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被砸那个男孩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秦风城守在病床边,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瞿承宣压着江郁道了歉,秦家还是不肯轻易罢休。
秦风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百年难得一见啊,竟然有事情能让你瞿承宣低头,我这辈子真是血赚。”
而后他又嗤笑一声,暧昧道:“你对这没血缘的侄子还真是上心。”
其中的调侃不要太明显,是个人都能听懂。
江郁瞬间红了脸,瞿承宣却皱紧了眉头,饱含警告意味地喊了一声:“秦风城。”
秦风城却不买账,眼神狠了起来:“我话说得再难听你也得给我忍着,把我人给伤成这样,道个歉就能了事?”
“你想怎么样?”
秦风城看向躲在瞿承宣身后的男生:“以牙还牙,他砸了我的人的脑袋,就用他的脑袋来还。”
江郁白了脸色,不敢说话,继续往瞿承宣身后躲了躲。
“不可能。”瞿承宣面不改色:“你开个价。”
“我缺你那点钱?”秦风城回头看向病床上的人,有些心疼地摸摸脑袋上的纱布:“要么用他脑袋来还,要么……”
他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转过来盯着瞿承宣:“你替他还。”
“宣叔。”江郁对上秦风城的那双眼就害怕,阴森森的:“不要听他的。”
瞿承宣:“说。”
见他应下,秦风城意外地挑了下眉,心底的兴趣彻底被挑起来:“你那侄子和那群人灌了小文不少酒,不如你双倍喝回来?”
业界内,敢给瞿承宣劝酒的不多,一是没那个胆子外,二是瞿承宣身体原因,滴酒不沾。
秦风城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
瞿承宣点头:“好。”
-
回到瞿宅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
瞿承宣拒绝了齐健送他回来的请求,让他把江郁送了回去。
他走进大门,没有开灯,鞋子不换就这么直直来到了客厅。
然后整个身子瘫在了沙发上面。
胃里火烧火辣的疼,他却不想从沙发上起来。
瞿承宣喝不得酒,是因为他有胃病。
瞿夫人去世后有一段时间没人管他,新来的保姆偷懒,整整一个冬天都吃不上一顿热饭,饮食也不规律,胃就这么坏了,养了这么多年也不见全好。
整个瞿宅漆黑一片,四周寂静,花园的草丛里隐有虫鸣声,在夜里更加寂寥。
桔子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宅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气。
他没想过把江郁交出去。
秦风城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手段却不见得比他干净,江郁到他手里,非伤即残。
江郁哭着求他的时候,瞿承宣没想过去解释,没有必要。
他不需要那些可笑的信任,这个世界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瞿承宣躺着,忽然就想起了以前。
瞿夫人去世那段日子,瞿老爷子忙着守遗产,忙着打发觊觎他正妻之位的情人们,亲戚们也忙着拉皮条,都想尽快让身边的人把瞿夫人的位置坐实了,没人顾得上还在上幼儿园大班的瞿承宣。
然后他被表姐接走了,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表姐却待他如亲生一般,事事亲力亲为,年幼的瞿承宣对她也是有过依赖的。
然而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最后瞿老爷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来接人的时候表姐却不放,从瞿老爷手里啃走了20%的遗产。
那20%,原本是瞿承宣的。
一切皆有预谋。
而那个被争得你死我活的瞿夫人之位,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地落入了母亲闺蜜的手中。
瞿承宣叫他高姨,她接送过自己上下幼儿园,带自己和母亲去过游乐场。
高姨曾经是他很喜欢的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怪不得瞿文成死了老婆一点不伤心,怪不得他那么积极遣散身边的莺莺燕燕,怪不得连儿子都不顾上了。
谁也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瞿承宣开始排斥身边所有人的亲近,明白了人只要需求,那么都可以变成一场交易。
他学会了这个规则,并且运用到了极致。
所以他身边没有人,只有利益。
胃里传来一阵绞痛,瞿承宣紧皱眉头,忍不住哼了一声。
酒精在发作,让他整个人都不舒服。
黑夜里看不见,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去开灯。
瞿承宣靠在沙发上,痛到混沌的脑子有一瞬间的迷茫。
好像有些孤单。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瞿总?”
啪——
屋内的灯亮了起来。
突然的光芒让瞿承宣不适,下意识闭上了眼。
向烙赶忙把灯光调成暖黄。
看清沙发上人的状态,他吓了一跳。
瞿承宣脸色红得不正常,嘴唇发白,额间溢满了汗水,襟前已经被打湿。
他整个人没力气似的躺着,手紧紧捂着肚子。
“你,你还好吗?”向烙几步走过去,放下手中的水杯想去扶他。
还没靠近,便闻到刺鼻的酒味,只吸一口仿佛跟着就醉了。
“你忍忍,我打120。”向烙手机没带下来,找了一圈儿:“你手机呢?”
从他出现,瞿承宣便一直盯着他,神情有些怔怔的,一下抓住了面前人的手臂。
被抓住的地方像是被铁环禁锢住,向烙感觉瞿承宣的力气大的吓人。
向烙跟着愣住了:“怎么了?”
或许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情绪上格外脆弱。
瞿承宣稳住呼吸,而后慢慢摇摇头:“不用打120,只是胃病犯了。”
向烙看得出来他这个时候不太好,没有挣脱,尽量放柔语气:“有药吗?”
“电视柜下面,左数第二个抽屉。”
向烙找来药,然后接了温水,按照说明书给他把药剥出来:“能自己吃吗?”
瞿承宣动了下手指,没什么力气,“麻烦你。”
向烙便懂了。
他找来沙发的靠枕给瞿承宣垫在背后,好让他靠得舒服些,然后把药放在手心喂给他吃。
手刚刚用凉水洗净过,碰到男人的嘴边便格外滚烫。
向烙觉得有些痒,他忍着缩回手的冲动,给瞿承宣喂完了药。
“你怎么下来了?”
“我听见有动静,就下来看看。”
自从向妈妈去世后,向烙的睡眠质量就不太好,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点动静都能让他惊醒。
“你喝了好多酒。”他皱着眉头,轻轻嗅了下鼻子,顿时被酒味冲得发晕。
瞿承宣稍微坐起来一点点,虚弱盖掉了平日里的疏离,似乎好相处了一些:“没事。”
向烙又去接了杯温水喂他喝了些,然后便陪他坐着。
“几点了?”
向烙看了眼客厅不远处的钟表:“两点了。”
瞿承宣说:“你去睡觉吧,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向烙虽然不太想和他交流,但也做不出把病患独自丢下的事情来。
瞿承宣闭上了眼睛。
向烙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发现没有厌恶或是不耐烦的神情,便大着胆子继续坐着。
虽然相处很和谐,却有一股诡异的安静。
向烙觉得有点尴尬,可又说不出什么话题来缓解。
好在瞿承宣休息了一会儿后恢复了些力气,要回房间了。
他站起来,身子有些摇晃,向烙赶忙扶住他。
可惜他的身高对比瞿承宣实在太矮,扶着人家肩都要垫着脚尖。
向烙:“……”
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虽然声音不大,但向烙还是听见了。
“有什么好笑的。”
瞿承宣一低眼就看见了少年眉间的怒意,两条眉毛皱在一起,是真的生气了。
他身高腿长,干脆从向烙手中脱离出来,然后大手撑在向烙的肩膀上:“麻烦你带一程。”
向烙感受到肩头的重点,努力挺直了身子,想了想,还是伸手扶着旁边人的腰带他走。
手掌触碰到腰间的时候,向烙感觉到瞿承宣僵硬了一瞬。
往楼上走的时候,他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
他是瞿承宣的拐杖一样。
“……”向烙被自己无语到了。
长得矮又不是他的错。
察觉到旁边人的怒气似乎多了一层,瞿承宣忍不住挑了下眉。
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艰难把人送回卧室,两人都出了一层汗。
“要洗澡吗?”
瞿承宣沾了一身酒汗味,身上确实难受。
但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怕是撑不住洗一个完整的澡。
他摇摇头,酒精上头,有些疲惫。
这是向烙第一次见到瞿承宣脆弱的一面,有些新奇。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就这么离开,去打了一盆热水来。
再转回来的时候,瞿承宣已经闭上了眼。
“瞿总,”向烙小声喊了一句,“至少把衣服脱了再睡呀。”
床上的人跟着皱了眉头,却没有睁眼。
显然是真的累了。
……
瞿承宣睁开眼,头有些痛,像是无数个小锤子在敲打他的脑袋。
他缓了一会儿才记起昨天的事情。
自己似乎有些失态。
瞿承宣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起了床进了浴室。
洗净一身酒汗味,剃净因为宿醉而长出来的胡须,他换上熨烫整洁的西装,打上匹配的领带,便又回到了之前的精英模样。
向烙早不在屋内,天光已经大亮,此刻应该在上第一节课。
瞿承宣下了楼,屋内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人,桔子调皮了一晚上回来,此刻正在猫窝里补觉,顾不上来跟他撒娇。
餐桌上放着一个保温碗,他走过去揭开碗盖,里面是清淡浓稠的碎肉粥。
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酒后请一定要吃早餐。】
笔记清秀隽意,后面还画了一个笑脸。
看得出主人是个温和的人。
手机震动,是齐健打了电话过来
不等对方开口,瞿承宣便道:“昨天开会商议的几个方案下午要看到新的计划,S市的拆迁事宜我要看到进展,不行你就亲自去,MG商场的营业额报表我进公司后要看到,还有……”
齐健没想到自家老板昨夜喝成那样,第二天依旧精气十足,自己那些问候根本没有机会问出口。
他有序不乱地在备忘录上记录行程,突然听见老板顿了下,以为有什么大事安排,竖着耳朵,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备几份高中生喜欢的礼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