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第一

初春的小雪刚停,今上便开始筹备十三皇子的满月宴了。

十三皇子的生母乃是楚国公的嫡长女,楚鹊。

一个青衫丫头将身上的棉袍褪下来,向云水间瞧了两眼,道:“三姑娘,沂王妃到了。”

榻上的人眯着眼,未理她。

漱玉急了,忙跑到榻前,问:“姑娘,可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要请汪院判?”

沈烟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呼了口气,道:“我这是怎么了?”

漱玉一揉红肿的眼睛,惨兮兮的回:“姑娘,你昨日同四姑娘她们去游玩,落了水。”

四姑娘? 沈家四姑娘?

沈玫,沈家老四,二姨娘蒲然的女儿,与沈烟同岁。上一世的她心肠极狠,却眼瞎看上了缙王,岂料缙王是更狠的,生生将沈玫玩死了。

那这是……重生?

沈烟默默吐槽了一会儿沈玫,将视线放在漱玉身上,“你刚才说……阿姊回来了?”

漱玉猛得点头,她自是知道对自家姑娘好的人除了她父母之外就只有姐姐和哥哥了。底下几个庶妹个个势利,难成大器。

“姑娘,沂王妃带了君山银针和梨酥。”漱玉咽下口水,从屏风上取了外衫准备给沈烟穿上。

沈烟“嗯”了一声,伸手去接衣衫,又迅速缩了回来。“你这衣衫……怎么撒了珍珠粉?”

沈烟对珍珠粉过敏,漱玉不是不知道。

“姑娘……”漱玉连忙把衣衫拿远,去净房取了湿毛巾,把她的手认认真真里里外外擦了一遍,“奴婢失职……”

沈烟皱了皱眉,心底明了。

这怕是回到十三多岁时了,那时候似乎是生了一场大病……和珍珠粉过敏有关。

“去前厅吧,阿姊回来了。”沈烟重新换了衣衫,扫了一眼角落,抬脚离开。

不过多时,衣柜里走出一个人来,渔愁,一个丫鬟。

前厅热热闹闹,小孩儿们哄笑在一起。

“沂王殿下好福气,娶了沈相的嫡长女……”一口酸气袭来,开口的是户部尚书的弟妹,小韦氏。

“那是自然,当初奉子成婚闹得满城风雨,哼,如今孩子都没留下。”秦尚书的妻子韦氏身为小韦氏的嫂嫂,自然帮忙打圆场。

蒲然撇了撇嘴,她一直嫉妒林逾静的女儿嫁了个好人家,终于逮着机会过过嘴瘾了:“钦天监说是命中该绝。”

林逾静是为沈相的正妻,此时走进闹哄哄的正厅,令四周都安静下来。

“闹啊,继续。”林逾静将手中端的茶壶扔到八仙桌上,掀开茶盖向蒲然泼去,“一个二姨娘都嚣张到正室头上来了!霖姐儿是你可以议论的吗?”

蒲然被泼一脸开水顿时尖叫起来,但终归是妾室,她也不再闹,捂着脸叫郎中去了。

此时沂王扶着沂王妃进了正厅,见到这个阵仗,冷笑一声:“我家阿霖好歹是皇亲国戚,容得了你们背后议论!”

众人皆缄默,不再说话,眼神略过沂王去打量沂王妃。

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天姿国色,沉鱼落雁。青丝半绾,斜插了一支凤钗,露出光洁的项颈,水红色的凤袍更衬得她皮肤细腻白皙,恍若水镜。

沈烟也正看见半倚在沂王怀里的阿姊,浅笑着上前,小腿却突然一震,一只白嫩嫩的小团子抱住了沈烟。

沈烟俯下身去抱起金团儿,道:“金团儿怎来了?”

穿着杏黄元宝云锦袍的金团儿高兴的哼哼两声,糯糯的道:“小姨~娘亲要带我去看十三弟弟。”

沂王沂王妃一直在封地沂庆,赶着十三皇子的满月宴才回来。

“阿姊这次留到几时?”

“上巳节过后再离京吧,钊哥儿很少回来。”金团儿是沂王的次子,名钰钊。长女三岁夭折。

刚才奚落沂王妃的小韦氏看见沈烟眼睛都直了。她家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与四害齐名,被称为第五害。如今二十七八了还未婚配,虽相貌堂堂,当年轻时玩坏了身子 ,不得在延绵子嗣。故没有哪位姑娘瞧得上他。

小韦氏为此急白了头发,见了沈烟,道:“这是相府的三姑娘辞姐儿吧?标致,生的真标致!”

沈烟小名阿辞。

“小韦氏,辞姐儿被放在相爷手心里长大,疼宠得很,你怕是打错主意了。”林逾静冷冷地开口,扫了一眼小韦氏。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就夸了一句,莫要生气。”小韦氏被林逾静扫了一眼小腿肚子直打颤,忙回。

沈烟听见阔别已久的声音,眼眸里涌上一股泪意。林逾静在今年不幸遭刺杀,来年沈相便娶了林芙做续弦。林逾静是林将军的义妹,,林芙则是林将军的亲妹妹。

“母……亲。”沈烟定了定心神,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辞姐儿,过来。”林逾静从太师椅上站起,拉过沈烟的手,又把沂王妃从沂王怀里拉出来牵着手,哼哼,“小年轻腻歪什么,回去再腻歪!”

沂王不满的看着沂王妃,但面子上还是不敢得罪丈母娘,也就什么都没有说。

“阿辞,把孩子给我吧。”沂王妃开口。沈烟低头,才发现金团儿已经睡着了,粉粉的小脸贴在沈烟身上,憨态可掬。

“阿姊,我好不容易抱他,我来吧。”沈烟道。

沂王妃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众人这才拥着林逾静上了餐桌,美婢们便将膳食一一端上桌。

这本就是女人之间的宴会,各家丈夫都留在宫中商议满月宴的事。

暮色沉沉,山风吹散了晚霞,留下细碎的云斑,煞是好看。

一众人有说有笑的用完了一顿膳食。

晚上又开始下雪。送走了尚书府的夫人,沈烟拉住沂王妃的衣袖,道:“阿姊,沂王还好吧?”

上一世的开春,沂王失踪。

因高烧的缘故,沈烟记不太清是何时何事了,只有点模糊的印象。

“阿辞,你怎开口第一句不问我?”沂王妃掩着口笑着,道,“路上遭了一路土匪,没事。”

“那……阿姊,你们还是小心点,金团儿还这么小,只有四岁……”沈烟皱眉。

沂王妃一听金团儿,心下咯噔一下,郑重的“嗯”了一声。

沈烟呼了口气,又道:“阿姊,霜霜有消息了。”

沂王妃的瞳孔微缩,声音颤抖:“有……有……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