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谛

不知跑了多久,夏炬明总算看到了一些不同的景色。

极强的定位感还是引导着他,用空阔的黑暗取代了奢华的长廊。男孩停住了脚步,紧盯着远处的奇异光芒。有个人影闪烁着,传来阵阵奇怪的吟唱声。

狐狐一直都知趣的默不作声,此时终于开了口:“主人,那是召唤异界生物的法阵,主持阵法的法师正在诵读召唤恶魔的咒语,而且不久就会结束了,您一定要抓紧时间!”

当然,沟通只存在它和它主人的脑子里。

刚才找路的时候,夏炬明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不停的强迫自己想父亲的事、想母亲的事、想高等数学、想大学物理……把许许多多的思绪淤积在脑子里,他有三个不能想到的人。

现在,他把一切思绪全都从脑子里扔了出去,他需要完全的冷静。

“是吗?离结束还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还要三分钟,在此期间法师的意识会停留在通灵状态,对周围的情况无法察觉。”

“这种交流他不会发觉吗?”

“不会,即使您走到他的身边,大声叫嚷,他也不会发觉。我只奇怪一点,一般施行召唤术都会有人在旁边护法,可我已经仔细看过了,除了地面有点古怪,可能被施了法术之外,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人。”

“你确定吗?”这倒不是因为夏炬明对手下的不信任。

“小域以性命担保。”狐狐却已是诚惶诚恐。

“那么,我就这么走过去,到他身边发动能力,像刚才对付那个狮人那样就可以了?”

“如果不是那个法师召唤完成的话,这种行动绝对没有问题。但一旦召唤结束,法师回复知觉,他的感官可以覆盖多大的范围就不好说了。主人,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提问题的同时,夏炬明心里不停盘算着:从这里到光源那里大概有两百…五十米左右,如果跑过去,不考虑地面影响的话,按照以前的速度,应该用不了三十秒钟,现在的速度,绝对用不了二十秒。

冲吧!反正也有人在地底下等着了!

想到“冲”的时候,夏炬明就冲了出去,时间已经容不得犹豫了。

一个接一个的泥土人像从地面下钻了出来,粗壮的手臂挥舞着,似乎要拦截他前进的脚步。可惜它们臃肿的身材和笨拙的移动限制了实力的发挥,只能任由夏炬明在电光石火间与它们擦身而过;而土傀儡们徒劳地合拢一无所获的手指时还有些纳闷:明明已经到手的猎物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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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的中心圆上,夏世翰重又躺了回去,李跃雷受伤之后,只是把老爷子的身体移出了魔法阵,阴虬很容易的就把他找到了。

现在,法师要完成他主人所下达的第一个指令。

冗长而繁琐的召唤咒文,阴虬已经有近两百年没有用过了,可他念起来依然是驾轻就熟。外表年龄远远小于实际年龄的法师每发一个音,眼前就闪过当年的一个情景,已经逝去的挚友几乎出现在每一个镜头里。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阴虬兜帽下的嘴角露出超脱的笑容。对他来说,死神是无用的存在;但从刚才的某一个时刻起,活着,也再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那些远去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吾友……一路好走!

即便在致命的光线切入体内的时候,阴虬的咒文也颂念得不带任何瑕疵。

从后背的皮肤接触到夏炬明的能力,直至整个身体被那种分解一切的光粉碎,用时为0.19秒。然后,名为阴虬的这个身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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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顺利得超乎想象。

失去了操控的土人也同时失去了能量,在不甘心的嘶吼声中,重新回归了平静的大地。

夏炬明原本认为那个巫师很有可能已经发觉了有人接近,会在近身处放置一些更厉害的防御手段,可等他穿过那团灰袍、冲进魔法光环之后才发现,那个巫师或许真的没有发现有人接近。

不过,眼下并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夏炬明抱起老爸的身子,探了探老人家的鼻息,又把头凑近夏世翰的胸口,平稳的呼吸以及清晰的心跳声都说明他此行不虚。

“狐狐,知道我爸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老人家只是昏过去了,应该没有大问题。”

“很好。”

剩下的,就是赶快回头了!

夏炬明在靠近广场出口的阴暗处开了个洞,让老爸靠着洞壁坐在里面,又把他唯一的手下放了出来。

“狐狐,你在这里看着我老爸,如果他醒过来了,就用任何你想到的办法把他弄回家去,然后让他忘了今天的事情,你办得到吗?”

胖胖的黑狐狸战战兢兢的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狐狐誓死保护老主人周全。”

“好啦,你不用吓成那个样子。我又没有说你什么,你刚生出来才几天啊,败在那些老妖怪手下,也不算什么。”

“谢谢主人。”

小域抬起头来,淡紫色的液体从它的眼角垂落在地上,可它的主人并没有看到,夏炬明已经冲向了出口。

“主人,您……”心灵的联系不会受距离的局限。

“如果我爸醒了,带他回家去,不要再想这里的事!”夏炬明在来时的路上狂奔。

小域还是说出了心里的话:“主人,睚眦绝不会留活口的,您为什么还……”

“狐狐!你看好我爸就行了!”

这个时候,夏炬明没有心思再去搬什么大道理,他的朋友很危险,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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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花径的尽头,银发的年轻人仰面而卧。草叶和花朵织成致密的毯子,把他托了起来,那身雪白的套装上,见不到任何被泥土或草叶玷污的痕迹。

报春花、蛇头贝母、栎木银莲花、巢兰、紫穗兰、蓝铃花……

“真快啊……,才一个月而已,居然就到达了这种程度,不知道三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啊……”黑袍男子无声无息的出现,站在拉马斯的脚前,背向银发的同伴,语气透着随和:“这是公平的赌局,你插手到局中是为了什么?”

他指的是那个小小的扰乱了温度的男孩,可以说那个孩子已经踏上了另一个世界的门槛,却又被他的对家拉了回来。

拉马斯嘴角动了动:公平?真是可笑。

“咱们当时又没有说怎样算死。我只是不希望有讨厌的人进来搅局,就像当年那样……不过,反过来说,也许会更为有趣也不一定。”

“是啊。可咱们当时也没有说死几个定输赢,你又何必如此紧张呢?不过,我倒是大概知道你这次为什么选了四个秃毛小子了。”

在爽朗且稍带揶揄的笑声中,黑色身影从拉马斯的眼前消失了。

“你以为放个法师在旁边看着,就能知道我想干什么了吗?真可惜,我要的已经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东西了,即使聪明如你……

好好替我保护那些孩子吧。时间过得很快的,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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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时候,茶泉的灯都是点亮的;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能闻到浓郁的茶香。有时候,这里的茶水很便宜,不用花钱也能坐一天;有时候,这里的茶水千金难买,或许要项上的大好头颅才能换取。

无论地面上是白天黑夜、风霜雨雪,地面之下,永远是春意融融。

今天,茶泉洞府比哪一天都要清静,从来没有打过烊的地方,居然会有歇业的时候。

大厅正中的桌子上,ARK的董事长与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相对而坐,两杯绿茶在桌上蒸腾着袅袅水气。偌大的地方再也没有其他人,连白水婆婆也不知去了哪里。

甘肃正襟危坐,缄口无言。在这位老人家面前,他所有的权力都没有效果,稍有差池就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次谈话,就是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机会,更好的活下去。

再没有见过比这位老人更显得苍老的人了,丝质古装长衫遮盖不了他佝偻细瘦的躯干;印象中,只有童话故事中那些老树的面孔与他类似,满布皱纹的脸就像是干裂之后的树皮;疏落的白发自他脑后垂落,仿佛腐朽的树干上垂落的菌丝。

如果老者不睁眼,几乎要怀疑他已经在静默中获得了解脱。但当那张已经分不出哪里是眼皮、哪里是嘴的脸上,出现了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之后,没有人还会质疑这位老人家的生命力。他已经比绝大多数生物生存的时间长,不出意外的话,他那颗心脏还能活力充沛的再跳几千年。

精光乍现而收,“树皮”裂开了另一道缝隙:“甘先生,首先,非常感谢你能从血族叛逆手里把我救出来。”老人的声音浑厚低沉,中气十足,也与老颓的外表大相径庭。

“哪里,圣王谬奖了,后辈愧不敢当。”甘肃客套着,接着说道:“不知道圣王这几天来恢复得如何,有什么用得上后辈的,圣王您可不要客气啊。”甘肃的视线一直放在老人的嘴唇上,这是最礼貌的谈话视角,既没有直视对方双目的凌厉;又会让对方认为你在认真倾听他的话语。

“甘先生过谦了。可叹血族当年人才济济,如今却对付不了小小叛逆,若不是甘先生义伸援手,老朽恐怕……”

甘肃连忙站了起来,躬身说道:“圣王如此抬爱,真令甘某无地自容。虽然在下知之不详,但想来,二百年间,血族前辈必是前仆后继,死而后已;否则甘某也无从得知…,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一晤了。”

老人闻言哈哈大笑,竟是声如洪钟,大厅周围隔间的竹帘都被震得无风自动。

“甘先生,快请坐。玄黄身陷囹圄多年,想不到再出山居然能碰到如此才俊,真是大开眼界啊!”

宾主再次落座之后,甘肃又换上了那副徐庶进曹营的架势。

自称玄黄的老人也不介意,他又换了个话题:“甘先生,你的血族血统从何而来?”

“在下血统从何而来,已无可考,还请圣王见谅。”

“噢……”老人略一沉吟,再开口时,语气阴冷了许多:“达姆拜尔虽每支每系必从血族所出,但经年累月,屡屡与血族为敌,是以九鼎圣王下令,凡遇达姆拜尔者,倾其全力,先斩后奏。甘肃,你不会不知道吧?”

九鼎圣王,是指亚洲东部九个最老的吸血鬼长老,据说年龄最小的一个,也已经有五千岁了;他们制定了氏族条款,拥有比亲王更大的权威,操纵着最大的吸血鬼社会。九鼎圣王已经是里世界的传说、神魔级的存在,血族赌咒发誓时往往以他们的名号为见证,连圣职者都不敢掠其锋芒。

甘肃眼睛也不眨一下:“在下早有耳闻。”

“你可知道,这两天来,有多少血族想要取你的性命?”

甘肃微微一笑:“甘某为救圣王出困,不惜率死士以身犯险。自曝身份于人前,也是无奈为之。如今以犯忌之身作出此等大事,想要除甘肃而后快者,怕是多如过江之鲫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还敢以身犯险?”

“甘某既然助圣王出困,于情于理都应走往过问。前几日怕圣王贵体欠安,是以不敢前来打扰。等到圣王今日召唤小子,已是失了礼数,还请圣王见谅。”

玄黄老人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拥有一半吸血鬼血统的男人。数千年来,能跟他如此不卑不亢,措辞得当、举止合宜、对答如流的不过数人,更何况谈判的标的是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让老人家对甘肃刮目相看。

“好好好,甘先生,明人不作暗事。你既然犯险救我,玄黄也明白你所为何来,老朽当年亲令血族,凡剪除叛逆李跃雷者,不论何人,必待若上宾,老朽还会满足他一个愿望……甘先生,是这样吧?”

两百年前,为了李跃雷,血族九鼎圣王之一的司马玄黄颁下玄黄血令,弄得整个江湖沸沸扬扬,甚嚣尘上。可不知为何,数年之后玄黄和李跃雷都销声匿迹,血族之内也三缄其口,一段往事渐渐烟消云散。等到这几年李跃雷再度浮出水面,了解当年那一段掌故的老人,大多已不问世时,新一代的血族小辈也只知他是叛逆而已。

“故老相传,只说九鼎圣王都是神一般的人物,九鼎血令就如天条一般,但具体如何,后辈无从得知。”一句话看似不着边际,却把该点到的都点了。

“好说。不过,既然我要破例护你的周全,我也有个条件。”

甘肃抬起头来:“圣王请吩咐。”

“你那几个杀了李跃雷的手下怎么样了?”

“圣王的意思是……?”

“血族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插手。”

“后辈明白了,改日我定将他们押送到此,听凭圣王发落。”甘肃的语气不带一丝犹豫,就好像在交待保姆晚餐的菜式。

玄黄微微点点头:“好吧,说说你的要求。”

“如果圣王真能法外施恩的话,我希望得到血族对我这一脉的豁免,还有,我能够得到普通血族成员的待遇。”甘肃推了推眼镜,又说道:“当然,如果圣王觉得为难,我愿意为此付出相当的代价,以后每月,我将向血族提供两百万元的供奉,以及麾下企业股份的20%,圣王意下如何?”。

老人抬起手来,轻轻挥了挥,肢体干瘪得像是冬日的树枝:“我得到我的,你得到你的。”

中年的达姆拜尔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踏上了重回人间的阶梯。

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形销骨立的老头子。

“行啦,无香,叫那几个傻小子出来吧,甘肃已经走了。”玄黄的声音里透着青春的喜悦,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从白色长衫下面涌出来,现在坐在椅子上的,已经是个三十来岁的壮年,油光水滑的浓密黑发直拖到地上,他也只随意的捋了捋,并不介意。

无论什么人,都是人前一张脸,人后一张脸,又何况是活了五千年的老怪物,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少副脸孔。

年轻的老太婆领着表情各异的四个大男孩从隔间里走了出来,夏炬明、满意、黑烨和楚沨,全都到齐了。

白水,自无香,早在三百年前就开了这间茶馆,掌握着无数人心中无数的秘密,却很少人知道她的秘密。她虽然不是血族的人,但却和吸血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有的这一切,归根究底,都汇总到司马玄黄以及李跃雷的身上。她既盼着能早日见到司马玄黄,又担心着李跃雷的安危;她也巴不得两个人能言归于好,可她却比谁都清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她只有等,两百年的时间并不短,等着看什么人能解开这个死结。两百年来,也有许多人从她这里踏上征讨李跃雷的不归路,吸血鬼、圣职者、异人……,大家都想成为玄黄血令的受益者,白水婆婆既不鼓励,也不阻拦,只要有人问及,她就无偿的提供线索,却从不奢望结果。

“怎么样 ,你们四个,让人家卖了的感觉如何?”

此时的司马玄黄看起来竟和李跃雷有几分相似,高耸的额头,深刻的轮廓,还有眼睛里深不见底的黑,即便是说笑,也仿佛藏着无尽的悲伤。

男孩们围着桌子站了一圈,是艾娜让他们来的,早在甘肃进门之前,四个男孩已经在单间里侯着了。

霓虹俱乐部的事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里,男孩们没有再谈过那件事。当天晚上,三个还清醒的伙伴把满胖子和酒瓶的父亲送到了急诊室,结果一喜一忧。虽然都是不省人事,但体重接近两百斤的那个只是睡着了;而那个老人家,当时就报了病危,睾丸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这几天,夏炬明全是在医院里度过的,没在医院的时候,他住在楚沨家。方素华为炬明的父亲物色了最好的护工,掌管了一切的后勤工作,就好像生病的是自己家的人。好在夏世翰的住院费用全部由单位负责,器材和药物用的都是最好的,虽然人还没醒过来,但已然稳定了情况,也让男孩们得到了喘息的时间。

“来来来,别傻站着了,快坐、坐啊!”与对待甘肃的威严肃杀判若两人,换上一幅年轻面孔的司马玄黄热情地招呼着。

把刚才的对话听得很清楚的男孩们,虽然还不清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地位,可也知道,能让甘肃抬不起头来的人,绝对不简单。于是,他们顺从的坐下来。

身着淡色套装的女生在旁边的桌上摆了两套茶具,熟练的操作着,不多时,先送上了五个闻香杯。

“孩子们,来,试试吧?”

四个人都没进过茶馆,看着眼前的小圆筒,都不知道该干什么。楚沨迟疑地端起杯子,小小的抿了一口。

在一旁的白水婆婆不禁莞尔,居中坐着的九鼎圣王则大笑出声:“楚沨,那个是用来闻的,茶杯还没上呢。唉……现在的孩子们呐……”

“你埋怨人家干什么,”白无香说道:“你当这些孩子都得跟你们族里那些败家子似的,钱多得不知道上哪败去呐?”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行了吧?……两百二十三年了,这壶莘荑沏得跟以前的味道半分不差,无香,辛苦你了。”

“去去去,老没正经的,当着这么些孩子的面,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说归说,那种幸福的感觉谁都能感觉到。

“咳,嗯。”夏炬明清了清嗓子,他可不是来这里看打情骂俏的。这当然提醒了早已不知身在何处的司马玄黄。

“不好意思,孩子们。我想刚才那一幕你们也都看到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主人引导谈话进入正题。

“你们俩个好归好,但是没必要在我们面前肉麻当有趣!”感情生活不顺利的男孩们,心里首先冒出的是这句话。

“是这样,我想知道,您是哪位?甘叔叔跟您要求了什么?”

“我叫司马玄黄,是血族…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吸血鬼的长老。”

看着男孩们不为所动,司马玄黄有些奇怪。楚沨早就把相应的名词进行了即时翻译,可“九鼎圣王”这么专业的称谓,哪本民俗神话都不会有记载的,他自然讲不出来。

“这个,我们知道。”夏炬明一脸严肃。

刚才几个人就在商量,万一这个老头要给李跃雷报仇该怎么办。可看着现在司马玄黄笑眯眯的样子,又不太像。

“你们在想法上没有隔阂就最好了。简而言之呢,甘肃是个人与血族的混血儿,依我们的律法,他是绝对活不成的。所以,他就想了个办法,利用你们四个,把我从李跃雷手里救出来,换得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我猜得没错,他现在正要去对付你们,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夏炬明修改了对方的称谓,语气也冷淡下来,他对吸血鬼这种生物完全没有好感。此时,除他之外三个男孩不禁对家里有些担心。

“请你放心,我绝无恶意。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玄黄屈尊问到,绝不会有人相信这是吸血鬼的最高长老在问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我们和他没什么关系。如果您不介意,我们想回家看看了。”

满意的话招来了夏炬明的白眼。

“那么,你们也就不是他的什么死士了吧?”

“对,”这次开口的是黑烨:“您是从睚眦下面的高台里出来的吧?”甘肃与消失的塑像底座,就是大鱼留给他的最后画面。

“不错。”玄黄眼睛里有了笑意。

“那…,您这有没有叫‘白水’的人?”

夏炬明没有再表示意见,他也听出来了,黑烨正在串联前几天蹊跷的细节。

出乎男孩们意料的是,那个看起来还没他们大的小女孩举手示意:“如果你们谁听过‘白水婆婆’的名字,那就是我了。”

“啊~…,”黑烨对角色年龄的不合理表现了适当的惊讶,他永远都是哥儿四个中间表情最丰富的一个:“那,你以前…是不是派人去过…霓虹那里?”

“小女孩”一点也不介意他的反应:“我派过很多人去那里,不过呢,还不如你们去一趟的。”

“劳驾,”楚沨也放心不下家里,加入了满意这边:“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看看吧?没事再来接着聊。”

“放心吧,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这是吸血王族给你们的保证,踏踏实实的在这里等一会儿,我找个合适的人来给你们解释。”

满意接过了话头:“好吧,如果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我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

胖子在地下挥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剑之后,思维方式也有了些改变。

“好的。”九鼎圣王放任了这种肆无忌惮的忤逆。

沉默在茶香中酝酿着,拖沓的二十分钟之后,解决问题的人出现了,男孩们都认识她,甘肃的代言人:艾娜。

娃娃脸的女孩收起一贯的俏皮神情,目不斜视的走到桌前单膝跪倒:“属下参见圣王,圣王贵体安康,实为血族之福。”

“站起来说话。”司马玄黄的态度变回到接待甘肃时那样。

茶馆似乎变成了古装戏的片场,两个演员正在对台词。

“谢圣王。”艾娜站了起来,垂首肃立:“达姆拜尔甘肃欲对楚恩公家不利时,被血族战士所擒,请圣王发落。”

“很好。你先给这四个孩子解释一下,甘肃到底怎么利用他们了。”

“是。几位恩公,日前艾娜身处局中,如有得罪,还望几位海涵。”

说着,女孩抬起头来,看着听得一头雾水的男孩们,想笑又不敢笑。早在艾娜成为甘肃的心腹之前,就已经是白水婆婆最得力的手下了。否则以甘肃的特殊身份,就算他再小心谨慎、防范严密,这么多年来吸血氏族也不可能对他毫无察觉。

“几位恩公有所不知,你们身旁这位,便是血族的最高长老。当年长老失陷于叛逆之前,曾颁下血令,凡诛杀李跃雷者,血族举全族之力庇护之。甘肃既在血族必除之列,得此消息后,也算处心积虑,多方打探,只是他势单力薄,得知叛逆藏身之所后不敢下手。一个月前,他诱骗恩公们到别墅,明是谆谆教导,实则已经部下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策。”

夏炬明若有所得:“那天你约我到这来,就是为了让霓虹的人对付我们了?”

“恩公见谅,艾娜不得已而为之。”

黑烨接着问道:“还有请柬上的小把戏,也是你们做的吧?”

“请柬本身便是甘肃所制,至于上面的灵丝催眠之术,……艾娜甘愿受恩公责罚。”

“那也不对啊,”黑烨接着问道:“照你这么说,我们跟霓虹对上,全是甘肃安排的,可那天我们全听到了,那人就是对酒瓶他爸他妈下了毒手了啊,而且我们要不去,酒瓶他爸就交待……”他一时嘴快,没顾及夏炬明的心情,这时再停嘴,就有些来不及了。

夏炬明只是看着艾娜,他也想问这个问题。

“李跃雷确实对恩公父母心存歹意。甘肃正是从夏伯母的葬礼上得到线索,这才寻到叛逆的踪迹,至于叛逆为何要对伯父伯母不利……”艾娜看了一眼居中坐着的吸血鬼老大,还有他身后的“小姑娘”,白无香向她点点头,艾娜才接着说道:“似乎是他想牺牲夏氏夫妇以供召唤之用,才下此毒手。”

“你先下去吧。”玄黄让艾娜退了下去。

……

甘叔叔既然知道有人对我们家不利,他居然都不吭一声,还安排我们去替他卖命,而后还要把我们灭口,那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难道全都是假仁假义?几十年的交情就是这样?可他毕竟也帮过我们,告诉我们最基本的东西,这些又说明了什么?还有,那些域蛋呢,只是为迷惑我们吗?还有,那天晚上他也去了现场,如果他想下杀手,为什么当时不动手……

夏炬明一时心乱如麻,各种想法像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子不断出现,耳边听到司马玄黄的声音:“把甘肃带上来。”

两个漂亮的女孩子把甘肃带了上来。

没有伤痕,也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方舟的董事长好像只是带了两个跟班出去散散步,看到了坐着的男孩们,还微笑示意。沦为阶下囚之后,他的态度反而不似做客时谦卑恭谨。

“甘先生,别来无恙啊?”

“托圣王的福,想不到圣王康复如此之快,真是血族之幸啊!”

“多谢甘先生挂念。血族的规矩不能不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甘某自忖助圣王脱困,虽是血统有异,但想来将功折罪却也富富有余。不知道圣王再请甘某来却是所为何来?”

司马玄黄没回答他,向那两个一同进来的女孩问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把甘先生请来的?”

“回圣王,甘先生当时在南亩大学丁香园16楼24号,将装扮成楚先生的族人击伤,看见我们露面后便束手就擒。”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我家里人没事吧?”楚沨也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可他也没办法,现在不问更没时候问了。

“楚先生家一切安好。”

司马玄黄并不介意这小小的插曲,说道:“甘先生,贪天之功,杀人灭口,打伤我的族人,有这几条,就算是血族中人,也足够送入沐曜池,受日刑之苦。何况你还是个达姆拜尔?”话到最后,九鼎圣王不怒自威,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以他为中心席卷了这个房间,仿佛他就是世间主宰,君临天下。男孩们和白水婆婆还好,几个女孩子已经花容失色,只是勉强支撑住身体了。

甘肃也是面色惨白,玄黄的声势为他而生,他感受到的威压自然要甚过其他人数倍。何况他被擒之时灵力就被封住了,现在与普通人没有区别。但甘肃却不服输,他仰天打了个哈哈:“想不到冷酷无情、嗜血好杀的吸血鬼,也会跟我讲什么仁义道德?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甘某人问心无愧!”

司马玄黄闭上眼睛,威势立时消散了,他挥了挥手,两个女孩便要将甘肃架走。

“松手,我自己会走!”方舟的董事长容不得如此的冒犯,他整了整衣襟:“圣王,不介意我再和这些孩子说句话吧?”

主人默许了。

“孩子们,我本来没有动你们的心思,但形势所迫,我也没办法。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会有白吃的午餐的。你们以后,一切都要小心啊!”说完,甘肃转过身去,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明明,露露什么都不知道,看在你们这么多年同窗的份上,替我护着点她,别让混蛋用脏手碰她。”

“您放心吧。”夏炬明回答得很痛快。

~~~

司马玄黄饶有兴味的观察着甘肃的言行,等达姆拜尔和随行的女孩都消失在视线里,九鼎圣王才再开口:“怎么样,孩子们?现在碍事的人都走了,你们也没有后顾之忧了,咱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您想谈什么?”

“你们想要什么。”司马玄黄直接切入主题:“你们刚才听到了,我很早以前曾下过令,无论什么人,只要杀了李跃雷,我都会满足他一个愿望。你们四个虽然人多了点,但是为了庆祝重获自由,这次我就大方一点,一人一个,说吧。”

此时,白水婆婆把负责斟茶的女孩也支开了,这倒不是因为没人动茶杯的缘故。

“对不起,我想你大概搞错了。”依然是夏炬明开口答话:“我们并不想杀人,也不想靠着别人的命来换什么,那天我们只是想救出我的父亲,而且也并没有救出你来。如果你想报答谁的话,那决不是我们。如果没事的话,我们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夏炬明站起身来,楚沨和黑烨也站了起来,满意不得已,也跟着站了起来。

“孩子们,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司马玄黄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我并不只是他们所说的九鼎圣王、血族长老,就某些方面而言,我和你们差不多,不过是个普通人。甘肃说得很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不妨告诉你们,我当年立下的玄黄血令,的确就是个诱饵。如果有人能杀了李跃雷,在他向我邀功的时候,我会用我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方法,让他生不如死。”

尽管几个男孩都在生死线上打过滚,而且司马玄黄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他们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不知不觉间,他们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顶级的血族长老,已经是接近神的存在,还不是这些刚刚看到真实的人能对付得了的。

“可是今天,我将毫无保留的实现你们的愿望,并不是因为你们放我出来,也不是因为你们杀了囚禁我的人,而是感激你们帮我做了一件我都办不到的事情。说吧,无论权利地位、重金美女、或者是呼风唤雨的奇术,尽管说出来就是了,血族能够提供的,绝对会远远超过你们的……”

“闭嘴!”如果不是被剥夺了行动的自由,夏炬明恐怕要拍案而起了:“我才不要你什么愿望,你们这些玩弄人命的魔鬼!我妈的命你们还得回来吗?我爸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你治得好他吗?”

血族的长老静静地看着声嘶力竭的男孩,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如此的放肆,不是没人想,当年号称人界第一高手的九华掌教华灵宇,也只冲到他身前刚刚张开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你是说,……是李跃雷把你的父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

“不然呢?”

“孩子,你说的不对。我虽然被睚眦镇住,但李跃雷和阴虬做了什么,我却是一清二楚。自我被困两百二十三年来,为了维持我的封印,他们两个共召唤了七次,奉献灵魂三百六十四个,如果我说那些灵魂的主人全是自愿的,包括你的父母,你相信吗?”

“这种鬼话,你让我怎么相信?”

“是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这三百六十四个灵魂,全都是身染恶疾,病入膏肓的人,可他们又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必须活下去,这时,阴虬出现在他们面前。和他们约定,以死后的灵魂为代价,换取活着的时间。这小子的确是个奇才,他把那些人的灵魂封入魂之石中,虽然身体仍然摆脱不了病痛的腐蚀,但却感觉不到疾病的折磨,无形中延长了那些人的时间,也就能在有生之年完成心愿。你如果还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你父母的病历,看看他们是什么时候得的病,问问大夫他们的病史,应该也可以印证我的话。”

夏炬明有了些动摇,眼前这个吸血鬼的话的确和主治医师所说的不谋而合,而且老爸患病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有显露不适的时候。可身为受害者,他仍然不能示弱:“那你怎么解释那天晚上?他们明明截走了我父亲,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我爸他肯定就保不住命了!”

“那个召唤是不用活人作祭品的。如果阴虬真想对你父亲不利,他也决不会现在还躺在蓟城医院的病床上。如果不是去找麻烦的,阴姓的小子是从不伤人,更别说你父亲这种老弱之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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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男孩们只是提出希望能确保家人的安全,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就算没有甘肃的话,他们也不相信眼前的异族。而司马玄黄硬塞给他们每人一个象征血族权威的戒指,当作救赎的凭证,并允诺以后可以凭这个信物换取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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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大厅里面,只剩下司马玄黄和白无香,分离的日子过去了,现在却也不像是欢聚。

“你说,那天晚上,咱们的儿子真的转世了吗?”

吸血鬼是没有灵魂的,它们死后,便进入了永远的无。司马玄黄再有本事,却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看到了,阴虬最后一次召唤,叫出了那个人。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知道,那绝对是‘他’,他拿着咱们儿子的灵魂,送他入轮回。我这两百年一直在想挽救的办法,这一次……”

李跃雷是司马玄黄与白无香的儿子。原本是达姆拜尔的他,在父亲重伤了他唯一的朋友之后,和那个曾经悲天悯人的人类朋友一起抛弃了灵魂,背负着吸血鬼之名,誓与吸血鬼为敌。这让从不知亲情为何物的血族圣王伤心欲绝,他甘愿被亲生儿子封入牢笼。两百年中,放弃了一切的老父不敢奢望儿子的原谅,只期望能有人拯救他儿子的灵魂,不论是神还是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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