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新觉一脸疑惑地看着车子开过去,道:“这是上海保安总队的车,你会不会看错?”
岫萤不置可否,看着卡车上坐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军人,那张脸孔在大灯的强光里一闪而过,她此刻也不敢确定了,不由失望道:“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罗新觉看了眼远处还在燃烧的飞机残骸,道:“那长官说得对,只要都活着,来日才能相见,我们走吧。”
两人离开上海,一路艰辛。岫萤中弹之后,一路奔波劳累,在常州郊外停留一个多月休养生息。与此同时上海终究是沦陷了,南京腹背受敌随即变得岌岌可危。罗新觉再也按捺不住,决定前往南京参加战斗。
岫萤道:“我跟你一起去。”
罗新觉道:“战区是十分危险的。你不怕么?”
岫萤摇摇头:“小时候为了躲避兵灾,我们一家人离开家乡,我爹娘弟弟妹妹都死在逃难的路上。如今,我不想再逃了。”
更何况举国受难,还能逃到哪里去?一路上她看到的、听到的无不关乎这场战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举家迁移,四处躲藏,受尽磨难还未必能保住一条命。这些她小时候就经历过,她也害怕,害怕还没找到沈赫就如家人一般死在逃难的路上。无论如何都要活着见到少爷。她这么打定了主意,意志坚决,心中的恐惧也就没有这么强烈了。
“罗老师,我跟你一起去,我想我总还有些用处。”
“嗯。”罗新觉点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便收拾行李上路。
然而战况之迅猛让罗新觉始料未及,南京已经是坚守不住,在上海
失守之时,政府已经决定迁往重庆,南京守军得知消息后,意志消沉溃不成军。
人们不知哪里是没有战火的,茫然四顾、无处容身。时值十二月,冰天雪地,风餐露宿的人们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
罗新觉和岫萤两人未进入南京城,就被枪炮阻隔。逃出来的人都说:“南京守不住了,高官们都逃了,能逃就赶快逃吧。”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罗新觉是悲愤难当,但炮火难民阻隔根本就入不了城。广德南下的日军随之而来,两人随着难民东奔西突,已是昏天暗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夜间,一群人躲在一处不知名的山坳里休憩。临晨时分,空中突然响起飞机轰鸣声,是日军的战机,飞机上扔下来一颗炸弹,落在山涧里,炸起一阵水花,振聋发聩。人们吓得四处乱窜,顷刻间哀嚎遍野。
罗新觉拉着岫萤钻进林子,从林子里面奔出来一大批民兵,看见他们便道:“别怕,我们是游击队。”
岫萤认出说话之人,一下哭了出来,连声大叫:“叔父。”
宋立新离开吴州之后,便回到鄂豫皖一带,组织游击队抗击国民党军队的扫荡。抗日战争爆发后,国军收到命令,两方领导交涉停战,枪口一致对外。宋立新所带队伍正活跃在皖南一带,一面发动群众抗日,一面配合国军打游击。这会儿猛然看见侄女又惊又喜,但林子外边还有许多惊慌失措的老乡,他顾不得寒暄,忙道:“快躲到山后面去,别出声。”
罗新觉便拉着她往后山去,那里是游击队的暂息地。天色亮堂的时候,枪炮声渐渐停止了,宋立新的队伍领着
侥幸生还的几个难民回来。
叔侄相见,岫萤将沈家种种过往粗略跟叔叔说了。宋立新叹息道:“那副烟雨图到底还是给沈家带来了灾祸啊。不过如今战火频仍,什么都化为一捧灰烬,人连性命都保不住,更何况这些身外之物。”
岫萤想到沈赫仍旧下落不明,心中难过,再看那些受伤的士兵和难民,心情更加沉重。
广德失守后,游击队的几个据点都失守,只好转移,一路边打边退,一直到这山坳里稍作休整。但临晨为救难民已经暴露了行踪,必须立即撤离。
宋立新已满安排一小队打斗阵,引开日伪军,一面安排了一个小队,将群众送至安全地带,其中有几个年轻力盛的愿意留下来,一起打日本鬼子。
罗新觉也道:“我也要留下来,跟你们一起打鬼子。”
宋立新赞赏地点点头:“好!如今中日开战,国民政府也愿意停止同室操戈,共同抵御外敌。我们游击队也正需要壮大队伍,不能叫国军总认为我们小打小闹登不上台面,瞧不起我们。”
罗新觉不好意思道:“区区匹夫,不足挂齿谈何壮大?”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宋立新拍拍他肩膀,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滴水成河,汇河聚海,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们现在的队伍不也是一个人一个人地聚集起来的么?正需要你这样的有志青年,一腔热血只为报效国家。”
岫萤也连忙道:“叔父,我也要留下。我之前跟着路岩先生也学得一点医术,可以帮着医疗队照顾伤员。”
宋立新思忖片刻,道:“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