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状告两年来“游手好闲”的人没有枉担这名头,今日也在东宫开琼筵,伴美人,笙箫作乐,快活塞神仙。
旅为太子后,先后娶了七位夫人。除了成琼玖仗着成家,众人默认她略高一筹外,余人只以年龄分,各自姐妹相称。
这七人中,樊姬青莹年岁最长,也最稳重,看不过去旅成日不务正业,默默守着自己一方天地,无声反抗着。琼玖性子霸道,若不能独占旅,宁可独守空闺,也不屑与其她人共享,所以她也不常参与东宫群芳宴。此外,蔡姬燕婉长相虽不能说完美无缺,但她温柔婉娈,善解人意,又会适当附庸风雅,现在倒是她,最得旅的欢心。
今日筵席上,燕婉把上贡的、自制的、忙活了快一个月才整备齐全的各色香料拿上来,供各位夫人择取。
别的倒罢了,兰草向来被楚人视为“香中之王”,最受欢迎。
燕婉事先将各种兰草所制香料依上、中、下三等分了:上等只有“君子守”;中等有“翠玉凝露”“鲜绿莎”两样;下等则有十数品,如“绀绿香”“佩襟香”“过门草”等,虽为下等,比市面上流通的也不知高出多少。
旅跟着众女赏鉴了一番,偷偷拉过燕婉,道:“别的我不管,‘君子守’你多送点给且惠,她做香囊都要用到这种兰草。”
燕婉笑道:“还用你吩咐?她上回的兰香就全是我送的。这回香料一齐,我先把君子守挑出了八成,并一些西域外国的奇香,打包好了。待会儿她要过来,我就不专门着人送去了。”
一位夫人剥好了橘子,招呼旅过去吃。旅随口问了句:“她待会儿过来?”不等回答,便跑去吃橘子了。
燕婉这边幽幽地坐好,一边和其她人说着闲话,一边关注着旅。
她犹记得初次见旅时,她坐在车中,他带着一批公子哥儿,骑马从街对面而来。她挑起车帘,看到为首一人鲜衣怒马,眉目英挺,明明嘴角含笑,笑中却又似悬着无形的重担。她当时便心里一动,不单为这无双俊朗,更为这无形沉重。她的乳母也凑过来,才看了一眼,就笑道:“你知他是谁?他便是你未来的夫婿。”
嫁到东宫后,也许是离他近了,少见他策马扬扬、意气奋发的模样,多是像眼前这样,跟个大孩子似地嬉笑玩耍,搅乱芳心片片。有很多不好的声音,说太子沉溺酒色,以后怕是一代昏君。她自己身边也有人这么说。但她不认为如此。
她相信人的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会骗人。本着这一印象,她后来又发现了丝丝缕缕的痕迹。她知道她的夫君不是如别人所说的“贪玩”“好色”,不是的。他只是以此掩饰着真实的自己。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莫名自信,并憎恨所有因不了解而曲解、歪派他的人。她最恨那个自命清高的青莹。
旅的袖管被酒洒湿了。本来不是大事,他却专门去里面换了全套衣服,再出来时,连头发也重新梳过了。
旅不时看看门口,等着什么人。
燕羽营的侍卫进来时,旅明显失望地撇了撇嘴。燕婉被这个孩子气的动作逗乐了,又奇怪其他人竟毫无所觉。
燕羽营一人传商成口谕,要旅立刻往不周宫一趟。
旅没好气地站起,问那人:“你是新来的?以前没见过。良蒲怎么不亲自过来请本宫?”
那人木讷地道:“上头的安排,臣不知。”
旅走后没多久,白且惠便到了。
旅不在,筵席没了主心骨,其她人分了香料,很快散了。只有燕婉命人在亭中设了食案坐席,案上有酒,案旁煲着甲鱼汤。
白且惠进来,燕婉一眼看到,忙招呼她到亭中坐。白且惠今日要给夭绍诊脉,她猜想她结束后会顺道来东宫。
白且惠不太擅长应付燕婉,她总是太热情周到,叫她有些吃不消,但人家迎上来,她也不好太拒绝。
听说旅刚被楚王叫走,白且惠微一沉吟。燕婉轻声道:“大王的身子如何了?”白且惠道:“还是不好。”燕婉多少有些八卦,但白且惠口风很紧,无论她怎样旁敲侧击,得出的结论都无非是商成身体不大好。
白且惠看看天色,实在坐不下去了。她喝完了燕婉舀给她的甲鱼汤,就告辞要走。
燕婉道:“恐怕还得等一等。”
白且惠一愣,转头就看见琼玖带着个小丫头采绿气急败坏地过来。
燕婉笑道:“琼玖姐姐怎么现在才来?宴会结束了,太子殿下被大王派人叫去,还没回呢。”
琼玖瞪了她一眼,捎带将不满分了些给白且惠,她道:“你们还没事人似地坐在这儿聊天呢。太子根本没去不周宫,来接他的车子直接把人拉出了宫。”
燕婉吃了一惊,又不全信:“你怎么知道?”
“这你甭管,我反正知道。”
“你不会又派人盯梢他吧?你忘了上次他怎么说的了?”
二人眼看要争起来,燕羽营统领吕良蒲进来了。他看到这里只有女眷,本要回避,白且惠叫住了他,问他:“你怎么来了?”
吕良蒲见是她,笑道:“原来卜尹大人也在。大王刚刚吩咐,以后叫我多带一队人,到东宫来守卫。太子殿下呢?我几天没见他,还怪想他的。”
琼玖先忍不住,道:“怎么,大王不是刚派燕羽营的人将太子接去问话了吗?吕统领不知道?”
吕良蒲诧异:“大王有过这吩咐?我真不知道。”
琼玖急道:“我说吧,肯定出事了。那些人把他带出宫了。”
燕婉也有些急,她道:“吕统领,你再仔细想想,大王会不会吩咐了燕羽营其他人来这里叫走太子?”
吕良蒲断然摇头:“除非我不在,大王但教有所吩咐,必定第一个告知我。”
琼玖急得团团转,瞥眼见到白且惠在掐指算卦,低低骂了声“装神弄鬼”,却也期待着结果。
白且惠皱眉望着宫门方向,喃喃道:“他真的不在宫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