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冲突,新四军军部几乎被瓦解,不得不撤离到江北休养生息。因为国军的这次不人道行为遭受了来至国内外各方力量的谴责,双方协议重新达成一致联合抗日。但两党之间的裂痕也更明显了。
昔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志一下子天人永隔,岫萤所在的卫生连也遭受重创,死里逃生的她跟随被炸瘸了一条腿的宋立新退居到江北,加入当地一家医院治疗前线的伤员。
看着源源不断送来的伤员,缺胳膊少腿是家常便饭,但好歹还留了一条命,而那些送来还有呼吸却始终是没救活的却是更多。
一个一个都是极年轻的生命,却是死在自己同胞的枪口下。这让岫萤泣不成声,再也忍受不住,跑出医院。
罗新觉迎面而来,她抓着他的胳膊问:“我不明白,不是说好一起打日本人,可是为什么?”她是不明白,她站在一个普通老百姓的立场,一个多愁善感心肠软的弱女子,怎么晓得政治的诡谲多变,是比战场还要可怕的。
罗新觉握住她的肩膀发觉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也找不到答案,只得道:“岫萤?战争向来是残酷的。这么多年你还没有习惯?”这话说给岫萤也是安慰自己。七团在皖南从不足三千人发展到近七千人,却在这场事变中近乎全军覆没。这对于新四军是个重大打击,对于罗新觉更是。看着辛辛苦苦组建起来的队伍丧生在友军的炮火之下,连团长都被炸断了一条腿,剩下他这个光杆司令,怎不叫人窝火?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意志消沉。
岫萤擦掉眼泪,勉强镇定道:“我知道,可是我害怕,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我不怕跟日本人打仗,可是我怕……”
岫萤急忙捂住嘴,害怕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现实。
罗新觉轻轻揽过她,叹道:“谁不怕呢?怕是正常的。”
她把额头轻轻抵着罗新觉的肩膀,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罗老师,我们能把日本人赶出去吗?我们能打赢这场仗吗?打赢了之后战争就真的结束了吗?”
“是的吧?”罗新觉任由她靠着,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他自己都开始犹疑不定,脑子里一片茫然。
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而国共对于国家未来多次协商始终达不成一致,不久之后岫萤当日的隐忧成了现实,内战爆发。
此时,岫萤已经在江北医院做了一名护士,医院广播里连续好几天播报着前线解放军的番号和战况。给医生打帮手正在手术室里的岫萤整个过程都心不在焉。结束后,她擦擦手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仓皇地去找罗新觉。
她方才在广播里听到罗新觉所在的队伍正整装待发上前线的消息。她知道所有人都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可是一到这个时候却发现仍然始料未及。部队收到命令说走就走。
她匆忙赶到火车站,锣鼓队还在欢送这帮经历了抗日战争的洗礼的战士,他们有些还未来得及娶妻生子,有些还未来得及与妻儿共聚天伦,有些还未来得及到学校继续教育,更甚者因战争离乡背井的人们还未来得及回家看看老母是否还活着。
岫萤挤进送行的人群,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看进去,终于有人在车窗里冲她喊。
罗新觉从车窗里挤出头来。
“呦,是宋护士来送行啦。要不要我们帮你一把?”跟罗新觉一起的战友看见岫萤,都嘻嘻哈哈地嘲笑他,并把窗户边上的空间给他们留下来。这么多年大家都当岫萤和罗新觉是一对,原本都以为抗战结束就
可以喝他们的喜酒。
隔着火车,岫萤有许多话要说,可是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眶又湿润了。罗新觉也是欲言又止,伸出手来给她擦擦眼角,道:“别哭啊。”
一起的都是年轻小伙子更觉得他们是难舍难分,也触动了他们的心肠,便都起哄道:“这就要上战场了,宋护士就亲一口罗团长吧。”于是大家都把罗新觉往窗户外推。
罗新觉大嚷着:“唉唉唉,都别闹啊,别闹!”
可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众人推出窗外,不过被人从后拦腰抱住,免得他跌出去。车窗外见此情形,也有人把岫萤往罗新觉面前推过去。
“宋护士不必感到难为情啊,送一个离别之吻给罗团长,这样他打起仗来才更有力气啊。”
岫萤羞得面红耳赤,只低着头任由人流串掇。罗新觉看大家是见不到这一吻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把岫萤两个肩膀一拉,拉到自己怀里来。
他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说他现在依旧在黄德勒麾下,我们很有可能在战场上遇到。”他一顿,预想着最坏的结果,咬咬牙抬头又给她一个安定的笑容,“你放心。”岫萤点点头,千言万语也尽都在这三个字当中。
“好了——”罗新觉回头冲那般好心恶作剧的年轻人们大嚷,“我们亲也亲了,抱也——”可是话还没说外,就被岫萤又拉出了窗外。
她在他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柔软的唇触到他冰冷的脸上,一阵暖意沁人心脾,罗新觉是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只听岫萤在他耳边喃喃叮嘱道:“你也要好好的,好好保护自己,平安地回来。”
她很用力的说完这几个字就松开了手。罗新觉摸着被吻过的脸,心中又温暖又伤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