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七爷索爱
自从那一日之后,慕容烨虽然还是偶尔会整日不见,但总是在天黑前赶回,她并未要求什么,但他却似乎一直在兑现承诺。
这日,他午后便回来了,韶灵得了空,离开了药房,正在屋内歇息,半躺在软榻上,卸了发髻上的朱钗,黑发垂在腰际。
一听门边的脚步,韶灵起了身,循着声音望向他。
他扬唇一笑,负手而立,顿了顿,才走近她。
“怎么不梳头?”他故作高深地打量了韶灵一番,调侃说笑。“这副妩媚的模样,是给谁看的?”
她哭笑不得,坐直了身子,给他让出一半的位置,伸手给他倒茶。“我正在翻翻医书,若是累了,打算小憩一阵。外面的天阴沉沉的,要是下雨,我就懒得再出去了。”
“还真是一只懒猫。”慕容烨轻笑道,他的双手滑过过她的手,才轻缓地从她手中接过这一杯茶。
韶灵合上手边的书,双目清澈,问道。“新年才刚过,云门又这么忙碌?独眼还是没消息传来?”
慕容烨放下茶杯,正色道。“云门向来很多事要办,今年是想陪你过年,才抽了十天的空。至于独眼,此去必当凶险,何时他稳定了局势,定会派人来送信。郑国公倚老卖老,就连凤华国国君都卖他几分面子,是个老狐狸,怎么会不堪一击?怕是还要过阵子,才有消息传来。”
韶灵眉心微动,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再多心。一转眼,看他的宽袖中鼓囊囊的,笑着问道。“什么东西?”
“我在外面得了几本医书,想来你会有用。”慕容烨镇定自若地从宽袖中掏出两三本医书,放在茶几上,邪魅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笑。
韶灵好奇地接过去一看,这几本内经,的确都是医者看的书,有的流传几十年了。她微微挑眉,翻了翻书名,就不再动手。这些虽然是讲的医理,但不少篇幅所说的御女之术,还有更多的章节是偏重描绘房事和生育的关系,用词很是直接。
“我们一起看看,你要不懂,爷告诉你――”慕容烨的手拢了拢她的腰际,说的极其认真。
韶灵心中有数,意兴阑珊地说。“这些我早就看过了。”
他扬唇一笑,露出森然白牙,不愿计划功亏一篑。“是吗?有多熟?”
“倒背如流。”她不以为然地说,她对自己在意的东西,往往念念不忘,铭记于心。医术容不得半分掺水糊弄,更别提她在塞外曾经接生过两个孩子,要不懂这些,怎么去救人?!
慕容烨应了一声,脸色却变得淡了些。
她侧过脸看他,青丝垂泄在胸前,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盈盈大眼更显灵动和聪慧,一抹狡黠的笑,在她的唇边绽放。“七爷好像精通此道。”
“什么时候试试看,到底是谁更精通。”慕容烨一把按住她的双手,对着她的眼睛看,眼底的炽热不容置疑。
下一瞬,他笑着吻住了韶灵,把她不曾说出口的话全堵在了唇舌间。
他的手掌落在她的背后,穿过她柔软墨黑的青丝,更是情不自已,却不再激动狂烈,而是轻柔缓慢地吻着她,含着她的舌尖,他足够有把握让人心生情动。手掌扯开了她的衣襟,覆上她的柔软,慕容烨的身子一震,这才从她的口中抽离出来。
他的手往下,缓慢地隔着袍子抚摸她的腰身,她的皮肤随着他手渐渐燃烧起来。她自然知道若不拒绝,接下来会发生何事,只是他的眼太炽热,她几乎都来不及想,便已然被压在软榻之上。
慕容烨伏在她的娇躯上,薄唇擦过她的额头,眉梢,眼角,鼻尖,直至双唇,她生性怕痒,几度闪开,他的手掌却暗自拂过她的面颊,指腹摩挲着她柔软的双唇,黑眸一沉再沉,只剩下一片情动的火热。
几番撩拨,早已令她无力反抗,一边吻着她的眉眼,一边拉过她的双手,环住他结实的腰际。
她仓皇不已地跌入他的怀抱,两人虽然时常亲近,但缠绵的那个晚上,早已是两个月前的事了。第一次被剥夺女子最重要的贞洁,那个晚上……疼痛和慌张,以及她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一份专属于她的疼爱的心情,取代了她去体会床帏的乐趣。
两人的四目相接,眼神交汇时,彼此对对方的身子都有些陌生,却正是这种淡淡的陌生,在彼此的心中丢下了更重的一道惊雷。
“最近遇着这么多事,不会怪我冷落了你吧……”他唇边含笑,以前是因为心中喜爱而喜爱她,而如今,是因为她惹人怜爱而怜爱她,心境大为不同,更让她无法抑制对她的渴望。“灵儿,我很想你。”
她并非头一回听慕容烨说令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他说话妙趣横生,又邪肆狂妄,总让人难以辨明他的真心。但此刻,她红唇微启,心中动摇,却几乎要误以为真。
他一手挥去身上的华服,赤着肌理分明的俊长身子,支着黑色长裤,俊眉入鬓,黑眸灿然,看来更是俊美坚毅。
“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吗?”他扬起她的下巴,邪气地一晒。
“早就不记得了。”韶灵矢口否认,言不由衷。虽然自小就认得慕容烨,但根本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这种方式赤诚相见,第一次那个晚上,她的确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拥着她过了半个晚上,她只是由他引导着,跟随他,拥抱他,其他的……她并未多做留意。
“女人都喜欢口是心非吗?”慕容烨笑着摇头,手却并不停,钻入她的裙内,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他俯下身,俊脸贴上她的面庞,打量她眼底深处的光芒。
世人都觉他高傲孤僻,冷绝邪肆,但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任性又骄傲,有时候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有时候却又像是个想要得到重视和宠爱的孩子。
她心中一抹紧张,一抹沸腾,面颊发烫,整个人都像是摔进了沸水之中,正如火锅中的那些肉片青菜一般在火热之中翻滚逃命。那个晚上所有的回忆,一片片在脑海中纷飞。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可惜那个晚上爷那么卖力,却又不舍得多折腾你――”慕容烨一眼就看清她脸上的窘迫和火热,平日里得理不饶人的小女人,竟然也有羞赧的时候,他压低嗓音,薄唇若有若无地划过她的面颊,手掌覆在她起伏不定的胸口,低沉的嗓音更显魅惑而轻浮。
“不舍得多折腾?”韶灵被他太过自满的话拉回了几分残存的理智,她问的不太客气,脸上的绯红更是明显,一扫方才慵懒妩媚的模样。
是谁折腾的她像是被碾压的粉身碎骨,一改多年早起的习惯?!照慕容烨所说,难道他还算怜香惜玉,知晓她不懂人事,他见好就收了?!
慕容烨的笑声越来越大,神色一柔,整个人伏在她的娇躯上,低声说道。“第一回难免有些疼,这么多天后才说……爷还不知道春宵一刻,你竟然对爷这么不满。”
韶灵哭笑不得,唯有拧着眉头,可是他压得实在是重,她推了好几下,都不曾推开他的身子。但两人推脱的时候,一处炽热抵着她,她顿时眼神一变,睁着眸子看他,如今这一刻,已然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她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这次不会疼,只会……”他的眼神热烈又露骨,吻着她鬓角的发丝,任由她脆弱的宛若展翅蝴蝶般在他的胸口颤动,却又无法逃出他炙热有力的双臂。
韶灵没有机会听完他未说完的话。
只会销魂?
只会欲仙欲死?
只会淋漓欢畅?
沉溺在她迷离朦胧的视线之中,慕容烨再也无法控制心中的情欲,彻底将她拥入怀中,毫无间隙,任由体内轮番而来,越来越激烈的浪潮,一次次淹没了他们。
他胸口的汗水,一滴滴滴落到她的胸前,烫的像是火星子,将她整个身子都烫红了。仿佛也将她心中的一些千年不化的东西,融化掉了,烧毁掉了。
慕容烨悠然起身,穿上里衣,披上外袍,从床上取了一床锦被,盖在她曲线玲珑的身上。韶灵不曾迎向他的视线,侧着脸,螓首搁在软枕上,将小脸埋在青丝之中。她香汗淋漓,被慕容烨折腾了一回,自然手脚无力。他生怕她出了大汗受凉,不经意的动作,却透露出常人难以见到的体贴和温柔。
他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更别提距离他们第一次亲近,已快有两个月,他向她索欢,实在是理所应当。
慕容烨坐在软榻对面,伸手抚了抚她额头湿漉漉的发丝,她垂着眼,长睫轻轻颤动,双唇鲜红欲滴,双颊绯红,额头的细汗闪着晶莹的光,从锦被中露出的白洁藕臂,她虽不言语,也不曾流露矫揉造作,更不曾媚眼如丝,但更是看来妩媚动人。
他轻叹一声,心中却又有些餍足,实在矛盾。“灵儿,真不想看你再喝那么苦的药,何时我们成了亲,就不需要忍这么久了,你也不用辛苦。”
韶灵弯唇一笑,笑容虽很浅,却又并不抗拒,她抬眸看了看他身后的天色,轻声说。“这回是真不用出门去了。”
“今晚好好陪陪你。”慕容烨的眼底一片宠溺,他以一件外袍披上韶灵的身子,笑的并不单纯。“我们是一起研究研究这几本医书呢,还是下几盘棋?”
“你想得美。”韶灵笑出声来,眉眼尽是笑,“那就下棋吧,洛神不在,七爷也很是寂寞。”
“跟人对弈,就要知道对方的心思,方能获胜。我跟洛神在棋艺上平分秋色,正是因为我们并非能永远知道另一人在想什么。但跟你下棋,你的心思,我还能看不出来?”慕容烨长臂一伸,给她拢了拢身上的锦被,一脸志得意满,故作高深地叹气,说的兴致全无。“这样,恐怕赢得太轻易啊,没什么意思。”
韶灵的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可惜她没来得及抓住,她微微蹙眉,他虽然爱肆无忌惮地说笑,但却说的很有道理,从他捡回了她这条性命,从九岁开始,他一直是看得清她心中所想。
俏眉下的那一双墨色眼瞳,突地扬起异样的光彩,她毫不顾忌地盯着他:“若是七爷输了,我要问七爷要一样东西。”
慕容烨轻哼一声,却多少不太在意:“爷整个人都是你的了,你还会想要什么东西?”
韶灵缩回了被窝去,懒洋洋地说。“看来你的底气也不足。”
他笑着说道。“好,允了你。”
第一盘棋,俩个人都下了不少心思,慕容烨虽然看似慵懒,但眼神中却敛去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幽深,他每下的一步棋,都几乎将她推到悬崖峭壁,仿佛从他的袖口中总是袭来迎面的寒风,出手并不客气。
韶灵并不为之变色,谨慎小心地推出手中的棋子,脸上恬然娴静,眼神清澈逼人。
出人意料,第一盘棋,居然是韶灵险胜。
“七爷认输吗?”韶灵嘴角一翘,眼神璀璨如星,胜券在握。
“自从你跟洛神学了点东西,变得狡猾了……”慕容烨并不尴尬难堪,说的轻松,下颚一点,要她坦诚自己想要得到的赌注。
“七爷手下的赌坊,在幽明城有两家,一家去年进账一千三百两,另一家去年进账一千一百五十两,七爷还在阜城最近新开了一家分号,三月进账五百两,算下来,一年也该能进账二千两有余……”韶灵眸光清浅,唇畔含笑,直直望入他的眼底深处,毫不避讳,说的笃定坚毅。“如七爷所想,我看中了这家赌坊。”
她过目不忘的本事,让她记账,的确是大材小用。慕容烨觉得好笑,却又蹙起了眉头,这一瞬,他并不看的透她的想法。“你要区区一家赌坊,爷当然可以给你,不过,你要回答爷,到底要赌坊有何用?你又不懂这些。”
“我虽然不懂,不见得不能经营好。”韶灵垂眸收着棋盘上的棋子,神色淡淡。“我虽然不懂,但七爷可以教我。”
“你知不知道嗜赌如命的人,会落得何等的下场?卖房子卖妻子卖儿女,很是凄惨。”慕容烨轻轻叹了口气,隔着锦被拥住她的身子,眼底一抹诡谲深远的神情。
韶灵的双目清如水,没有半点阴霾。“我只是要知道个大概,终日卖酒,不见得要嗜酒,开着赌坊,也不见得会嗜赌如命。”
慕容烨的手探入锦被,准确地握住她的腕子,他但笑不语,只是淡淡睇着她。
韶灵身子微侧,字字清晰。“不过,七爷依旧是台面上的大当家,我只是不必出去见人的二当家,进账都归七爷,但赌坊的大小事宜,都是我来做主。”
“这天下还有这么好的事?爷岂不是白捡了一个便宜?”慕容烨狐疑地望向她。
“七爷答应吗?”她笑着问。
“爷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也不能让你白白辛苦,进账都归你。”慕容烨一掷千金,不管谁接手,这笔生意只赚不赔,赌坊的名声,人手,甚至定下的规矩全部井然有序,她半途介入,就算经营不善,也能收的不少银两。
他对她,实在是大手笔。
韶灵脸上的笑,一分分变淡,她的心中突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唯独别人看来,依旧平静如水。
慕容烨用力捏了捏她微凉的指尖,轻笑道。“若是别家赌坊,一定不放心你,赌坊跟大漠一样,三教九流,称不上是多干净的地方。不过既然是自家的赌坊,里面都是云门的手下,你去,他们都会对你毕恭毕敬,若是有人敢冲撞你,爷会给他好看。”
韶灵双目炯然,言辞干脆。“我会用心让他们口服心服,不会让七爷多些麻烦。”
“那就这么说定了。”见慕容烨含笑不语,她的心中沉寂,嗓音清冷。
慕容烨取来了赌坊一贯玩的牌,韶灵来了兴致,披着锦被,看他在茶几上演示如何玩牌,他的手法熟稔,她却是头一回看到。
讲了一会儿,他将骰子塞到她的手心,抬起下颚,示意要她试试看。
韶灵掷了骰子,却发觉每回他押的都中,若有金银作为筹码,她一定早就赔光了台面上的银子。
她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眉头蹙着,眼神有些隐约的担忧。
“你怎么知道我的点数是多少?”她不快地问。
“才几把就生气了?你若是豪赌,一定要把自己陪到青楼去。”慕容烨无奈地笑,修长食指抵住她的额头,不温不火地说。“听得多,看得多,自然就心中有数。不然,换爷来掷骰子,你来押。”
她轻点螓首,一脸跃跃欲试,双眼亮的如火,慕容烨看了一眼,唇畔的笑更深。
不用多少工夫,那张满是期待的小脸,再度冷下来,眉头深锁,她怀疑地锁住对面的男人。
“十来把,我怎么就押中了两把?”
慕容烨低声沉笑,眉心微动,看来更是骄傲。“要不是爷放水,顾着你的面子,你会连输十几把。”
她隐隐约约知晓了什么,垂眸盯着两颗骰子看,揣摩着其中蹊跷,半响才抬起眉眼。
慕容烨说的隐晦而冷静。“灵儿,赌坊开在那儿,古往今来就是为了赚钱而不是赔钱的。人一旦输了,就想翻本,一旦赢了,就想乘胜追击,天底下的赌坊,全都是为了这些人开得。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甚至……会毁掉一个人的命运。他们押的不只是金银钱财,更是自己的欲望。若不能控制心中的欲望,而是欲望支配了他们,他们就很危险了。”
他的话,跟在明月坊月娘说的是一个意思,在这欲望横流的世间,若没有那些欲望支配,这世间就没有纷杂混乱的百态了。
她勾了勾唇角,起身收拾了牌,问道。“七爷玩牌玩的这么好,怎么就不上瘾?”
慕容烨望着她的身影,她着一件银色宽袍,青丝长及腰际,虽没有半点坠饰,却总是若有若无地挑拨他的心。
“因为爷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亦不缺少花钱的银两。”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七爷叫人刮目相看,你若想做,就非要成,你若不想,绝不会深陷其中。你的信念,真是铜墙铁壁,谁也破不了。”韶灵有感而发。
慕容烨轻描淡写地说。“江湖的水太深,一不小心就会淹死人,爷要是既烂赌又凶残,你还会跟爷吗?”
“七爷的确并不烂赌,但很凶残。”她忍不住笑。
“这样就凶残了?晚上试试不凶残的招数?”慕容烨一把抓牢她的双臂,扣住她的腰际,逼着她坐上他的双腿,邪笑着在她脖颈上咬了一番,逗弄之间,两人又是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韶灵的胸口暗暗起伏着,对着那张绝世风华的面孔看,看他笑了,她也弯了唇。
慕容烨凑近她的脸,两人鼻尖相靠,他毫不犹豫地抱着她,嗓音越压越低。“你让爷等这么久,迟迟不肯点头成亲,是不是也为了试探爷的真心?怕爷对你并不持久?”
“七爷,我不是要试探你――”韶灵迎着她的视线,笑容及其微弱。
“就算是也无关紧要,你取来无忧丹费心费力为爷解毒,爷自然有把握,能经得起任何考验。”慕容烨的眼神倨傲而自负,紧紧将她禁锢在自己的胸怀之中,扬声大笑。“你放马过来,爷还会害怕不成?”
韶灵忍俊不禁,他总是这么有把握,阴晴不定,或许正如下棋一样,他胜券在握,自然游刃有余。方才第一盘棋,他并未尽全力,她心知肚明。
“冬夜天寒,爷让人送来了酒,你喝两口暖暖胃。”慕容烨起身,吩咐下人送来了酒菜,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冬雨,门一开,便涌入几分寒气。
韶灵望着面前的酒杯,酒香四溢,陷入微怔,曾经有人从她手中抢夺了酒杯,眼底有些担忧,有些愤怒,有些心疼,还有不少根本看不清的情绪,他不要她喝酒。
“在想什么?这是酒窖的陈年佳酿。”慕容烨给韶灵倒了一杯,言语有笑。
韶灵不动声色地盯着那一片晃荡的昏黄酒液,却没有接过来,慕容烨坐到她的身旁,抬高手腕,她没再拒绝,微张了口,美酒灌入她的口中,一片辛辣醇香,回味悠长。
她的心里涌动着欢喜,却还有一抹伤痛,一抹悲切,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神,急忙低头再倒了一杯酒。
“还记得你十三岁的时候头一回喝酒,醉在凉亭里吗?”慕容烨自斟自饮,黑眸之中尽是妖娆风华。那个时候,他的确对她的心意还很淡,他并不相信一见钟情,更愿相信日久生情。
韶灵低哼一声,仿佛耿耿于怀。“可惜七爷不懂怜香惜玉,把人丢在亭子里,让我生了风寒。”
慕容烨将倒满的酒杯凑到她的唇边,眼神幽深似海:“这些年你我都大有进展,你的酒量见长,爷更懂体贴女人心。”
“七爷这阵势,是想灌醉我?”韶灵说的平静之极,不像是审问,更像是陈述。
“是有这个想法。”慕容烨下颚一点,言行举止并不君子,笑着也灌了自己一杯。
他虽千杯不醉,却不太喝酒,在洛府喝了一顿闷酒,最为伤心,酒水喝下去都是苦的,而如今,入肚的酒才堪称佳酿,虽然火辣,却泛着一股子甜,浑身舒畅。
“就怕你不给爷这个机会。”慕容烨的目光,却几乎是泛着一层火光,眼神深情又宠溺,对她的喜爱和渴望,他向来直言直语,并不隐晦。
“我喝醉了酒,就是一块木头,呼呼大睡,一觉到天亮,七爷怕是得不到任何机会。”韶灵不认输地反驳,跟他相处的久了,仿佛她也变成了不会害羞的厚脸皮。
“那爷就只能抱着这块木头了,看得到,摸不着,动不了……真可惜。”慕容烨凝神看着她,啧啧叹道,他说的似真似假,两人一看,相视一笑。
“怪不得人家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有个喜欢的女人在身边果然不同,有你在,爷少了很多烦恼。”慕容烨正色道,眼底的情绪都是真切的,从心底深处呈现出来,有着滚烫的温度。
韶灵柔声说。“儿时觉得云门是一个牢笼,我脸面虽然挂着笑,忙着讨好刁钻苛刻的七爷,可是心里却不高兴。但如今,七爷给了我足够的自由,让我能做想做的事,云门跟七爷,看着都没那么可怕了。”
慕容烨轻缓之极地说。“爷早就笃定了,你一定会再飞回笼子里来。”
他总是这么笃定,令人可气可恨,韶灵气笑道。“为何?七爷难道就没有失算的时候?”
慕容烨伸手碰了碰她的面颊,神色一柔,逐字逐顿地说。“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爷待你更好,你早晚会认清这个事实。笼子里若是关了一个人,会显得孤单,若是关着一对,就会多不少乐趣。”
韶灵扬唇一笑。“七爷快给傻鹦鹉找个伴吧,我看它这几天闷闷不乐,一定也觉得孤单。”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湖边欣赏天鹅对颈的情景,她以为天鹅是在给对方梳头,他却说是它们求偶的手段,她深深望着慕容烨的黑眸,在眸子里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自己,一瞬心中百转千回,阵脚大乱。
“再给它找一只母鹦鹉,叫什么名字好呢?”慕容烨笑的暧昧而深沉。
“叫小柒。”韶灵坏坏一笑,眉目狡黠而灵动。“是不是很好听?”
这一招,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先前给爱宠取了她的名字,她耿耿于怀,这回,换她来报仇了。慕容烨无声地笑,黑眸之中一瞬间晃动着星光晨辉。
她毫不留情地打趣:“一定要找鹦鹉中最美的那一只,艳冠群芳,倾国倾城。”
这自然是暗喻慕容烨的不俗长相,她拿他说笑,他也并不生气,他眼底含笑,点头答应。“找到那只,不管是一起被关在笼子里,还是翱翔天际,都会成双成对,让别人只羡鹦鹉不羡仙……岂不美哉?”
他们兴许是多年前一起长大的缘故,实在了解对方的心思,他的话说的再讳莫如深,她也能听得明明白白。
她抿着唇,美酒入喉,腹内火热,暖暖的,她不再觉得冬夜寒凉,相反,她的手脚暖热,几乎再出了一身汗。
……
“母亲,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朴素简单?上个月我送你的那串翡翠珠子呢?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又不戴?”
季茵茵半躺在软榻上,榻上铺了一条白色兽皮,她身着金蓝色华服,发髻繁复,柳眉明眸,很是美丽。
她淡淡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展绫罗,唇畔有笑,说的不温不火,实则话锋尖锐。
“每天戴的沉甸甸的,脖子疼,再说了,这两天都在别院,也不出去见人,简单一些好……”展绫罗笑的尴尬,垂着眼喝了一口茶。
“母亲不会又在打什么主意吧,你要再出了事,我保不了你,甚至要连累我在侯府的名声,你千万不要这么糊涂。否则,我也会恨你的。”季茵茵说的咬牙切齿,笑容却依旧不变。
“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我还能出什么事,打什么主意?”展绫罗暗中捏了捏裙裾,手心发汗,不冷不热地斥责一声。
“那当是最好。”季茵茵轻笑出声,眼神却冷然,她的言辞之内藏着毫不留情的威胁。“离婚期只有三个月了,母亲,我不想再为任何人犯难。”
任何人。
哪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你就舒舒坦坦地坐等当新娘子吧,有事没事别操这么多心,女人一旦多心,就老得快。”展绫罗哼了一声,指了指季茵茵的眼角。
“我还不是整日为母亲伤神?”季茵茵反唇相讥,面生不快。
“罢了,我不跟你吵,我还约了庄夫人谢夫人一起打马吊呢。”展绫罗丢下这句,冷着脸,扬长而去。
哪怕早就知晓成亲后就会让展绫罗离开阜城,她能跟侯爷过甜蜜的夫妻生活,但母亲爱慕虚荣,整日跟那些大户太太混在一起,攀比成风,早已成为自己的累赘,她早就不厌其烦,恨不能早些送展绫罗离开。
展绫罗独自走出了别院正门,环顾四周,见此刻正是晌午时分,街巷上人为数不多,她神色仓促,眼神微变,悄悄地走入一道巷子里。那儿有个很大的赌坊,跟安静的街巷全然不同,还未走入门里,已然听到人声鼎沸。
这便是阜城新开的一家赌坊,不过才开了三个多月,已然将不少赌客都吸引到这边来,不只是玩牌,马吊,各色各样的赌法,都能在这儿一窥究竟,很是有趣,别开生面。展绫罗本来就喜欢跟官家富家太太玩乐,近年来喜欢上了打马吊,只是自从上回亏空了银两之后,老夫人也不再对她出手大方,每个月的银两还不够她打两天马吊的。她无法再去跟那些富太太们见面,输了一两把就要当掉自己随身的首饰,只能躲在别院,闭门不见,推脱了那些夫人的邀请。可是手头发痒,半个月前无意间被这儿的情景所吸引,进去一看,忍不住堵了一两把,手气很不错,赢了五十两。
今日,她食髓知味,不自觉又到了赌坊,穿梭于各色各样的男男女女中,忍不住又出了手。
赌坊的内室,有一人端来了银两,送到韶灵的面前,恭敬有加:“二当家,今天您又来了。这是这几天的盈利,您要查点一下吗?”
“我待会儿再查。”韶灵弯唇一笑,今日的她,一袭金黄长裙,身披红色斗篷,明艳又亮眼。虽然看似娇柔,但谈笑说话之间,直率又坚决。
她一手掀开帘子,望向赌坊内的场面,约莫五六十人在下注,“买定离手”的声音,震耳欲聋,另一旁是围桌打马吊的人,华服锦衣,桌上的银锭子摆放着好多枚,最外侧的还有各色好玩的赌法,甚至还有在纨绔子弟中兴起的斗蛐蛐。
在这些人中,韶灵却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展绫罗驻足站在下注的人群中看了许久,小心翼翼地丢了一锭银子,银子翻倍,她喜笑颜开,不多久,又去了打马吊的地方,跃跃欲试,在想怎么出手才好。
韶灵冷若冰霜,红唇高扬,既然命运让她们再次相遇,便是让展绫罗送上门来了。她在阜城,一开始只是想收拾收拾母女的贪婪和刻薄,但直到她看清她们母女一心想要她死,其心可诛,她无法无动于衷。
若没有贪心,没有欲望,自然是不会来这个地方。
正如过去,展绫罗想要发一笔横财,在商场上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如今还是不记得教训。这样不知悔改浅薄无知的女人,用“宫夫人”的头衔,表面一套功夫光鲜亮丽,但暗中的处事手段甚至还不如一般妇人,岂不是侮辱了爹爹那么宅心仁厚的男人?!
“这个妇人是熟客吗?”韶灵回过头,指了指展绫罗,漫不经心地问道。
管事的定睛细看,摇了摇头。“若是熟客,小的都会记得,但这个妇人一定是没来几次。”
“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就像是进了皇宫一样。”韶灵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一片冷光泛滥。
“二当家,要把她赶出去吗?”管事追问了一句,在阜城的赌坊,大当家有阵子没现身了,最常来的是二当家,二当家虽然身为女子,但雷厉风行,处事决断,若是她认定的獐头鼠目,打着赌坊主意的下流之人,一旦被赶出赌坊,这辈子再也不许进来。这世上的赌坊不少,阜城是江南富庶之地,当然也有不少对手,但正是因为这儿虽然都是好赌之人,但风气比其他下三滥的赌坊好许多,甚至不少富商都只认定这一家,他们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
“且慢。”韶灵手掌一挥,面无表情,双目凌厉冰冷。“让她多赢点银两。”
掌事狐疑不解:“二当家,这是――”
韶灵回头一笑,帘子无声落下,隔开了她跟赌坊,轻声问。“鱼饵肥美,大鱼才会上钩,齐掌事,是不是这个道理?”
掌事是个明白人,一瞬就想通了,笑着点头。“是这个道理,二当家的眼光精准,这妇人看来是富家夫人,一定能给赌坊供不少银子。”
“把账本拿来,我仔细看看。”
韶灵的脸上再无任何笑容,淡淡说道。
掌事应了一声,将账本双手奉上,韶灵翻开账本,素手打着算盘珠子,一脸沉静。
不久之后,展绫罗输得有多惨,就要看她到底有多贪婪。
有朝一日,她必定会亲自跳下那个欲望的无底洞,摔得粉身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