声色,端庄凝重地,缓缓走下高阶,果然有掌门人的气派,呛啷!湛卢剑拔在手中!武天洪心中暗暗纳罕,师妹进步了,从一到迢遥山庄大门下马时起,端起正派名门掌门人的神气,十分自然,自然的端庄凝重,全不显得矫揉造作,像是另换了一个人,不是以前莽撞闯祸的玉蕊仙妃,果然不替师父丢脸,且看她对敌如何。

玉蕊仙妃剑一拔出,亮开一个门户,武天洪一见,心中一诧,这不是铁崖丈人所传授的大罗天剑法……

原来这是华山派传统的开门敬礼的起招。

武天洪和蓝眼罗刹,急让在一边,玉蕊仙妃说一声:“客人先请!”

终南妖道稽首道:“妖道年长三四十岁,掌门人先请!”

玉蕊仙妃娇叱一声,“有僭!”

庄严肃穆地一剑平胸缓缓刺到。终南妖道手中三尺拂尘,刷辣辣一抖,抖起三四尺大小一团花影,向后稍退。

玉蕊仙妃姿势不变,仍平剑直刺的招法,缓缓前进。

终南妖道猛喝一声:“打!”

左手一扬,噗!一支袖箭射出!镖和袖箭,是最低级的暗器,但凡有一些江湖地位的英雄,都不屑使用,怕降低了身份。终南妖道这一袖箭射出来,玉蕊仙妃轻易就闪了避开,袖箭射落空,不但不落地,反而向天上钻高,原来也是转弯的袖箭。

玉蕊仙妃刚一闪避,终南妖道突然猛然攻到,一柄拂尘卷起狂风怪吼,挟带着万钧威力,震开二三十丈方圆的一片拂尘屏风,泰山压顶似地向玉蕊仙妃全身罩下,却似三峡狂涛钱塘怒潮,翻江倒海似的从左面、前面、上空,悍猛凌厉无比,三面包围一齐疾进,同时“轰”的一声,七支紫焰绿烟的火镖,上下联成一排,一齐向玉蕊仙妃右臂打去,一片紫光如夜霞,带着炙人难受的炽热,似一道墙,从右面拦过来!

在场各人,都是历经战阵,会过不少高手英雄,走过无数惊险场面,却不料这终南妖道一出手,这样猛烈凌厉的如疯如狂,连六十岁的穷财神,也不禁愕然惊喊着,坐直了身体。

终南妖道这一招拂尘,暗劲潜力的雄浑,使玉蕊仙妃不敢冒险正面硬顶,右手又是七支火镖同时打到,自然而然的向左后方略闪退四五步。

不料,那支射空了的袖箭,转弯钻上空中七八丈,掉转头落下,突然箭尾却轻声一炸,“砰”!火光一闪,立刻炸成支袖箭,蓦地疾射而下。玉蕊仙妃被逼向左后方退下四五步,恰好成了支袖箭的箭靶。

玉蕊仙妃才知道上了歹当,终南妖道的猛烈攻势,乃是逼使玉蕊仙妃自己退于袖箭之下。她心中大怒,左掌向上空扬起,一声娇喝,迸出丹田内力,三成乾元纯阳正气,把支袖箭一齐震开,右手湛卢宝剑,展开大罗天剑术的大手法,一招“排难解纷”,硬行挑开终南妖道威力雄厚的拂尘屏风,硬划开一个三角洞,紧跟着“红旗报捷”,湛卢剑剑尖一声锐啸,画一个三角旗形,上点眉心,下砍双足。这两招快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展开,如电光石火一闪,神速矫捷无比,终南妖道的拂尘,立刻被削断,“嘶”的飞出七八丈,玉蕊仙妃迅疾再接一手“得陇望蜀”,连剑带人,突入三角漏洞之中,剑锋一闪寒芒,疾刺到离终南妖道胸前,不及半寸。

终南妖道一声狂吼,一拔身,飞退七八尺,左手疾挥之处,一片黑影升起,原来他撒出一张七八尺方圆的黑布帏幕,扑鲁鲁一声,由上挂下,隔开玉蕊仙妃。

玉蕊仙妃的“得陇望蜀”正向前疾进,突然间前面一片黑布幕垂下,终南妖道藏入幕后,看不见,倘若她仍然按方向刺去,虽然可能刺到终南妖道,可是剑穿过布幕,布幕落下,恰好把玉蕊仙妃覆在下面,她若一时挣脱不出,立刻就发生危险,她只好火速煞住去势。

高手对招,半刹那也松不得,玉蕊仙妃只此一煞住去势,就等于少攻了一招,立刻腿后面冷风疾到!前面黑布幕在这一刹那间,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她不能向前,后面冷风疾至,断拂尘柄挟着风雷之声,已滚到玉蕊仙妃腿后,玉蕊仙妃疾拔身飞起空中一丈四五。终南妖道弃去断拂尘柄,一声暴吼,手中另一件奇形兵器,向空一抛,那件奇形兵器脱手疾向空中飞来,玉蕊仙妃身在空中,闪避不得,一剑向那奇形兵器拨去,咔叮!一声簧响,却是一双五十斤重的巨铁锁,锁在湛卢剑的剑刃上!剑刃上咬住了一双五十斤重的巨铁锁,如何能使用?玉蕊仙妃不得不丢弃了手中湛卢剑,玉体娇身在落下中,终南妖道几乎同时左手一挥,哗啦啦,撒出满地千百个“落地金钱”,滴溜溜落地乱滚,玉蕊仙妃只要两脚落地,一踏到“落地金钱”上,不死也要重伤。

落地金钱比普通钱稍大,边缘磨得锋利过于刀刃,带有剧毒,凭终南妖道的内力余劲,千百个落地金钱都在地上直立着旋回滚转,只等候玉蕊仙妃落足。

玉蕊仙妃空中丢弃了剑,身体迅速下落,一见满地是金钱乱滚,知道不妙,又不能停止住下落之势,同时,终南妖道双掌齐发,以强烈无比的丹田内力,打出满天花雨的金钱镖,如一团黄云金雾,弥空漫地狂啸而来!玉蕊仙妃身在空中,在落地之前一二尺高,火速双掌迸出丹田乾元纯阳正气,打向地面。

地面是不会移动的,正气一打向地面,地面不能退让移动,就生出无比的反弹力,把玉蕊仙妃从离地一二尺,反弹起来,全身又复升空一丈五六尺。但究竟迟一步,不及躲开满天花雨的金钱镖,幸亏从侧面突卷来一阵骠悍强烈的回转疾旋风,那风力之猛,风力之奇,把满空的金钱镖,和满地的落地金钱,唏溜溜一卷一束,全都扭束成一条五寸直径的长长钱龙,像一条喷泉水股,像一条长长的金虹,直飞向穷财神面前落下,一阵金钱暴雨之声,所有的金钱,一齐落在穷财神面前地上,成一小堆。

穷财神呵呵大笑道:“穷财神见了金钱,岂有不伸手之理?发一笔小财吧!”

玉蕊仙妃由空中疾如闪电落下,一声娇叱,双掌直向终南妖道打到。终南妖道被穷财神一伸手,只一刹那的诧愕,玉蕊仙妃已落到面前二三尺,终南妖道火速闪避,避开了三分之二,乾元纯阳正气的边缘,扫到终南妖道左脸之旁,一双左耳化成一阵血雨飞散,终南妖道连翻四五滚,拔身逃去。

这一场拼斗,斗得在场各人,无不懔然惊骇,同时感觉到:这终南妖道有一百零八种暗器,如此刻让他逃走,将来太危险了,不约而同地,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一齐拔身疾追!终南妖道从怀中取出一双梨形的铁弹,向身后空中一丢!“砰!”

铁梨在尺高处爆炸,炸出一团雪白电亮的大闪火团,亮得比十个太阳还亮,照得黑夜中比白日还明,四下里纤毫毕现,立刻,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四人八只眼睛,被亮光一耀,一齐昏眩得不能见物!这铁梨在终南妖道身后爆炸,故而终南妖道眼力不受影响,迅疾返转身,又是满天花雨的金钱镖向四人打来。

一阵哈哈大笑疾驰来到,章嘏两手一圈,进出回转疾旋风,喊道:“我见钱眼开!”

满空金钱镖,扫数归入章嘏手中!可是同时,终南妖道撒出一片四五丈方圆的渔网,罩盖下来。

武天洪四人,眼睛虽然暂时不能见物,耳中还可以听到渔网撒出的声音,不知是什么东西,火速迸出掌风,打向渔网。

渔网是空格的网子,不吃风,掌风怎能把它震退?震碎几根网绳,整个网仍然罩盖下来,把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章嘏,全都盖在网内,挣扎不脱。只有玉蕊仙妃,恨怒心切,循声盲目直扑终南妖道,恰好已先在网外面。

终南妖道大惊:这掌门少女何以眼不花眩?一时防备不及,疾扬手,丢出一件人形的绸袋,人形绸袋一迎风,灌满了气,膨胀成人形,直打向玉蕊仙妃。

原来玉蕊仙妃眼睛还没有能见物,又听到有东西丢过来,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是觉得这东西来势不猛,空虚无力,玉蕊仙妃略闪身避过,直扑终南妖道。

这反而是眼睛花眩的好处!若是眼睛并没有花眩,一见一个人形向自己来,必然一掌打去,正中了终南妖道之计。玉蕊仙妃没有看见,没有用掌打,只闪身避开,仍旧追扑终南妖道,终南妖道见这件法宝无效,玉蕊仙妃没有上当,大惊失色,飞奔逃走。

玉蕊仙妃无从去追,止步不前,默运内功,使眼睛渐渐恢愎视力,回头见时,武天洪、李玄鹦、玉玲珑,三人刚刚从渔网下面钻出来,穷财神不知去向,蓝眼罗刹一手持藤牌,一手持蛮刀,两眼在黑夜中,放出碧蓝的光,更像猫。

蓝眼罗刹冷笑道:“终南妖道的铁梨,只能使别人眼花,我可不怕!”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一惊,她这一双发蓝光的眼睛,定然有特殊功力,不怕闪光的花眩。如果她乘各人眼花的时候,行凶下毒手,岂不危险?李玄鹦连忙笑着福一福道:“你够朋友,应当是我们华山的好友,请里面坐。”

蓝眼罗刹摇头道:“我们黑道上的,你们名门正派不会容纳,今天彼此都没有梁子,我住在阴山,以后再见面吧。”

说完,躬一躬身,大步走去,众人送到门口。

一会儿,章嘏笑着回来,道:“掌门人,你恰恰好破了他十件暗器,我就去追上终南妖道,钉住了他那句话,他赖不掉,只好认可,十年之内,不犯华山,这牛鼻子倒很可怕!”

李玄鹦检点那些战利品,第一件是无声弯箭,第二件是回头爆炸的袖箭,第三件是七条火镖,第四件是五十斤铁锁,第五件是落地金钱,第六件是金钱镖,第七件是黑布幕,第八件是亮光铁梨,第九件是渔网,第十件是人形灌风袋,果然是十件,不多不少。李玄鹦都叫玉蕊仙妃收下,以后辟室陈列。

玉蕊仙妃道:“这终南妖道还是太轻敌了,要是十件暗器,一同出手,我完啦!”

武天洪道:“他吹大气说是有一百零八种,不管真的假的,至少是他一定有更厉害的暗器在后头,今天没出手。”

李玄鹦道:“这终南妖道不除去,将来终是祸患,他虽然对华山不再侵犯,那我要先去灭他,我不是华山的,我是青龙帮的,现在改名叫壮武会,华山不灭他,壮武会要去把他灭掉。”

玉玲珑跳起来道:“大姊,带我去,我也不是华山的。”

玉蕊仙妃道:“别忙,各位刚一到这里,就和他们动手打起来,还没有里面歇息。这华山要兴旺起来,千头万绪,我懂得什么?大姊最能干,得帮我出主意,刚才对终南妖道说话,大姊教得我真好!大姊的心思那样快,一下就猜到了白骨夫人!”

章嘏插口问道:“蓝眼罗刹说是阴山墨豹门下,阴山墨豹又是谁?你们听说过吗?”

玉玲珑大笑道:“那是三百年以前的人……”

她把海国三英所讲的故事述了一遍。

章嘏大笑道:“怎么现在黑道上,都拉上古人的幌子?阴尸手不也是故意喊着‘血淋儿?’”但他又把鲜血眼一翻,严肃地道:“天洪,这里有毛病啦,看出来没有?”

武天洪凛然道:“蓝眼罗刹为什么不说别人?为什么单单说是阴山墨豹的门下?可见她知道‘阴山墨豹’这名字,也就说,她知道《玄机武库》的故事。”

李玄鹦道:“不,不是蓝眼罗刹,一定是另外有一个魔王,这魔王知道玄机武库的故事,他就自称阴山墨豹的,蓝眼罗刹是拜在他的门下。那魔王既然自称为阴山墨豹,恐怕又要因为一部玄机武库,引起江湖上的浩劫!”

玉玲珑跳跃着道:“大姊带我去灭终南妖道,随后去阴山找蓝眼罗刹问一问。”

众人在谈着,玉蕊仙妃去找华山迢遥山庄的人,来准备晚饭,准备睡处。

华山派自从惨遭灭门横祸之后,长工仆役也都逃光,散在外面的零星门徒,听到噩运赶来,也无能为力。地方官把人命案结束之后,先还有二三个衙役差人看守,把些贵重东西盗光,后来公人撤回去,交与地保看管,地保有什么办法?也还不是在任令盗窃拆毁?玉蕊仙妃来到,只是一片破旧空屋,满目丧乱疮痍,连椅凳都不全,连碗筷都要从头买起,有几间屋子,还住进来了些游民,只有一个老眼昏花睁不开眼的七十岁婆婆,是个孤老,算是华山派仆妇中唯一的孑遗。

玉蕊仙妃无奈,只好叫老婆婆把地保找来,叫先准备五人的食和住,掏出银子给地保,地保说了一句非常通达人情的话:“有银子什么都好办!”

玉蕊仙妃衣服后面破了寸长裂口,脱下来叫老婆婆在院中补缝。一会,地保先取来许多灯烛,有旧的,有新买的。还有些山中闲汉,来找些外快,央地保带来临时帮忙服务,据说地保还勒索些介绍费。虽然如此,这迢遥山庄也很快地由鬼窟变成人间的房屋了,灰尘抹去,垃圾扫清,简单家具摆上,小炉烧起开水,饭馆挑饭菜来,床帐被褥准备好。

这些过日子的杂事,玉蕊仙妃从小在铁崖丈人膝下长大,哪里做过?梦中也不曾想到过,只有李玄鹦,十七岁就当了青龙帮帮主,只有李玄鹦知道怎样置家,全靠她帮助玉蕊仙妃,指挥地保和那些闲汉,不到两个时辰,全都上轨道了。

李玄鹦帮忙玉蕊仙妃,整理山庄,玉玲珑和武天洪闲谈,穷财神独自默默思索着。一会,饭来了,五人吃饭,李玄鹦问道:“老三哥刚才在想些什么?”

穷财神神色很不自然地笑道:“我们都栽了,走了眼,有一位世外高人,在我们面前,谁都没有看出来,人家露了手,我们还没有理会,等我想起来了,再去找,人家不知去向!”

武天洪一诧,问道:“谁?”

章嘏道:“二姑娘你更应该知道,就是替你缝衣服的老婆婆!院子里黑洞洞没有灯光,她怎么能把你的衣服缝好?没有夜行睛,行吗?”

众人这才惊悟,玉蕊仙妃急问道:“走了吗?”

章嘏点点头,道:“走了,走到二三里路之外,用千里传音递给我一声冷笑,她不怪你们小辈,她笑我这老头儿!”

武天洪道:“老三哥能想出来,这老婆婆是谁?”

章嘏笑道:“我想是想出一位老前辈,可是现在还不敢断定,是这老婆婆不是,倘若是这位老婆婆,有她在华山附近,那还怕什么魔头?什么魔头也不怕了。”

玉蕊仙妃急问道:“这位老前辈是谁?”

章嘏摇头笑道:“现在我不说,等我访明白了再告诉你们。”他又向玉玲珑道:“上次你告诉我,海国三英说:有名有姓的英雄,武功再高,也看得见,最怕无名无姓的人,不会武功则已,若是会武功,那武功之高,我们都不能窥测的。海国三英这话说得对极了!瞧,外面又是一位有名有姓的朋友来啦!”

众人急向外看,一个中年壮汉大步走进来,宏亮地大笑道:“不错!有名有姓,金枪堡主韩杰生来到,拜见华山派张掌门人!”

众人大喜,连忙起迎,金枪堡主韩杰生进来,大笑和各人一一见礼,坐下,寒暄了一番,韩杰生变色向武天洪道:“老弟,你又出事了,你收伏了一个什么侯朗儿,不到十七岁,武功高得要成第一流,你管不住他了吗?”

武天洪急问道:“又出什么事了,侯朗儿听说归了巫山,和彭雪姑在一处?”

韩杰生道:“我从武当山来,据说侯朗儿用武当派的三丰掌,武当山疑心是你传授的,你怎么会三丰掌?武当海竹真人要向你查问,三丰掌是武当不传之秘呀!”

武天洪怒道:“以前我师妹张琼说过:她最看不起少林;此刻我也要说一句,我最看不起武当山。武当山怎么知道侯朗儿会三丰掌?”

韩杰生道:“地灵星亲眼看见的,侯朗儿带着巫山十二妖的野人阵,去犯武当山,打了一个两败俱伤,海竹真人一怒,就怪到你的身上来了!”

武天洪惊道:“地灵星没有死?”

韩杰生道:“上次被血淋儿一声鬼哭,震落在千丈绝壁之下,重伤未死,又回来了。”

武天洪笑道:“武当山堂堂名门正派,领袖江湖武林,都对付不了一个侯朗儿,谅我一个二十岁的后生小子,又可奈何?而且侯朗儿,是海竹真人本打算交给我的,怪谁,真是!”

韩杰生道:“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呢。”

武天洪道:“还有一句什么话?”

韩杰生向玉蕊仙妃道:“终南妖道败下去,恰巧侯朗儿带着十二野人阵,要来占华山,遇见了终南妖道,还有一个什么罗刹,两人向侯朗儿一说经过情形,侯朗儿怕了,不敢来犯华山,他又回巫山去,怕是增加人马实力,还要来,我是从武当山一路暗跟侯朗儿来到这里,武老弟,对侯朗儿,你意思怎样?”

武天洪道:“侯朗儿的确是天生奇才,要是能教他改邪归正,将来就能成第二个方山子!”

韩杰生道:“你的意思杀死也可惜,要活捉,是不是?你能活捉得了他吗?”

武天洪向李玄鹦瞥一眼,向韩杰生道:“我没有把握,侯朗儿武功进步,一日千里,我们几个都没有把握,天下只有一个人,武功不高,却能捉得住侯朗儿,这人现在武当山,武当山为什么不曾用?我此刻急急去武当山一趟,把这人借来,侯朗儿再犯华山,就能捉住他。”

李玄鹦插口问道:“谁?”

武天洪道:“侯朗儿见什么就学会,你和他一对手,他就把你的学了去来打你,天下只有这一个人那门子古怪功夫,侯朗儿学不会,这是我早已预先防备,所留下来的杀手锏,这人是谁?就是黄毛精黄景!”

李玄鹦笑着拍手道:“一点不错,他会的那套散骸功,头一缩没有了,膀子一伸六七尺长,确是能捉得住侯朗儿,对的,你快去把黄景找来。”

武天洪道:“侯朗儿再加人马来犯华山,很可怕,请韩堡主留在这里帮帮忙。师妹,你再派人马快去王屋山,请徐竹年来协助,我去武当山才放心。”

韩杰生道:“听说南京虎丐来华山了,见到没有?”

玉蕊仙妃惊喜道:“真的?没有呀!”

韩杰生道:“虎丐是来捉他的徒弟石祥的,听说石祥由安徽病好了就来华山,虎丐追来。”

武天洪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走,到武当山去。”

玉玲珑跳起来道:“大哥,我跟你去!”

武天洪见玉玲珑要跟去,想起她害相思病之事,恐怕这一路同行,又要卷到情网之中,心中为难起来,迟迟地道:“你不能走开,防侯朗儿再来,华山人手太少。”

玉玲珑一呆,正要再说,李玄鹦怒道:“带她去!不要推三阻四的!”

武天洪心想,李玄鹦智慧高绝,她说可以带玉玲珑同去,大约不会错,自己也许是当局者迷,李玄鹦是旁观者清,当下点点头答应了。

玉玲珑大喜,跳着唱着奔出去牵马。

一个时辰之后,武天洪和玉玲珑两人两马,已驰离华山一百多里,在黑夜荒山中,向武当山方面疾进。

从初更离开华山,一口气疾驰到三更过后,始终在万山之中,此时深秋夜冷,倍显荒寂,只有八个马蹄之声,踏在山石上,清脆得如放鞭炮。

三更后,经过一处大壑谷,谷底有一片市镇,但见黑隐隐一大片房屋,不见灯火。武天洪玉玲珑,一路已经经过几处市镇,此刻从这一谷底市镇之旁经过,不以为意,放马疾驰过去。

忽然看见市镇的另一端,刷刷!一连飞起两道黑人影,由乱山中奔出,疾向市镇中去,分明是两个武功极高的夜行人。武天洪玉玲珑同时瞥见,不禁一愕。突然又是两道黑人影,从同一乱山中闪出,一瞥驰向市镇之内,两次共有四个人,四人的兵刃都亮在手中,武天洪玉玲珑,都看见兵刃上的微微闪光。

兵刃亮在手中,可见形势紧张,四人定然是驰救什么人,或是追逐什么人。

看身法,那四人武功之高,出乎意外,高到不在三绝四奇各人之下,既然有这样高的武功,为什么武天洪玉玲珑二人的急剧马蹄声,没有引起四人的注意?这些事,江湖上很多常见,武天洪玉玲珑见了,本来不以为意,不想去理睬,不愿误了去武当山之事,本来远远看一眼,惊奇一下就算了,就过去了,可是,玉玲珑突然把马勒住,低喊一声:“大哥,快去看看什么事,那四个人当中有一个人,身法太眼熟了,快去!”

说着,飞身下马,拔出威风刀,首先疾驰而去。

武天洪也只得下马跟着。

到了谷底市镇中,凝神细听,万籁寂寥,毫无动静。

武天洪玉玲珑,在市镇民房上,疾奔了一周,忽然看见数十丈外山坡上,一片房屋内有极微小的火光,接着,是远远传来“当”的一声。

二人知道,这是打斗激烈时,兵器碰兵器的火光和响声。

二人疾奔而去。

却是一座荒庙,昏暗中犹然看见大门上,有“龙驹寺”三个字。

这荒庙建筑在斜坡上,房屋一进比一进高,武天洪玉玲珑二人,飞身站在大门的屋脊上,恰好和里殿的地相平,里殿的廊阶,高到和大门的屋顶相平。

看见里殿屋瓦上,四个人分作两起拼死恶斗,这四人的武功,武天洪玉玲珑看来,精奇灵妙,雄悍威猛,竟然在三绝四奇之上!四人中有一个使单刀的,背向着武天洪玉玲珑,看不见面貌,但见这人施展的刀法,却是五台山的紫霞刀法!当初玉玲珑第一次现身,在南京下关青龙帮总坛,杀死铁臂苍虬,正是使的这种刀法!另外还有一个老者,普通身材,比较胖些,手中使一柄铁桨,身段也极其眼熟。

对面两人,面孔都向着武天洪玉玲珑,却全然不识,都四十岁以上,一使齐眉棍,施展少林寺的赵氏拔打棍法,另一个使单剑,却又全是峨嵋派的剑路子!看来都是名门正派,怎会这样拼死恶斗?只因这四人武功太高,变化迅疾无比,把武天洪玉玲珑,都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只一呼吸时间,使单刀的五台派,和使铁桨的,占了上风,对手使棍使剑的,都暴露了破绽,迅速后退,退过屋脊去,使刀使浆的二人,也追过屋脊去。

更奇怪的,是下面里殿之内,也有两个正拼死恶斗,靠外面的是一个少年,脸向左使剑,是纯粹的是青城派剑法。青城派近数十年来,每况愈下,人才寂寞,致使青城派不能列入十二大门派之中,降成第三四等的小门派,可是这少年的青城剑法,却发挥得神妙灵异,变化腾挪,无与伦比,即使三绝四奇,也不一定能胜少年,同时剑招中还带着隐隐风雷之声,像是丹田内力,已达到武林第一流的火候,这少年是谁?对面是个独眼的老尼姑,面目狰狞,手中粗重禅杖,有翻江倒海之威,和那青城少年,功力悉敌,半斤八两,丝毫不分上下。

这都不算奇怪,奇怪的在何处?原来这独眼老尼姑,施展出绝手狠招,猛烈把青城少年迫退五六步,立刻俯身去拾地上一枚水晶球,那水晶球不过像桂圆大小,在地上不动,独眼老尼刚要拾水晶球,青城少年又迅疾全力攻到,独眼老尼顾不得去拾,连忙应战,一连被青城少年杀退二三丈,青城少年又要俯身去拾水晶球,然后独眼老尼又猛烈反攻。

这青城少年和独眼老尼,死命相拼,都要拾水晶球,来来往往七八次,谁也不曾拾到,仍然继续死拼,竭全力杀退对方,想抢地上的水晶球。

武天洪玉玲珑大奇,几乎看呆了,玉玲珑悄声道:“大哥,你去拦住那两人,我把那水晶球,拾来看看有什么古怪。”

武天洪点一点头,亮开清亮的长啸,闪电似地飞向里殿中,玉玲珑紧随身后,同时到达。

青城少年和独眼老尼,眼光神速之极,一见武天洪和玉玲珑突然来到,二人立刻停止搏斗,独眼老尼一禅杖,向武天洪头上打下,青城少年一剑疾刺玉玲珑。

武天洪见粗重禅杖迎头打到,火速闪身,八翻掌还不曾出手,第二杖已疾点到眉心前半寸,武天洪再急闪让,八翻掌“降龙伏虎”

一招,长兵器,以禅杖为龙,去降伏它,只施展到三分之一,第三杖已到小腹,点中武天洪的衣服,一股无形潜力,直透入武天洪丹田之中,丹田真气,几乎崩溃。

武天洪大惊:那里钻出来这一高手老尼?忙迫中忽然想起八阵图步法,照海国三英所传授,迅即飘身躲避,两步一晃,已避出在杖风之外,猛然一手八翻掌中的“熊形五式”,几乎打中独眼老尼左肩,独眼老尼到底功力精深之极,一矮身避过,被武天洪掌风刮了一下,“嗤”!闪起一道小火花,踉跄退两步。武天洪疾进,又拍出“鹿形四式”,不料独眼老尼已在一刹那中,稳定了脚跟,回手一禅杖,拨开了武天洪的“鹿形四式”,还是被武天洪又一次八阵图步法中夹着“龙形一式”,打到独眼老尼胸前二尺,独眼老尼一声闷哼,被震出丈之外。

前面大门下,又疾飞进来三个大汉,一个大汉伸手把独眼老尼抄住,另两大汉疾奔武天洪。

武天洪回头看,玉玲珑和那青城少年都不知去向,地上的水晶球也不见。他不愿和两大汉再斗,飞似地倒卷身直上里殿的屋顶,还未及抬眼四望,四个人已经贴身疾追来到,是刚来的三大汉和独眼老尼,独眼老尼被武天洪一掌打出丈,居然没有受内伤,又合并追来。

武天洪心中大怒,突然转身迎着四人反扑上去,一扑近前,突然又是一步八阵图的奇异身法步法,两三闪,忽然不见,三大汉和独眼老尼,几乎自己杀自己!

武天洪闪开四个敌人,至屋脊上四望,他眼光锐利,一瞥间,已经看见玉玲珑,在东南方山屋半腰的密林中,左闪右躲,绕着乱树捉迷藏,那青城少年功力委实惊人,掌剑齐发,一两拱粗的树,连排倒下,武天洪还未及看清,三大汉和独眼老尼又追到,兵刃齐下。

武天洪大怒,一声嘶喝,全身功夫施展开八翻掌,硬迎上去,这才把三个大汉的面貌看清楚——三个大汉的面貌,全然陌生,从未见过,都三四十岁之间,五官虽还端正,却看出一个大汉也是独眼,第二个大汉没有鼻子,第三个大汉没有双耳,三大汉都使缺口或断锋的剑。

武天洪猛然想起,以前师父曾说过:甘肃青海之间,有一个“圆满寺”,武功另是一路,威猛强悍之中,暗带着阴险埋伏的杀手,但凡投入圆满寺学艺的,必须是残缺之人,方收为徒,因此甚至有人,自己割掉耳朵,去投师拜门,此刻这三大汉一老尼,连人带兵器都是残缺不完整的,或者正是圆满寺的门下。这是一极可怕的黑道,本来不入中土的,不知此刻何以忽来到陕西?这四个人合力猛攻,论功力招法,无异两个武天洪打一个武天洪,武天洪一连七八掌,都被硬顶得连连倒退七八步,武天洪一怒,急把八阵图步法加进去,立刻形势大变,转败为胜,武天洪增加了四倍的威力,由两个武天洪打一个武天洪,顿时变成两个武天洪打四个武天洪,三个大汉一老尼火速散开游斗。

武天洪一声清亮的长啸,脚下八阵图步法,左手八翻掌法,右手海图三英的赵氏掌法,刚展开半招,四个识货的敌人迅疾一个暗号,分散逃去。

武天洪不追,再望玉玲珑之处,已不见踪影。

他心中知道:玉玲珑必然已拾到水晶球,所以玉玲珑退避,青城少年死追不舍,若是青城少年拾得水晶球,早已不和玉玲珑斗,先跑了,该玉玲珑去追。

既然几个人拼命死斗,为了争夺那水晶球,玉玲珑若是真拾到水晶球,马上就成了众人争夺的目标,玉玲珑太危险了,武天洪一瞥眼时间想到这里,立刻飞拔身,向东南方山壁林木中追去。

到了林中,林已不成林,被青城少年剑掌齐发,开出一条通路,无数断树,拦路纵横,武天洪一提气轻身,脚踏枝梢叶上而过,循着一路的战斗痕迹追踪下去。

这片树林倒有七八里路之长,由谷底市镇边缘,延伸到山顶上,绕过山顶,山势又陡急向下,昏夜中一眼望去,不见丝毫动静。

武天洪亮起一声清啸,但见四面回响,深夜中响起无数长啸,顿时四山风起云涌,松涛震动,听了一会,听不到玉玲珑的反应。

他心中想:玉玲珑会了八阵图步法,她又本来会一套家传的“九方移形换位法”,破大别山时曾经露过,决然不会被任何人捉住。他前一次长啸,在那龙驹寺里殿顶上所发,玉玲珑或许会闻声又回到龙驹寺去。

他急急返身再奔回龙驹寺。

但见这荒庙已无敌人踪迹,院中多了一个死尸,是一个未见过的中年男尸,龙驹寺大门外,已经有市镇的人,听到动静,打着火把向寺中走来查看。

武天洪不知往何处去好,突然四五十丈外,又是一连串六个人影,一瞥飞向东南树林中,六个人影最前一个,正是玉玲珑,最后一个人,是独眼老尼。

武天洪又一声狮子吼,飞拔身疾追而去。

前面六个人,无一不是轻功超群绝伦,武天洪紧急施展“捕风捉影”的轻功,竟追不上,火速再施展“立竿见影”的绝顶轻功,刷地一闪身,电光石火似的,直追到独眼老尼身后四五丈。

独眼老尼猛然止步回身,粗重禅杖再凶悍地打到,本是五个人追玉玲珑,此时三个人回身战武天洪,两个人追玉玲珑。

玉玲珑一声娇叱,突然倒卷身回手一刀。

武天洪此时看清楚,追玉玲珑的五个人,没有那青城少年在内,是独眼老尼,和刚才战过武天洪的三个大汉,另外加上一个使单斧的独臂老者。

这使单斧的独臂老者,武功更是威猛可惊,在独眼老尼之上,真亏得玉玲珑逃出这五人疾追的毒手!此时两大汉合战玉玲珑,一老者、一老尼、一大汉,三人合力包围武天洪。

只听玉玲珑在猛烈死斗中轻声道:“大哥,敌人不只这几个,还有呢,太多,我们往东南去!”

说完,突然猛攻四五招,一刀把大汉的剑刃砍断,回身刷的一条轻烟,娇躯就弹丸离弦,没入昏暗中不见。

武天洪此时,正面对着最强的敌人,这四个人一齐围着武天洪猛攻,这是武天洪自入江湖以来,第一次硬碰硬地打硬仗,敌人不用暗器,全凭真正扎实的硬功夫,竟使武天洪全处于防守,毫无还手的机会。此时武天洪手中倘使有一柄祥麟剑,该有多好?他却是两只空手,对付老尼的禅杖,老者的单斧,两大汉的残缺剑。先一次以一敌四,武天洪走上八阵图,四个敌人见机而逃,此刻这单斧老者一加入,其余三人胆气大增,再不逃走,拼死猛攻上来,那老者一柄单斧,增加了十倍威力,变成十个武天洪打一个武天洪了。

使武天洪印象最深刻的是,李玄鹦在康秀才家,空手谈笑游斗七个大汉,此刻他忽然想起这件事,难道李玄鹦能那样,我就不能?不禁豪气雄心,勃然大发,扬面挺胸,朗朗一声长笑,声如凤噱龙吟,猛然提起九成丹田内力,步走八阵图,左手八翻掌,右手赵氏掌,神威雄力,如春花怒放,奇步妙掌,如夏云突起,玉容英姿,如秋月朗照,飞影幻形,如冬雪纷飞!左夺老者单斧,右按老尼禅杖,肩撞大汉前胸,足踢逃者背后,一声雄吼,内力迸发,四个一等一的高手,同时一声狂叫,四散震出七八丈,骨碌碌滚下山坡,眼见不得活了!武天洪卓然四顾,踌躇满志,一拔身飞起,直向东南方飞逝而去!再度绕过峰壁,急坡下降,疾驰四五里,前面一条广阔山溪,拦住去路。

这溪水有十丈之阔,缓缓而流,波澜不惊,武天洪略一纵身,提起轻功,履波渡水,只蜻蜓三点,已到对岸,靴底分毫未湿!却见自己的千里追风两头见日的黄骠马,和玉玲珑的赤红火骝驹,鞍辔齐全,并头齐走,慢步前进,知道玉玲珑必在附近。

忽然身后怪响,回头看,溪水中突然涌起一条水柱,有棍棒粗细,直涌上天空七八丈高,化成阵雨落下,水中波涛翻腾,玉玲珑突然从水中现身,一拔尺高,落在武天洪身旁,甜笑着一甩头,把头面上的水渍甩清,可是全身已像落汤鸡!她抹着脸大笑道:“白白忙了一阵,一只水晶球被我拿到,在我身上,球里什么也没有!”

说着,浑身热蒸气腾腾冒起,如云如雾,随风散去,她从怀中取出那水晶球,放在武天洪手中。

武天洪看这水晶球,比桂圆稍大一些,全体透明,内中毫无空心藏物,有一面却被什么粗糙物,磨得毛毛地不大透明,用黑漆点了一块圆斑,如桂圆核大小。

武天洪反复看了几遍,也诧异道:“这么一个小球,有什么可争的?若是哪一门哪一派的重要信物,譬如叫做‘水晶令’吧!上面也该刻几个字,这球上半个记号也都没有!”

玉玲珑笑道:“二姊有二姊的华山战利品,这小球儿给我吧,也算是我的战利品,我那破大别山的九张告白纸,都放在我爸爸沈伯顽家里呢!”

武天洪沉吟着道:“我爸爸沈伯顽……”

玉玲珑扬手急笑道:“咻!捉人家的毛病!我是说都交给我爸爸,放在沈伯顽家里的!”

武天洪忽然变色顿足道:“我们最初看见四个人,在屋上对打,其中一个人,使的是五台山紫霞刀法,那人难道是你父亲?是不是?”

玉玲珑道:“十分有九分是我父亲!我一起头就看见这人身法非常眼熟,我才下马追来的呀!后来那青城少年追我,我借着逃走,东奔西跑,找我父亲,总没有找到!还有,和我父亲并肩作战的,使一柄铁桨,那老人家你看得出来是谁吗?”

武天洪惊道:“送我们去外的那海豹老三爹!”

玉玲珑拍手道:“现在想起来,一点也错!蒋老伯父和我爸爸是结义兄弟!”

武天洪愕然道:“在华山不是听金枪堡主韩杰生说吗?虎丐来了,刚才又看见我吴大叔和海豹三老爹,虎丐和我吴大叔,都是在沈伯顽家里的,怎么都来了?莫不是沈伯顽家出了什么事吧?”

玉玲珑的父亲吴煌,是天心老儿的儿子,是前任五台山俗家掌门人。

玉玲珑道:“管不了那么些我们还是去武当山,不要误了我二姊的事,上马走吧。”

武天洪道:“对!到武当山可以向地灵星打听一下,这水晶球给你收着,恐怕里面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为什么武天洪这样猜想?因为天下江湖武林中,论武功的高深,吴煌王发二人,在三绝四奇之上,仅次于三圣三英,三绝之中,九云龙、天心老儿,虎丐,以老三虎丐最高强,虎丐、吴煌都千里远奔陕西来,又约了和吴煌平手的海豹老三爹来协助,这事的严重,可想而知了!敌人之不易对付,也不难想到!其中还有一点,使武天洪百思不解的,是和吴煌对战的人,施展峨嵋剑法,和海豹老三爹对手的,又施展少林寺赵氏拔打棍法,少林、五台、天台,三派一家,何以又敌对起来了?两人飞身上马,放蹄疾驰。

武天洪问道:“那青城派的少年呢?”

玉玲珑笑道:“我两次八阵图步法,把他甩脱了。”

正说间,背后突然猛风袭来,急回看,看见一个魁梧的喇嘛僧,电奔而到,追上两匹千里马,右手方便铲,左手抖开七八丈长雕玲珑火速拔刀一斩,把套索斩断,喇嘛僧已经迫近二三丈之内,武天洪迅疾回身发掌,还未发出,喇嘛僧左掌疾劈,突然狂风卷天,悍飙动地,万钧威力,把武天洪、玉玲珑连人带马,一齐震落到绝壁下去。

幸亏这绝壁只有七八丈高,武天洪、玉玲珑火速提气,收缓了下坠之势。

武天洪连人带马,先落到谷底,马四蹄失空一倒,武天洪急下马,两手一兜,把马扶住,玉玲珑只剩空马落到谷底,她那娇躯,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喇嘛僧在山上边口,丢了方便铲,两手掌向下,对着玉玲珑,把玉玲珑向上吸!玉玲珑空中运功挣扎,想坠下,却下不来,被吸住;喇嘛僧也向上吸,吸不上去,玉玲珑全身子平地俯卧在半空中,像是被妖法幻术平空放着!武天洪急上前,举起两掌向玉玲珑,丹田反运真力,使全身血脉倒流,把玉玲珑向下一吸,玉玲珑飘然落下,面色雪白,气喘不已。

喇嘛僧在上面厉声高喊道:“我贫僧仍是西藏高僧法戒,你们两个娃子,谁拿了水晶球?献出来给我贫僧,万事罢休!”

武天洪亮声道:“你且说说看,水晶球是怎么回事?说明了,可以给你!”

喇嘛僧大怒,涌身一跳,跳下七八丈深的谷底,落地无声,在武天洪面前四五丈,厉声道:“你你你,你这小娃子家,敢回言,献出来!”

玉玲珑已经恢复了功力,刚才被喇嘛僧吸在半空中,心中正怒,此时一言不发,雁翎刀疾刺喇嘛僧的面门。

一刀疾刺到喇嘛僧面前六七寸,忽然收刀疾退,退向一块巨石之前一晃,倏又侧闪二丈,这正是吴家家传秘学的“九方移形换位法”中,“李代桃僵”一手。

喇嘛僧一见威风刀向面门刺来,急挥起方便铲一挡,挡了个空,只见玉玲珑疾退下去,喇嘛僧一掌照准了玉玲珑劈去,“吧”!一声爆响,中了掌风的不是玉玲珑,是块巨石,立时碎石粉末满空飞溅。喇嘛僧不禁一愕,玉玲珑早从侧面一闪而到,威风刀到了喇嘛僧前颈咽喉间半寸,喇嘛僧方才大惊吼,火速拔身疾退,饶他应变得再快,颈前已被威风刀拂掠了一下,绽开三寸长半寸深的伤口,鲜血迸出,活像一个自刎被救人的狼狈情状。

原来这种喇嘛僧,个子尽管魁梧,嗓音尽管雄宏,武功尽管精深,却是胆小如豆,一遇到挫折,流血见红,马上惊骇万状,魂飞魄散,认定了这小女娃是仙佛降世,登时不顾一切,舍死忘生地只管逃命,人家女娃追都没有追,喇嘛僧却一溜烟逃下二三十里才敢驻脚。

有人说:块头愈大的人,胆子愈小,也许有几分对!弄得武天洪、玉玲珑反而莫名其妙,看见喇嘛僧亡命狂奔而逃,霎时不见影踪,诧异得面面相觑,还以为莫非暗中有什么绝世高手,隐身在旁,暗助了一臂之力?反正敌人既已远去,二人也上了马,寻路出了壑谷,看天上的星,辨明方向,继续奔武当山去。

突然迎面疾窜出来四条黑人影!武天洪、玉玲珑火速勒住马,四个黑人影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第一个是彭雪姑,第二个是蓝眼罗刹,第三是侯朗儿,第四个是终南妖道。

武天洪空手一马当先,亮声大笑道:“哦!都是熟人!”

彭雪姑皱起刺花的脸面,喝问道:“谁拿了水晶球?好好地留下来?”

武天洪向侯朗儿道:“侯朗儿,我把你由野兽变成一个人,对你不坏,你为什么离开我,到处做坏事?你再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侯朗儿两眼灼灼射出凶狠残忍的光芒,上下门牙横磨一磨,冷涩地道:“你对我太坏了,不准我打人,不准我吃人,不准我玩女人,我受罪受苦了,受够了,今天捉到你,吃你肉!”

彭雪姑挥一挥手,叫侯朗儿住口,厉声道:“听见没有?水晶球儿留下来!”

武天洪被侯朗儿气得全身发冷,镇定着,朗声问道:“终南妖道、蓝眼罗刹你们两个怎么又亮相?”

彭雪姑面色突然变得铁青,口鼻中冒出丝丝白烟。

武天洪一见,知道彭雪姑要放毒了,急从身边取出药瓶,一面飞身下马,一面已把丹药纳入口中,一面又把药瓶丢给玉玲珑。

彭雪姑向蓝眼罗刹道:“你去,把这金狻猊捉来!”

玉玲珑已迅速服了丹药,收了药瓶,下马拔刀。

武天洪向玉玲珑悄声道:“不必拼斗,武当山相见!”他高声问彭雪姑道:“你要水晶球有什么用?说明白了,可以给你!”

彭雪姑冷然不答。

蓝眼罗刹走近武天洪面前四丈距离,喝问道:“还等我动手吗?”

武天洪一肚皮怒气,正要爆发,一声亮喝,疾箭闪电似的一掌飞纵劈去。却劈了个空!前面十来丈,一排严密的灌木,被武天洪掌风扫到,刺辣辣一片震响,那排灌木被齐齐平头削断,比花匠剪修得还整齐,满空枯枝狂啸飞舞,如暴雨密雹一齐打向山壁上,小石纷纷碎落,每一根枯枝都嵌入石中半寸深!彭雪姑侯朗儿和终南妖道,不由得都骇然退开一步!蓝眼罗刹早已滚身在地上,藤牌覆着全身,离地不足二尺高,蛮刀从藤牌边底下伸出,一阵疾旋风车似地,直滚到武天洪脚下!武天洪眼观四处,耳听八方,知道玉玲珑已经取出安息针,扣在手中!蓝眼罗刹一阵旋风滚到武天洪脚下,武天洪低呐了一句:“安息针给我!”就势向后退纵四丈,一伸手把玉玲珑手中两根安息针,取在左手中,蓝眼罗刹已追到武天洪脚下七八尺,武天洪一拔身七八尺高,越过了蓝眼罗刹,身在空中,猛一提气扭腰,在空中未落地之前,晃了两步八阵图,恰好落脚在侯朗儿身后二丈六尺,一举左手,正要打出安息针,心中忽然一犹疑,连忙停止左手,右手三成功力的内气,劈掌打去,侯朗儿已闪在一边。

蓝眼罗刹扑武天洪个空,到玉玲珑附近,就势向玉玲珑滚去,疾似流星!玉玲珑从来没有遇见在地上滚进的敌人,心中一慌,火速一闪身,施展“九方移形换位法”中的“万家生佛”一手,毫无声息地出现了八个玉玲珑,八柄威风刀,围着蓝眼罗刹迅疾旋转。

玉玲珑此时,把九方移形换位法,和八阵图综合起来使用,一变变成她心中所熟知的,《三国演义》中的“八门金锁阵”!她以一个人幻出八个人,施展阵法的包围,把蓝眼罗刹围在中间。

彭雪姑和终南妖道大奇,急凝神注目细看。凡是用阵法,至少至少也要三个人,才能演出三才阵!四个人成四相阵!少林寺的罗汉则有十八个之多!此刻玉玲珑只一个人,却幻成八个玉玲珑来,走起八门金锁阵,一个人能走出阵法,焉得不大奇?这里武天洪心中闪电一想:侯朗儿究竟是兽种不能以人类的情爱去要求他,必须要活捉过来,长期的解说感化,才能使他有“人性”。

假如能把侯朗儿感化成功,则立刻成了武林中一奇葩,武天洪功德无量,因此他不把安息针打出,改用右手劈空掌,这一耽搁,被侯朗儿闪开。

侯朗儿一闪开,却不还手,落身十丈之外,贪婪地观看玉玲珑的分身法,怎样以一个人幻出八门金锁阵?武天洪暗叫一声不好,这一手要是再被侯朗儿看去学会了,更是如虎添翼,火速飞身追到。

侯朗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玉玲珑,身体却矫捷无比地左腾右闪,迅疾得如电光石火,武天洪一连七八掌,都不曾打中,侯朗儿还在注目地看。

武天洪心中一急,突然大喝一声,疾奔终南妖道。

终南妖道早已准备,疾闪身,未及出手暗器,武天洪又到,以最迅疾的身法,逼得终南妖道只顾得躲闪,被武天洪逼得只在侯朗儿眼前东奔西跳,把侯朗儿的眼光视线全然遮乱,使侯朗儿再也无法看见玉玲珑,侯朗儿眼前,只有终南妖道的身影,闪得眼花缭乱。

武天洪要利用终南妖道遮蔽侯朗儿的眼光,因此对终南妖道不下杀手,只逼他在侯朗儿眼前乱转。

殊不知终南妖道也不是平凡之辈!李玄鹦早说过:遇到这种诡异叵测之人,一上手就要下杀手绝招除去,否则防不胜防。果然,武天洪没有全力攻终南妖道,终南妖道一面在飞跳闪躲中,一面取出暗器来了!这暗器只是一只胡桃大小的圆纸盒,终南妖道把这小圆纸盒猛然向地上一丢,立刻破碎。

武天洪一见,以为是什么爆炸的东西,火速拔身疾退十四五丈,破碎的纸盒却寂然毫无动静,既没有爆炸,也没有冒烟出水,又没有机械射出东西来,什么都没有。

武天洪见那小圆盒掷地破碎,什么花样也没有,心中知道,越是这样越是可怕,急喊道:“玉玲珑,快走!”

二人疾拔身逃走,那边彭雪姑、侯朗儿、蓝眼罗刹,三人正要追,终南妖道连忙拦住,取出三粒药丸,叫彭雪姑、侯朗儿、蓝眼罗刹,每人急服下去一粒。

可是这里武天洪和玉玲珑,已经去过,追上马,上马疾驰而去。

武天洪心中大疑,终南妖道掷碎的纸包,莫非什么没有嗅味的毒?纸包一破,在场的人都中毒,因此给彭雪姑三人每人一粒解药?那么武天洪不已经中毒了?他试一运气,百脉畅通,身上毫无不适的感觉,玉玲珑也是全身顺遂,二人都没有中毒的现象。

难道是慢性的,过许多时以后毒性才发?玉玲珑道:“你不是有两根安息针?放在鼻下闻一闻,闻到香气,就是没有中毒,若是闻不到香气就中毒了。”

武天洪把安息针放鼻下闻一闻,闻到安息针香得如兰如麝,他笑起来,把安息针还给玉玲珑道:“大约是逃得快,我没有中毒。”

玉玲珑突然勒马停止,悄声道:“大哥,前面树上有人!”

武天洪也急停住马,循玉玲珑手指处望去,一片冬不落叶的梧桐树上,昏黑之中,隐隐有个人身影在晃动。

武天洪诧异道:“不是埋伏,是被捆绑在树上的!”

二人急放马到梧桐树下,仰面望去,果然是个夜行的女子,被捆成肉粽子,吊在树中间。

玉玲珑见是一个女子,就马背上飞纵身,一掌劈断了吊绳,那女子坠落下来,玉玲珑先落地,伸手刚刚接住,正好面孔对面孔,玉玲珑一声惊叫道:“是王羽青!”

武天洪急看,果然是王羽青!王羽青怎会从南京跑到这里来?王羽青没有死,没有昏,睁着两眼,无疑的是穴道被点住了。

武天洪不会点穴,更不会解穴,玉玲珑却会,连忙把王羽青解开绳缚,拍了几下。

王羽青哇地哭起来!武天洪急问道:“不要哭,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跟你令尊来的吗?沈伯顽家出事了吗?”

王羽青忍住哭道:“不是,是跟我师父虎丐出来的,一个半夜里,我师父拉起我就走,一直到这里,我还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我师父一路上不开口,我也不敢问,在湖北郧西,半夜里我师父又去了,叫我去陕西省商南县相见,我走到这里,遇见一个使藤牌蛮刀的猫脸女人,只两三个照面被她捉住,吊在这里,万想不到遇见你两人把我救了。”

武天洪道:“哦!那女人叫蓝眼罗刹,在后面不远,怕还要追来的,我们先藏一藏。南京还有别的什么人来?”

三人急隐藏到最丛密的梧桐林内,外面追兵,再也看不见。

王羽青道:“壮武会的孙良干,带来薛秋山、施鹏程、邓公明,我们在武昌碰见一下,没有多说话。听孙良干说:我吴伯父吴煌,和一个姓蒋的船老大先去陕西,我家父随后也要赶来,还有那位栖霞女史。”

武天洪向玉玲珑道:“你们两位的令尊,和虎丐都来西部,不用说,沈伯顽家出了大祸,一定是九本秘笈被盗了!”

正说时,看见梧桐林外,远远两条人影,疾奔而来!是蓝眼罗刹和终南妖道。

这二人一奔到梧桐树下,马上看见地上的绳索,知道王羽青已被救走。

蓝眼罗刹懊丧道:“一定是被那个武天洪,和什么玲珑玉救去的。”

终南妖道四面望了望,道:“看看马蹄印,逃到哪里去的?”

忽然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从对面山石后高声道:“两个晚辈不必找,人是老朽救去的!”

不但蓝眼罗刹和终南妖道,连藏在林木中的武天洪、玉玲珑、王羽青,也都一齐转面向怪腔怪调处望去,怪石后面,大摇大摆走出来一个长袍青年。

却是施鹏程!终南妖道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小崽子?敢混充长辈,在太岁头上动土?把那女孩子交出来!”

施鹏程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摇大摆走着,咳嗽一声,怪腔怪调的道:“哈!六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老朽面前这样狂妄!”又叹一口气道:“唉!六十年再出山么,年头都变了,轮到你们这些晚辈张牙舞爪,啊?老朽不耐烦问你字号,你这道童,比那使藤牌的女孩子岁数大些,来,你先打老朽十掌,老朽回你一掌,你经得起呢,嗯?人交还给你!”

这施鹏程胡吹乱吹一阵,居然硬是把终南妖道蓝眼罗刹唬怔住了!终南妖道和蓝眼罗刹互看一眼,蓝眼罗刹退后一步,终南妖道半信半疑地稽首道:“不知是一位前辈高人,驻颜有术,在妖道看来不过二十多岁,请恕无礼。”

施鹏程夷然傲笑道:“不知者不罪,出掌吧!”

武天洪心中暗笑,又不禁大奇,施鹏程凭什么敢受终南妖道十掌?终南妖道稽首道:“恭敬不如从命,晚辈妖道放肆了,前辈手下留情!”

两人距离六七丈,终南妖道一掌劈去。

平空一阵狂飙卷起,飞沙走石,武天洪全神注意看施鹏程,施鹏程张开大口,不知要干什么,雄浑的掌风,直打到施鹏程身上,施鹏程屹然不动。

武天洪心中暗喜:施鹏程学会了什么高深内功,居然这一掌打得纹风不动!真是士别三日,就要刮目相看!终南妖道大愕,呆一呆,又是一掌猛烈打去!又是狂飙怒吼,全部扑到施鹏程身上,施鹏程张着大口,一动不动!终南妖道提足内力,挣得面红耳赤,全力贯注到双掌之上,双掌齐发,猛烈打去。

花啦啦天昏地暗的暴风,万钧威力,泥牛入海!施鹏程仍然张口直立着。

武天洪怀疑,此人功力这样精深,到底是施鹏程不是?天下面貌相同的很多……

还未想定,终南妖道骇呆了片刻,不再出掌了,似乎在伸手摸暗器,施鹏程喝道:“你不打了,还你一掌,不取你性命!”

说完,施鹏程左手向前一劈!突然震天撼地的狂烈风雷,如海啸山崩,万马奔腾,闪电似地疾冲过去,终南妖道和蓝眼罗刹,像两个断线风筝,直震飞到三四十丈之外,没入昏黑之中,听见吧吧两声人体落地之声。

施鹏程向远处看了看,哈哈大笑!武天洪飞似的跳出来,大喜道:“施鹏程,好厉害的功夫!”

倒把施鹏程吓一大跳,疾退下七八步,这一退步,却暴露了最幼稚的武功身法,定睛一看,大喜叫道:“少爷怎么在这里?”

玉玲珑、王羽青也都出来,施鹏程连忙要打扦请安。

玉玲珑笑问道:“你什么时候练成这么高的功夫?”

施鹏程笑道:“被少爷和两位小姐见笑,是海国三英传授的‘服气’功夫。他打我三四掌,我把他三四掌的掌风,都服下肚里去,我再打他,我一掌就有他三四掌的力量,他打我十掌,我都服下去,再回打他,我一掌就有他十掌的力量。我是服食了他的掌风,再吐还给他的,叫做‘服气’。以他自己的内力去打他,他不会受内伤,只能震飞起来。”

武天洪问道:“要是他不用掌风打你呢?”

施鹏程傻笑道:“那么我什么也没有,我一掌打出去,就跟推车的挑水的伸手打人一样。”

武天洪三人哈哈大笑,武天洪道:“那么你就又回到二十五岁了!”

大家又哄然大笑。

武天洪问道:“你们到陕西来干什么?沈伯顽家出事了吗?”

施鹏程四面望了望,低声道:“少爷和两位小姐跟我去,孙副会主就在附近,还有邓公明、薛秋山,我们都是奉虎丐之命,接应王小姐的,到屋里去谈。”

四人做一道,招回两匹马,一齐飞奔山坳中,不到十里,到了一所市镇,施鹏程说:这市镇叫“湘河街”,是陕西湖、北交界处,大家进入一客店中。

看见了薛秋山、邓公明,相见大喜,一会儿,孙良干也劲装单刀回来,大喜相见。孙良干迎面第一句就问道:“血淋儿被帮主杀死了?”

武天洪道:“我师父铁崖丈人一连十二个雷掌,把血淋儿打得重伤,功力全失,被药王高二设计,我师妹玉蕊仙妃和玉玲珑两个杀死的,我立的墓碑。”

玉玲珑道:“不是,是我二姊一剑杀死的,我立的墓碑。”

武天洪急问道:“沈伯顽家出事了?”

孙良干道:“可不是吗,出了大事啦!有一天,有一个拾荒的孩子,在马鞍山,看见一个被人砍死的老者,惊叫起来,乡下人都围到,中间有个小伙子,是我们青龙帮里的人,这小伙子平素很急公好义,火速找伤科医生来治,医生听到这老者的最后一口气说的话:‘沈伯顽是假的。’我们帮里这小伙子,自然知道沈伯顽摆台,青龙帮当台主,他听医生说那老者最后一句话,起了疑心,不知道这句临死的话,有什么牵连没有?就连夜亲自赶到总坛来禀报。我派邓公明去认一认那死者,原来是画脸谱的胡劲夫!邓公明回来告诉我,我知道不妙,马上去禀报虎丐,虎丐大惊,暗下把王发吴煌两人请来一谈,当时,王发吴煌虎丐三人,一同到沈家去,见沈伯顽,要钥匙开收藏室的铁库门,开了铁库门一查,九本秘笈失去了六本!王发吴煌虎丐三人,立刻把沈伯顽捉下,这沈伯顽是假沈伯顽,真的沈伯顽不知何处去了,失踪了。还没有来得及问口供,这假沈伯顽指甲缝里有毒药,向口中一吞,当时自尽身死,没有问得口供来历。死后用水洗脸,把脸上经胡劲夫改扮的油彩洗去,果然是另外一个人,不是沈伯顽,混充得真像,谁也分辨不出。”

武天洪大惊,急问道:“后来呢?真的沈伯顽找到没有?为什么大家都到陕西来?在陕西查出了沈伯顽的踪迹吗?”

孙良干道:“王发立刻去洛阳,请他的父亲九云龙,派安隆镖局人去查,安隆镖局有个黑胖宋镖头,在潼关山壁上,看见不知谁在山壁上刻了十个字,每个字有四五寸大小,是:‘若要沈伯顽,须问赛渊明。’宋镖头火速回来禀报,王发也亲自去看了,但不知道‘赛渊明’是谁。

却不想包振先知道,曾对薛秋山说过:‘天下最可怕最可恨的,就是赛渊明,比血淋儿更可怕可恨。’但包振先又不知道,这赛渊明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在陕西省的南部,所以大家都奔陕西来了。前夜,忽然吴煌探出来赛渊明的住处,在乱山中一个山洞里。吴煌去找赛渊明,赛渊明家里,有不少高手,还有甘肃青海交界处圆满寺的一群人,大大打了一场,赛渊明乘乱中逃走。”

武天洪各人,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沈伯顽失踪,九本家藏武学秘笈失去了六本,王发、吴煌、虎丐、海豹老三,四个好手都来找赛渊明的!武天洪问道:“这个人的外号,为什么叫赛渊明?这人是书生世家还是武林中人?”

孙良干向玉玲珑瞥一眼,答道:“听玉小姐令尊说的,他以前见过赛渊明的,是个斗鸡斜视眼,武功也很强,因为是斜眼睛,所以叫赛渊明。”

玉玲珑诧异地问道:“为什么斜视眼就叫赛渊明?陶渊明并不是斜眼呀?”

孙良干笑道:“令尊说的,陶渊明有两句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在东篱下采菊,竟然看见终南山,岂不是一个大斜眼?”

众人哄然大笑!其实,“南山”乃是终南山的简称,晋朝到唐朝在西安建都,都称作南山。

武天洪问道:“那么在潼头山壁上刻字的人,是谁?后来知道了没有?”

孙良干摇头道:“不知道,但是王发说,很有点像陈年老酒的字,还不敢断定;安隆镖局正在找陈年老酒。”

武天洪又问道:“你们听他们说过什么水晶球吗?”

孙良干诧问道:“什么?水晶球,没有听说过,是个人的外号?”

武天洪摇头不答,心中仍然是大惑不解,王发、吴煌、虎丐、海豹老三爹,既然来捉赛渊明,为什么使少林寺拔打棍的和使峨嵋剑的,反抗死斗?他感到心中纷乱,独自一人,走出客店外,在山野中独自徘徊,仔细思索一切事的来龙去脉。南京大擂台之后,血淋儿、彭清姑都重伤,血淋儿以重伤之身,仍然屠杀了浙江天台山,闹了湖北武当山,然后三圣亲自出马,又邀请海国三英协助,南北一字长蛇阵,把一母三姑逼得向西逃回,那么,又是谁在主谋,劫走沈伯顽,盗去秘笈?是谁主谋?石祥万万不够资格。

三山结盟,天目山被李玄鹦破了,九连山九连猴魔出海,后来和独眼绿蛟一齐在巫山聚会,有谁在马鞍山进入此事?胡劲夫是死在马鞍山的!玉玲珑悄悄找出来了,她看见武天洪,跳着奔过来,问道:“大哥,你在做什么?”

武天洪道:“明天你跟孙良干他们去,见到你父亲,把水晶球交给你父亲看,也许能有益处,我一人去武当山。”

玉玲珑笑道:“不,我喜欢跟你一块玩,水晶球交给他们带去,也是一样。”

武天洪惊道:“使不得!他们没有好的武功,带了水晶球,匪徒来抢,岂不是送他们的性命?非你去不行呀!”

玉玲珑低头道:“大哥,我不,我要跟着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要不是我大姊说话,你还不肯带我来呢?”

武天洪急轻声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我们不是和亲兄妹一样?”

玉玲珑低头小声道:“你以后娶我吗?你娶我,我大姊又嫁不到你了,真是叫我为难。我有时也会宽宽心,你不娶我,我一辈子不嫁人也算了!”

武天洪惊道:“怎么能一辈子不嫁人?”

玉玲珑含羞着道:“人家女孩子,被你光东东抱过,怎能嫁别人?”

武天洪笑道:“又是‘光东东’,我可不懂你安徽土话。我喊你的名字好吗?培秀,这些事有缘份,有父母之命,单是我们两个说好了有什么用?以后慢慢看情形好吗?”

玉玲珑点点头道:“只好以后再看情形吧,反正我等着你,你要是娶了别的人,我就……我还是喜欢你!”她似乎委屈了一下,又抬头道:“说定了,明天我是要跟你去武当山的,你不许偷偷一个人溜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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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武关恶战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飞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十九章 终定婚配第十三章 北访麟岩夫子第十九章 终定婚配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十七章 扑朔迷离赛渊明第十九章 终定婚配第十二章 武关恶战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十三章 北访麟岩夫子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飞第十八章 难定婚配第八章 南京摆擂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尸骨无存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十七章 扑朔迷离赛渊明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十七章 扑朔迷离赛渊明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四章 玲珑女九破险关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十五章 出奇制胜取巫山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十三章 北访麟岩夫子第十九章 终定婚配第四章 玲珑女九破险关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尸骨无存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十八章 难定婚配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十四章  武学旷古秘笈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尸骨无存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尸骨无存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十八章 难定婚配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飞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十一章 重振华山雄风第八章 南京摆擂第十八章 难定婚配第十四章  武学旷古秘笈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十二章 武关恶战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十五章 出奇制胜取巫山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飞第十三章 北访麟岩夫子第十一章 重振华山雄风第四章 玲珑女九破险关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十三章 北访麟岩夫子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十一章 重振华山雄风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十一章 重振华山雄风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九章 莲瑶岛历练第十章 剑斩血淋儿第八章 南京摆擂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三章 邂逅二前辈第六章 攻打巫山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十六章 白骨夫人尸骨无存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七章 独探大巴山第二章 南京打擂第五章 只身斗二魔第一章 秘笈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