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淼渺是从心底,惧怕着这一种舞蹈的。我对那一种舞蹈,并不喜欢,那是一个诡异至极的画面。只是淼渺的性情过于倔强,我只是想让她看到,生命的无助与悲凉。无所畏惧是一件好事,但心存惶恐也有着,别样的意义。
我在宋都的王城下,有着一处府邸,一面连着官宦之家,一面与集市相连。虽是王家之地,但府前的长街总是热闹。我前一次回来宋都时,并没有进宫与兄长相聚,这次兄长得知我归来,在我刚到府前时,便看到了兄长的影卫。
他们在府前统一向我单膝跪下,我告诉他们,在我稍整仪容后,便会进宫。我想,在这中原大地上,当真亲如兄弟的王族公子,或许,只有我与兄长。
我打开厢房的木门时,看到淼渺站在回廊上,我对她说:“你为何仍在此处,你是要与我一同进宫的。”
淼渺说:“你与宋君之间的小聚,不应被生人打扰。”
我笑了笑,说:“淼渺,你我这次回来宋都,是想让你与我一同到宋宫的,我对你,存有着兴趣。”
兄长高高地端坐在大殿上,他并没有让我向他行礼,但我还是单膝跪在他的面前。我笑着对他说:“兄长这段时日,是否过得愉悦?”
兄长也笑了起来,他说:“阿皓,若你不喜欢在领地生活,常回来都城也是好的。”兄长看到跪在我身后的淼渺,兄长问:“阿皓,跪在你身后的,是何人?”
我拉着淼渺一同站了起来,我说:“她是我在都城认识的一位舞姬,她的名字是淼渺。”
兄长问:“阿皓你打算在何时举行大婚,你的大婚定是要在都城举行。”
我看到淼渺错愕的神情,我对兄长说:“我只是与她相伴,一同度过一段时日罢了。”
兄长说:“晋王在几日后便会前来宋都,阿皓你在这几日便住在宋宫,等晋王离开后再回去。”
淼渺与我被兄长安排住在同一处宫殿,也就是我少时居住的宫室。待宫人尽退后,淼渺拉着我的衣袖,问:“垚皓,你与宋君如此亲密,你当真不害怕,宋君会把你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
我把手伸向她的发髻,抚摸着她的黑发,我说:“淼渺你并不明白,兄长与我的情谊。”
母后把兄长接到宫中后,让他与我过着同样的生活,兄长由起初的小心谨慎,慢慢地变得开怀起来。但兄长对母后总是心怀敬意,对我也是心存偏爱,我初时也以为这是兄长的谨慎使然,但这并不是。
兄长与我们一同生活,父王也渐渐关注起,他的长子。兄长得到父王的喜爱,自然是能得到父王赐予他的一些物品。只是兄长每次都将这一些物品的一半,分予我。我曾多次告诉兄长,他不必这样做,但他并没有改变,他的行止。
后来我才明白,兄长是重情之人,他只是纯粹地执行着,那一个简单的道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当兄长成为大公子的那一日,他对母后说,宋国的大公子之位,不应由他来继承,这个位置,是属于我的。母后也让他知晓了,我的意愿并不在此处,而他之所以能成为宋国的大公子,并不是因为她的协助,他的确是有着,别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知晓这一件事情的人,未免会认为兄长痴傻,应对潜在敌人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将他毁灭,步步后退,只会把自身,逼到绝路。世人并不能明白,越是真情泯灭的地方,愈是让人知道,真情的可贵。
兄长在这一个夜里,把我召到他的宫殿,兄长命我在他的身前坐下,执起酒壶。兄长问:“阿皓,你对那一名舞姬,存有的,是何种感情?”
我说:“兄长为何,变得越发健忘?我与她只是相伴,度过一段无用的时日。”
兄长叹了一口气说:“阿皓,欺骗自我,并不是处置事情的,有益的办法。与自己相爱的人厮守一生,无论在何地都会让他人心生艳羡。我说的,你可明白?”
或许,我的性情过于倔强,我并不想承认,我对淼渺的情感。我之所以想改变淼渺的性情,只是想看到,她对我妥协的那一日。我没有足够的能力,驯服她的心,我只是在赌,淼渺是否会向我低头。或许,我只是对我与她的未来,缺乏信心,而要让她,给予我前行的保证。
晋王无痕前来宋都是要与兄长商讨,结盟之事。中原的侯国早已被晋王平定,虽然天子未为他加冕,但他早已是中原的霸主,只是这一位霸主的生活,并不能让他开怀。
我拿起一副水墨观看,问:“淼渺,你习舞可是为了晋王无痕?”
淼渺说:“我习舞时,晋王无痕还未称霸中原,我习舞,是为了另一位男子。”
中原的诸侯为了让自己的领土能得到晋国的庇护,每年都会搜罗奇异的宝物,进献于晋王。但晋王只会把舞姬留下,并命令她们穿着火红的舞裙。过中的原由,世人自是知晓。淼渺说,她习舞为的是另一名男子,那便是楚王伊宜。曾在楚宫中跳舞的舞姬,大多被晋王招到了晋宫。我想,晋王也会明白,即使是相像,但存有的,只会是影子。
淼渺问:“听闻晋王空置了后宫,到如今仍未有一位公子。与他同族的公子大多被他诛杀,如此看来,晋国并不能长久。”
我说:“朝堂的事情,定有他们各自的,处理的办法,这不需你来担忧。”
晋王在几日后,果然是来到了宋都,他已是而立之年,但他的眼角,仍未出现疲态。王族之人,大多在眉宇间会存有着傲气,这并不出奇。听闻楚王伊宜的面相,极为雍容,但晋王的面容并无特别之处。他仍是一位刚毅的男子,或许他已经历过,过多的沧桑。时间已经磨平了他心中棱角,大风过后,世事仍为平静。
兄长已经把淼渺,当做是我的夫人,今日我们与晋王的会面,淼渺也在列。晋王在经过淼渺身旁时,微微驻足,淼渺今日穿着的,是一件素色的罗裙。或许晋王平日见着的,都是穿着火红舞裙的女子,许久不见素白
淼渺安静地坐在坐塌上,未发一言,也未曾与坐在她身旁的我,细语低喃。兄长与晋王商讨的盟约,并没有实质的意义,晋王对中原的诸侯,并没有战意。晋王现今拥有的领地,大多是楚王伊宜攻占下来的,听闻早在晋王离宫出走前,他已失去了他从前拥有的所有的雄心,性格乖张的公子无痕,早已成为了过去。
晋王从殿门前离开时,问淼渺说:“这位姑娘,你可是祁国人?”
淼渺笑了笑,说:“我是卫人,从未踏入过祁国。我与祁国的女子,是相像的么?”
晋王仔细地端详着淼渺的面容,摇了摇头说:“你的面容并不是祁人的面相,只是你的神情,有些许神似罢了。你可会跳舞?”
淼渺说:“我本是一位舞姬,他日我到晋国时,必定会为晋王跳舞。”
晋王离开后,我与淼渺回到我的府邸。我推开淼渺的房门,看到她正在收拾行囊。她看到我,脸上出现了一丝懊恼,她说:“垚皓,这并不是公子所具有的行径。”
我问:“淼渺,你这般是想要离开?”
淼渺说:“我在宋国已经度过了一段,十分长久的时日,我仍要继续,我的旅程。”
我冷笑了一声,我说:“淼渺,别忘了,是我要求你陪伴我一段时日,何时离开,并不由得,你来选择。”
但事情的最后,我还是让淼渺离开,我不曾想过,我所谓的王族的威仪,是用在这样的地方。淼渺只是答应与我相伴走上一段时日,她并不会与我,长久到老。与其把她强留在身边,不如放她离开。也许我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倘若我也不能让她在我的身边驻足,我也并不需要担忧,世上的其他的男子,会把她夺去。
在宋都的日子,显得越发无趣,我向兄长请辞,想回到,属于我的领地。兄长问:“阿皓,听闻你让淼渺离开,这可是真的?”我没有回答兄长的话语,兄长说:“从前母后常对孤说,说你总是清楚,哪些是你想得到的,哪些是你要丢弃的。但孤认为,你只是不愿与人争斗,认为你终会得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我说:“兄长,淼渺会回到我的身边的。”
兄长低沉的声音,在王座的上方传来,他说:“阿皓,世事并没有必然,你不应如此笃定。”
我与淼渺在这段时日的相处,让我知道了,淼渺与我是相同的一类人。既然我选择了她,她也定会选择,与我一同,度过她今后的时日。但她的阅历太少,她的旅程只会让她明了,她对我心意。思念只会在时间与距离的悠长遥远上,才会愈显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