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之最怕的就是柳雪涛果然被自己的女儿激怒,一气之下把王氏留给芳菲的那点妆奁扔出来,把自己父女赶出去。但柳雪涛如今一心想着的就是把这一对父女早早的放出去让他们自立门户过自己的日子,从此以后再无任何瓜葛。
听了林谦之的话,柳雪涛便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林谦之呀,你这是摆明了叫我为难。”
林谦之忙道:“让少奶奶为难是奴才的错,奴才心甘情愿领少奶奶的责罚,只求少奶奶饶了芳菲这丫头的忤逆犯上之罪。”
柳雪涛微微摇头,说道:“芳菲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从小和大少爷一起长大,又受大奶奶的教导,如今也很明白一些事理了。刚才她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有些不好听,但说起来也是实情。”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都错愕的看着柳雪涛。芳菲的那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拉出去掌嘴了,不知这位大少奶奶心里想的是什么,却还赞着她说的对。
柳雪涛却不管别人怎么想,此时她自己确是十分的清醒理智。她淡淡的笑着看了看芳菲,又转头对碧莲说道:“大奶奶当日留给芳菲的东西,我都交给你放着。这会儿趁着芳菲和大管家都在这里,你就去把那些东西拿出来,当面交给芳菲。”
碧莲忙应个个:“是。”便转身去后面存放东西的屋子里拿东西。
林谦之急了,跪行两步上前求道:“少奶奶!您真的要把我们父女赶出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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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雪涛微笑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刚刚芳菲说我昧着她的东西不给她,我想这也是实情。虽然她还没有定下亲事,但她的东西总归是她的。早给晚给都是要给的,早些给了她,也了却了大奶奶的一桩心事。”
王氏再疼芳菲,也不过是瞧着林谦之的份上,给她留下一份妆奁,也不过是比身边的丫头更丰厚一些,总也越不过礼数去。
碧莲带着四个小丫头抬了两个箱子出来,放在屋子的正当中,柳雪涛吩咐她当面打开。
一个箱子里是一些各色的绸缎,都是些喜庆的颜色,质量也是上乘的。按照当时的市价,这箱子绸缎衣料大概值六七十两银子。另一箱子里是六套成品的衣裳,看那些绣工和颜色样式,差不多是王氏当年嫁入卢家时的东西,估计这些年都没有动过,虽然衣料和绣工都是极好的,但样式有点过时。不过这六套衣服倒是难得的,又因为是王氏的妆奁,便更显得王氏待芳菲与众不同。六套衣服一共值一百五六十两银子左右。
另外还有一个小首饰匣子,里面是一些珠宝金银,倒是有一支金丝丹凤朝阳钗很是精致,应该值些钱。剩下的银器还有珍珠玉器珊瑚之类的东西,不过是些中等货色,在柳雪涛的眼里却是看不上的。这些首饰满打满算值六百两银子。
所有的东西都加起来,大概八百多两银子的样子。虽然柳雪涛看不上眼,但这在其他丫头的眼里已经是天大的恩惠了。八百两银子若是折合到现在的市价,大概是二十四万人民币左右。的确不是一笔小数目。也怪不得芳菲一直惦记着这份妆奁。
“东西都在这里了,箱子的封口都是当初大奶奶在的时候封好的,我不过是叫碧莲收着这半年的时间,动也没动过。芳菲,你看仔细了?回头叫人给你抬过去。”柳雪涛说着话又看林谦之,“林管家,你也看仔细了?”
林谦之脸色苍白如雪,无力的点点头。
柳雪涛又问:“林谦之,芳菲刚才说,当年大奶奶在的时候,曾经说过把芳菲给大少爷做妾室的话。我想,如果大奶奶果然有这个意思,是不会瞒着你的。如今我且问你,此话是真是假?”
林谦之听了这话,立刻抬起头恨恨的看了芳菲一眼,又转头给柳雪涛磕头说道:“绝无此事。儿女婚嫁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年大奶奶从未跟奴才提起过此事,这不过是芳菲这死丫头不知死活不要脸面的混账话,求少奶奶千万莫要当真,若少奶奶信不过林谦之的话,林谦之以死明志。”
“嗯,这也罢了!我也不是那种糊涂人,断然不会越过你这个父亲去管芳菲的婚嫁之事。你也不必以死明志。”柳雪涛笑笑,又对芳菲说道:“你父亲的话,你可听明白了?你从小在大奶奶跟前长大,想来也是知道几分道理的。父母之命不可违,想必你也是明白的。给大少爷做妾室这话,以后休要再提,否则便是不孝之罪了。”
芳菲手心脚心也没想到,柳雪涛会当着自己的面和父亲对峙,并且一锤定音断了自己的美梦。
一时间她只觉得天地之间广阔无边却再也没有了自己立身之地。于是她绝望的看了父亲一眼,又恨恨的瞥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柳雪涛,猛然转身朝着身后的门框冲了过去。父亲既然要以死明志不许自己嫁给大少爷,那么自己也以死明志好了。
柳雪涛在芳菲瞥自己那一眼的时候便想到了当初这个丫头的固执和决绝,立刻喊了一声:“拦住她!”
林谦之一个警醒猛然转身,伸手拉住了芳菲的手臂,芳菲用力过猛,把林谦之带的一个趔趄,父女二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芳菲的脑袋虽然没撞到门框上,却实实在在的碰了一下地上的黑色光面方砖。
“砰”地一声。
芳菲只觉得眼前金星四射,脑袋里嗡嗡的响着,破碎的疼痛从额头上慢慢的扩散开来,遍及全身。一时间昏昏沉沉,只觉得灵魂都要出窍飘悠悠飞到天上去了。
“芳菲?”林谦之从地上爬起来拉起地上的女儿,却见她额头上被撞了个大包,登时青紫起来,而人也已经昏迷过去。一时间又急痛攻心,抱着她落下泪来。
柳雪涛叹了口气,对边上的卢之孝家的吩咐道:“去叫人请大夫来,把芳菲抬到东厢房去好生看着她。”
“是。”卢之孝家的吩咐了一个传话的婆子出去吩咐小厮请大夫,自己则和另一个婆子把芳菲从地上搀扶起来,另叫丫头抬来了春凳把她放上去,送到东厢房里去。
柳雪涛看着依然流泪的林谦之,叹了口气说道:“林谦之,我看你这女儿性子很是刚烈,一些事情你就不要再扭着她了。外边有大奶奶早年间给你置办下的房舍,你何不就带着她出去住些日子?若是你果然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和卢家的这份主仆之情,你大可以每日里过来听差。我呢,还像之前那样待你,你依然还是这个家里的总管。只是让芳菲搬出去,也好让她好生休养一段时日,省的住在这大宅院里听那些闲言碎语,徒增烦恼。你说是不是?”
林谦之此时心里又急又痛,哪里还能多想什么。只是点点头,应道:“奴才听任大少奶奶吩咐,只求大少奶奶饶恕芳菲一条小命。”
柳雪涛见他可怜的很,便叹了口气摆摆手吩咐道:“哎!你只这一个女儿,我自然知道她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不过呢,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凡事都要想开些,不要太过执着。俗话说,物极必反,强极则辱。你是个明白人,我也不多说了。你下去吧,一会儿大夫来了,你瞧着他给芳菲诊治了,便带着她回到你那里去吧。折腾了这一晚上,我也累了,有什么事儿明儿再说吧。”
林谦之应声退下。
紫燕便劝着柳雪涛传饭。柳雪涛却让碧莲先去瞧瞧芳菲醒了没有。
碧莲只好去东厢房瞧芳菲,却刚出了屋门走到院子里,便听见东厢房里有张氏的声音。
“哎哟哟……我的好姑娘,你这是中了什么邪了?好好地如何想着去寻死?哎!你小小年纪,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好时光,能有什么事情想不开呢?”
碧莲听见张氏的声音,便心中不痛快。只是想着原本就是自己让她在东厢房坐的,又暗暗地后悔。便紧走几步进了东厢房,趁着芳菲还没来得及说话,便问道:“芳菲姑娘醒了?一会儿大夫也要来了,你安心的让大夫给你瞧瞧,好生回去休养几天。少奶奶许了大管家两天的假,不管什么事儿,你们父女都要好好地商量一下。何必这样,倒是先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坏了。”
张氏见碧莲的脸色不善,忙跟着附和了一声:“碧莲姑娘说的是呀。”
碧莲瞥了一眼垂头沉思的芳菲,又对张氏浅浅的福了福身,说道:“张姨奶奶,少奶奶说今儿很乏了,就不跟姨奶奶说话儿了。时候也不早了,少奶奶还没用饭,奴婢还得进去伺候着,您老请先回吧。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
张氏暗暗地一笑,心想这小丫头片子如今也是持尚方宝剑说硬气话的主儿了!只是自己如今为着卢俊晨的事情不敢明着跟那个小妇人对着干,只好慢慢地站起身来,含笑道:“既然少奶奶还没用晚饭,那我先回去了。姑娘好歹把我送来的笋丝给少奶奶尝尝,也是我的一片心了。”
碧莲点头答应着,目送张氏出厢房的屋门,叫小丫头秀儿道:“秀儿,你替我送姨奶奶。”
“是。”秀儿应了一声,对张氏微笑福身:“姨奶奶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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