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光正好,照耀着蔚蓝天宇下好一片枫香树林,愈发显得枫叶如火般炫目。微风飒飒,拂过满林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尽的红叶,枝叶摇曳的间隙,一束束日光如雾如幕洒落,不经意缠绕在树下那长身玉立的身影周遭。明灭光影,错落点缀在那人随风微扬的墨色长发上,更衬得身姿如羽化飞仙一般。
寂桐从石洞中走出,便看到了这一番景象。她怔怔看了片刻,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来到南疆已一日有余,但也不知是近乡情怯,亦或是对自己这外人戒备犹存,沈百翎始终不曾靠近乌蒙灵谷,只是在谷外的这片枫香树林找了一处隐蔽之所与她安置了下来。这树林景致倒也颇为美丽,可……寂桐捏了捏手中空空的水囊,心中又是一叹,林中清溪无数,饮水倒是不愁,可带在身边的干粮却所剩无几,这可如何是好?
她正发愁,却见前方沈百翎缓缓回过身,似是早已知晓背后多了一人,对着她毫不惊慌地微微一笑:“寂桐,这瓶丹药给你。”说着长袖微晃,亮出掌中一个小小细颈瓶来。
寂桐走上前接过来一看,这小瓶竟是青玉质地,晶莹光洁,不似凡品,她拔开瓶上玉塞,又见一股清香白雾袅袅飘出。寂桐鼻翼微微抽动,一嗅之下猛然惊觉,讶道:“这……这不是青玉坛的风露丸,怎会到了公子手中?”一面问一面已心思转动,不等沈百翎回答便已恍然大悟,紧接着道:“你可是找到了少爷……找到了青玉坛那些人的下落?”
“昨夜在林中巡视,确是撞见了几人。”沈百翎淡笑点头,却不多提如何遇到青玉坛中人,只说道,“我早听闻这风露丸素有令人不食五谷亦能神采奕奕的奇效,凡人吃一粒便可一日不觉饥饿。我们的干粮只怕剩的不多了罢,这瓶丹药你且先服用着。”
寂桐应了声是,将玉瓶收了起来。可终究心中忐忑,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轻声道:“沈公子,你……你若是想去乌蒙灵谷,只管独自前去便是。寂桐知晓自己此时身份尴尬,绝不会再提让公子为难的请求。”
沈百翎长眉微扬,愣了一下便明了她心中所想,忙摇头笑道:“我并非是顾忌你……唉,你有所不知,我们现在是进不去的。”他扭头望向树林东面,那正是乌蒙灵谷的方向。寂桐又怎会知晓,此时的乌蒙灵谷外还挡着一层上古结界,那既是女娲娘娘留下的庇护,但现在想想,又何尝不是禁锢呢?
他出了一会儿神,又掐指算了算时节,眉头蹙了起来。再过七日便是腊日,届时女娲留下的神力便会消失整整一日,若是欧阳少恭得知了这个秘密……想起昨晚从那几名青玉坛弟子处暗中探得的消息,沈百翎眼中一抹忧色闪过。
他沉吟片刻,道:“寂桐,你且在此处休憩,我有事还需离开一会儿。这林中只怕还有青玉坛弟子,最好不要四下走动,以免打草惊蛇。”
寂桐见他神色严肃,也郑重其事地应道:“沈公子只管放心,我只躲在洞中,半步也不会走开。”
沈百翎点了点头,转身便向树林深处走去,不过几息功夫,已然走的不见踪影。
寂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默然良久,抬首看向天际,眼中闪动一下,只听她喃喃自语了声:“少恭,不知你……”那声音似呢喃,更似叹息,下一瞬便散入了风里。
沈百翎依着昨日偶遇那几名青玉坛弟子的方位展开身形,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已到了树林的另一端。按照那几名弟子谈天时所说,欧阳少恭与雷严率领一众青玉坛中人就驻扎在这附近。他放轻脚步,愈发凝神关注周围,唯恐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逃出自己耳目。又走了一会儿,果然依稀听得人声。沈百翎心中大喜,轻轻跃上一棵枫香树枝头,极目远眺,只见林子那头一大片空地上或坐或立着一群人,那身上服饰可不正是青玉坛的黄褐色道袍?
他正欲再走近些,却见另一道身影从林子另一边疾奔而来,那人直冲入空地中央躬身行了一礼,似乎说了几句话,只见人群中霍然站起一人,那人身形颇为魁梧,背后又负着一柄朱光灿然的阔剑,比起周遭弟子无论横着竖着都多出一截,沈百翎虽看不清面目,却猜出他定是那位体型壮硕的武肃长老。
雷严向那弟子招了招手,随即两人便离开众人,向着林子人少处行来,巧之又巧,竟是径直走往沈百翎所在的方向。
两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了沈百翎躲藏着的那棵枫香树近旁。只听那年轻弟子道:“……弟子遵从长老之命,一直远远跟在欧阳师叔后面。只看着他一路向东,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山谷前。弟子见他轻车熟路,似是早就知道出了树林有这么个所在一般,当下心中便觉奇怪。”
雷严哼了一声,说道:“我早猜到他已发现乌蒙灵谷的确切地点,可瞒得咱们好苦!你且先说清楚,他到了那山谷前做了些什么?”
那弟子道:“师叔他到了山谷外的一架吊桥边上,取出一枚符纸变成了一只鸟雀放飞到空中,那只鸟雀飞走不过片刻便又飞了回来,后面还跟来了一个小孩儿。那小孩看到师叔十分高兴,两人好像早就相识,师叔拉着他说了好一阵子话。”
雷严忙关切地问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弟子低头道:“弟子惭愧!未免师叔发觉有人暗中跟随,弟子只好躲得远远地,虽看见他们交谈,却着实听不到什么。”
雷严面色不愉,喝道:“这点事都办不好,要汝何用!”
那弟子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雷严将手交叠背后,沉吟了许久,自言自语道:“欧阳少恭其人自视甚高,绝不会无缘无故与一个山野小儿交好……那小孩是从乌蒙灵谷中来,莫非少恭是要从他口中骗出打破结界之法?”
“雷长老若是心存疑问,为何不亲自来问?何必让秦术鬼鬼祟祟,做些上不得台面之事呢~”忽然响起的声音不仅让雷严与那弟子吓了一跳,就连树上的沈百翎心中也砰的一跳,他低头看去,只见不远处一棵树后缓缓绕出一个瘦小身影,那人眉目清润,唇角带笑,正是欧阳少恭。
雷严看见他竟在此时出现,还听到了自己与亲信弟子的对话,顿时面现尴尬之色,那名为秦术的青年弟子更是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哀求:“师叔恕罪,弟子、弟子绝非有意冒犯!”
欧阳少恭眼角也不瞥他,只看着雷严笑道:“长老有所不知,我并非故意隐瞒。只是此前还未打探到什么,未免空欢喜一场,才不曾吐露。”
雷严闻听此言,便道:“那如今可是探听到了什么?”
欧阳少恭缓缓颔首,道:“不枉我这些日子与那孩子周旋。这小孩儿虽然年纪幼小,但知道的可不少。你可知那灵巫族地位最高之人便是族中的大巫祝,这孩子正是那大巫祝的儿子,乌蒙灵谷中的秘密自然没人会瞒着他。”
雷严一听,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树上的沈百翎却是心重重一沉,他离开乌蒙灵谷已一年有余,韩云溪如今虚岁也有五载,想来韩休宁着意栽培,很多事情不曾相瞒,却哪里想到这孩子会被外人蒙骗,将谷中秘密套问了出来?他惊怒之下,忍不住将手伸向春水,只想趁此机会将欧阳少恭立毙剑下,但此时他功力尚未完全恢复,那欧阳少恭方才出现的悄无声息,足见功力更胜往昔,自己若是一击不中,只怕便要糟糕,如此一想,手掌微微颤抖,竟是难以将剑抽出鞘来。
这时欧阳少恭又道:“虽然他不曾提及结界相关之事,不过我听说,乌蒙灵谷七日后似乎有重要客人到来,若是那客人可以进入谷中,那我们自然也能。况且七日后正是腊日,恰值灵巫族祭祀时节,届时谷中定然一片忙乱,我们正好可以趁其不备,闯入其中,夺取焚寂!”
雷严拊掌大笑,赞道:“不愧是少恭,果然聪明过人!就依你所说,七日后便行动!”
欧阳少恭笑得愈发温柔,又道:“在这之前若是能从那小儿口中打探出冰炎洞中情形,就更好不过~”
当暮色将枫香树叶染成深红,沈百翎终于回到了他与寂桐暂时寄居的石洞。寂桐见他归来本来颇为欢喜,但一瞥眼间看到他眉头紧锁一脸郁郁,忙敛起笑意问:“这是怎么了?”
沈百翎看她一眼,神色颇为复杂,问道:“寂桐,若是欧阳少恭他已决意要将灵巫族……你……”
寂桐不等他问完,面色大变道:“沈公子,寂桐愿意在此发誓,绝不会助少爷再加害无辜之人!”
沈百翎苦笑道:“我自然信你,只是……”七日后,也不知涵素真人和紫英能否赶到,青玉坛人多势众,若是只有自己和灵巫族那些巫祝巫卫,能否阻挡得住?他笑容愈发苦涩,低声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欧阳少恭得逞……”
寂桐看着他,神色愈发晦暗不定,过了片刻,她咬了咬牙,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坚定之色。只是那股坚定之中,怎么看都带着一抹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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