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成昨夜一宿没睡好,今日好不容易下午打了个盹,捋宝又不长眼地跑来叫醒他,说司马在外候半日了。
原来不是不长眼,是太长眼。
商成起床穿衣,不愿衣冠不整地接见臣子。穿到一半,他喉咙奇痒,猛咳了一阵,吐出三口血。
服侍的宫人们吓得跪了一地,倒是商成见多不怪,只要求拿水来漱漱口。
外边斗椒听到动静,闯了进来。他原来可能想要看到一个被病痛折磨、狼狈不堪的男人,但楚王尽管衰弱,却神色凛然,花白的长须上沾着血迹,更增添了森然的威严。
斗椒被他看了一眼,蓦地里想起自己臣子的身份,忙向他行礼。
“罢了,”商成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清了清嗓子,问他,“何事?”
斗椒道:“大王,可曾记得两年前对臣说过的话?”
商成道:“寡人说过太多话了。”
斗椒心里恼恨:“大王不满意太子自作主张,故意知情不报,任由月佼夫人伙同灵山巫师戏弄大王。当时形势所逼,大王虽然立了公子旅为太子,但大王招臣密谈,暗示更属意于光明坦荡的公子婴齐,要臣辅佐公子婴齐,待他羽翼养成,便废太子旅而立他。”
“真有此事?寡人不记得了。”
“臣可是听了大王一番话,才下定决心辅佐婴齐,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嫁给了婴齐。”
“爰爰身体可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时好时不好。”
“可惜,她要能给婴齐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好了。”
商成打了个哈欠,似有逐客之意。斗椒又气又急,噌地站起,逼问到商成眼前:“大王,太子这两年游手好闲,成天斗鸡走狗、沉溺酒色;反观婴齐,不是埋头读书,就是相帮理政。二人性情、人品、才能,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大王,请问何时才能实现当日诺言,立婴齐为太子?”
他说得激动,离商成越来越近,如一座大山般,悬压在商成头顶。
商成耳听到金属刮擦声,担心他拔剑伤了自己,胸口翻涌,又是一口血喷出,洒了斗椒一身。
捋宝本来木立一角,这时没办法,跑到商成身边,一边喊人去请宫内巫医,一边对斗椒道:“司马大人,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商成索性彻底放松了力气,虚弱地倚在捋宝身上,有气无力地道:“你放心,寡人自有安排。”
斗椒不敢再逼,忙告辞出来。
但斗椒坐在车上,越想越不安。他没回家,改道去了令尹府。
令尹斗般正和一帮部下斗狗,被斗椒不由分说拉到一旁,开口便道:“我闯祸了。”他将适才在不周宫发生的一幕说了。
这两堂兄弟越老长得越像。斗椒看着更肆无忌惮些,但实际上,比他堂兄有分寸。
斗般听完没当一回事,他道:“他既然说有了安排,想来不出几日,就会下诏改立太子。你等着当太子岳父便是,有什么好害怕的?”
斗椒摇头:“我觉着他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
“他反悔了,或者他从来就在骗我们,他根本没打算改立过太子。”
斗般皱眉:“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斗椒猜想不透。当年他虽有扶立婴齐的意思,但成王败寇,婴齐已然输了,他自当远离,好好辅佐旅,获取他的信任。是商成一席话,引导他认为婴齐才是真正的胜者,从而坚持辅佐他到底。婴齐若不能为太子,则他一番心血全部付诸东流不算,恐怕还与新王结下梁子,影响斗家以后在朝廷的地位。
斗椒想得极快,想好了,便要出手,他对斗般道:“大王疑心重,又爱记恨,不管他当初为什么要骗我们,今天我算是大大得罪了他。我怕他万一不立婴齐,我们斗家将来情形尴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旅,让他不立婴齐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