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学艺馆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忐忑的。刚一进大楼就已经有很多男生驻足观望了,女生们更是上下打量着我的穿搭。
这周由于教授们的个人时间安排,周三的电影制作课改到了周一,我一进大楼便往二楼的电影工作室赶去。
进了工作室的大门,就听到里面原本热闹嘈杂的讨论声在我进去的一刹那戛然而止。所有人吃惊地看着我,呆愣地上下打量着。
文承敏也在,今天他戴了一副充满禁欲美感的无边框眼镜,帅中带着文气与克制。黄黑格子衬衫外是一件裁剪有型的黑色长外套。看到我的穿搭,他的嘴角微微上挑,若有似无的愉悦晕染上他的眼角与眉梢。
他笑了,是开心的笑吗?
“你今天这么漂亮,是有约会吗?”全秀恩的问话打破了屋内令人困惑的平静。今天的她穿了件浅粉色的连帽卫衣和一条浅蓝色的紧身铅笔牛仔裤,头上绑着一个松松的大丸子,休闲慵懒中带着几分随意的美。
针对这种别有用心的提问,必须马上回答和澄清,“没有,新的一周,我想穿得漂亮些!”
胖胖前辈愣着神为我鼓掌,“不错不错,以后可以经常这样穿,我们看着心情也特别好!”
金属耳环男在一旁认同地点头。
我向所有人鞠躬行礼,径直走到文承敏旁边的座位,坐下,心跳如擂鼓。
“什么时候能看到你剪辑的作品?”我先开口问候,不知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承敏笑得平静又灿烂,一向云淡风轻的他很少露出如此开怀的笑,让我从心底感到开心和欣慰。
他毫不避讳在座的人,直接说了句:“你今天真漂亮!”
他的声音很大,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每个字的音量都大如惊雷。
那么多人在场,我真的很难为情啊!这个文承敏,平时看着内敛老实,表达心情的时候却从来不知道避讳。想到这里,一股说不出的炽热从我的脸颊一直烧到耳根。
全秀恩的脸已经黑到不行,小声“切”了一下,别过脸去,一脸的不服与不屑。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啊!我好寂寞啊!”
我朝声音源头望去,全身一震。要是没有椅子,我肯定当场瘫坐在地上了!林韵诗啊,林韵诗,你进教室都不会看看教授在不在吗?还是说这位教授太年轻太没有存在感,以至于每一次都会将他无视?
我“噌”地起身,捣米似地向教授鞠躬道歉,“对不起,教授,没有想到您这么早就到了!”再者说,您倒是坐在教授该坐的位子上啊!坐在学生中间算怎么回事?故意想让我羞愧至死吗?
教授笑着摆手,“哎呀,我好后悔学生时代整天跟无聊的摄影机一起吃一起睡,都没好好谈场恋爱啊,好寂寞!”
众人爆笑起来,那声音几乎冲破了天际,而那个凶神恶煞的前辈似乎从头到尾都绷着一张臭脸,令人莫名恐惧。
文承敏完全不在意大家高涨的情绪,依旧平静又淡定。
突然,那个凶神恶煞的前辈拍着桌子站起来,“林韵诗,你对教授这么没礼貌,对承敏说话也都不用敬语的是吗?到底有没有规矩?!”
糟了,是我刚才和文承敏说话的时候没有注意,承敏说过他不在意前后辈,但别人会在意。
我刚要起身认错,文承敏就抢着替我回答:“是我允许她这样的,有什么问题吗?”
顿时,一股低气压“嗖”地笼罩在工作室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就连教授都安静下来静观局势。
凶神恶煞的前辈朝我们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带着压迫感,而文承敏始终直视着他,没有丝毫怯意。
“那就是说,她今天可以对你没大没小,明天就可以对我放肆了?”凶悍前辈看我的眼神十分凶煞,像是随时会动手收拾我,实在令人胆战心惊,“照这样下去,学艺馆的每一个后辈就都可以不守规矩,都可以无视前辈了?”
我老老实实鞠躬认错:“对不起,前辈,是我错了,以后一定好好说敬语!”
文承敏“噌”地站起来挡在我身前,“前辈,你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她什么时候无视过其他前辈了?前辈这样对待一个女生,是不是也很有失礼数?”
文承敏啊,文承敏,你就不能服个软吗?你难道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危险,什么叫做害怕吗?
凶悍前辈瞪大眼睛,几乎是用喊的,“在学艺馆,无论男女,无论国籍,每个人都必须守规矩!你刚入学的时候就该知道吧?还用我重申吗?”
文承敏欲回答,我急急拍拍他的肩膀,“算了算了,都是我的错!”
谁曾想承敏居然摘掉眼镜,重重地扔在桌上,一副要打架的架势,讲话也疾言厉色起来,“真是可笑,关系亲厚,不说敬语就是无视;关系疏远,对你毕恭毕敬,心里就没有无视了吗?”
凶悍前辈“咚”地一声狠拍桌子,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文承敏,我就知道,你无视我很久了对不对?”
全秀恩见势马上冲上来挡在凶悍前辈身前,“前辈,算了算了,一个不懂事的外国女孩子罢了,犯不上跟她生气。”
文承敏脱掉外套往地上一扔,“我就知道你在为政勋前辈的事抱不平!想打架是吗?跟我出去!”
哇!他扔掉外套的那一刻真是有点儿帅啊!我终于明白金南美为什么说文承敏只是表面温柔了。他生气起来,居然是这样的文承敏!
教授终于起身发话,“你们两个够了!还嫌以前的事闹得不够大吗?”
以前的事?什么事?政勋前辈又是谁?我有点懵。
“再这样闹下去,从今天起都别再上我的课了!”这句话,教授也是用喊的,今天的气氛可真是不好,都是我惹的祸。
电影制作课是电影专业必修课中的必修课,若是不能选、不能上,无疑就是不能拿学分不能毕业的意思。听到教授的威慑,凶悍前辈和文承敏的架势都缓和了下来。
我吓坏了,慌慌张张走上前,朝教授、凶悍前辈、文承敏和在场所有同学前辈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今天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对承敏前辈说敬语,是我不礼貌,是我没有规矩,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请大家原谅!”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抬起头,看到文承敏满脸不忍,全秀恩满眼的怨恨与不依不饶。
凶悍前辈的表情倒是有所缓和,却依旧没有放过我,他问:“林韵诗,谁允许你电影拍摄课穿裙子了?高跟鞋也是不允许的,你不知道吗?”
咦?可是全秀恩明明上节课还穿过裙子和高跟鞋呢,怎么没见有人说过她?
教授向上推了推眼镜,补充道:“确实,在座的女生都要注意,有的时候,我们课上也需要做拍摄练习,穿裙子和高跟鞋会很尴尬,很不方便,以后都请穿得轻便些吧!”
“我知道了,教授,这次是我错了!”说罢,我脱掉高跟鞋,又脱掉西装外套,把两只袖子系到腰间,补充了裙子的长度,然后光脚回到座位,对着文承敏和凶悍前辈说:“两位前辈,赶紧回座位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今天的课。”
全秀恩也出来圆场,“是啊,今天的Scene Study该谁做了?赶紧拿USB上来吧!”
凶悍前辈怒视着文承敏,一副“这事儿跟你没完”的样子,文承敏也似乎在用目光警告他:“要打架,我奉陪到底!”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警告着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上半节课我一直听得心不在焉,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却落得如此狼狈。光着脚踩在冰冷地板上的感觉也真心不好受。
课堂期间,我在承敏的本子上手写了一句:“对不起,今天都是我的错。”
文承敏看后,手写回复我:“今天让你受委屈了。还是那句话:私下里不用对我说敬语,我会觉得有距离感,别让其他人听到就可以了。”他思考了一会儿,又写下一句话:“我和刚才那位在焕前辈是因为过去的恩怨才起的冲突,与你无关,不必自责,开心一点。(手画笑脸)”
是啊,他不说我也能听出来,他们刚刚提过一个叫政勋的人,也不知发生过怎样的一段恩怨纠葛。只是没看出来文承敏似乎还是个挺能打的人。
无论如何,麻烦终究是我引起的,以后做人做事还是低调些比较好。
中间休息时,秀恩趁着承敏不在我身边的空挡,朝我走来,神情严肃:“林韵诗,我有话跟你说。”
她把我带到学生们课余时间休息抽烟的露台,先是灿烂地笑了一下,随后放慢语速对我说:“承敏他……原本这个学期差点休学的……”
什么?文承敏要休学?为什么?
秀恩说:“他已经连着休了好几个学期了,我很怕他就这样无休止地休下去,直到退学。”
我很惊讶,“为什么?!”
“也许……这里有他不喜欢的人和事,或者别的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了解。我们好不容易看到他愿意留下来参加我们每一组的拍摄,你知道大家有多开心吗?”
看到秀恩那副凶巴巴的样子,我没敢说话。
“所以,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地遵守学艺馆的规矩,别再给承敏惹麻烦。之前他羞辱了崔智炫,已经够麻烦了,哎……”
我就知道崔智炫那个人不好惹,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再给文承敏带来麻烦。
我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胖胖前辈跑到露台,对大家说:“孩子们,快回教室吧,上课了!”
秀恩气呼呼地转身,把我甩在了露台,我跟着大家的步伐回了电影工作室。
下半节课,气氛从胖前辈开始播放他的关于SQ电影的粗剪纪录片开始,就变得有些微妙暧昧了。画面里充斥着各种不同国家不同肤色的人在不同场面下做着类似的事情,看得我脸红心跳。在座的同学前辈还偏偏男生居多,再加上工作室里关掉的灯光,朦胧的气氛,不得不使人尴尬。而坐在我身边的文承敏永远是一万年不变的云淡风轻,真心怀疑是不是就算这会儿有个二雷子在他耳边炸裂,他都可以做到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变态的教授还偏偏叫我们在小纸条上写下对刚才那段粗剪的意见和建议,外加口头评述。对于专业的电影拍摄和剪辑,我没有任何发言权,更没有任何可发表的专业意见。面对着面前的那张空空的纸条,我不得不写下我满心的尴尬与难为情。
纸条交上去后,纪录片还没有放完,就在那男女的声音之下,我们听到一个男人极其放肆又张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胖前辈吓得起身开灯,关了视频。刚才原来是教授在笑声中放飞了自我。他拿着手中的一叠纸条乐不可支,“林韵诗……哈哈哈哈……你说什么?教室里男生太多,你不好意思和他们一起……一起看色情片段?啊哈哈哈哈……”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滞,接着便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笑的人都是男生,这次就连那个凶悍前辈也带上了喜色。
教授艰难地压住笑的欲望,“林韵诗,请问你身份证上的年龄是……”
我听了这话,很认真地从包里拿出了在韩国办的外国人身份证,承敏按住我的手说:“那个……你不用真的把身份证拿出来。”
这下子,男生女生们都笑了,我尴尬地挠挠头,说:“那个……我90年生人。”
教授笑说:“那你早就成人了啊!看这些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难道都不能跟男生一起上桌吃饭的吗?”
“啊哈哈哈哈哈……”这回是全秀恩放肆地笑了,“林韵诗,起初你说你没有男朋友,我根本就不信,这回我真的信了!”
教授看向我身边的文承敏:“那你对刚才那个片段怎么看?”
承敏面不改色心不跳,逻辑清晰、有条不紊地讲述了他对纪录片剪辑和那些片段出现顺序的意见,当提到那些SQ镜头的时候,他用词毫不避讳,什么ZS啊,TW的,他居然可以像是在说苹果啊、西瓜啊、天上的云彩一样波澜不惊,原本怀疑他方才是不是睡着了,根本没有在看,所以可以没有反应,谁想到让他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居然可以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真是个冷静到可怕的家伙啊!
教授听完点评,点点头,说“不错,意见很中肯。”又看向我,“林韵诗,听到这些,你是不是又受不了了?”
拜托,教授,再这样下去我会有受到骚扰的错觉,好吗?
我大声回答说:“难道色情电影不应该是一个人躲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去偷看的东西吗?怎么可以这么多人一起来观赏品评?不觉得难为情吗?”
毫不意外,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教授扶着摄影棚的木板墙,笑到难以自持,突然,摇摇欲坠的木板墙“吱”地一声歪倒下来,我们离木板墙最近的几个人火速冲过去,帮教授扶住了墙。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了。
忽觉得脚下一阵凉凉的刺痛,我“啊”地一声抬起右脚,发现脚下有一根倒钉着的钉子。那钉子是为了固定墙体故意倒钉在一个三脚架上的,偏偏被我踩进了脚后跟,好疼!一股暖流汩汩而下,应该是流血了。该死,都是因为我脱了高跟鞋的缘故!
一起跑过来扶墙的承敏低头看我的脚,紧张地问,“是不是扎到了?有没有流血?”
我再次抬脚,发现方才踩过的地方被我留下一个殷红的脚印。
“啊!”教室里怕血的女生们尖叫起来。
教授也紧张起来,“流血了?那扎得很深了,赶紧去打破伤风,千万别耽误!”
承敏抓着我的胳膊,让我的手绕过他的头,扶住他另一侧的肩膀,又拎上我的高跟鞋,“我带她去医院!”说着,火速把我搀出了工作室。
我一步一跛,根本走不快,承敏干脆在我面前弯下腰,说:“上来吧,我背你,这样快些!”
这……好尴尬,这样……真的好吗?
我紧了紧腰间系着的西装外套袖子,一跃跳到承敏背上。他的背宽厚又结实,我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抱紧些!”他说。
我紧了紧双臂,文承敏加速小跑,学艺馆的人无不瞠目结舌地向我们行来注目礼。不远处,我似乎看到了郑灿宇和顾振韬的身影。
跑出大楼时,我提议:“你这样背着我下山会很累,我们叫辆出租车吧!”
承敏有些气喘,“也好!”
我们乘出租车来到了学校旁边最近的一家大医院,医生用消毒用具为我脚上的伤口消毒止血,文承敏在一旁向医生讲述我受伤的经过。
破伤风针是要打到屁股上的,我跑到病床前拉了帘子,护士熟练地为我打了针,还好没有想象得那么疼。
穿好衣服走出来时,文承敏的眼里依然透着担忧,医生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扎得不深,她很快就能正常走路了。”
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文承敏说:“真是把我吓坏了,几年前跑过一次拍摄任务,我一脚踩到了碎玻璃上,拄了很长时间的拐才好,还好你不严重。”
很难想象他拄拐会是什么样子。
我拿过他手里拎着的高跟鞋,一只一只穿回去,“一会儿我就试着走走,现在不流血了,应该没事了。”
我和他居然同时开了口,“今天,真是对不起。”
我赶紧抢过来,“不,该道歉的是我,以后再也不敢穿裙子高跟鞋了!”也不知那个凶神恶煞的前辈现在是不是正在教育那些女生说:“看啊,这就是臭美来上课的下场!”
文承敏低声温柔地说:“你可以不在学艺馆穿……”
可我每天除了学艺馆,还能去哪儿?
我抬起头,刚好对上承敏那清亮的双眸,心里一颤,忙装作车外的风景很好看的样子。
文承敏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我喜欢你这样穿。”
他轻柔的声音穿过我的耳朵,带着一股麻酥酥的感觉,让我的脸颊灼热起来。余光依旧能扫到他那同我脸颊一样灼热的视线,久久没有从我脸上离开。
拜托,能不能别这样看着我?
文承敏若有所思,“你……一向喜欢一个人躲在一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偷看色情电影吗?”
他的问话犹如一道惊雷,我被自己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
他拍拍我的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无辜地问:“你怎么了?”
明知故问!文承敏,拜托你讲话之前能不能有个高能预警?就这么顺溜地脱口而出不带任何表情,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吗?前面还坐着一位六十多岁的出租车大叔好吗?你突然这么问不仅骚扰了我,还骚扰了大叔好吗?我明明感觉到大叔方才握着方向盘的手都颤抖了一下,车身都明显摇晃了一下好吗?
“我……我……我没看过……”我当然是骗他的,毕竟苍井老师、吉泽明步什么的我还是知道的。
他轻揉我的头,笑说:“撒谎……其实你不用回答也可以的。”
我去,文承敏,你这是在拿我寻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