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佩当街被宋公公抓了现行,旋即被送回府中,收拾收拾准备待嫁。
这一路上昭佩不知将宋公公连着要娶她的那个太子在腹中分别问候了几遍祖宗,回到府中被娘亲送回房里,渐渐的认清了现实。
昭佩早在四岁那年左顺门事变时因后背刀伤过重死去。如今的昭佩被一个叫徐沛沛的异世女换了芯。
徐沛沛本来是国内某电力企业下属单位一小出纳,芳龄二十九还嫁不出去,可悲的是连个暧昧对象也没有,更不用说男朋友了,地地道道的的剩女。倒不是徐沛沛生的不好,说不上花容月貌也是相貌周正,怎奈年轻时候网恋一场受了伤,即使那男人后来说不爱她,沛沛却死心塌地的要继续等,那男人一日没有结婚,沛沛便一日不放松。孤寂的日子沛沛便靠打麻将打发时间,每逢节假日就跟一群驴友去爬山越野,高山之巅碧水之畔,常想起那个求婚不成的男人,愈发心痛难忍。
沛沛有次和六、七个驴友结伴去四姑娘山,遇上大雪天,一干人冻个半死,也不敢停下来,牵着手继续往下走,沛沛冻的半昏迷,脚下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失足滑了下去,后面与她牵着手的那个驴友也是冻的有些麻木了,拉她没拉住,沛沛往下滑落,呼呼的风刮的似乎将耳朵割下来,回荡耳边的还有驴友们的尖叫,沛沛昏昏然中心情似乎突然放松下来,好了,一切都解脱了。只是不知那个男人知道她死了,会不会挤出一滴眼泪来。
沛沛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动了动,眼睛觉得还是睁不开,后背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耳畔是几个娇娇脆脆的声音惊喜的道:“夫人,小姐醒了!”
一个人扑到沛沛身上顿时哭天抢地的喊“女儿你终于醒过来了!”沛沛搞不清状况,惊慌的睁开眼,发现一个三十余岁,面目清秀挽着发髻的妇女正抚着她哭喊。
再一看自己被包的紧紧实实还渗出血迹的小手,打量下自己的身体,沛沛心里惊诧了半天,穿越了,而且居然是个小姑娘,真是一下回到解放前,白赚了二十多年。
也好,那个男人以后应该也会过的很好,再也不会有个老姑娘死皮赖脸的告诉他,我想你啦!我昨天做梦又梦见你啦!我就是喜欢你怎么样?
对于他和自己,是不是都是一种解脱?
沛沛看了眼哭的昏天昏地的新任“娘亲”,想想自己早逝的娘亲,心里崩了许久的弦一下断了,困意袭来又睡了过去。
当沛沛再醒来之时已经有过了两天,原先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也一点一滴浮了起来,可能是左顺门一事刺激太狠了,那砍向她后背明晃晃的大刀和萧绎被刺一目满脸的鲜血的样子时常浮现,可最难抹杀的,还是那个如冰如玉的哥哥,望着他们温和的笑,说“绎哥儿、昭佩,你们今后要好好的!”沛沛便一身一身的冷汗直出。
没多久,安阳王兵败,传来她占了人家身子的正主哥哥惨死的消息,她这个赝品徐昭佩,心碎不已,止不住大哭了几日。原来的那些记忆和感受,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请辞告老还乡,母亲也时常搂着她垂泪,一家人连着两个刚刚去了翰林院的哥哥,都收拾了行囊,回了南阳城,过起了隐居生活。
徐昭佩渐大,倒是越过越舒坦。昭佩是家中最小的娃娃,又是女儿,同哥哥一起经历左顺门事变侥幸活下来,爹娘连着家里两个大哥使着劲的娇宠她,如今昭佩已经十五岁,女儿家最要紧的女红也只是拿得出手而已,管家理事那压根不曾学过。
昭佩坐在房中百无聊赖,想着被赐婚太子的糟心事越想越烦,一只脚翘在梳妆台上,一只脚垂下来不停的晃着,干脆拿着骰子丢来丢去的耍,心里想着,每次一点就是不嫁,每次五点就是要嫁。谁料一直赌技折人的她此时怎么都丢不准一点,正在懊丧中突然听见立在门口的丫鬟小翘脆生生的喊:“夫人来了!”。
昭佩一听娘亲驾到,慌里慌张的从花凳上起身站好,随手揭开一个放妆粉的缠枝金丝陶罐将骰子丢进去藏起来。谁料袖子太长将盛着口脂的碧缕牙筒给拂了下来,咕噜咕噜一直滚到刚刚进门的徐夫人脚下。
徐夫人四十出头,本就是南阳城人,这里地处南方女子皮肤都光洁水嫩,兼徐夫人保养得度,望之如三十许,之前因璟玉的事鬓角也白了许多,不过徐夫人每隔几日便用黑葚水洗发,然后用生麻油和蒲苇灰敷鬓角,倒是看不出老态。
徐夫人望着身穿女装浑身不适的女儿,微微叹了口气,道了声:“都出去罢!”几个丫鬟轻轻一福,闪避了出去。
直到屋里只剩下娘俩,徐夫人弯腰拾起牙筒,看了看丝毫不曾动过的火封道“你妆台上的东西,都只是些装姑娘的门面,几时见你用过?”昭佩嘻嘻将牙筒从徐夫人手里接过,摆回梳妆台,又凑了过去道:“娘,宋公公可走了?”
徐夫人欠身坐下,道:“你爹带着你两个哥哥正留他吃酒,你即是要成太子妃的人了,宋公公是皇帝身边老人,你爹怎能不替你打点些?”
昭佩扯着娘的袖子扭了几下,压抑住心里的别扭尽量让自己声音娇滴滴一些,“娘,我不通女红,不擅管家,更不想天天看着皇上太子的脸色过日子,怎么能当太子妃?你要爹爹去回说,我得了恶疾不好?”
徐夫人用指头点了下她的额头,“你若是聪明些当时躲了出去也罢了,你被宋公公抓个正着,好好的一个人,方才还能说能笑的,突然得了恶疾,有谁信得?”
昭佩不死心,给徐夫人斟上一杯茶,格外乖巧伶俐,“娘,你是最疼我的,要不过几日就说我死了,担不得天家这福分。女儿出去躲一躲,等过了风头娘亲再认我做干女儿如何?”
“胡闹!”徐夫人一掌击在桌上,头上朱钗乱颤,精致的眉眼处有了几分恼怒,“你这是欺君!你当咱家几张免死铁券?这会说什么都没用了,当初你爹是要给你好好订门亲,可你这家也不肯,哪家也不愿,本来爹娘觉得你也小留两年也无妨,这事也不曾太上心,若是你当初肯了御史李大夫家的亲事,怎会有今日的赐婚?”说完又摇了摇头。
自己家的女儿什么性子,当娘的再清楚不过。女儿自从五岁那年左顺门出了事,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样貌倒是还不错,除了面色略有些发黄,不如小时水灵,字学的也快,诗词也是通的,怎奈女红无论如何教都只能算的上勉强,大了些竟然还染了嗜赌的毛病,起初只是和几个丫鬟在家玩牌九,这两年发展到三天两头女扮男装溜去生金楼。徐父几次请出家法,怎奈到了最后还是狠不下手,最后罚去祠堂跪几日,吩咐徐母和丫鬟婆子盯紧些了事。
徐夫人心里也是焦急万分,扭住女儿絮絮叨叨:“如今别的都先放一放,你从明日起白天跟着我学下管家理事,咱们虽比不的皇门,但是迎来送往拿捏分寸的道理都是通的,你要有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问你两个嫂子。按照宫里的规矩要派两个教引姑姑,过几日就住进咱们家教你宫里那些进退礼仪……”徐夫人声音低了下去,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心里后悔没有早些教女儿这些东西,如今只能赶鸭子上架,能学多少算多少了。
徐夫人正在焦虑不已,突然听见徐昭佩翘嘴说道:“娘,你让我嫁个瞎子?”抬眼看去,女儿正满面不情不愿,心里忽的一骇。
“啪!”昭佩还没反应过来,左脸上被重重抽了一巴掌。所受的惊远远大于脸上的痛,抚住火辣辣的腮抬眼去看娘,徐夫人已是横眉竖目,嗓音压的极低“不可妄言皇家之事!记住,哪怕是你以后当了太子妃,进而母仪天下,一定要牢牢的记住,管住自己的嘴,这是娘告诉你保命的道理!”顿了顿又说:“太子为何眇了一目,你难道不知么?”
昭佩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娘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即也软腿跪下道:“女儿谨记娘亲的教诲。”
徐夫人望着昭佩不开窍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疼,自己娇养的女娃没碰过一根指头,怎奈不日昭佩又要出嫁了,往后少不了牵扯宫里的是是非非,昭佩又是完全不知道深浅的样子,徐夫人忧心如焚,恨不得把从前没教过的东西一股脑的倒给昭佩,眉目间沉沉忧色愈发浓了,忍不住开口说到,“你当你爹当初为何要辞官?”昭佩心突的一跳,“难道不是为了三哥?”徐夫人微微一怔,挥了下手,“罢了,就是为你三哥,你记得就好。”
说完徐夫人起身唤外面:“小翘、莲蓬、秋荷、冬月!”四个丫鬟应声而入,徐夫人道:“秋荷冬月你们两个看好小姐,小翘莲蓬把你们小姐牌九、骰子、樗蒲、五木统统都给我找出来!若是漏了一个被我发现,立刻拖出去发卖!”
秋荷冬月是徐夫人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小翘莲蓬是自小跟着昭佩长起来的,俱是头次见夫人发这种狠话,秋荷冬月走到昭佩跟前,低声说了句“小姐得罪了。”挡在了昭佩跟前。小翘莲蓬看了眼昭佩,慢慢吞吞的将藏在衣柜里、床底下、妆奁盒子、连着昭佩枕头里都掏索了一回,零零总总搜出十几副博戏用具。
徐夫人沉着脸,要秋荷冬月将这些都收了转身回房。昭佩在后面看着一幅象牙雕的牌九“十六条”被徐夫人收走,急的跳脚:“娘,你务必帮我收妥当了,那象牙牌九可是出自江州陆大方之手,千万别丢了当了!”
徐夫人听了这话,气的面皮发青,一口气闷在胸中半天不去,最后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