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坦言心事

昭佩酒醉之后又那么一折腾,此时觉得昏昏沉沉头疼欲裂,躺在床上渐渐的平复呼吸,窗外夕阳渐沉纤月渐显,屋内光线昏黄模糊,唯有沉香浮动。昭佩忽就想起前世爱而不能的那个人,时光一转不知今夕何年,闭上眼睛,有泪顺着两侧滑落,鼻息渐浓。片刻,昭佩忽然开口,“萧绎,我们分开吧。”

萧绎在她身侧躺着,静卧如玉山,一直不曾开口,听见昭佩的问话,不回答却自言自语:“儿时的事情,我记得不太清了,或者说,记得太清,所以想忘记。因为我的眼疾,其实我是个很自闭的人。母后之前给我提过许多名门贵女,之前多少我也接触过一些,只是,昭佩,她们都不是我要的,进退得体举止有度,谁家的姑娘都是一样的。”

萧绎停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接着又说:“有天母后提到你,我便留了心,毕竟小时候我们认识。既然一定要成亲,找个熟悉一些的岂不是更好一些,而且…..”昭佩觉得萧绎握住她的手紧了一些,顿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你都知道,我不必面对别的女子对我怜悯的眼光。于是我曾经派出几个信得过的侍卫打听你的消息,结果却让我大吃一惊。”

“我不过用了一天的时间来消化我未来的娘子是个赌场好汉的事情,可是我得到的消息越多,我便愈发不可遏止的对你有更多的好奇。昭佩,你是多么吸引我,你生机勃勃,敢爱敢恨敢出手打架,有时我多么希望,你就是我,这样,我也能过着我想过的生活,现在我们在一起,不要和我分开,不要改变原来的你,因为你是我的妻,所以请你替我也好好的生活,有我之前渴望而不能企及的精彩。”

房内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这样的黑暗中,是不是人和人之间更容易坦露心事?萧绎仍在静静诉说。

“父皇自小一直对我不是十分亲近,我不知道为何,虽然我从不曾因为我眇了一目有任何放松之处,可甚少得到他一句夸奖,母后说是我是太子要对我多多历练,时间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你知道么,有时听闻跟父母哥哥如此融洽,我亦十分羡慕,若不然以为清茶白水般敬重如斯亦是父母子女相处方式。”

“我承认那个犀带是我派了大内侍卫沈山前去,若是父皇也知道了什么或者沈山又身受皇命我亦不得而知。不管怎么样,昭佩,请你不要离开我。因为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我。”

昭佩听他讲了这许多,这是他们成亲以来最长的一次谈话。萧绎真的喜欢自己?喜欢那个专横任性有时又一意孤行的徐昭佩么?昭佩心里将信将疑又有一点莫名的感动,忽然间额头传来温暖的一个吻,亲切绵长。

想了下,昭佩疑惑的问:“为何父皇要做道士装扮?还在宫中修建道观?难道他已不理朝事了么?”

萧绎起身点上蜡烛,用被子将昭佩裹的严严实实的搂在怀里,觉得这种感觉好极了,亲昵的用下巴蹭了蹭昭佩的头发方才开口道:“父皇年轻时落下的毛病,腰腿疼痛,尤其天冷尤甚,母后起先让把父皇宫里的地龙烧热一些,腰腿熨帖不少,却时不时的流鼻血,太医会诊多次却依然如故,前年开始,宋公公引个道士来,说是去过蓬莱仙山的高人,给父皇送了些丹药十分管用,父皇对他渐渐倚信,我跟母后苦劝无用,也只得瞒着不说。”

俗套的段子,昭佩暗暗的想,不知不觉又在萧绎怀里睡了过去。

此后一段时日,两人过的如蜜里调油,昭佩渐渐也适应了这种生活,或进宫或待客,昭佩锦衣玉服倒也进退得体,若是在家中无事仍着了男装,倒也自在。

天气渐渐转暖,到了晌午亦是吹面不寒杨柳风了,昭佩闲来无事带着莲蓬小翘几个在房门前的院子里整了一块地种了些东西,又命人在花园里架了个秋千。

女眷们之间也渐渐走动多了起来,昭佩得了空将成亲时黄姑姑程姑姑留下帖子的那些人依着官职性情该请的回请,该回礼的回礼。渐渐也结交了一些人。

西渭城里春来晚,三月望朔,润如酥的小雨刚刚落过,昭佩家院子里的桃花才刚刚绽放。恰巧皇上让人赐了一坛子梨花烧来。因着昭佩从萧绎那边得了点消息知道边境局势紧张,萧绎有心开战但又整日为粮饷发愁,昭佩便约了户部工部的几位官员夫人带着家眷来赏花饮酒联络下感情.

大家起先在院子里赏了桃花,日头高起觉得身上也有些乏了,昭佩命人在院子里抬上酒来摆了各式点心吟诗品酒。昭佩不喜这口,只坐在那里笑吟吟的听她们念些百叶双桃晚更红,窥窗映竹见珍珑、城边流水桃花过,帘外春风杜若香的诗词。

轮到昭佩推脱不过便随口说了句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竟是一片奉承叫好声。昭佩觉得无趣便寻了借口去院子中转一圈透透气,去看看前些天种下的两陇绣球芍药。

芍药种在花园南侧一角,来了才发现因天气渐暖芍药已经拱出地面正在抽条。昭佩喜出望外急忙喊人浇水施肥。

院子中远远立着个姑娘,看着管着花园的带着几个人正在松土浇水便上前阻止,对着昭佩盈盈下拜:“民女见过太子妃,请问太子妃这可是芍药?”

昭佩对这个忽然冒出的姑娘有些吃惊,打量了她几眼,只见这姑娘穿了一身青色衫子,头上垂着发髻只插两支珍珠钗,鹅蛋脸容长眉,衬着身后烁烁桃花竟显得格外出尘。

这姑娘见昭佩上下打量她微微一笑落落大方:“民女名绮年,家父是工部王仲悟,芍药花虽喜大水大肥,只此时刚刚过了冬尚是芍药春化时期,水肥多了极易烂根,太子妃喜花,还请手下留情。”

昭佩这才想起工部王侍郎是管着农林水利之事,想必这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便让人停了手。这姑娘见昭佩气色和蔼并无责备之意心中有些欢喜,话也说多了些:“家父说过,夫稼,合天时、地脉、物性之宜,而无所差失,则事半而功倍,春季芍药花只需培土湿润即可,到了夏初方可大肥大水。”

昭佩看着这个不过十六七的姑娘,也起了兴致:“既然来了,为何不在前面看花?”谁料那姑娘低了头,咬了下唇道:“民女乃是庶出,嫡姐因感了风寒不能前来,家母和善带绮年出来见见世面。”

昭佩安慰她:“我看你进退有度,读书也多有涉猎,万万不要妄自菲薄。若是有空我这里你来便是,这芍药花养好了,我还得好好谢你。”

昭佩本是怜惜这姑娘才讲的这一番话,谁料绮年却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多谢太子妃!”接着极快的扫了一眼昭佩的芍药地,指着旁边的金鱼池道,“太子妃何不从金鱼池引水,既方便又能肥地。”

那金鱼池不深,约莫一丈宽,离着昭佩的芍药花地却也有十几米,昭佩失笑:“一桶桶的打水来浇花也未必方便。”

绮年道:“太子妃,民女能做个小水车,请容民女有五日准备。”

昭佩于农事不通,可自小长在南阳鱼米之地见过这里的水车都是人力来踩,用大轴即带动齿轮和板链围绕行道板上下循环运动把水刮上田岸,少则一人力,多则三五人可一同踩水车,如今这姑娘却胸有成竹说能做出水车,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那姑娘见昭佩面上表情将信将疑,也只自己此举有些过于惊世骇俗,眼中光彩淡去,低了头告退:“民女出来久了,要去看下母亲可有需要侍奉的,请太子妃赎罪。”

昭佩正在惊疑不定,暗暗思忖若是这姑娘真能做出一架轻便的水车,对于明元国来说亦是一桩幸事,听她要走急忙喝止:“且慢!我给你五日,你做架水车带给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