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越国诏?前路昭昭 (1)
毕环在后军中,接到了探子回报,他听到聿城的关中发生了那样的奇事,除了诧异外,就只能叹息一声造化弄人了。他盘算若再造舟渡水,又要费许多时日。只是无功而返实在叫人觉得可惜,也叫云楚连战连胜的士气低落了许多。
战场上的尚仙更明白这个道理。他心中的焦急已经到了顶点。
国君身上有恙,全是赵无恤做的好事,而那公子赢更是天生祸水,一副女子的妖媚相貌,偏生竟是一国君主,害得自家大王神魂颠倒,才酿出了事端。这两人,不杀不足泄恨!
他策马而上,见关前一片洪水反淹而过,自来路漫上,已经不能再过。于是带上了亲信卫队,登上了一旁的山峰。借着背阳的山yin而上,逐渐接近了高处,可以更接近那片城池废墟,他远远看过去,那墙上的人还赖着没有走,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晨光微熹,他站定了好位置,见到百丈外残墙上一幅红氅,带着头盔看得不很真切,是个颀长男子。这时候那人摘下了盔,往城前系挂一个大大的囊袋,又掏出一张白帛系在囊上,别人都看不清楚,尚仙凝目却辨别了出来。依稀写着云楚毕环等字,仿佛是嫌它不够当眼,系得长长的,飘在那断墙之上。即使再隔上一段距离,也还能看见。
而那个武将打扮的人仿佛十分得意,招呼旁边的二百来个军士到前,架上了一面鼓,隆隆的敲了起来,面向更远处正陆续到来接应的云楚军,众人一同发喊道:"吕赢谢云楚高义,有礼物相送!"一连喊了三次。那红袍的人高挽发髻,正是吕赢无疑了。
尚仙冷笑,藏身嶙峋石头间,取过背上弓箭,他身边本有亲卫,奈何没有如他那样矫健身手,只能远远的看着,一个副将冒险凑近一点,趴着呼喊道:"将军……大王传令撤军……将军,大王旨意说,要活捉守将……"
尚仙不理会,凝神搭箭,虽然他离得确是十分遥远,可是地势开阔,他视野极佳,位置也隐蔽,如何肯放过这样机会?
将这耀武扬威的公子射下城去,叫他做了水下鬼,也算是一桩功劳!
尚仙虽然胸前伤口没有痊愈,射这样一个没防备的人,是不可能失手的。
他弯弓如满月,紧紧瞄准了那颗细小头颅,可是胸前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他掉转准山,指向那人胸前。
箭楼中,凤琅脱去半边战袍,露出那挂着绷带的手臂,他小心地搭上箭,箭头上幽红的光一闪而过,他也在凝神,望向背yin处,最佳妙的角度。
他计算过,若想靠近残墙,非打这一处过不可。
他知道他一定在那里等待。
而那人的位置,由于日出东山,无法看见……只能等他先发,才有机会知道确切的位置。
弓开,仿佛箭手的直觉,吕赢在外喧闹,呼喝的第三声……是时候了!就在此时!凤琅的肌肉一阵紧张。手臂上沁出血渍来。而伴随他那一阵心悸,破空声骤响!
一声极轻微的呼啸,和一声极沉闷,扎入铠甲的杂音,凤琅意如电转,猛地发箭,眼前一片血红,耳边嗡嗡做响。而后,一切归于沉静。
发出去!那一箭!
射中了,那一箭!
箭如白虹,猛地窜向那红衣人。十足狠毒,透甲而入,只是因为隔得远了,没有穿心而过,那人瞬间栽倒,干净利落!
他的手才刚离开弓弦,耳边却突然鸣起声响。
快!太快!尚仙心中陡然一惊,急忙后扬,他顾不上山间陡峭,拼力一个避让。立刻滚下了坡去,副将大骇惊叫,众人急忙接应捕抓,所幸将军只是失步,脚下一作力,就被扶住了。
尚仙饶是镇静,这一次也吓得面色惨白。他突然觉得手臂一痛,伸手一摸,小臂上的战袍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洒下几点,并不是什么大伤。
军士们比他还着急,急忙过来查看,见这样的擦伤都放了心。连连称将军英雄。
可是尚仙那煞白的面色,却丝毫没有缓和。他只疼了一下,就再也不疼了……他抵住伤口,竟觉得小臂上又麻又冷。军士们还乱纷纷的,他张嘴低喝:"箭呢!找到那支箭!"
众人急忙去找,也都注意到了将军的脸色。
尚仙只觉得一丝冷意包裹起他的臂膀,他惊骇非常,怒道:"小人下毒!"可是他来不及去抽腰间的刀了。只是那一句话的间隔,天地一片昏红,他踉跄一步,突然倒下。倒在众人护持之中,不省人事……
"吕赢!吕赢!你怎么样了!"凤琅急切的呼喊着,怀里人被当心一箭,扎得极深。明明吩咐了他不可以跃众而出,要在几个近卫严密的护持下,不能擅自行动,可是这人简直就是不要命的,竟一下子跃上了鼓架。他简直就是存心当剑靶子!军士们怎么也料不到这位贵人竟然突然这样做,没来得及去帮扶,就见一支箭像妖法似的出现在公子的胸前了,一下都愣在了当场。
凤琅这时候懊悔得简直想自杀,可是他先要看公子的伤势,当初真不该答应他的计策。公子一条命哪里值得用那个云楚将军去换?
自己也真糊涂了,见公子成竹在胸,竟然就答应了他……上天,他真是鬼迷心窍,如今要怎么向叔叔交代才好?
看那怀中人,一张脸还保持着惊诧的神色,双眼睁着,好象立时就已经毙命一样!
凤琅哭道:"公子,我对不起你!"他说着,拔出腰间配剑。
突然,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不很重,却让凤琅停住了。
他看到吕赢流着鲜血的嘴,蠕动着说:"且住……"
"公子!!"他惊喜交集。
公子赢挪动身体,仿佛要坐起来,众人急忙帮忙。
只见他的脸色逐渐由惨白恢复了血色,出奇的平静。
"公子,你……你……"凤琅对着他胸口的箭,不知如何是好。
吕赢低头看看自己前胸。蹙眉道:"好痛啊!"他伸出手,握住箭。
"公子不可啊!"凤琅吓坏了,若不拔,一时还不就死,若拔了那立刻喷血而亡。
吕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慌什么!"他冷冷道。
然后手中用力,可是他力气不大,又怕疼,有点不忍心下手,对凤琅道:"喂,凤琅,你替我拔。"
凤琅傻看着他:"这,这要请医师来……"
"快!用力拔啊,听不明白么!"公子大喝道。
凤琅手脚冰冷,可是被公子赢那么一瞪,不由自主把手放在了箭上。
"拔!"那一声大吼,让凤琅几乎有点晕头转向,他心里恐慌,不由猛地用力。
血涌了出来,染红了战甲,凤琅虽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这时候却已经双目尽赤,哀声哽咽道:"公子!"
吕赢继续瞪他,把他的眼泪给瞪了回去。自己开始拆那沉重累赘的甲胄。
军士们连忙小心帮手。一会儿拆了下来。
甲下是红色衣裳,已经被血染透,凤琅抢上,帮着他撕开前襟,胸前一片血肉模糊。又想哭出来。
吕赢长吸一口气,自己掀开衣服,血已经不再涌出了。伤口虽然血肉模糊,可是那是在朝里紧缩。凤琅还待哀悼。
吕赢道:"你想哭,还是想扶我起来。"
凤琅觉得有点异样了,他急忙去查看那前胸伤势,用布擦了几把血迹,胸前那看似血洞的伤口,竟然只有拇指大小,血渗出的很慢,不多时,就不再流了。
"我有上天护佑!"吕赢冷冷的,得意地笑了。他抚过自己胸前的伤口。