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黛再次冷眼扫过跪坐在地上抓着自己被扯开的衣衫哭哭啼啼的白一,没有立时回答史夕颜的问题,而是淡淡地说道:“史夫人,阮老爷,史少爷,请允许我先问五位白少爷几个问题之后,再与您们解释刚才发生的事,届时若您们还是认为我对白大少爷做出了无礼的举动,且动手推了史小姐,那我也无话可说!”
莫黛没有称呼白家五兄弟为白公子,而是白少爷,因为他们已嫁做史岚夫,是史家的人,然,这声“白少爷”听在白一至白五的耳内却是赤裸裸的讽刺,尤其是白一,那声白大少爷让他的脊背不由地僵了僵,心里漫过一片苦涩绝望。
“我与史小姐结拜之时,屋内只我二人,若我未记错的话,屋外应只有小六一人守着,其他人包括五位白少爷全都被史小姐赶到院子外头去了,请问五位白少爷,可是如此?”
白一至白五不敢出声,史夕颜便直接冲门外喊小六:“小六进来回话!”
小六在门外已听到莫黛的问话,于是点头道:“回夫人,正如莫姑娘所言。”
史夕颜听到这里也不用莫黛问了自己便接着审了下去:“那你可有听到小姐或莫大溪有出声喊白一进屋?”
“没有……”小六有些犹豫,想了想又继续道,“不过,小人闻着那熏香味直打喷嚏,后来白大少爷便进来说要替换我守在门外,让我到院子外头透透气。”
闻言,白一的身体抖得厉害。白二至白五亦将头垂得低低的。
“白一,可是如此?”史夕颜冷冷地瞪着白一。
白一点头,心里狠了狠,咬紧牙关道:“是我要替换小六在门外守着,可莫大溪她却让我进到屋内伺候,岂料我一进来她便朝我扑过来将我的衣衫扯开欲行对我……”说到这里白一又哭了起来,他是真哭,为他即将到来的悲惨下场而哭。
史夕颜的嘴角抽了抽,原本还有种即将水落石出的感觉,可这会儿白一说得也是合情合理,于是又将目光转向莫黛。
阮乾阮忠阮坤三人此时才不在意莫大溪是否欺负了白一,他们只在乎他们的女儿史岚,三人围在榻前,看着史岚躺在床上的瘦弱身体,不停地擦着眼泪。史文轩和史文昂二人依旧将信将疑,心理上他们不愿相信莫大溪欺负了白一,可眼前的事实却又将矛头直指莫大溪。
莫黛此时再度开口:“请问史夫人,您们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才匆匆赶来知己轩的,而且出现得时机刚凑巧?”
史夕颜一愣,她倒是忽略了这一点,她只是听到有人喊“小姐出事了”便急匆匆赶过来了,根本就没注意到是谁喊的。
见史夕颜回答不出来,莫黛便转脸看向白二至白五,问的却是小六:“请问小六,白大少爷进来替换你,而你跑出院子时,原本该呆在院外的另四位白少爷是否全在?”
小六想了想,摇头:“对不起了,莫姑娘,小人只顾着透气了,根本就没注意!”
听小六这么说,莫黛也不禁抽了抽嘴角,明明就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栽赃诬陷的小戏码,却因为史家人的爱女如命而使得那些得以证明自己清白的线索悉数被掐断了,莫黛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她今日是出门犯太岁吗?啧,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却被扣上一顶辱人相公的大帽子,何其冤哉?爹,无云无风无轻,小羽小翼小满,若是今日你们家的一家之主莫大溪回不去了,你们千万不要担心,要记得吃好喝好睡好!
史夕颜问:“莫大溪,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莫黛的眼皮跳了跳:“没有了。”
史夕颜又道:“既然问完了,那你就解释一下,我岚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与你一结拜就晕过去了?真的是你推的吗?”
史夕颜压根儿就不甚在意白一“受辱”一事,刚开始还想审审清楚,但审着审着她就没兴趣了。
莫黛心想,这史夕颜真是睁眼说瞎话,就史岚那已然一脚踏进鬼门关的病歪歪的样儿也能用“好好的”来形容,真是长见识了!
莫黛正想解释,这时,原本担忧地望着史岚的阮乾阮忠阮坤三人,忽然便见之前晕过去的史岚翻了个身,嘴里呓语着:“……大溪,我们终于成为好姐妹了,嘿嘿嘿……忽然觉得全身好舒畅……”呓语完,这姑娘又翻了个身,居然还打起了呼噜声。
阮乾阮忠阮坤三人有些傻眼,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文轩史文昂不敢置信地看着呼呼大睡的史岚,直觉他们是见鬼了:“爹,爹,您们瞧,大,大姐她的脸居然有血色了,她,她还打呼?”
史夕颜亦是愣愣地望着史岚睡得正香的脸,然后一把拽过莫黛,哆嗦着嘴唇道:“莫大溪,你快,快解释,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岚儿她,莫非,难道……”
“我估摸着她是病好了。唉,刚才结拜时,我诚心祈祷,只要史岚的病能够好,我愿分她一半阳寿,而就在这时,史岚忽然就抓着胸口,浑身颤抖,好似在承受着什么一般,再后来就晕过去了,刚巧的,白大少爷也冲进房门朝我扑过来,在我尚未有所反应之前,他便拉扯开他的和我的衣衫,意图栽赃陷害我。我想不明白,我与白大少爷远无仇近无怨的,他为何要陷害我?史夫人,请您务必要为我做主!”
原本莫黛还有些可怜这白家五兄弟,可既然他们敢陷害她,那就休怪她无情,待史岚醒来,她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不管他们有着怎样难言的苦衷。
“不,不是的,我,我没有陷害她……”白一还在做垂死挣扎。
“白大少爷,你可否敢将你之前诬陷我的话再说一遍?我这便叫醒史岚,咱们三人来当面对质!”莫黛说着便走上前,粗鲁地拍打着史岚的脸,想将她唤醒。
见状,史夕颜、阮乾阮忠阮坤和史文轩史文昂纷纷表示愤怒,这个莫大溪怎可以如此对待他们史家的千金贵女?
“莫大溪,你作甚,不许你碰我岚儿?”史夕颜叫着。
“莫大溪,快拿开你的手!”阮乾阮忠阮坤叫道。
“莫,莫姑娘,你能不能轻点儿,姐姐她经不轻你这样大的力气!”史文轩史文昂说道。
莫黛不理,见史岚睡得像死猪,索性抓起桌上的一壶冷掉的茶水直接泼在了史岚的脸上,这回史岚终于醒了,抹了把脸,睁开眼便见莫黛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
“怎么了,大溪,你泼我作甚?”说着,史岚便坐起身,眼神无辜地望着莫黛。
“醒了是吧?醒了就赶紧还我清白。”莫黛轻飘飘地说了句。
而此时的白一知自己的悲惨下场就要来临了,如被抽了灵魂的空壳一般,眼神木木呆呆的,脸如死灰。
史夕颜一家人见女儿真的好了,巨大的狂喜直冲击着他们的感官意识,一时间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而史岚自己也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从未有过的通体舒畅,而且可以轻松地下榻,完全不费一丝力气。
难道自己的病好了?
史岚激动了,一反史夕颜平日里教导她的斯文淑女气质,像只大猩猩般用力拍打着胸口,不痛;而后她又不死心地猛吸气,再鼓着腮帮子吐尽气,亦不痛;最后她又如鬼附身一般用力嗷嗷大叫了一阵,还是不痛。
于是史岚一把抱住莫黛的胳膊,神情透着惊喜,同时亦有害怕不安:“大溪,我,我好了,我真的好了,我不会死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不是在做梦,赶紧还我清白。”莫黛又重复了一遍。
“我居然好了!我居然好了!我居然好了……”史岚开始碎碎念,念着念着忽然反应过来,“大溪,你刚才说还什么清白?”
莫黛简单地将事情的经过述说了一遍,史岚一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白一也忒蠢了,居然将主意打到莫大溪头上,而且还是用的这种最不入流的手段,不管他做这种事是出于何种目的,总之史家不会再留他,以及他的兄弟。
史岚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冲史夕颜说道:“娘,我好了,无需冲喜了,把他们都退回去吧!”
史岚这句话说得理所当然,毫无心理障碍,白家五兄弟在她眼里不过是几个冲喜的物件,不值一提。
而比史岚更狠的是史夕颜,她此时哪还有心思管那些不相干的人,直接笑呵呵地说道:“岚儿说得对,既然岚儿的病好了,便是有大好的前程等着我们史家,自然不再需要那些不入眼的货色,看着就晦气,退了退了!”
史家人根本不屑问白一为何要诬陷莫大溪的理由,直接便一纸休书退了回去,休书上明明白白四个大字,不守夫道,只这四个字便将白家五兄弟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自此难再嫁出去不说,还要承受着洪水猛兽般世道舆论的压力。
很快,一小厮便像驱赶臭虫一般将白家五兄弟赶出了史家的大门。
莫黛这回算是亲眼见识到什么叫做身份地位的悬殊了,所谓“一根手指便能摁死你”,那根手指便是史家,而白家五兄弟不过是轻易便能被摁死的对象。
史岚兴高采烈地在花园里转圈蹦跳,感受新生带给她的充沛活力,当她冲莫黛天真烂漫地笑时,莫黛忽然有些害怕她,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如白家五兄弟一样,是轻易便能够摁死的对象。
史岚的病奇迹般地好了,莫黛一直强调是自己在与史岚结拜时诚心祈福,甘愿舍弃自己一半阳寿只愿史岚病好安康的结果,史家人连冲喜都愿信了,何况祈福,于是他们深信不疑,将莫黛视作史岚的福星和救命恩人,引为上宾。
莫家村。
晌午的日光有些毒辣刺目,在田里割麦子的人个个皆汗流浃背。
莫无云割了一会儿,直起腰,背后已被汗水浸湿一大片,他扯下系在脖子上的汗巾擦去额头及脸上的汗水,而后透过竹斗笠眯眼瞧了瞧日头,不早了,无轻应该快送午饭过来了。
从卯时便来到田里开始割,经过半天的努力,还只剩下小半块的麦子未割,胜利在望了,莫无云再次弯下腰挥舞着镰刀。
不多时,莫无轻便挎着竹篮送饭来了。
莫无轻已经出月子了,之前生小满时大出血,经过一个月的食补,他的气色好多了,原本蜜色的肌肤生生养白了不少,看起来少了几分狂野,倒多了几分斯文俊雅。
莫无轻将竹篮放在大树底下,便大声喊莫无云和莫无风过来吃饭。
当莫无轻掀开竹篮上盖着的青布时,莫无云和莫无风一瞬间又愣了愣。竹篮里放着两样菜,一样是咸肉片炒青辣椒,一样是炒小青菜,饭是熬煮得甚是浓稠的白粥。这样的饭菜在乡下已算甚好了,但或许是时常吃莫黛做的饭菜,胃口被养刁了,莫无云和莫无风总觉得今日的饭菜完全没有勾人食欲的香味,尽管他们的肚子早已饿了。
见莫无云和莫无风对饭菜的反应甚是平淡,莫无轻一下子便有些恼火,说话带刺道:“没办法,今日某个女人不在家,只能委屈你们吃我做的饭菜了!”
闻言,莫无云和莫无风有些不自在地躲闪着眼神,赶紧端起碗埋头吃饭。
吃饭时,莫无轻又道:“刚才我送饭过来时,路过打谷场,便见一帮人围在那里唠闲话,说是大堂婶家的莫浩莫瀚莫然今日随他们妻主白巧玲回门帮大堂婶家收麦子。”
莫无云不甚在意:“是吗?倒是头回听说有嫁出去的儿子回门帮忙收麦子的。”
“大堂婶家的地好像有十亩之多吧,是够他们忙一阵子的。据我所知小堂婶家也有七八亩地,祖母当时甚是偏心,就只分咱家五亩地!”莫无风想起自家这点地,心里有些不甘。
“可不是,谁叫咱娘太老实了呢?”莫无轻接过话道。
“行了,都多少年的事了,别提了。”莫无云喝完一碗粥,便放下碗筷不吃了。
“大哥,还有好多呢!”莫无轻看了看盛粥的瓦罐,里头还有不少。
“不吃了,天热吃不下。”莫无云站起身拿着镰刀又下了田。
“我也吃饱了。”莫无风紧跟着落下碗筷,也提着镰刀下了田。
莫无轻嘟囔了一句:“我知自己手艺没她好,但剩下这么多,也太伤人了吧。”
午饭过后,打谷场上忙碌异常,猎户莫粟蝶家的两头驴子被使得团团转,轮流拉着石碾绕着场地上的麦子跑,来回碾压着那些被铡刀铡了一段只剩下一小截麦秆连着的麦穗。
因为场地空间有限,各家各户都是轮流着碾压的,这会儿正轮上莫杏林家,没轮上的便站到一旁,一边将成捆的麦子放在铡刀底下铡去一大半麦秆,一边忙里偷闲说着话。
“这晌午的天气真够热的,早晚却凉,早间出来时我还穿着厚褂子,这会儿穿单的都嫌热!”
“可不是吗?热死了!不过,热点不怕,只希望这天气能接连晴个十多日就好了!”
“那也得抓紧收割,谁能算得准老天的脾气啊!可我们家只有我和我大相公两人,二相公身体弱,若能再多几个人手就好了!”
“你瞧人家莫阿春,儿子的妻主居然上门来帮忙,好似叫白巧玲的吧,我看着真不错,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但却不懒,干活挺卖力!”
“说到白白净净的,我瞅着那莫大溪似乎更白净,不过她家地里的活儿都是无云和无风干的,她倒像个小相公似的在家里做饭给无云和无风送去!也不嫌丢咱女人的脸!”
“丢啥脸啊,人家莫大溪能赚钱,做的饭也好吃,上回我相公说她居然做了一大盆的排骨啊排骨,啧啧,真舍得做吃的,难怪无云和无风近来的气色愈发好看了,原来是有妻主滋润的!”
“你一把年纪了,少打趣人家小年轻的,没脸没皮的!大溪现下是变好了,族长家的田金都直夸她,说她待人和善宽厚,对自己相公更是疼爱有加!”
“哦哦,这个我也听说了,无轻生孩子大出血差点死了,田金说他当时都摸不到无轻的气息了,是大溪不放弃,割了自己的手腕流血出来让无轻喝下,无轻才又奇迹般醒了……”
这人正说着呢,正牵着驴子碾压麦子的莫杏林忽然丢下驴子朝她奔了过来,并一把扣住这人的肩膀,脸上是恐惧的神色,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她不是莫大溪,莫大溪早摔下悬崖死掉了,她是鬼怪,她不是人,她的伤口会自行愈合……”
“莫杏林滚你爹的,你揪着我胡说八道什么,魔怔了吧你?滚开!”
莫杏林被人甩开,但仍旧站在原地,眼神恐惧,表情疯狂扭曲,嘴里一直喃喃着:“她不是莫大溪,莫大溪死了,她是鬼怪,她不是人……”
场上,莫杏林的二相公李再召正拿着扫把将碾压时跑出场外的麦穗扫进场中央。李再召见自家妻主又开始魔怔了,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自打莫杏林坑过莫大溪家的野猪肉后,她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一听到有谁受伤便立时跑过去说些莫大溪是鬼怪,不是人什么的胡话。而莫杏林的大相公李召妹此时正与另一拨人闲聊着。
莫杏林见没人信任自己,便垂头丧气地回到场中继续牵起驴子碾压麦子,待她碾压完,正打算撤出场地让别人碾压时,她的肩膀却被一只手搭上。
被视为史岚福星的莫黛,离开时是史夕颜让人备马车送回来的,这回莫黛又得了不少好东西,史夕颜赏了五百两银票给她,另外还有山参银耳燕窝等昂贵补品,以及五匹上好质料的绸缎。
莫黛心里惴惴的,她拼死拼活一个月不过才赚了二百多两银子,可史夕颜一下子就赏了近千两的银子给她,这个落差实在是太大了,让她再一次意识到自己轻易便会被人给摁死的蝼蚁地位。
如今她有一个大家,家里有一个爹,三个相公,三个孩子,而且农忙过后还要再娶进一个相公,她是一家妻主,这一大家子的生计都需要她来承担。
莫黛想,为了给家人更好的保障,她得拼命多赚钱,她要在这流岗镇上,要么成为大财主,要么成为大地主,最不济也要开一间饭庄或糕点铺子。
马车到达福满堂时已经是申时了,莫黛让马车驶到卖肉的丁老板娘那里,丁老板娘的肉也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四只猪蹄并一些没肉的大骨,莫黛将猪蹄全包了,丁老板娘甚是高兴,算钱时便优惠了十多文钱。
买完猪蹄,莫黛便坐上马车朝莫家村驶去,半个时辰后便到了家。
等到莫黛将马车上的布匹及补品搬下来时,许韶林和莫无轻又呆愣了好一阵,不知莫大溪又从哪里弄回来这许多昂贵之物。
莫黛告诉他们是史夫人赏的,许韶林又唏嘘感恩不已,直夸史夫人宽厚大方,莫黛笑了笑没多说什么。许韶林太过和善,即便遭受过许多苦,但仍旧将人心想得甚是美好,只要人家给点东西,他便会觉得过意不去,便将人家当成绝世大好人。
莫黛回来时,只有许韶林和莫无轻并三个小的在家,莫无云和莫无风则在打谷场上等着碾麦子。
莫黛听后,决定先将晚饭做上再过去帮忙。于是便将四只猪蹄去毛洗净剁成小块加入大块生姜片花椒八角等香料同花生米一起放进大锅里炖煮。又将青红山楂洗净切片放进小锅里熬煮上。
莫黛嘱咐莫无轻,猪蹄要炖满一个时辰再停火,山楂片熬煮半个时辰后便可舀出来倒进大陶盆内加入温开水,调些蜂蜜与蔗糖进去加盖子盖好,然后再将米饭做了。
莫无轻看着莫黛走出去的背影,又忍不住嘟囔道:“不过是收个麦子,看她将大哥和二哥紧张的,难怪村里人都在笑话她宠相公什么的!”莫无轻回头瞧了一眼莫小羽和莫小翼,又嘀咕了一句,“急火火的,连孩子也来不及搭理一下!”
许韶林在一旁道:“你是不是眼红大溪宝贝你大哥和二哥啊,你若是不那么任性,大溪一准也宝贝你!”
“爹,你说什么呢?谁眼红了?谁稀罕她宝贝似的!”说完便到灶房看灶火去了。
莫无云和莫无风正在场边铡麦子,家里的五亩麦子今日只能辗二亩,是以他们得先铡出二亩麦子来。
莫无云和莫无风两人正忙着,莫阿春的儿子莫浩走了过来:“无云无风,你们家在铡麦子啊!”
莫无云抬头扫了莫浩一眼,莫浩明明就比他小一岁,却回回直呼他名,从不叫堂兄。
“是啊。”莫无云淡淡地应了声。而莫无风则是一直不停地朝铡刀下续麦捆,根本无暇搭理莫浩。
莫浩有些不满莫无云和莫无风冷淡的态度,但一想到妻主警告过他的话,他只能硬着头皮笑道:“瞧你们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我家离得近,到我家喝口水吧!”
“不用了,我们不渴。”莫无云还是淡淡地应声。
莫浩心里直骂莫无云不识好歹,但却不能就此离开:“你们累不累,要不要我家……妻主来帮忙?”莫浩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当初白巧玲来提亲下聘时,他们三兄弟对白巧玲甚有好感,毕竟白巧玲年纪轻轻的就在镇上开了一间杂货铺,而且她白白净净的长得也不错看,说话也甚讨娘的欢心。他们本以为这是桩好姻缘,可出嫁的当日,便被莫大溪一家人给毁了,这个恨他到死都不会忘。
那个混人莫大溪花费几百文做两大筐金果子发给全村人吃,却连一个子儿的彩头都不愿给他们三兄弟,他们可是她的亲堂弟,她居然如此对他们!
待嫁去白巧玲家后,他们三兄弟当下就后悔了,白巧玲有四个爹,个个皆瘦得皮包骨头,死气沉沉,而白巧玲的那个娘则五大三粗长得似熊,稍一不顺心,抬手便打白巧玲的爹,下手极重,每回都将白巧玲的爹打个半死方才罢休!
白巧玲与她那个娘不遑多让,待他们三兄弟同样凶神恶煞的,唯一的区别就是白巧玲懂得顾脸面,打人不打脸,别看他们三兄弟在人前说说笑笑的,实则他们背地里哭得比谁都苦,他们的身上布满了青紫的瘀伤以及熏香烫的伤疤。洞房的当晚,他们便被白巧玲折腾得死去活来,身上伤痕累累,那时,他们才知,原来白巧玲欢喜的是莫无云,而他们不过是莫无云的替身罢了。那一刻,他们恨白巧玲,更恨莫无云!
“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莫无云不明白莫浩是何用意,但他心里鸣着警钟,凡是与白巧玲沾边的,他一律避免,莫大溪体谅他,他也必须得做好为人夫的本分。
莫无云的油盐不进让莫浩气得直咬牙,他一把推开莫无云,自己握着铡刀,并冲后头大喊:“妻主,快来帮忙!”
几乎是瞬间的,白巧玲便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接过铡刀,然后莫浩认命地抱起麦捆放进铡刀下。莫无风被挤了下来,皱眉站在一旁。而白巧玲的眼神从来的那一刻起便黏在莫无云身上拔不开,尽管莫无云从始至终都未正眼瞧过她。
“无云……”白巧玲才开口,便被莫无云打断。
“按照辈分,你该随莫浩堂弟叫我一声堂兄才是。”莫无云冷淡地说道。
白巧玲嘴角的笑瞬间有些扭曲,但五年的痴恋已让她不要脸的功力登峰造极。
“无云堂兄,你们家的麦子割完了吗?若是没割完,我和我的三个相公可以帮忙,大家都是亲戚,何必见外?”
莫无云不想同白巧玲说话,只和莫无风站在一边,不敢走开,怕这对妻夫将他们辛辛苦苦种的麦子给糟蹋了。
不过白巧玲可不会因为佳人的沉默而乖乖闭嘴,相反,她一厢情愿地认为莫无云是因为她的话而感到害羞了,于是心里一阵荡漾:“无云堂兄,你们家有几亩水田?几亩旱田?水田插秧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偕同我的三个相公来帮忙。你们家的旱田打算种些什么?不如种地蛋吧,前些日子我从过往的商队那里买下的,这种东西与番薯一样粉粉的,可以当主食,压饿,而且不会像番薯那般酸肠胃,确是比番薯要好呢!”
白巧玲在这边巴拉巴拉说着,一旁负责续麦捆的莫浩差点气得咬碎了后槽牙,这女人当他们三兄弟是死的吗?居然当着他的面公然向莫无云示好!还有莫无云,装的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就是个勾人妻主的狐狸精,啊呸!
莫无云懒得听白巧玲说话,便同莫无风小声聊着。
莫无云说:“今日妻主说是去了史家,不晓得回来没有?”
莫无风应:“想是回了,我敢打赌,她一准在家里做晚饭!”
莫无云笑:“你又知了?说不准她今日不回来了。”
莫无风笑:“不会的,她说过只要我们在田里干活,她便会在家里做好吃的给我们吃!”
莫无云又笑:“多大的人了,也像个孩子似的成天尽想着吃,都让妻主给惯的。”
莫无风也笑:“大哥你还不是一样,今日午饭吃得那般少,瞧把无轻给恼的,回去一准又要赖到妻主头上了!”
莫无云摇头:“无轻真像个刺头似的,好在妻主懂得包容他。”
莫无风皱眉:“唉,妻主待我们太好了,让我心里甚是不安!”
莫无云不说话了,他深有同感。
莫无云两兄弟正说着体己话之时,白巧玲非要掺和一脚进来,在无礼地偷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甚是不屑地说道:“我怕你们的妻主莫大溪此时仍然在史宅被捆着呢,那样一个痞子能做出什么好事来,极有可能是看人家小相公长得俊便出手调戏上了吧?”
“不许你侮辱我家妻主!”一向胆小说话低柔的莫无风忽然抬头瞪向白巧玲,声音甚是响亮,显然是超常发挥了。
“侮辱?莫大溪本就是个痞子,何用我来侮辱?”白巧玲挑眉睨着莫无风,晚霞的余晖映着莫无风的那双勾魂媚眼,使得他的整张脸愈发显得妩媚妖娆,再加之与莫无云有几分相似的五官,白巧玲忽而动了心。若是没有莫大溪,莫无云是他的,莫无风是她的,还有那个莫无轻也会是他的,可就因为那个莫大溪,让她的美梦与痴恋破灭了,让她怎能不恨?
“你才是不正经的痞子!”莫无风握着拳头的手不停地发着抖,这孩子太不擅长与人争吵了,吵不上两句便会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正经?”白巧玲忽而撂下铡刀朝莫无风逼了过来,莫无风有些害怕,但还是硬生生抬头挺胸扛着。他却不知,他生气的模样同样勾人心魄,而白巧玲就被勾住了。
白巧玲刚想忘情地伸手去碰莫无风时,却被莫无云伸出胳膊挡住,白巧玲回神,一见莫无云再次神往,被挡住的那只手居然甚不要脸地顺势握住了莫无云的手腕,莫无云挣扎了一下未甩脱。
“堂弟妻,请自重!”莫无云冷冷地说道。
“我就是太自重了,是以才让你被……”
“妻主,我们快回家吃饭了!”莫浩忽然打断白巧玲的话,并上前拉住白巧玲的胳膊,岂料白巧玲正在兴头上,甩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莫浩的脸上,莫浩摸着自己的左脸,有些不敢置信道,“妻主,你居然,居然打我的脸?”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白巧玲一瞬间也有些慌神,她的原则是打人不打脸的,否则她自己也会没脸:“我正烦着呢,你别来吵我!”
“我,我喊你吃饭,你说我烦……这日子没法过了……”莫浩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抽泣起来。
白巧玲愈发烦躁了,导致她的理智开了小差,趁着场边没人,居然想强行拥莫无云入怀,口中还痴痴念念着什么:“无云,无云,你可知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咳!心痛也是病,劝你还是及早去看大夫,否则心黑了烂了臭了,你也离死不远了!”莫黛才到打谷场便见白巧玲那厮居然胆大包天地想要非礼莫无云,简直找死!
莫无云和莫无风一见莫黛,眼里自然而然地便流露出欢喜高兴来,看得一旁的白巧玲愈发嫉妒恨。
“莫大溪,你怎会在此?”白巧玲问了一个在别人听来极致可笑的问题,可莫黛却觉得不对劲,那白家五兄弟不会是受白巧玲这厮指使的吧?
“敢问堂弟妻,我为何不能在此?”莫黛故作不明所以的模样。
白巧玲听到莫黛口中的“堂弟妻”三个字时,心里直喷火,若不是她莫大溪,她怎会娶莫浩莫瀚和莫然三兄弟?她本该娶的是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她之前叮嘱过她那五个兄弟,若是莫大溪到了史宅,务必要做出被莫大溪欺负的模样,这样史家便会与莫大溪交恶,福满堂便不会有莫大溪的落脚之地,她要让莫大溪在流岗镇毫无立足之地。
怎么,难道那五个没用的东西没有按照她说的去做吗?
“堂弟妻?你怎么了?我看你印堂发黑,面部扭曲,不会是邪气入体,病入膏肓了吧!”莫黛笑着说道,她擅长软刀子戳人,一下戳不死,戳两下,多戳戳,自然气血流尽而亡。
白巧玲一听邪气二字,忽而指着莫黛大骂道:“你才邪气入体,你根本就不是莫大溪,莫大溪早死了,你是鬼怪附身,你该被施火刑活活烧死!”
莫黛一怔,这骂人的话忒么熟悉,她想起来了,是莫杏林,那厮时常对村里人这么说,只可惜,村里人都以为她脑子不正常魔怔了,没人相信。怎么,这个白巧玲信了?
“看吧,你就是妖魔鬼怪,否则你怎会在此?你该被史夫人毒打致死的!”
“敢情,你家兄弟做的好事真的是受你指使的喽!不过,你可害苦了他们,他们已经被史岚一纸休书退回去了,你今晚回去便能见到你家可爱的五兄弟了!”
莫黛突然替那五兄弟感到可悲,居然摊上这么个姐妹。但凡白巧玲能做到萧笑对待兄弟时的十分之一真心,那白家五兄弟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下场。可以说,那白家五兄弟完全是被白巧玲给推进火坑的。若是他们不做陷害她的事,史岚便是会休了他们也会给他们一笔休遣费的。
白巧玲傻眼了,然而可笑的是,她傻眼不是为她那五个兄弟的悲惨遭遇,而是想到家里的房间又不够住了,被休弃的男人没有女人会娶,看来只能让娘将他们卖到官配场了。
白巧玲拉起瘫在地上哭泣的莫浩想走,却在这时听到莫黛忽然变冷的声音。
“白巧玲,我今日郑重警告你,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是我莫大溪明媒正娶的相公,容不得你觊觎,他日若再让我发现你对他们有不轨之心,我要你的命!”
莫黛的声音直击白巧玲的耳内,震得她耳膜轰轰作响,她没出声,拉着莫浩便匆匆离开。
白巧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发狠,莫大溪,别让我抓住你的把柄,否则,你今日的话便是我将来要对你说的话,我要你的命!
待白巧玲走后,莫黛走过去握住铡刀说道:“我们速速铡完,我瞧着粟蝶婶家的驴子快要累趴了,我们赶紧在它累趴之前将麦子碾压好!”
莫无云和莫无风不由地笑出声,他们还以为莫大溪会说今日不碾压了,让驴子歇歇呢!
三个人干活,有说有笑的,就快多了,不多久便铡完了。三人便站在场边等着碾压麦子的场地空下来。
微凉的晚风拂过三人的发丝,翩翩然,一派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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