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风也变成了东南风,春天来临,到了西北迟了些,终是来了,大地复苏,小草欣欣然地从地平线上拨出,可终没有江南的暖和,带着西北本来就有的肃杀之气。
马未必是瘦的,但成了拉车的马,不是在战场上奔腾,也失去了英雄豪情。
古道却是古道,一直通到天涯。
断肠人不是断肠人,但肠子也在冒着后悔的泡泡。
刘仁轨嘶哑的声音问道:“四伯,到了哪儿?”
“前方就是叠州城。”
“叠州?这么快?”
“阿郎,不算快的,若要急赶,早到了秦州。”
“不用急,就这样慢慢赶,不是某病了吗?”
“那个………“叠州?这么快?”
“阿郎,不算快的,若要急赶,早到了秦州。
“不用急,就这样慢慢赶,不是某病了吗?”
“那个……”管家不作声了,知道自家主子的想法,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几乎百战百胜,有着自己的矜持,因为李敬玄的所逼,作为这种事情,心情恶劣可想而知的。
“阿郎,仆只担心郸州。“自家主人离开,将一堆烂摊子交给李谨行处理,在李敬玄没有到达之前,出了任何差池,自家主子也逃不了这个责任的。
“你想错了,李将军一人可堪当一万雄兵。”刘仁轨说完这句话,眼睛闭上,心力憔悴,竟然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这是一次成功的奇袭,论赞婆为此做了很多的布置,前锋是两万精骑,迅速来到惶中城下,然而立即勒住了战马,说道:“停!”
两万大军一起停下。
其实不只是论赞婆,其他吐蕃将士也感到不解。
太怪异了,如若城中兵力少,此时吐蕃大军突然袭击,唐人城门应当立即紧闭然后发烽火,请援兵到来相助。可不是十分反常,没有看到烽火,这不算的,而且城门大开,那意思分明是说,进吧,敞开大门让你们进来。
城头上还插着数面旗帜旗帜下面坐着十几个将领,在喝酒言欢,就象这两万黑压压到来的吐蕃精骑,是一团空气。
论赞婆想不明白,虽然了解得不多可也知道李谨行不是一个蠢材,断然不会做出如此不合理的事。问身边的属将:“你们看唐人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一个个摇头,眼前这一切太不合理,皆想不明白,因此不敢说。
有鲁莽的将领说道:“大将军,管他什么,杀进去再说。”
“且慢“论赞婆摇了摇毛
“为什么?”
“我感到那个刘仁轨并没有离开,这是有意设下一个圈套。“论赞婆说这句话时,想到了他与二哥交谈的一段情形,论钦陵对他说过一句话:“唐人不可轻敌。国家疆域辽阔,百姓众多能人异士辈出,我们吐蕃能守的就是地高,唐人不适应。所以南诏才能一败。就在青海,也不能轻敌,唐人诡计多端特别又有一些犀利的武器,于城战不是我吐蕃之长,只能将他们想方设法诱出效野才是我们吐蕃人的天下。
难道这是唐朝人的诡计?论赞婆眼睛眯缝起来,城门大开连吊桥也放了下来,能看到城里的情问,谨中城不大,眼睛力,顺着主街看去,能看到东城门。奇怪的是西城门大开,诱惑他率军进去,可是东城门却紧紧关闭着,大街上也看不到一个行人,十分安静,因为没有人打扰,一群麻雀在飞来飞去,有的落在长街上,东张西望。但这时候瞳孔突然放大,因为他看到了一缕尘土从南边的民舍中扬起,接着又看到了街道上的地面有许多地方隆起。
有埋伏!
那个李谨行出身也是一个野蛮人,想不出什么诡计,这一定是刘仁轨的计策,故意将计就计,放出风声回中原,实际上想诱惑他们大意前来侵犯。不然,想不出第二个解释。
心中暗叹一声,还是求一个稳吧,等大哥回来再商议,说道:“撤军!”
“撤军?”
“看到没有,地面上有一些新掘的痕迹,唐朝有轰天雷,它不仅能在天上炸,在地下也能炸。还有南边有尘埃扬起,是有伏兵,东南风将尘埃吹了过来。撤,立即撤!”
说着一拨马头,立即向赤岭撤去。
此时李谨行在城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城中此时只剩下几百名士兵,休说只是一些火药,就给他们大炮,也守不下谨中城。于是想出这个冒险的办法。
看到吐蕃消失在地平线上,李谨行如释重负地说:“还是多好啊。”
但没有松懈,城门一直大开,在城头上饮酒作乐,事实上论赞婆撤回后,与中军汇合,也怀疑上了当,又派斥候前来打探,依然如此,甚至斥候在假像的趋使下,报告说城中看到大量的甲兵伏于主街两侧,城后面也隐隐看到大团灰尘扬起。论赞婆越发坚信是唐朝的埋伏了,无奈之下,率领十万大军无功而返。
夜晚到来,所有砍柴的士兵返回,李谨行这才将城门关上,论赞婆只是怀疑,李谨行这一天心都吊在嗓子眼。当时情况紧迫,防守防不住了,布了一些迷惑人的布置,又将城门大开,来了场豪赌。
论赞婆说他是一个野蛮人是不对的,他是韩鞠人,但父亲突地稽是亲唐派,自幼就开始接受汉家文化,某些方面,比一个中原人更象一个汉人。而且其人长相雄伟大,极具风仪,读的书籍也多。时间紧急,无奈之下,就想到了他看过的一些书,比如李广率百骑突然遭遇几干匈奴敌人,离大营远,李广让所有士兵下马,悠闲地睡在草皮上,匈奴人奇怪,派一名军官察看,让李广一箭射死,一直熬到天黑,李广还是如此,匈奴人怕是埋伏,慌忙地逃跑了。然后到赵云,也是曹军突至大开营门,偃旗息鼓曹军疑有伏兵,反而退了下去,赵云见到曹军撤退,令士兵擂鼓,然后领军从营内杀出,曹军惊垓,大败而回。刘备听说后夸奖道子龙一身胆也。又有文聘吓跑了孙权,萧承吓跑了北魏大军。
可事后听到吐蕃来犯的将士十万众,李谨行还是冷汗涔涔。
当然,论赞婆也得知真相了,后悔万分过了半天,才说道:“二哥说得对,唐朝岂只是一个刘仁轨!”PK
没有战,但实际战了,而且论钦陵没有到来之前,论赞婆再也没有敢觑觎河谨。
李谨行这一次空城计,因为是韩鞠人,又没有直接的战斗发生,史书皆忽视了。朝廷还没有接到消息,就是接到了,也不会注意。一个小小的吐蕃,我要的不是你守城,而是如何击败敌人,若杀死一万个两万个吐蕃人,你再来报捷吧。
当然,李谨行很知趣,根本就没有将此事上报。报的好,平安无事,嘉奖不大可能。报的不好,是他玩忽职守,随后又行险计,若吐蕃人不疑冲进去怎么办?后果李谨行会不会承担?
就是报了,也没有人注意。
此时李敬玄无奈地离开了洛阳,但各道全部惊动。十八万大军不是十八个士兵,整个唐朝不足四百万户,也就是二十二户,必须出一丁,前去青海会战。这个兵不可能从江南岭南道调遣,那么关中、河北、河东、河南与剑南等道压力更重。
吐蕃亦是如此,因为大部分百姓依靠放牧为生,闲时放牧,战时作战,家中的牲畜可以交给老人妇女看管,甚至蛋大的孩子都可以拿着牧鞭看守着牛羊。因此调兵灵活机动。甚至吐蕃整个人口,包括羁廉地区的百姓,都不足千万人,但能在一次大会战中调动几十万军队。缺点也明显,若大胜可以,若大败,百姓负担沉重,缺少了青壮年,对后代繁衍都能造成极度的影响,甚至为其他部族吞并。许多部落就是这样走向消失的过程。
这些士兵将从各道赶向都州会合,大军一发,十八万人所需的各种粮草与物资更加惊人,唐朝大半地区,都开始骚动起来。
但逐渐有少数大臣反应过来,李敬玄不懂军旅,可是十八万军队,一旦大败,唐朝虽大,必然元伤大伤。开始上书,要求李治重新换帅。李治问了一句:“那么谁适合担任主帅之职,又能服众,避免将帅失和的事发生?”
一句使反对的臣子哑然。
若是李绩不死,李绩无疑是最适合的。刘仁轨也不错,可是重病在身,让他怎么指挥作战?然后数了数,就是裴行俭资历也稍显不够,至少象刘审礼就比裴行俭职位高。换戴至德、郝处俊他们,与李敬玄一样,不如不换。
不由地皆想起一个人,可都不敢说了……”
三月一件件大事发生,还没有中止。
两渠的第三期工程即将结束。去年李威停了一停,时间必然推迟。神门河问题不大紧的,继续开挖,只是雨天多,排水十分困难。但迟些问题不大,惊险的是掘堤,可因为不通航,又不严重。真不行,那些铁柱子,放在冬天枯水时季拨除。
丹水渠同样被推迟,有的河段重新翻工,河流挖深挖宽,必然对河流产生影响,又没有科学仪器测量,估计的一寸误差很有可能实际中就出现一尺误差,河流全部放泄后,深浅不一,有的河段太浅,必然翻工。还有的河段也没有竣工。春耕到来,大多数百姓回家耕地去了,有百姓留下来,比如少田的,或者山区狩猎谋生的百姓。毕竟民夫少了,河水又大起来,施工速度渐渐被放慢。
这个也不急的,整个丹水工程最少六年,有可能七年八年,这才是第二年。广通渠不算,那属于黄河漕运延伸到关中的一部分。
到了三月末,到了龙驹寨,这也是丹水中流除了翻工的河面外,最后一段一半没有动工的河流。堤坝筑了起来,最后一个泥袋投下去,上流合拢了。失去了上游水源,河水向下游淌去,渐渐河床露了出来。姚筒冲李君瓒问道:“你看什么时候才能竣工?”
“最少要到五月初。”
“五月初啊,还是慢了。“五月来临,河水更大。
“这是无奈,到了上游,除了郑当渠外,许多河段将不再拘于时季。”
但也不能一年四季开工,毕竟会影响农业生产。
正说着,忽然一个民夫说道:“那是何物?”
姚璃与魏玄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河床上躺着一个古怪的盾牌。盾牌是件普通的兵器,象草桥关自古以来,又是一个从关中通向山南的小要道之一,随着发掘河流,拾到了许多兵器,还有一些士兵的尸骸,时间长,兵器都锈蚀不能使用,尸骸皆成了白骨。甚至还掘到了几个古墓,没有了主人,有的墓葬有陪葬物,有的没有。现在也没有文物这个词,值钱的便卖了,不值钱的扔掉了。李威暗叫可惜,可没有阻止,放在后世很珍贵,但在这个时代,如何保管?
但这件盾牌十分奇怪,足足十个民夫,才用力地将它拉了上来。姚篱与魏玄同走了过去,细细观看,盾牌锈迹斑斑,上面还长了一层浅浅的苔鲜,不知落在河中多少年了。另外盾牌的边缘伸出九件兵器,盾牌上又有两条螭龙在盘旋。做工不是很精致的,可是两人都将视线集中在正中的二十个古篆大字上:唐主六十年,天狼乱中原。
仪凤传佳音,太子定胡蕃。
天狼星自古以为杀星,但以肉眼看,却在东南方向。不过它在弦矢九星的西北,因此文学作品中多喻以为西北边害。
然而姚魏二人脸色皆一变,在这个时代,符瑞图谶可不是小事,而且这么多人看了,想瞒也不瞒不住,一边派人将这个盾牌运往洛阳,一边派快马秘密通知李威。
这个消息立即传开。许多人终于想起来,之所以让李敬玄统兵,是他的资历,可论服众,李敬玄也不及太子。李敬玄不懂军旅,然而太子懂。不管这个盾牌是何来历,至少太子做统帅,要强过李敬玄。
李威与裴行俭担心的后手发作了。若不是丹水渠去年严冬时无法施工,耽搁了一个月,发作的会更快。随着这面盾牌一天天以临近,朝堂上一片安静,这种安静不是前几年的平静,而是暴风雨来临前恐怖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