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了, S.•尼斯哥侯马•博尔烈•楚纳图•封,我的全名。用你们的习俗,简称……恩, 简称S生。”
……据统计, 这个星球这个时代比较流行的话本上86.3275%都是用“X生”来代表那个名字第一个字是X的男主角的, 这大概是他们的习俗。
他抱住我, 懒懒的笑:“死?你的名字我听一次奇怪一次, 长得紧,居然还姓死……瞧你的模样,又不像外族……便是外族, 也断没有这种怪名字的。”
这个雄性碳基生物长得……嗯,用这个星球的话说, 可以说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是一种感性往往大于理性的浪漫的低等碳基生物, 我至今还没有完全学会使用他们用方块状象形文字创造的丰富的形容词)。可惜他的生物荷尔蒙分泌错误, 导致了他对周围同类的雌性碳基生物不屑一顾,反而死皮赖脸的纠缠着我。
……嗯, 目前,我看起来也很像这种雄性碳基生物。
改变化学成分就好。
“你可以说我是外族。”
他眼角一挑,琥珀色的柳叶形状的眼,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这个叫做“气质”,当然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可以说?小封, 认识你两年, 你从来不说你是从哪儿来的。”
……星际联邦宪法第四百六十七条:严禁掌握四维以上空间技术的高等智慧生物做出干扰低等星球生物演化历史的有关行为, 违者根据刑法第五万六千八百一十二条规定, 判处流放。所以我保持沉默。
实际上, 这也就相当于流放了。
这个星球,用该星球第二平行空间二十世纪的人的叫法, 叫做“地球”,星球通用语拼写作“earth”,位于银河系边缘,有一个叫做“月”的卫星。银河系是一个比较落后的星系,也是星际联邦流放罪犯的首选,我记得来自M-543星系的朋友穆就是被流放到了这里,当然,我不知道他的流放地。
作为高等智慧生物,当掌握了第六维时空技术时,往往就会成为宇宙空间孤独的流浪者,任意漂流,不再在意自己的母星,朋友的观念更是非常淡薄。当然,落后生物(尤其是三维空间或以下生物)是必须依靠社会团体的,他们的技术水平决定了这种行为,意识形态也是。
目前的地球就处于三维空间技术的萌芽阶段,我曾经查看过,当我发觉地球上科技最为发达的第二平行空间在公元第二十四世纪仍没有开始开发四维空间时,我停止了对这个星球的深入调查。
目前我的位置是第一平行空间,一个位于亚洲东部,叫“临”的国家。
是的,这些低等碳基生物的聚落叫做“国家”,有着比星际联盟更加严密的行政管理系统。他的名字叫做“任优戎”,职业是“游侠,独往独来”。
我说:“你必须承认你并不是独往独来,你依旧是社会性的生物。”
他嗤之以鼻:“是,你不食五谷,餐风饮露。”
我默然,作为可以随时改换形态甚至自身数据结构的高等生物,我不能摆脱能量守恒,但也不需要他们利用消化系统完成的低效率的能量转换。
他用嘴在我身上进行着与能连转换无关的啃咬,啃了大约二十个标准秒,突然问我:“你不告诉我来历,总该告诉我你姓什么吧?我叫你小封叫了两年,可你绝对不姓封,对不对?”
我说:“这只是我的星系代号,其中S是战斗序列号。我说过了。”
他说:“……你别打架,以后我护着你。我这辈子都护着你。”说着眼里又出现了一种奇怪的悲哀的神色。
我说:“碳基生物的生命很短暂,何况为生存而战是生物的本能。”
——正是星际战争的第四百一十二个年头,如果不是导航系统被K星系的怪物炸坏,我也不至于在虫洞跳跃时偏离了这么远。
除非被战友找到,不然恐怕很难回去。
……他眼底的悲哀之色更浓,说:“我知道,你是神仙。我不是……别看那颗星星了,你是从那儿来的不成?”
我说:“这颗星目测约3.1光年,太近了。”
他苦笑:“你的家究竟多远?”
我说:“难以目测。”
纵然草原上晴夜如洗,疏星碎溅,纯正天然无污染。
他从我身上爬起来,替我拢紧了衣衫:“……总觉得,一转眼,你就再也看不见了。”
我说:“在你的化学成份转化为其他物质之前,我离开地球的概率为0.000012%。”
他继续苦笑:“……不明白。不过,你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的?”
我说:“荷尔蒙,或者脱氧核糖核酸。——你的消化酶留在我脖子上了,湿湿的很不舒服。”——复杂的碳基生物。
他叹了口气,伤感之中多了几分啼笑皆非。
我想了想,坐直身子,把他抱住了。
又等了两个地球年,战友们音讯全无,通讯器一片空白。
他黏在我身上,时不时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活塞运动来表达“他爱我(?)”。
……话说,两性生物的发情真是一门奇异的学术课题。
但听见他沉朗(这两年我的形容词运用能力得到了显著的提高)的笑声,我觉得留在这里也还不错。
他并不是常在草原上陪我,有时候他要到南方去,不过离开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叫走他的是一种叫做“飞鸽传书”的通讯手段,效率之低下,令人发指。
有一天他扒在我身上,说:“要是咱们有一个孩子就好了。”
我说:“分娩的都是雌性生物。目前我是雄性的。”
他“嗤”的一声笑出来:“目前?说得倒好像你可男可女……”
我默然——身为一个可以将自己任意改造的纯数字意识型高等生物,性别是我们进化史上的淘汰产品,无男无女,当然也就可男可女。
过了大约“一会儿”的时间,我说:“或许你的荷尔蒙决定了你不会对雌性形态的我感兴趣。”
他狠狠把我扑倒:“你是女的我也不会放过你!”
……两性生物真是麻烦。
两性繁殖是一种古老而烦琐的种族延续手段,对于雌性生物来说,是一种具有着伟大自我牺牲精神的危险行为,她们用身体身体制造的新的生命体有着父辈两性的基因与生命特征,地球人称作“孩子”。
但是很麻烦。
不过,似乎也没必要采取分娩这种手段。
他回到南方之前,我对他进行了DNA的采样,鉴于我的种族与碳基生物明显的差别,考虑到基因的排斥反应,我决定增加采样数量,利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增加存活数量。
一个真正的“孩子”必须同时具有我和他的遗传特征,这比现在星际联盟比较流行的出芽生殖麻烦多了。
两个月后,他满面风尘的闯进我的牙帐,看见我手里只会哭的的软乎乎的一团,呆了一呆。
我说:“你和我的孩子。”
他大惊失色。
简单解释了一下单细胞培育的原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比较难以形容的笑容,说:“……这是,这是你说的什么‘第二平行宇宙’的什么‘克隆’了?”
我摇头:“比较类似于所谓的‘试管婴儿’。”
——他是一只中枢神经器官比较发达的碳基生物,相处四年,渐渐地在我的言谈中也学会了一些超脱时代的专有名词,甚至有些时候我心情好,还会将三国两晋南北朝的轶事说给他听(他一直认为那是一个叫做“仙界”的地方发生的故事)——当然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改变历史,但我渐渐地已经开始不在乎星际联邦宪法,或许是在这个野蛮荒芜的落后星球上自我流放的久了,或许是受到了眼前这个一身汗味儿正在逗着萝卜头的碳基生物的影响。
……我听很多他的同类说,他漫不经心的气质“招人喜欢”。
“咱家大宝贝儿有名字没?”他笑着问我。
我点头:“按照宇宙分区,他的代号是AK-47。”
他一挑眉:“什么诶尅四十七?你的名字就够怪了,我可不要我家宝贝儿子叫这么个怪名字……嗯,小封,我记得你说过,仙界……不是,第二平行世界里有个什么春秋五霸战国七雄,最厉害的就是秦国,他就叫阿秦,叫封秦好不好?”
……无所谓,代号而已。
后来有一天,他枕着两只手臂躺在草原上,对着星星叹气:“小封,我后悔了?”
我说:“原因?”
他说:“我记得,那个秦国一统中原,才十五年就亡了国——怪不吉利的,我想阿秦长命百岁。”说着捏捏骑在他身上的豆丁,怒喝:“不许吃手指!”
五岁的AK-47眨了眨纯黑色的眼睛,无辜的继续吃手指。
我看了AK-47一眼,目前他没有排斥反应,但不能保证他会没有生理性缺陷。我的老朋友B-29曾经说过,高等生物与低等生物的基因链接差异太大,如果采取强制手段结合,最常见的情况是他的感情机能(尤其是所谓的爱情机能)会产生致命的瑕疵——当然,B-29由于化名“阿•爱因斯坦”在地球的第二宇宙空间泄露了相对论导致人类历史超速进化,已经不知被流放到宇宙的那个角落去了。
我说:“死亡是生命的归宿。”
他叹了口气,捏住AK-47肉乎乎的前爪……小手,说:“你是神仙,当然不明白——不过那秦始皇是个英雄,我倒真想和他较量较量。小封,这人怎么不在人间呢?”
我拎过惨遭□□欲哭无泪的AK-47,说:“这个人可能也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也可能不存在。无论你是否承认,人的身份是由历史创造的,同样基因的一个人,在不同的历史空间中或许会有不同的身份,而历史则被巧合控制着。你所在的第一平行空间与第二平行空间的历史起源于完全相同的一点,你们都知道伏羲、神农、女娲、轩辕,乃至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但由于在你们的世界,被称为‘夏禹’的姒文命先生死于失足落水,所以第二平行空间有着夏商周春秋战国乃至唐宋元明清,你们则是上古共和、莹凌弥临等等。”
他笑着在我脸上亲吻:“好,好,小封——是了,你说如果你在另一个世界,你麾下这几万人的大楚部落又叫什么呢?”扯过AK-47,继续在他的脑袋上揉。
——我的部落的来历莫名其妙,起源不过是我看不过去北方草原许多血缘关系亲近的碳基生物成群结队自相残杀而已,教训了他们几下,他们就开始俯首帖耳的叫我可汗。
于是我很认真的计算了一下,说:“30.21%叫做蒙古,33.19%叫做女真,另有36.6%的概率会是契丹。”
他苦笑:“你非得算这么精确不可?”
我说:“精确是科学发展的条件,我们崇拜数,通过改变数字结构我们可以游荡于时间与空间。这就像毕达哥拉斯,他认为世界的本原是数……”想到毕达哥拉斯在这个世界籍籍无名,就不说话了。
他依旧□□着AK-47:“我想阿秦这孩子也到了学武的年龄了——他是跟着我学武,还是跟着你……修仙?”
我说:“我不想留下改变碳基生物进化史的罪证,我会将你的武功加以改变来适应他的体质。对了,他的学习能力会很惊人。”
他懒懒一笑:“看你就明白了……啧啧,这臭小子越长越像我,他怎么就不像你呢?”
我一呆:“你不喜欢像你?”
他连忙摇头:“倒也不是,我是说,像你更漂亮些。”
我学着地球人的样子,叹了口气。
AK-48号还在培养皿中,再过十二个地球日就会成熟,为了求得与他外型上的肖似,AK-48继承了他82.4%的基因序列,足足比AK-47多了32.4%。
包括我领养的作为战争遗孤的七个养子,AK-48是我第九个“孩子”。
他坚决否决了我处理掉AK-48的提议,把他取名为“封齐”,然后在某次体力运动后趴在我身上和我后悔抱怨:“完了完了你说过秦齐是对头咱家宝贝会不会将来自相残杀啊……”
我默然,心里想着如何培养AK-49。
我没有尝试过改变半碳基混血种的外形,故而初步设定在AK-49的基因链中,我的序列和他的序列的比例为22:1。由于我的进化高度,AK系列多多少少的都继承了我的能力,可以在死亡或辅助设备的帮助下达到意识与肉体的脱离,进而寄生于其他碳基生物的肉体,甚至于携带碳基肉体穿越平行空间——不过AK-49由于基因比例严重失调,恐怕要花费一段时间研究。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航空金属支撑的基因保存零件,解除它的密码,看着它由一个精光闪亮的银白色方块,变成地球上一把锁的形状。
密码是这地球上最富有哲理难以解读的智慧——易: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壬。
终于,我借用了一个女人的子宫,用人类分娩的形式将他培育了出来。
那时候又过了很多地球年,AK-49,在许多有血缘关系或者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里,排行十四。
可惜没有人帮他命名了。
“游侠,独往独来”的任优戎,死在了临国最高首脑——皇帝的陷阱里。
罪名无外乎分裂、反叛。
挫骨扬灰。
我垂下眼,将那只新生的肉团扔给了十六岁的AK-47。
为了这个“孩子”,我用掉了存储器中他最后的基因,但显然,AK-49.甚至AK系列,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无法克隆,他就不会回来。
地球人的规则: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我对AK系列,对所有的孩子,对我的部落说:“复仇吧!”
我不在乎历史的改变,因为我就是历史。
……然后终于有一天,任优戎,我会回到过去,回到那个还存在着你的基因的年代,回到你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