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飞下,一身着狐裘玄色外镶大氅的男子缓缓走进一座楼阁,惨淡的月光映得他身上用金线勾勒出来的水墨丹青更显得淡雅出尘,他的模样若是让人看了也是不由得窒息。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眸子透着深邃的冷意,让人摸不着边度,而那样一双凌厉的眸子却带着几分疲倦,身上华美的衣锻也有几分凌乱。
推开了虚掩着的雕花朱漆长栏门,没有月光投落的角落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秦安不由得立马冲了上去,只觉得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殿下,您怎么了?”秦安连忙扶住白且随,却发现他早已经是脚步虚晃了,秦安将他引上了梨花木镶珠贵妃长榻上,取了个绣着花鸟百卉的金丝软枕给他垫着,又去倒了被醒酒酸梅汤。
尽管他是白且随的暗卫,可从小殿下就不喜欢被他人接触,这些琐碎之事也就只有他和管家给承包了。
一杯酸梅汤下肚,白且随的意识也清醒了些许,看向秦安眸子里却没有了往日如同惊雷般的凌厉。
“殿下。”秦安轻轻唤了一声白且随,却见他只是愁眉不展,心里多少也知道了几分,又道:“是太子妃的事情吗?”
上次他去打探,虽然说闵萧邪没有对太子妃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可是太子妃也似乎丝毫没有想着回来的样子。
只怕殿下此行是要吃闭门羹了。
白且随忽然勾起了一抹轻笑,抬手拿起了凭几上的字只粉彩腊梅青瓷盏在手里把玩着,嘴边的笑意十分苦涩。
啪啦。
秦安抬眼望去只好旁边的一盏仙鹤衔芝黄铜烛台上的烛花爆开了,灯火隐隐有着熄灭的势头,不由得上前去拿剪子挑了一下灯芯。
灯火摇曳,两个人却是相顾无言。
“她不想回来。”说出这句话时,白且随也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只知道他再也无力说下去,手里的也没有动力去把玩那茶盏。
秦安脸色微微一变,又笑道:“怎么会,殿下不用担心,想必是因为那闵萧邪的缘故罢了。”
白且随却没有再回话,那天他真真切切听到了明药说要帮闵萧邪,而却拒绝了跟自己回来的请求。
眸子看向了头挺绘着百鸟朝凤的图案的天花,白且随心里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抓着一样,纠成了一团。
这花团锦簇,不比那里的好吗?
自己少年英才,不比他闵萧邪好吗?
白且随眸子里隐隐有了泪光却浑然不知,看向了秦安,无力道:“秦安,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十分无助,仿佛是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枝叶,被雨水无情的扑打着。
秦安闻言心头大跳,殿下向来桀骜,如今居然会因为太子妃如此,从前的公主也不见如此,只怕是用情已深。
“情深不寿,殿下需要谨记这句话。”秦安微微垂首,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白且随微微一怔,心里霎时因为他的一句话清醒了些许,眼里又多了几分凌厉,道:“这世间还没有我得不到的,他敢抢,便由他来吧。”
方才秦安的话让他如同醍醐灌顶,如今明药在他心里确实不一般,可若是自己太过于在乎的话,只怕对于她的处境很危险。
闵萧邪他不是不知道,若是为了他所执着的江山,只怕就连明药也会被他利用。
到时候,只怕追悔莫及。
秦安见到白且随恢复了自我,心里一喜,又见到他眼底淤青一片,朝后退了一步,“时候不早了,殿下安歇吧。”
话音刚落,秦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道:“需不需属下将容侧妃带来伺候殿下?”
原本心里只有明药,再替到往日的枕边人白且随竟然提不起一丝兴趣,刚想要摆手拒绝却听到了门口一阵环佩叮咛,不由得看过去。
只见容莲穿着时兴的江南织造的流云锦缎做成的百花褶子裙裤,大朵大朵的花卉随着她的行动栩栩如生,仿佛真的是盛开在裙上,她头上却没有过多的修饰,只插带了一只青玉簪子,用的是上好的翡翠,如同是一汪碧水泻在了她的青丝上,相得益彰。
“殿下。”容莲朝白且随盈盈一拜,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不似从前娇柔,白且随朝她抬抬手,“起来吧。”
容莲轻巧的来到了白且随的身边,见他面色疲倦抬手按住了他的太阳穴轻柔起来,声音青浅:“殿下,力道如何?”
她没有追问这些天白且随都去哪里了,如此的善解人意似乎不是从前的她了,尽管如此白且随心里也只是淡淡。
拨开了容莲的手,白且随阖下眼皮,道:“本宫累了,你先回去吧。”
容莲闻言,眸光一暗却很快的恢复了,朝他屈了屈膝,道:“臣妾告退。”
这些天她自然知道殿下是去寻明药这个狐媚子,不过她也清醒了过来,这段时间因为明药的缘故让自己做出了很不理智的事情。
而殿下喜欢的,过于就是明药那分自视清高罢了,如今自己也是这般打扮,不再争风吃醋,许还能够唤回殿下的心意。
只是容莲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了的。
在容莲有了以后,秦安也想要退下去却被白且随给拦了下来,他从凭几底下拿出了楠木棋盘,将棋罐放在了两边,道:“陪我下盘棋。”
秦安犹豫了会儿也只好上前去,白且随正好在中间落下了一枚黑子,便随意执起了一枚白子落下去。
“你可不要让着我,拿出你的本事来。”白且随如斯说着,秦安从小跟着自己,他有多少本事自己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说罢,白且随从棋罐里捻起了一枚黑子,在手里把玩了半天才落到了棋盘上,原本只是平静的棋盘霎时变得杀气凛冽。
“你说,闵萧邪会不会将明药作为起码,尔后威胁本宫?”
他语气轻淡,却是十分的笃定。
秦安也落下了一枚棋子,两人盘座间竟似好友而非主仆,他道:“闵萧邪是个不择手段的,如今自认为拿捏到了殿下的命门,自然是会耀武扬威。”
又是一枚黑子落下,白且随嘴角勾起冷意,却没有说话,那扇雕花长窗也不知道何时打开了,丝丝凉风侵入进来,却让人无比舒畅。
余光间,白且随瞥向窗外,天空挂着一轮圆月,周围几个星子稀疏分布着,却也又几分美意,不知道是不是月光的缘故,那原本的黑云竟然似傍晚的落霞,生生让人勾起了几分哀愁。
见白且随又开始感伤,秦安抢过话题,放下了一枚棋子,道:“殿下如今打算怎么办?”
白且随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想也未想便道:“闵萧邪掳走我妻,这等大耻不得不报,若是不报,岂非枉为堂堂七尺男儿。”
闻言,秦安也知道白且随的决定是断断拦不下来,却依旧劝道:“只是如此的话,必定会生灵涂炭,只怕到时候殿下会失了民心。”
秦安这句话说得利害,白且随也知道其中的利害,但是一想到明药会在万水国里当一辈子的俘虏,而自己却无可奈何,这将来自己当了皇帝也不过是受人唾骂罢了。
若将自己的太子妃都护不住,又何谈护这天下黎明百姓?
白且随又落下了一枚棋子,却发现棋盘上不过一盏茶功夫几乎已经堆满了棋子,肃杀之气在里面蛰伏着,似乎落错了一步便会被杀得片甲不留。
“心痛之痛,除也好过守着。”在秦安落子以后白且随紧跟着落在一枚棋子,将秦安的局势吃的紧紧的,又道:“到时候让天下人耻笑,那本宫又有何颜面?”
“若是他安心待在那终年积雪的国土上呢?”秦安这次执棋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棋盘上的局势已经分明,若是这一个棋子落错了地方,那么这盘棋他也就输了。
似乎看到了一个什么生机,秦安将棋落到了最边沿满是黑子的地方,仅仅是一步就将方才的危机化解了。
白且随高兴之余也紧随落子,又将局势紧张起来,嘴边却嗤笑道:“他安分也就罢了,不过明药,我是一定要会回来了的。”
秦安知道劝不住了,再看时发现棋盘上已经已经是四面楚歌危机四伏了,不由的一笑:“殿下果然是棋高一着,秦安认输。”
白且随赢了脸上却神色淡淡,朝金丝软枕靠了靠,“明日你去调动军队,向万水国进军,再去给明国放消息,若是敢借兵,那么就不要怪本宫不顾情面了。”
两国在让人眼里过于是摸不着的,在白且随眼里却不过是泡影,万水国因为终年积雪的原因且不说,明国这几年的发展全都仰着白国。
白国的国力兵力,早已经不是十几年前太祖皇帝打下来时的萧条模样了。
秦安只好点了点头:“属下遵命。”说罢顿了顿又道:“还望殿下莫言怪罪今晚秦安的僭越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