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信带着杀气飘然而至, 一个信封里躺着两封信, 看来他们也是意见分歧才各自动笔各抒已见, 或是为了表明事情重大才各自发了一则宣言。
父亲说: 我这辈子字背, 无儿, 人家一个女婿半个儿, 可我找个女婿要顶一个儿, 你找上个先天缺钙的, 他顶得起来吗? 再说你不为我们想, 也为你自己想想, 你难道要在那地方呆一辈子吗, 不找个XX上有前途的怎么调出来, 再退一步, 你不为自己想, 也得为将来的孩子想想吧……。
母亲的信就没这么理性了, 气愤和抱怨从字里行间喷薄欲出: 你脑子进水了, 还是脑袋被门挤了, 这么多年的政治教育还没把你教灵醒,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要我和XXX当亲家连门儿都没有,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接着笔锋一转说: 姑娘, 你该不会是找不着吧, 就你那模样,在哪儿也是数一数二的, 妈给你找, 你大伯的儿媳的弟弟在北京当兵,不对,是当官, 现在是连长,听说就要升营长了, 家属就能随军了, 我那天随口一说, 你大伯一家人就满心喜欢, 说那就亲上加亲了,你嫂子还说马上就给她弟弟写信, 我还问是不是给寄张照片去, 人家说:不用, 只看你和你家爱萍, 大女子的模样差不了。
这一晚她翻来覆去, 大半夜无眠, 后来睡着了没盖被子受了凉, 早上起来就觉天旋地转, 一个上午都昏昏沉沉, 下午请了假回到宿舍, 盖上被子昏天黑地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 头痛欲裂, 嗓子干渴难忍,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看看表, 已经是4点多了, 挣扎着起床到医务室, 开了点感冒药吃了, 重新躺回被窝里, 她开始发烧, 还不停地咳嗽, 黑暗在房间中渐渐弥漫开来, 身体的不适携裹着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向她袭来。
万晓阳今天上二班, 一到班上, 她就来到文昌德的工位上, 神秘地眨眨眼说: “苟姐病了。”
“什么病?”
“不知道, 可能是心病, 昨天在床上翻腾半夜, 她家里来信了, 不同意你们的事。”
“意料之中。” 他不以为然。
文昌德在食堂吃完饭又给苟爱琴买了一份就来了。
门是虚掩的, 里面黑着灯;文昌德在门口咳了一声, 里面问:“谁?”
“我。”
“进来。” 语调中包含着期盼。
屋外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射进一道粗略的红光, 这些交叉的光线刺破了室内的幽暗, 她蜷曲着身体躺在被子里, 她的黑发蓬乱地散落在枕头上, 脸冲着门口, 一束惨淡的光横在她的脸上, 她痛苦地皱着眉, 面颊因为发烧而泛着潮红。
他将饭菜碗放到桌子上, 就拉开了电灯, 说:“你好象烧的很厉害, 先喝点水吧。”说着就去倒开水。
他拿了洗脸盆出去打了一盆冷水, 用毛巾打湿, 拧干, 递给苟爱琴让她敷在额头。轻声问: “到医务室看了吗? ”
“看了。”她虚弱地点点头。 “吃点饭吧。”
她看看碗里的馒头, 说: “不想吃。”
他立刻起身, 捅旺炉火, 洗米煮稀饭, 钢精锅坐在炉火上, 他又去拿掉她头上已经温热了的毛巾, 准备到水里冷却一下时她竟冲动地拉住他的手不放说: “坐会。”
这个举动让文昌德十分错愕, 但他很快展颜微笑, 轻轻拍拍她的手说: “乖乖躺着不要动, 多用冷毛巾敷敷, 退热快, 这叫物理疗法。 ”
不久, 房间里充满了白米粥的香味, 空气中都充满着家的温馨。
“我家不同意。” 她喃喃轻语, 说着从枕头下抽出一封信。
“知道了, 万晓阳告诉我的。 ” 他随口一说。
“知道了还来?”
“为什么不来, 就是做为同事, 你病了来照看一下也是应当的, 再说, 你家不同意, 这再正常不过了, 哪家父母不都是盼子女找个十全十美的。”
“那怕是要到月亮上去找了。” 苟爱琴一声叹息。
他展开信纸, 飞快浏览一遍, 折好装回信封, 说:“你爸有水平, 说话层次分明。”
“当然, 他当了多年的车间主任, 只是这层次越分明, 意思表达越清楚, 话的分量就越重。”
“所以把你彻底打垮了, 没事, 你该怎么踹我还接着踹;你妈水平更高, 不但否定了过去还给你展望了未来。”
“是啊!, 想要我当官太太。” 苟爱琴以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嘲讽口吻说。
“错, 是军官太太。”
“有区别吗?” “一字之差, 这意思可大不一样。 现如今的官, 今天还人模狗样地在那儿吆五喝六, 没准明天就成了XX派, 而军官则不同, 那是进了红色保险箱, 要不咋说你妈水平更上一层楼呢, 我先在这儿恭喜了。 ”
“你就挖苦我吧, 也算对我妈的回击。”
“哪敢挖苦, 更谈不上回击。 不过自嘲罢了, 现在只恨无良方让她老人家发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