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啊!”沈奕安忽然转头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妈啊,我看见她掉下来了,从楼上掉下来了,啪一下撞在花园的假山上,脖子都断了。好多血啊,好多血!我,我看见爹站在楼上,是爹把她推下来的。妈,是爹呀,爹把她推下楼,是爹把姨娘杀了!妈……这么好看的人,一下子跌在石头上,脸都跌碎了……好吓人啊,好吓人,妈啊……”
婆子丫鬟都被沈奕安着突如其来的哭喊吓了一跳。沈太太抱住女儿的头,一遍一遍地安慰说:“阿安别胡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阿安,你听妈跟你说,听妈告诉你……”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全,也忍不住抱住女儿放声大哭起来,她这一辈子什么都可以放下,什么都可以妥协,唯一那么一点不肯放下不肯妥协的就是女儿沈奕安。沈奕安是她的命,是她撑着沈家的唯一动力。她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哭,不能再女儿面前表现出一点点软弱。
她忍住泪捧起女儿的脸,擦她满脸的眼泪水。女儿可怜的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挣得通红,那红仿佛要刺破了脸皮渗透出来变成一滴滴的血。
她嘶哑的喉咙,颤抖哽咽着,气流堵在喉咙里上不来,她哑着嗓子叫妈妈。那声音就像用刺在扎着沈太太的心。
那天早晨,天下着蒙蒙细雨。女儿兴高采烈地跑进来,拉着她衣袖说:“妈妈,爹爹回来了,妈你带我去找爹爹吧,妈妈,你带我去找啊。”
可是她一甩手把女儿推开了。这一推,便把她推向了万丈深渊。
她恨自己啊,恨自己那天为什么不在女儿身边。为什么女儿吵闹着要见爸爸的时候,她不陪着她去而是责骂她。就因为心里那点恨那点嫉妒,就因为心里那点不平衡,现在想来这算什么,这都算什么呀!
“阿安,是妈对不起你,是妈不好啊!妈害的你……”她又搂住女儿,痛哭流涕。
屋子里的仆人们无不动色下泪。
春生哽咽着,擦擦眼角,悄声吩咐身旁的李妈道:“快去请乔大爷来。”李妈“哎”地应了一声,擦着眼泪出去了。
春生走上前,轻拍沈太太的背:“太太,别太伤心了。大小姐身体不好,您跟着伤心,她不更难受。还有大小姐,您身体不好,太太一直都担惊受怕,您也为太太想想,好好保重啊。”
沈奕安的哭声渐渐止住了,沈太太抱着女儿,像哄婴儿入睡般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背。
乔之椿来了之后,按脉调息,沈奕安才恢复了平静。
沈太太看女儿又是一脸安详第睡着了,她脸上因激动显出不正常的潮红已经慢慢褪去。,还有一点点晚霞的影子,红中带点昏黄的。女儿的脸似乎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甚至跟婴儿时期一样,怎么都没变过可是却又变得太多。
“三妹妹,阿安是情绪太过激动才会血气不畅,脉象紊乱。以往虽然身子骨弱一点,但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乔之春收拾了药箱
随沈太太走到东边小客厅里。沈太太闻言,也觉得女儿歇斯底里得蹊跷,黑脸问伺候的丫环婆子:“早上谁来看过大小姐?”
李妈回答:“也没谁,就是新来的姨奶奶。”
“这狐媚子!”沈太太一掌拍在案上,气得咬牙切齿,“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一来就想害我的阿安!以后她来就给我赶出去!”
春生道:“太太消消气,叫李妈以后注意着点就是了。”又对李妈道,“日后不管是谁,没有太太的允许都不许来看大小姐。”
沈太太知道自己是气糊涂了,南乔好歹是姨奶奶,哪有下人们赶的道理。她咬咬唇,没有再言语。乔之春告辞后,便由春生陪着回到自己院子又念经朝佛保佑女儿的平安。
此后南乔闲来无事四处走动,经过沈大小姐的院子,早有人远远地看见她便把院门给关上了。南乔好生奇怪,只听下人们嚼舌根说,太太不喜欢身份卑贱的新姨奶奶。说这姨奶奶天生狐媚相,是狐狸精投胎,身上有妖气会做法。大小姐病刚有些好转,见了她又更加严重了。太太发下话来,再不许新姨奶奶到大小姐院子里去,否者就把看院的婆子打啊二十大板赶出府去。
南乔气得七窍生烟,牙根都快被咬成粉末了。这病痨子,哪个稀罕去看她,没的自己都遭一身晦气。
气咻咻地回来双燕楼,看见楼底下,翠生正把一个男人从岫萤屋子里送出来。
她媚眼一送,笑嘻嘻地问:“这是谁啊?”
翠生回道:“这是乔大爷。”又回头对乔之椿说,“这是我们少爷新娶的姨奶奶。”
乔之椿礼貌地笑了笑。翠生又道:“乔大爷是来看大小姐的。碰巧岫萤身体不舒服,就叫他来给岫萤也看看。”
南乔瞥了眼,见乔之椿手上果然提了个药箱,到真是个大夫,不过这沈家在外看着大门大户、规矩森严,进了里却原来也是绣花枕头一大糊涂。一个丫头居然跟大小姐用上一个大夫了。她啧啧两声,冷笑道:“如今这岫萤是越来越娇贵,都快赶上大小姐了。乔大夫,她这个病医得好医不好的?”
乔之椿笑道:“岫萤姑娘是小产体亏,又不是绝症,自然医得好。现下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姨奶奶不必担心。”
谁担心她,吃饱了没事干!南乔翻了一个白眼:“既然好了,就别再推病偷懒。翠生,你去叫岫萤到厨房给我做碗银鱼粥来,我饿了。”
翠生嘟着嘴,站着不动。
南乔气道:“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
“乔大爷……”翠生求助似地看向乔之椿。乔之椿笑笑,对她道:“去吧。岫萤也该多动动才好,总比老呆在屋子里胡思乱想的强。”
翠生这才点点头,去找岫萤了。
南乔这才觉得自己胜利了,扶着后腰登上了楼梯,进房看见沈赫正躺着抽烟。自打南乔进了府,他倒是不往花外楼跑了,烟榻也从花外楼搬到了家里头来。屋子里烟雾缭绕的,连南乔都忍
不住掩了掩鼻子。
沈赫吐出一口烟,瞥了南乔一眼懒懒地问:“谁又招惹你了?楼底下闹哄哄的。”
“你们府里的丫头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还不如花外楼的呢。” 南乔撅着嘴,一脸委屈。
“翠生还不过是个孩子,你跟她一般见识。”
沈赫放下烟枪,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南乔坐。南乔走到他身边坐下了。沈赫把头轻轻靠在她怀里。仔细听听肚子里的动静,忽然惊喜地叫道,“好像在动啊!”
南乔把身子一扭,嗔道:“你就只关心孩子。两个月都不到,怎么会动?”
沈赫有些意兴阑珊,将烟枪往茶几上一丢便起来穿鞋子。
南乔忙道:“你要去哪呢?”
“出去走走。”
南乔又苦了脸,闷闷不乐地道:“连你也嫌弃我,在这屋子里待不住。”
沈赫拍拍她的脸,笑道:“我怎么嫌弃你?嫌弃你还娶你,真傻!”
他穿好了鞋子,站在南乔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子,南乔拉住他的手臂嗔道:“娶进来又怎么样?沈府里的人可没把我这姨奶奶放在眼里。”
沈赫直起身子,叹了一口气:“人那。自己最应该知道自己在哪里,干嘛要叫别人给你摆个位置。”
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好像是说给自己听,口气里还带着几丝无奈的嘲讽。南乔心里震荡了一下,委屈地咬着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沈赫道:“好啦,好啦。你如今怀着孩子呢,就安心地养着身体,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生那么多闲气做什么?”
南乔道:“我是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其他都不管。可是下人们对我无礼我可以忍,凭什么说大小姐发病是我害的呢?我又没做什么!干嘛全赖我,连她院门都不让我踏进去?”
“下人们胡说八道你也信?”
“不是下人们说的,是太太说的。还说以后都不许我上大小姐的院子,去一次打一次。说我是狐狸精,跟先姨太太是一路货色。”
先姨太太四个字让沈赫陡然变了脸色。南乔拉他衣袖道:“我知道太太恨你母亲,所以她也恨我。她觉得我们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都上不得台面,配不上让人尊重。”
“你别胡思乱想。”沈赫有点不耐烦了。
南乔道:“我没胡思乱想,都是真的。她明明知道我怀着孩子呢,还叫春生说些鬼话恐吓我。”
“春生?”沈赫疑惑不解道,“她恐吓你什么了?”
南乔看了看他脸色,小心翼翼地道:“春生说,说,说这楼里不干净,说先姨太太偷汉子被老爷一枪打死的,所以怨气重才冲撞得岫萤的孩子也没了,还叫我也小心一点。”
“胡说八道!”沈赫叉着腰大骂一声,来回踱了几步,又看看南乔,忽然颓然地坐下了,像斗败了的公鸡半天不言语。
南乔吓得支支吾吾地拽他袖管问:“赫少,她,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